同樣的和煦暖風中,卻有人正在大發雷霆。
對窗外春光美景視而不見,柳息兒正將一桌豐盛的菜餚掀翻在地,怒喝道:「這樣的東西也敢端上來,你們愈發無法無天了……」宮女們都是全身顫抖跪了一地。她大罵了一陣,還不解氣,又喚進幾個太監來,揚言要打,直到這些宮女們哭泣出聲,不住哀求,這才算稍稍覺得消了點氣,轉身回內堂去了。
可如今,無論她怎麼走,到處看到的不過是宮女們謙卑小心的臉孔而已。不像前兩月時,自己只要稍有不適,不論是想要嘔吐或者佯裝頭暈,皇上幾乎總是能即時出現,百般呵護,萬般溺愛地依順她,陪伴她。可眼下自從太醫那些個胎氣平穩,脈像正常的奏報上去,皇上對自己似乎沒有從前那樣關切小心,如今不能在她這裡留宿不說,便連每日前來探看的時間也在漸漸減少。
柳息兒懊惱地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滿懷怨意的回想起這幾日侍女稟報皇上又招哪幾個妃嬪侍寢的事來。她心下暗自盤算著,今天無論如何要想法子將他留下,自己此胎男女未知,若是讓哪個妃嬪趁此時機也來個珠胎暗結,自己的鴻圖大願豈非功虧一簣!
她主意已定,便叫來一個喚做玉袖的宮女,讓她在未央宮外等著,待皇上下朝時無論如何要把他請來。玉袖答應了轉身離開,這小丫頭還算不錯,說話會看臉色,為人也算機靈,而最重要的。這丫頭是自己從最底層的粗活宮女中挑選出來。這樣長相普通,毫無過人之處的女孩子,能在寵貫六宮的妃子身旁侍候。已然是天上掉下地殊榮,只憑借自己對她的這點兒恩典。便可放心使喚。
柳息兒得意洋洋地看著玉袖的背影消失在門邊,由兩個宮女攙扶著在窗前地長榻下躺下。榻前垂下細細的粉色珠簾,既能讓窗口那邊地陽光自外而入,又清楚地與外界分隔開來。柳息兒十分喜歡這種隔著珠簾垂幔與人說話地情形,更喜歡眼前的人伏低著頭輕聲細語的回答自己問話。為了能使簾外的人不得不抬頭看著自己。16K.電腦站她還命人特意將自己軟榻做成廊椅的高度,又在榻前放了腳階。雖然劉騖一度曾為這個要踏上幾階才能坐到地長榻有些不滿,可當她嬌憨的表示,自己腹部慢慢變大後,要依舊坐回從前那樣的矮榻是多麼不方便的事時,劉騖也就依著她了。
柳息兒忍不住嘴角揚起的一絲微笑,如今,只要自己以孩子為由,恐怕任何事。皇上也不會拒絕吧!那個她自小便詛咒怒罵的上天果然開始補償自己了,有了這潑天的福份,這個從小便被幾個叔伯嬸娘呼來喚去。幾個堂兄堂姐打罵凌辱的孩子,如今終於飛上了枝頭。
她抿嘴微笑。眼中卻閃起冷光。前些日子。那個自己親自招進宮來見面的大伯,那一臉和藹親切地笑臉。一心巴結討好卻又顯然緊張地說不出話來的人,真的是從前那個從未正眼看過自己,偶而遇到也如同看到蟲蟻一般流露滿臉憎惡神情地大伯麼!那一天他走了之後,她幾乎笑地淚水四濺,不可抑制!
權勢真好!而且,如今這一切卻還不到她柳息兒想要的萬分之一呢!她地手輕輕撫摸自己地腹部,上天一定能保佑她順利生下一個男孩兒,到時候再母憑子貴,誰才是這大漢後宮的主人,不是顯而易見地事麼?
生命似乎真的在對她開啟一扇最華麗的大門,眼前大道通天,光華萬丈,柳息兒向窗外扭頭,正看到一枝新綠的嫩芽自窗台外透出一角來,這是春天,是自己的春天呢!她得意的想著,嘴角的笑容更加深了!
