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真的如棋?人生真的如弈?」
「非也。世事乃心,人生亦是心,心若當成了棋,那一切才成了弈。」
……
雲,雲彩,在廣袤無垠的天宇飄蕩著,太陽又或者是月亮時時將它塗抹上除了白色黑色之外其餘色彩,風卻將這所有的色彩在天空神秘的高度上浪漫流傳。白色和黑色是雲彩的本色,白色的雲裡只有白色的水汽,黑色的雲彩裡卻有黑色的雨滴。
龍鑌抬頭看雲,低眉禪思,他的光頭被陽光灼烤出細密的汗珠,泛閃著油亮的光澤。
一個小和尚,一個看上去年紀不超過十五歲的小和尚一顛一跛地跑到他面前,笑嘻嘻的對他說道:「明否師弟,大師傅要我問你,覺而不迷,正而不邪,淨而不染,對此你是怎麼悟解的?」
龍鑌盯著眼前的小草,那小草的草尖上有一隻小螞蟻正在爬行,一會兒就爬到了草葉的背面,一會兒又爬了出來,又一隻從這片草葉下方爬了出來,兩隻螞蟻在草葉上相遇,彼此用觸角碰碰,又分別走開了。草葉嫩綠色的,在微風中輕輕搖擺。龍鑌低聲答道:「不迷就是覺,不邪就是正,不染就是淨。」
「嘻嘻,好,我等下就這樣回復大師父,」小和尚樂呵呵的蹲在龍鑌面前,變魔術般的從身後拿出一個饅頭和一瓶礦泉水瓶子裝著的橙黃色茶水,舉在龍鑌眼前,道:「師弟,喏,給你吃的,師父說了,你坐禪歸坐禪,吃還是得吃的,師弟,坐禪也是不能餓著肚子的。」
龍鑌看了一眼那個被小和尚的爪子抓出幾條黑印的饅頭,伸手接過,卻沒有馬上就吃,而是放在手上仔細端詳,小和尚靠在龍鑌身上,雙手擰開礦泉水瓶蓋,回頭看了一下,又壓低嗓子說道:「師弟,那個石偉又來了,剛才還把我的腦袋打了一下,說什麼我的媽媽小光頭真他奶奶的好玩,還警告我說不准我做你的師兄,要我做你的師弟,我以前都跟他說了,我比你入門早,做你的師兄這是大師傅安排的,你說是不是?」
龍鑌捧著饅頭,就好像是捧著一顆心,不過這心是充飢的食糧。龍鑌輕聲對小和尚說道:「明慧師兄,再過幾天我就要下山了,又不能吃到你給我送來的饅頭了,你知道嗎,他們又要我去那個我不想去的地方又得在那些俗事中迷惑自己、邪惡自己、污染自己。」
小和尚的臉色轉瞬黯淡下來了,低聲說道:「對不起,我不該說那個石偉的,又讓你不開心了。」他轉又抬起頭來,很疑惑的問道,「不過,師弟,為什麼我在書上報紙上看到的都說你是如何如何成功的人物,都說你是年輕人學習的榜樣,你為什麼要到這裡來過這樣的苦日子呢?為什麼大家追求的卻是你害怕的逃避的呢?」
龍鑌沉默片刻,開始吃起了饅頭,爾後又喝了大半瓶茶水,這才回答小和尚道:「小師兄,你認識我多久了?」
小和尚答道:「嗯,到今天剛好三年。」
龍鑌轉頭看著小和尚,小和尚接著說道:「這三年來你一共來了寺廟六次,每次都只住上半個月一個月就要走,二師父說你心不淨,只能俗修,還說其實你和佛家無緣。」
是的,自己的確心不淨,也看起來似乎的確和佛家無緣。記得三年前和小和尚和大師傅相遇……
那是27年9月24日,也就是綁架案已經成功解決之後,龍鑌將雯麗的骨灰送回老家交給雯麗父母,他情緒極度低落,坐在直升飛機上命令飛行員一直向西飛。在湖南和貴州交界的位置他看到了在一座俊秀的山峰上有一座寺廟,這寺廟不大,矗立在山峰之巔,四周長滿松柏和竹子,有蜿蜒的小路通向山腳,山腳下有幾處村莊院落,從院落又有一條碎石土路延向遠方。他突然生出想去親自看看這個寺廟的念頭。
他指令直升飛機在山腳停下,然後他一步一步從山腳沿著這條蜿蜒的山路向寺廟走去。山路有的地段很陡峭,有的地段又很平緩,路邊長滿灌木和野草,他在前面走著,而蒙遠和石偉他們卻只能在後面跟著,不敢去騷擾阻攔他,因為誰都知道,他正在對雯麗的死深切自責著。
