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隨著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房門開處,自陰暗的屋內走出一位神色憔悴的白髮老者,問道:「什麼事?」
拍門的是一個下人,急道:「老爺,不好了,班家的人尋來啦!」
老者面色一變,他身後一個雙眼紅腫的婦人上前哭道:「我早說了不能這麼做,眼下……可如何是好呀!如今得罪了他那樣的官家,便是……救活了銘兒,咱們一家只怕也是……死路一條!」
老者面容**,緊緊咬牙道:「銘兒若是活不了,大夥兒一起死就是了!這會兒有什麼可怨的!」說罷狠狠拂袖,邁出屋子朝外院走去,那報信的下人戰戰兢兢跟在他身後。
二人來到堂前,見來客約有五六人,當前一位青衫長者,朝他看了一眼,並未開口,他身旁的一個少年卻已經嚷道:「翁道清,快還我妹子來……」翁道清雙眼一翻正要說話,那青衫老者卻伸手阻攔了這少年,低喝道:「不得無理!」那少年滿臉怒色,卻也不敢造次,「哼」了一聲,退開一步。翁道清見此情形,也就不再說什麼,忙示意讓座,一時間下人們紛紛進屋上茶,眾人也就一一在席間坐下。
來客中的那位青衫老者,臉上隱隱有些怒色,卻是沉默不語,拿起茶杯淺茗一口,眼光向身旁的一個中年男子瞟去,這男子忙輕輕咳嗽兩聲,站起身道:「學生今日冒然到訪,是因為班家小娘子今早和兄長出門,卻半路失了蹤跡,不久又有人見到她在貴宅逗留。學生想翁班兩家素無芥蒂,像外人所言的強扣班家小娘子之事,其中定然是有什麼誤會,好在如今大夥兒都走到了一起,不如便由學生來做個和事佬如何?」翁道清看他一眼,並不說話。
這中年男子頓了一頓又道:「翁公,你可否賣學生一個薄面,先將小娘子請出,也好讓她家人放心,」翁道清神色略顯尷尬,正遲疑間,又聽那少年怒道:「快放我妹子出來,要不然我一把火燒了你這宅子!」他看翁道清猶豫不決,關心妹妹安危,因而顧不得受責罵,再度開口,這一次他身旁的青衫長者卻並未阻攔。
翁道清聞言立時臉色一沉,冷笑道:「莫非你們班家想仗勢欺人不成?」少年更是大怒,叫道:「明明是你扣了我妹子在先,今日你將她平安交還也就罷了,要不然……哼,你當我們班家是好欺侮的麼?」
翁道清哼了一聲道:「這裡諸多長輩,有你這黃口小兒說話的地方嗎?都說班家家教甚嚴,看來還真是道聽途說,不可盡信……」青衫長者聞言,立時長眉一挺,方才說話的中年男子忙道:「子揚是學生的弟子,他們兄妹情深,這才出口無狀,真的要怪也只能怪我趙意教徒無方,若是有什麼得罪翁公的地方,您就看學生的薄面海涵吧。」說罷又轉頭向那少年道:「翁老是怎樣的人物,怎麼會和你這小輩一般見識,快向翁老陪罪!」這班子楊嘴裡小聲嘀咕,卻也還是向翁道清行了一禮,氣哼哼的原位坐下,不再說話。
趙意道:「其實大家雖不在一個村子,可歷來總也是有過交往的,不論有怎樣的難處因由,好好商量,也總有解決的法子。何況班家小娘子在貴宅逗留,對她名節有損,不論翁公此行有什麼難處,都請言明厲害,大家才能有解決的辦法。」他看看翁道清的臉色,又道:「學生也聽聞了貴公子突染急症的事,不知此事是否因此而起,貴公子的病眼下可有好轉了麼?」
翁道清一直臉色鐵青,此時聽他提起愛子,卻也不由得雙眼一紅,面色頓時緩了,深深歎了口氣,眾人見他神色悲傷,一時間也都說不出話來。
屋裡靜了一會,卻見翁道清忽然起身到青衫老者面前一鞠到地,聲音哽咽道:「實在是萬不得已,才會做這見不得人的打算,若是令嬡能救得銘兒一命,不論是將小老兒我押送官府,還是這會兒就要了我這條老命,老夫也絕無怨言。班老弟,你也知道我年過半百才有這麼一個獨子,若是他有什麼不測,我……我便是活著又有什麼指望!」說到這裡已經淚如雨下。
眾人見他神態忽然有了如此大的轉變,不由得都是一愣,那青衫老者目光炯炯只是看著他卻一言不發。趙意忙道:「若是治病求醫,學生倒是識得幾位名醫,這就派人……」翁道清搖頭打斷道:「唉!若是尋常藥石可醫,老夫又怎麼會出此下策?」