如她所願,劉騖退朝下來便直接來到她這裡,一進門便道:「怎麼了?聽宮女說你今日一直不適,太醫怎麼說?」
柳息兒斜眼瞟一眼屋角含笑垂頭的玉袖,道:「這一天一直沒胃口,幾乎吃不進東西去!」劉騖上前握住她手,一同在榻前坐下,皺眉道:「怎麼能不吃東西?不合胃口麼?你想吃什麼?朕讓御廚為你重新做過。」
柳息兒依到他的懷中,輕輕答應了,跟著劉騖的太監立時傳旨下去,沒一會兒功夫,各式菜餚便擺滿一桌端了上來,柳息兒隨意吃了一些,又勸劉騖喝酒。二人坐了一會,天色暗沉下來,看劉騖便要起身離開,柳息兒卻忽然落下淚來。
劉騖自然不解詢問,柳息兒淚眼朦朦道:「臣妾知道皇上日理萬機,不應該跟皇上說些心煩的事,可是……近日,臣妾確實夜夜無眠……這才體弱疲累,不願進食的。」她抬眼向他一張,隨即又垂下眼簾,輕聲道:「臣妾近日常做噩夢,夢到……」說到這裡卻又停住,輕輕歎息。
劉騖果然追問夢境的事,她這才遲疑道:「臣妾夢到有人要毒害臣妾腹中的孩子!」劉騖皺眉不悅:「哪有這樣的事!你實在太會胡思亂想了。」柳息兒不待他說完已然跪到地上,哽咽道:「臣妾知道不應該這樣說,更是不應這樣去想。這孩子是受上天庇佑,這才降到臣妾腹中的,可如今宮裡眾說紛紜,臣妾得到皇上垂幸不過數月,便能懷有身孕,可是……多少妃嬪……數年卻沒有一人……何況人心善妒……臣妾想到這一切,總是不由得萬分著急恐慌……」
劉騖沉沉看她一會,扶她起來道:「你實在勿須多想,朕不是已經依了你的安排,在這綠萍館裡裡外外都加派了人手麼?你只管安心養胎,不要再為這些事傷神,朕既貴為天子,自然有上天諸神為朕庇護骨肉,多想無益,你放寬心就是了。」柳息兒輕輕拭淚道:「皇上所言極是,臣妾確實多慮了……只是,這若大的綠萍館裡,到了夜晚就總似有人在屋裡走動一樣,臣妾又容易驚醒,一旦醒來就再也……睡不著了……臣妾實在是沒用的緊!」
劉騖看看四周道:「那就多留些宮女在房裡陪你,」柳息兒聞言瞟他一眼,輕咬雙唇,卻不點頭也不搖頭,燭光映照在她的臉上,因懷孕後略為圓潤的臉龐在燭光下卻顯得嬌憨動人,劉騖微笑道:「罷了,朕今日就留下來陪你,這下總成了吧。」柳息兒紅暈上臉,隨旁侍立的宮女太監們慌忙紛紛然地無聲退下。
柳息兒自此時常夜留劉騖,妃嬪間雖怨言不止,卻也奈何不了她。柳息兒如今更加侍寵而嬌,動輒以孩子為由傳宮女去未央宮找尋皇帝。她也許是看自己地位已然牢不可摧,不免放下了從前謙恭的假面,事事要強,便是許後如今都盡量不與她正面交鋒,眾人心中明白,即然劉騖有心容忍,旁人又有誰敢多說半句。
可命運,如同班兮預見的一樣,它要來到時,總是給最得意者以最大打擊。
便在劉騖對柳息兒的聖寵達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之時,他忽然從柳息兒的宮館中消失了。只短短兩個晝夜,柳息兒沒有見到他的身影,玉袖往返於未央宮與綠萍館之間,幾乎踏破鞋子,可這兩個夜晚,太監一直聲稱皇上已然安睡,然而正如多疑地柳息兒的猜想、已知的班兮的所見。
劉騖他,不在宮中,他去了哪裡呢?
第三日,艷陽自山的另一邊緩緩升起,照耀到未央宮時,柳息兒已經裝束整齊,在未央宮外求見了。
裡面通傳許久,才見太監宣召她入殿。這幾乎是自她懷有身孕以來從未發生過的情形,柳息兒努力壓制胸中蒸騰而起的的某種不詳預感,向大殿緩緩邁進。她的腦海中飛速閃過幾張面孔,最後終於定格在一人臉上。
此人清雅脫俗,漆黑的雙眸間總似含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任何人都會覺得惴惴不安,一切世間的、凡人的心事,總似能被她看穿……班兮!能讓皇上離開自己的,如今只有她而已,這麼說來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麼?自己當初為什麼就沒有殺了她呢!柳息兒一路咬牙切齒地想著,雙手不由自主得緊緊握拳,再轉過一道長廊,就是劉騖的正殿了,再與班兮碰面之時,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哼,班兮,如今的柳息兒可不是當日的她了,這會兒你想來和我爭什麼,只怕已然晚了!
柳息兒深深吸了一口氣,將一絲最溫柔地笑容掛到臉上,向長廊盡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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