這一路上龍鑌遇見了兩個香客,還遇見了好幾個當地的村民,他們扛著鋤頭挑著擔子從山上下來,龍鑌對他們視而不見,對他們好奇的詢問也是充耳不聞,直到他在寺廟下方的那些梯階上碰見了這個小和尚。小和尚其實是個先天性生理殘疾,右腳嚴重畸形,雞胸,左眼還瞎了,正柱著木棍在努力的攀爬這些階梯。他看到氣宇軒昂的龍鑌走過來就問道:「這位叔叔,你是要來還香的嗎?」龍鑌沒有答話,小和尚待龍鑌走進後看到龍鑌滿頭汗水的樣子又說道,「叔叔,這山太陡,您走累了吧,來,坐在這石頭上歇會兒吧。」小和尚用手在一塊青石上擦了兩下,對龍鑌露出極為友好的笑容。
這一大段山路龍鑌一口氣走下來,入眼的都是野外風光山色,覺得心情好了一些,同時他也被這個小和尚的友好感染了,甚至還對他這麼小就做了和尚產生了興趣。他果真就挨著小和尚坐了下來。
小和尚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山梨,在衣服上來回擦了擦,遞到龍鑌面前說道:「叔叔,渴了吧,給你。」
「你吃吧,」龍鑌掏出煙抽了起來,他看到蒙遠他們在距離他五六米的地方站立不動就別眼過去,對著小和尚說道,「叔叔不吃,你吃吧。」
小和尚很熱情,硬是塞到龍鑌手上,說道:「叔叔,我們廟後面多著呢,您就吃吧,我房子裡還有呢,就是師父不讓我去摘,說還沒熟,只准我撿掉在地上的。」
龍鑌接在手上,這才發現小和尚的右手居然也有點畸形,有幾個手指僵硬地勾在一起,不能自由的舒展開來。他摸摸小和尚的光頭說道:「小弟弟,你多大了?」
小和尚道:「十三,師父說我今年十三。」
「十三?你怎麼十三歲就出家了呢?」龍鑌看到小和尚頭上有戒疤,「你是哪裡人?你爹媽同意你當和尚嗎?」
一說到這,小和尚立刻收斂了笑容,神情黯淡下來,好一會兒才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哪裡人,師父說是七年前我爹上門來求他收留我做和尚,師父沒告訴我我爹媽是誰,可我知道他們不要我了,」小和尚的手裡有一本小學生作文集,他很憂鬱的翻弄著這本書,嘴裡喃喃地道,「叔叔,你知道嗎,我有病,是師父給我治好的。師父還說,我和佛祖有緣,要我安心禮佛。其實我不想當和尚,我想像其他孩子們一樣去上學,可是我知道,我要是去上學的話那同學們就會笑我,叔叔,我這個樣子除了能作和尚還能做什麼?你說是不是?」
龍鑌被小和尚的話深深觸動了,他二話不說抱著小和尚就向寺廟走去。
這真的是一座不大的寺廟,連小和尚算在一起也只有五個和尚,有一個很老的,兩個五六十歲左右的,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瘦削青年人正在掃地。那個很老的據說有八十多歲。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是下午時分,寺廟裡已經沒有香客,那三個上了年紀的老和尚正坐在天井周旁的凳子上聊說著什麼,龍鑌抱著小和尚徑直走到他們面前,說道:「這個孩子很可憐,他的病可以治,我把他帶走,保證給他治好。」
一個五十多歲的和尚戒備地看著龍鑌以及魚貫而入的蒙遠他們,戒備地問道:「請問你們是誰?到這裡要幹什麼?這是寺廟,是縣裡國家的保護單位,你們不是這個地方的人,如果不是上香拜佛的話,就請你們出去!」
他伸手就要從龍鑌懷裡把小和尚搶過來,小和尚見狀趕忙對他說道:「師叔,師叔,他們是香客,是好人,不是壞人,」他轉又低聲對龍鑌說道,「叔叔,把我放下來吧。」
那個正在掃地的年輕人顯然看出龍鑌來頭不小,也丟下掃把走了過來,對著龍鑌稽首施禮道:「這位先生,請問你對本寺有何要求?是不是明慧師弟有什麼得罪你的地方?如果有的話請看在他是一個孩子的份上原諒他吧!」
龍鑌認定這些人就是木偶的膜拜者,迂腐不堪,就連說話也怪裡怪氣,他耐著性子解釋說道:「這孩子的病通過先進醫療技術是可以治好的,我來負責所有醫療費用,如果你們對我不放心,就派人跟我一起去。孩子這麼可憐,有一個健康的身體這是作為一個人最起碼的需求。」