他抬頭與青衫老者對視,又道:「老夫向來不信鬼神之說,可自從銘兒得了這怪病,眼見醫藥無效,病症卻一日重過一日,不得不依著傳聞上門向班老弟求救,因多次求援未允,才會做出這荒唐的事來。老夫今日不求得到原諒,只求班老弟勸勸令嬡救我兒一命,事後要如何處置,悉聽尊便!」
那青衫老者向他注目許久,才緩緩道:「小女哪有這樣的本事,都是鄉間以訛傳訛,害人不淺。翁公子的病還是盡早尋醫問藥才是正途,恕班某愛莫能助。」班子楊在一旁也道:「我早和你說了,我妹子又不是什麼靈……那些個做道場的活,你應當找別人,你……找錯人了!」說罷偷偷瞧了眼他父親的臉色,知道父親最不喜歡有人提及此事,看到他木然的面孔,心裡不免的微微打突。
翁道清卻道:「班家小娘子身有靈異,可知前事未來,那在咱們這鄉間早已不是什麼稀罕事了。都說三年前楊村那場毫無預兆的大水,小娘子她卻提前數日,前去楊村勸人搬遷,事後也證實了,當日聽她所言的人俱皆平安,不願離開的卻都葬生在了洪水之下。」班家父子黯然不語,與他們同來的人中卻有人不由自主的微微點頭,想來對此事也是早有耳聞。
翁道清又道:「後來她陸續所說所預料之事,像盆山大火、去年的乾旱,也都一一兌現,得到她提點避禍的人多不勝數……」他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也俱是此類事件。原來班況連生七子,快到暮年時才有了這個女兒,自小聰慧靈秀,深得家人喜愛,她的父親班況曾是左曹越騎校尉,如今告老還鄉,在家中安享晚年。他為這女兒取名「兮」,對這個自小便善於詩賦,容色絕麗的女兒深以為傲,寵愛有加。
可班兮漸漸年長,卻顯露出一些異與常人之處來,自懂事以後,她時常做一些奇怪的夢魘,而更奇的是,醒來之後的幾日中,這些夢必然一一成真。班況初時並未放在心上,直到她準確說出幾次大禍,並不顧家人反對,尋人避禍,救了無數人性命之後,家人這才不得不留上了神。而且近兩年來,她的夢做的愈來愈密,愈來愈細,小到鄰居孩子幾時得病,幾時可愈,都能一一預料,班家人這才驚慌起來,將她深養閨中,可是鄉間的名聲還是傳了出去。
班家上下雖小心保護這個女兒,可每日前來問卜問事的遠近鄉鄰還是絡繹不絕。翁道清便是其中之一。
翁道清在近十個鄉鎮間以富聞名,膝下卻只有一子,視做掌上明珠,可這孩子近日忽然得了奇症,無數名醫都束手無策之下,翁道清立時想起這位班家「靈女」來。他登門求助,豈知班況對此事極為忌諱,他才說明來意,便已遭婉拒。翁道清四次拜訪,皆無功而返,可愛子的病情卻一日重過一日,情急之下,他竟偷偷跟隨班兮與兄長一同出門時,將她扣回府中。他對獨子愛逾性命,明知此舉有萬分不妥,可還是鋌而走險。
他這邊才剛剛安置停當,那邊班家就已經尋上門來了,翁道清雖知自己理虧,卻也不願就此將班兮放回,因而在席間聲淚俱下,但求博得眾人同情,可救愛兒一命。
他說完這番話,抬頭見班氏父子雖臉色漠然,可對方同來的其它人卻都已面有同情之色,便道:「班家小娘子到鄙處還不過兩個時辰,一直由女眷陪在內院,鄙處上下絲毫不敢稍有怠慢,這就請出來便是。」說罷轉身向身後下人小聲吩咐,那人自去了。
因班兮被迫困於翁宅之事,關乎到女兒名節,因而班況也只是請了幾位族內的叔伯兄弟一同前來,這些人雖是同族,卻因班況之故,也從未見過這位遠近馳名的班家「靈女」,此時聽聞翁道清請她出來,不免都有好奇之心,礙於班況的顏面不敢公然向門簾處張望,卻也按捺不住凝神細聽動靜,朝門邊偷望過去,都想一睹這班兮的真容,究竟是個何等異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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