石偉看出龍鑌救苦救難的心思,便上來幫助說服,那個三十多的年輕人知道龍鑌他們就是坐那架直升飛機的人之後馬上改變了態度,可那個五十多的老和尚對龍鑌這些不速之客還是深懷戒心,死活不同意龍鑌把這個孩子帶走。
龍鑌本就心情不好,這下再也忍不住滿胸怒火了,用手指著廟堂裡的菩薩憤怒地說道:「這是些什麼?你們當真以為它就是無所不能的神靈?它們不過就是些木頭泥土,花上了些顏色打扮**的模樣,就讓你們誠惶誠恐地敬供?它要真是神靈,為什麼不讓這個孩子變成正常人?它要真是神靈,為什麼要讓這個孩子受這麼多苦?你個老人家,自己這麼大了當和尚也就算了,憑什麼就非要讓這個孩子陪著你們守著這些愚蠢的木頭泥土?」
這個老和尚趕忙合掌垂首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這位先生,如來佛祖,諸天神佛,豈可如此不敬?佛祖怪罪下來,誰擔當得起?你趕快去焚香磕頭,求菩薩原諒,阿彌陀佛……」
「這個世界有神靈嗎,有佛祖嗎?看你嚇成那副模樣,我就等著這些狗屁的神靈來對我天打雷劈,我看它們又要對我下什麼詛咒!就你們這些糊塗的傢伙才相信這個世界有什麼狗屁神靈!」龍鑌顯然是在發洩心中久久積壓的憤慨與不滿,一直以來他對自己所經歷過的一切無法解釋,見此情景他越發對所謂的神靈深惡痛絕,他要將內心所有的疑惑向這些寺廟裡的泥塑菩薩嚴厲質問,他要這些神靈的化身給他一個解釋。「神靈?佛祖?什麼鬼東西!就是因為有了恐懼才有這些欺騙的東西!」
那個六十多歲的和尚一直在微笑著看著龍鑌的,聞得龍鑌這麼說後他就開口說話了:「這位施主,你說的有你的理由,可你也說錯了。佛是佛,神靈是神靈,恐懼是恐懼,欺騙是欺騙,是東西,也不是東西,非目之所見,乃心中所想,全在一己見性。」
「哈哈,我錯了?」龍鑌憤然盯視這個老和尚,「這個世界上有無數的宗教,也有無數的神靈,更有無數的世人在膜拜敬奉著它們,如果人永遠不死,如果人類沒有苦難,如果人類之間沒有不公平的事情,又怎麼在幾千年的人類歷史中產生出這麼多宗教神靈?是恐懼,是人類對自身的恐懼創造了神,一切的神靈都是幻想的產物!哈哈,就連你們崇拜的神靈也都有什麼戰爭,什麼懲惡揚善,你們這些和尚不過就是借助於老百姓對神靈的恐懼和慾望來哄騙他們用物資用金錢來養活你們罷了!」
「阿彌陀佛!」這個老和尚一聲沉渾的佛唱,垂眉合十說道,「這位施主,你有理,但依舊是你錯了。如你所說,每一個時代每一個不同的人群,都會有他們的神。然而,神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需要,神,也是一種他們必須要有的精神。神又不是神。就像這廟堂裡的佛祖,是佛祖,可又不是佛祖。佛祖也是人,可又不是人。佛有生命,可佛又沒有生命。」他走到那個大木魚面前,拿起木槌敲擊了一下,然後又微笑著在自己頭上敲擊一下,回頭對龍鑌說道,「木槌是敲木魚的,你說我剛才敲了幾下?」
龍鑌不解老和尚行為,便答道:「兩下,你敲了木魚也敲了你自己。」
老和尚露出黃黃的牙齒,道:「非也,我只敲了木魚,我也只敲了自己,我敲了兩下木魚,也敲了兩下自己,我還敲了佛祖兩下,我更敲了你們兩下,那你說我一起敲了多少下?」
龍鑌驚呆了,被老和尚玄秘的禪語驚呆了,他情不自禁地走到木魚前,拿起木槌在木魚上敲一下,又在自己頭上敲一下,又在自己胸口位置敲一下,然後拿著木槌僵硬地站在那裡,他感到面前高達幾丈的那些木偶泥塑正用神秘的眼睛看著他,良久之後他才木訥地說道:「我知道了,你不是在敲木魚,也不是在敲自己,你是在敲心,那敲擊的聲音敲在哪裡都是一樣,聽在耳朵裡也就聽在了心裡。我錯了。」
老和尚呵呵一笑,走到他面前把木槌拿了過來,放回木魚嘴裡,然後抓起龍鑌的手捏了捏,這才說道:「木偶泥塑是香客們的佛,是香客們的神靈,孩子,佛是智慧,是覺悟,所謂的求神拜佛只不過是香客們的追求,佛的真正含義是有三種智,第一就是一切智,就是說正確的瞭解宇宙的本體,第二就是道種智,就是正確明瞭宇宙萬象的智慧,第三就是一切種智,對於宇宙人生的真相得到了完全圓滿的明瞭,正確地解釋得到了大覺。孩子,這才是真正的佛,而並不是你此刻眼中的佛。」
一道刺亮的光倏地在龍鑌腦中閃起,智慧?什麼才是智慧?外公說過,智慧就是心,就是一切心,現在聽這個老和尚這麼一說,那就是佛也是心,我從頭到尾都一直有自己的智慧,那我為什麼還總是要懷疑自己沒有了心?我有智慧我就有心,是因為我的智慧變了,所以我的心才變了,而我的心變了,也就不再是以前的那棵心,我的心一直都有,一直都在,只不過就是我失去了以前心的模樣!
這時,那個八十多歲長鬚飄飄的老和尚低聲吟唱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一雙眼睛似睜似閉,嘴唇微微蠕動,卻能發出清晰的聲音讓在場所有人全部聽見:「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一切眾生本來成佛,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一切眾生本來具足。施主,眾生著相,一切眾生又皆有眾生之相,眾生入相,眾生又出相,一切眾生相何解,何覺,何了,是自在,又非自在,是情,又是無情,更非無情。」
龍鑌如醉如癡,走到這個最老的老和尚面前,彎下身子,恭敬的問道:「懂了,眾生之相就是眾生之情,解讀了情就覺悟出佛,也就了結了情。」
老和尚微笑著道:「覺非了,覺又是了,本覺本有,不覺本無,佛性正知,你雖有頓悟,悟得也謬。施主,你與佛緣分不淺啊。」
龍鑌面對老和尚高深的禪語,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個無知的小兒,他完全不能解透這些禪語的真實含義,竟然一時拘謹起來,木木的,不知如何回答,呆呆的盯著老和尚深邃的眼睛。
石偉猛然想起他曾經在四五年前對龍鑌談論建議過要他去當和尚以破除詛咒的這個話題,見到龍鑌如今這副癡迷狀態,他嚇壞了急忙上前拽著龍鑌,低聲喝道:「老六,你別聽這些老和尚胡說,什麼佛緣佛緣,還不就是要你去當和尚?你可千萬不能去當和尚啊!」
龍鑌根本就對石偉的動作話語沒有反應,反而在嘴裡喃喃的說道:「佛是智慧,智慧是佛,入了空門了卻紅塵,了卻了也就是覺了。」
石偉急壞了,對著這幾個老和尚不客氣的說道:「我說你們這幾個老和尚小和尚,你們到底安的是什麼心?居然要騙他去當和尚?他千事萬事怎麼能去當和尚?念什麼阿彌陀佛?」
那個六十多歲的老和尚將佛珠在手上轉動著,對著石偉說道:「施主,有佛緣並不是就要當和尚,當了和尚也並不是就說與佛有緣。無上菩提本來在心,心緣即是佛緣,不必作和尚。」
「嘿嘿,就是,那還差不多,那還差不多,」石偉只要龍鑌不作和尚就是萬事大吉,他嘿嘿笑著對龍鑌說道,「龍主席,這老和尚說的有道理,拜菩薩拜菩薩,不用作和尚的,那些香港人廣東人還是就是天天在燒香拜佛保佑發財平安?你要是覺得這玩意,嘿嘿,這菩薩值得一拜的話我們也在辦公室會議室裡搞上幾尊佛祖菩薩,天天給它上香燒紙送東西,怎麼樣?」
龍鑌沒有搭理石偉的插科打諢,而是更加尊敬地彎身低首問這兩個老和尚道:「大師,我墜入紅塵二十多年,做了很多錯事,也犯了很多罪過,佛家常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莫非只要我想懺悔,我的罪業就會消除?我就能心安理得去求如來佛相?」
那個八十多歲的老和尚低聲唱頌一句「阿彌陀佛」,那個六十多歲的老和尚卻睜開眼睛來回巡視一下龍鑌和石偉他們,如是說道:「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能證得。施主,你一言之善就已有佛。眾生不能證得如來智慧,只因有障礙,障礙有兩種,一種是煩惱障,一種是所知障,所謂妄想就是所知障的病根,所謂執著就是煩惱障的病根。這兩種障礙,我們非但難以把它消除,反而天天都在造。不破二障就不能證得自在佛性。懺悔業障不過就是向佛的基本,施主好自為之,善哉善哉!」
龍鑌覺得這個老和尚說的很空泛,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提問,他的眉頭不由得又蹙在一塊。這時那個最老的和尚卻說話了:「無明、行、識、名色、六處、觸、受、愛、取、有、生、死是乃令人迷悟之十二因緣,一切罪業皆從中來,亦將破此而去,孩子,你總說你的錯誤你的罪業,你何不說說你的此生因緣?」
小和尚慇勤地給龍鑌搬來凳子坐下,那個青年和尚也給大家倒來茶水。
此際已是夕陽光景,雲朵在寺廟的天空徐徐飄過,雲朵彩色的雲影在風中流梭著,風也給這座寺廟注滿了山的聲音,山的聲音其實是來自山中樹木在夕陽下借助風而表達的演唱。龍鑌的眼睛是定在腳下的磚縫裡,可他並沒有看出來這是磚縫,他只是依稀辨認出這裡有有香客們踩踏過的印記,還有螞蟻和小草生命過的印記,不過最明顯的就是雨水在歲月裡沖刷走浮塵的印痕。
……
小和尚輕輕地拉了拉龍鑌,道:「明否師弟,你又入定了?真羨慕你,不被外在諸象干擾,說入定就入定,我就做不到,怪不得二師父老是罵我笨。」
龍鑌猛然驚覺過來,對著小和尚露齒一笑,摸摸他的光頭說道:「明慧小師兄,我這哪是入定,我這叫做出神,呵呵。」
小和尚不好意思的抓抓頭皮,說道:「原來你也出神啊,我還以為就我出神呢?不知道大師父和師祖是不是也會出神?」
龍鑌彈動下肢,從打坐狀態站立起來,抓住小和尚的手,指著眼前的山峰和天上的流雲,道:「你看這山和這雲在動又不是動,你說它們是不是就好像我們坐禪?」
小和尚不解,道:「山沒動,只有雲在動啊,它們都不是人,都不會去想問題,怎麼會去坐禪?」
「禪是動,也是不動,禪是出神,也是不出神。入定是入定,坐禪是坐禪,出神是出神,」龍鑌的額頭在陽光下燦燦生輝,「大師傅和師祖他們坐禪,他們入定,自然也會出神,不過他們有時是神遊四海,有時又是神遊五內,有時也還神遊古往今來滄桑人生。山是禪,雲也是禪,來,現在你告訴我,大師傅和師祖誰是雲,誰是山?」
「嗯,我看啊,他們都不像,大師傅就像是寺廟的那扇大門,而師祖嗎,就像是這座寺廟,」小和尚親親熱熱地抓著龍鑌厚實的手,崇拜的眼神盯著龍鑌的臉,道,「我看,師弟你才像是那天上的雲,那座山,跟你在一起,我就會很開心,要不是大師傅不准我來吵你的話,我恨不得天天呆在你身邊。」
「哈哈,我可當不起你這個小師兄的比喻,我只要能化作這山上的一塊石頭一棵小樹就行了,」龍鑌捏捏小和尚髒兮兮的手,哈哈笑了兩聲,道:「出家人不打逛語,你就實話實說是不是又想跟著我去下凡塵?」
小和尚的臉羞紅了,卻又用極其渴望的眼神看著龍鑌,希望龍鑌答應下來。龍鑌正要說話之時突然感到頸部落有一隻蚊蟲,他用手輕輕掃拂一下,這才說道:「這樣吧,我今天晚上給你把上次沒說完的故事說完,如果你還想去,那你就和我一起去。不過,我這次回去最多兩個月我就會再回來。」
「真的嗎?真的嗎?」小和尚雀躍起來,驚喜的道,「那太好了,太好了!」
龍鑌卻沉默了,那一切的,那一切的記憶,那一切的往事,那一切的所有是這般刻骨銘心不可磨滅,難道,當真,當真就有必要把那一切就這樣結束?這一天的禪定得出來的就是這樣的領悟?難道這樣的領悟也能稱之為禪嗎?
寺廟方向傳來了明生大師兄敲打的七聲暮鼓,低沉地迴盪著這山野林間。明生大師兄曾經坐過七年牢,龍鑌知道他每次敲打暮鼓的時候總是非常專注,專注得令大師傅有時都會吟唱「阿彌陀佛」。
明生大師兄敲打的暮鼓總是會驚飛幾隻停留在廟門前樹枝上的小鳥,不過那些小鳥在天空中轉悠幾圈之後又會飛回來,繼續跳躍在那樹木的枝頭,鳴叫著它們獨有的聲音。
見到龍鑌從那個隱秘的坐禪之地返回寺廟,石偉就連忙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故作深沉的說道:「明否大師,小僧這廂有禮了!」
已經將近三十歲的石偉梳著小分頭,嘴唇邊已經蓄起了稀疏的鼠鬚,鼻樑上架著一副純粹裝飾用的金絲邊眼鏡,看上去倒是還有幾分高級企業管理人士的形象,龍鑌和他一比就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打扮,龍鑌穿的是土灰色和尚服裝,光著個腦袋,腳上蹬著布鞋,舉手投足都帶著山林野僧之氣。龍鑌對石偉笑笑,微微合十,道:「你來了?」
石偉見龍鑌態度不是很熱情,就嘿嘿笑幾聲,伸手過去抓摸著小和尚的光頭,道:「小師父,還是你有本事,你一去就把你師弟我兄弟給叫回來了!哈哈,等會兒獎勵你一台電子遊戲機!」
小和尚的眼睛猛然一亮,卻又畏縮地看看龍鑌看看寺廟大堂裡的泥塑菩薩,強顏說道:「多謝施主好意,小僧不敢受領,佛祖和師父會責怪我的。」
石偉聞聲正欲發言嘲諷什麼狗屁和尚師父,龍鑌卻回頭對他說道:「走吧,我去給你們做齋飯。」
石偉見龍鑌就要邁進寺廟大門,急忙拉了龍鑌一把,壓低嗓子道:「老六,哦,大師,我可得告訴你,靜兒這次跟著來了,這會兒正在和你的那幾個師父師祖說禪呢!」
「覺空大師,你是誰,這覺空和大師誰才是你?」靜兒沒有去看走進來的龍鑌,她坐在佛像前的草墊蒲團上,嬌纖的身子一動不動,手也很自然的擺放在腿上,對面就坐著那個大師傅和師祖,靜兒繼續說道,「如果你說大師是空,覺空也是空,甚至你說你也是空,那你為何又要給自己加上一個法號?為何又要有這個寺廟?」
那個八十多歲的老和尚法號覺空,就是龍鑌的師祖。他微笑著不語,反而將目光看向龍鑌的大師傅。大師傅法號淨得,就是那個六十多歲的老和尚,龍鑌就是拜在他門下,收做弟子的。淨得大師傅手指不停的轉動著念珠,低聲吟唱一聲「阿彌陀佛」,緩緩答道:「他是覺空大師,是我們眼中的覺空大師,這不是空;他又不是覺空大師,他是他,覺空大師又是空。女施主,所謂法號,所謂寺廟,不過就是利於修持,利於布法,利於持戒。」
靜兒輕輕一笑,脆嫩的嗓音駁道:「外要離相,內不動心,不取於相,如如不動。其實我這個問題不過就是考究一下兩位大師的禪定功夫,我的話不過就是要測試一下兩位大師對我這個俗人的言語譏刺到底有否著相,看來淨得大師對禪還遠未達到『定』的境界,佛家三味可不是你說說就算悟得了的。覺空大師倒是可以止觀,心沒亂,沒象淨得大師那樣心定不下來,就只好拿著個念珠數個不停,小女子佩服。」
淨得趕忙唸一聲「阿彌陀佛」,覺空大師這時對龍鑌微微一點頭,龍鑌會意,對兩位老和尚合十稽首之後也盤腿在一個蒲團坐下。
靜兒今天擺明了就是要向包括龍鑌在內的這幾個和尚挑戰的,她擔心龍鑌對佛法過於沉迷,會真的去出家。只見她甜甜的笑著,目光盯著龍鑌,口氣卻是在對老和尚們說話:「佛理無他,在於見性,那麼性就是佛理,可性完全就是天生,莫非佛理就是天生?若佛理就是天生,人人皆可去悟,也皆可悟得,那為何佛理處處皆有自相矛盾無法解釋無法自圓其說的漏洞?佛說萬物皆有佛性,萬物生繁不息,又競爭不已,自有這個世界以來,萬千物種都已滅絕,那麼佛又對此作何解釋?這也是佛之所言性嗎?一個性並不能概含宇宙萬物,眾生皆有眾性,那為何佛只對人說法?佛說眾生平等,又為何只有人才禮佛?」
沒等他們做出反應,靜兒又說道:「我知道,物種不同,智慧亦不同,性亦不同,所以佛也不同。人的佛和動物的佛就有區別就有不同。大師,是不是這個理?」
覺空大師微微頜首,淨得大師依舊在捏轉著念珠,龍鑌則在推理著靜兒的話。靜兒為了今天而在過去的幾年裡苦心鑽研著佛理,她從哲學的角度辨析佛理,而並非如龍鑌那樣從自身的位置看待佛學。
「人對智慧有慾望,對自己之自性有惑,對智對覺想求解答,所以才有佛。佛是智慧,佛有品級,佛法無邊,佛的最高境界也就是最高智慧,是大智大覺,這大智大覺的對象就是無盡時空裡面的所包含的一切萬事萬物,這我都承認。」她接著向他們詰問:「那我再問你們,昔日釋迦牟尼四門出遊,見到人間四景,就棄家出走,最後證得菩提,智慧如來,那麼就是說此時如來之智慧必定只能從他能覺能知之物中得來,現在兩千多年過去了,這能覺能知之物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對這點釋迦牟尼必定沒有預見,那是不是就會得出釋迦牟尼之智慧也沒有證得最高智慧的結論?」
覺空大師的長鬚無風自動,龍鑌沒有反應,可那淨得大師卻高聲吟唱一聲「阿彌陀佛」,逗得石偉暗自好笑:這個老和尚除了阿彌陀佛就只剩下阿彌陀佛,奶奶的。
靜兒窮追不捨:「好,就說佛法無量無邊,所覺的對象沒有邊際,能覺的智慧也沒有邊際,這無量無邊的智慧是本能的性,是無法達到究竟圓滿的。佛也說我們能知、能覺和所知、所覺是一不是二,我們本能的智覺與智覺的對象是一不是二,佛這種智慧就是蘊含在萬事萬物的性之中,可我左看右看,這種智慧無非就是一種心安理得的自我安慰之智慧,佛說度眾生,我看還不說就是度自己,抱著佛經去坐禪,回憶著往事,念叨著人生人世的苦難,自己找什麼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業報輪迴的空空邏輯,無非就是讓自己圖個心安,卻自以為證得了真理。就拿明否大師來說吧,」
靜兒將矛頭對準了龍鑌,不過她卻沒有看他,「當時他請求剃度,你們沒有同意,只答應接收他做記名弟子,這三年來他每年都要花費幾個月時間來這裡,把他自己的事情全部拋開一邊,他就在半僧半俗這個狀態下坐禪悟道,其實他這是在幹什麼?這樣做又是為了什麼?說穿了,無非就是要避開紅塵,圖個思想清淨,給自己找個自以為是的解釋,還居然滿心認為自己是在追求智慧。」
靜兒站起來,拿起木槌,走到他們三個面前,說道:「萬事萬法歸為一百類,坐起立行、動心起念就是所謂的有為之法。佛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一切相都是虛妄,一切物質都是夢幻泡影,而且佛也說切記不可妄想,不可執著,那好,現在小女子就在諸位大師面前放肆了!」
靜兒毫不客氣地掄起木槌在龍鑌頭上敲了一記,道:「這個光頭裡裝的都是古往今來的一切有為法,這些有為法都是空的,所以我也是在敲空的!」
石偉目瞪口呆地看著龍鑌的光頭被靜兒敲得咚咚作響,而龍鑌卻像個癡子一樣呆呆地看著靜兒,靜兒走到淨得大師面前,也對著他的光頭敲了一下,正聲正色的道:「敲是不敲,不敲是敲,是我敲的,又不是我敲的,現在是有,現在又是沒有,一切都是有,一切都是沒有。」
靜兒再走到覺空大師面前,竟然也對著他那個八十多歲的光頭打了一下,說道:「四大皆空,五蘊非有,蒼天蒼天,通身是眼,得聲得緣得智,不問不答,問也不答,答非所問。覺空大師,你頭上的聲音和淨得大師、明否大師頭上的聲音是不同的,我看,你們佛的品級也不一樣,明天還得多敲幾下。」
然後她再走到佛像前的供桌旁,伸手從香爐裡抓出一把香灰,任由香灰從指間灑落,自言自語的說道:「涅槃四德,常、樂、我、淨,永恆不變,不生不死,無始無終,一切眾生皆因愚癡而引起煩惱,又因煩惱而造業,因造業而得苦果,又因苦果而更加煩惱,於是更造業,更得苦果,永遠墜入迷惑愚癡煩惱造業苦果煩惱造業苦果……這無窮無盡的輪迴之中。涅槃說淨,就是要永遠離開迷惑,斷除煩惱,而這煩惱的根結就是這紅塵俗世中的人生諸事諸人……」
靜兒轉過身子走到龍鑌身前,挨著他的膝蓋跪下,將木槌放在他手上,顫抖的手撫摸著他的臉,淚水止不住地流淌下來,柔婉的說道:「二十五年來,你作為著諸事,諸事也作為著你,你珍惜著別人,別人也珍惜著你,你見過了人世間萬千眾生相,你什麼都做了,什麼都經歷了,你哭過,笑過,喜過,哀過,怒過,你無奈過,也追求過,恨過,可你也愛過,千般苦萬般罪,你都吃過,為什麼,為什麼到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你卻要拋下一切,要真的遁入空門?這二十五年來你的人生莫非就只能給你這麼一個答案?龍鑌,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是的,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就會得出這樣的答案?親人離開我,消失了他們的生命,仇敵也離開我,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朋友兄弟卻還在友愛著我,戀人也在懷想著愛著我,那麼龐大的集團也還在等著我去管理,我為什麼就要想去拋開一切在這些禪思中尋找解決我困惑的精神答案?我是要證明什麼還是在逃避什麼?我這樣究竟是在追求還是在畏懼?我追求,莫非我真的就只是在追求對自己煩惱的度化?我畏懼,我是在畏懼生還是在畏懼死?又或者我純粹是在畏懼生存?畏懼生存中的問題?
靜兒一定是在和自己平素的交談中發現出自己已經決定在這次回去之後就把所有的事物了結,一個人從此在這深山野林之中求禪問道,所以她才會提前趕到這裡來說服自己。我佛慈悲,她怎麼會猜測出自己的這番心思?
……
龍鑌的眼睛裡流露出極其複雜的神色,靜兒顫抖的雙手緊緊抓握著龍鑌的手,哽聲說道:「我知道,其實你還在擔憂著詛咒,你內心裡還是在想從佛法中找出破解詛咒的答案,你認為詛咒其實就是在詛咒你的情感,詛咒你只能是一個天煞孤星,在你的眼裡,詛咒就是輪迴,要想擺脫輪迴,就得斷除輪迴的根本,斷除你的愛,你的情感,斷除一切你所在乎的。可是龍啊,佛法大慈悲,並不是無情,慈悲的智慧是至善至情……」
靜兒的這話對嗎?對一切事物的慾望就是詛咒攻擊的對象,現在自己這般對禪執著那是不是詛咒也用新的方式攻擊著自己呢?自己一直在口頭上說沒有神靈,可自己卻在潛意識裡根深蒂固地認為存在著神靈,甚至於想通過慈悲的佛法來和神靈溝通,想瞭解為什麼詛咒就會單單針對龍家。的確,詛咒就好像是輪迴,在自己家族身上延續著這輪迴,自己就是想終結這個輪迴。只是,這愛,這一切的情感,真能這樣斷除?
龍鑌深深震撼了!自從得知雯麗的死訊之後,他就無比的怪罪自己為什麼不聽從靜兒和焦思溦的警告,他悔恨自己為什麼要固執的執行那誘敵露出馬腳的行動計劃,以至於因為贖金支付的延遲而導致雯麗的死亡,他記得當搭載雯麗屍體和歐陽她們的那艘輪船被那些援手探查到並追蹤查明隱蔽地點之後,他通過監聽以及各種線索最終查明綁架元兇,他在震怒之下展開瘋狂報復,逼問出綁匪的犯罪經歷之後又借那些綁匪曾綁架過的苦主的手將這些綁匪有的殺死,有的則變成終生殘廢,有的就送進牢房。做完這些事情之後,面對自己造成的這麼多生命悲劇,他就後悔起來,尤其是在得知歐陽竟然是綁匪苦心安排一個棋子,而所生的那個男孩竟然是他人的之後,他更是痛悔莫及,他將所有的怒火向靜兒發洩,靜兒被逼再次從他身邊走開,可靜兒的離開卻令得他完全心力交瘁。
他覺得他這一生來他的情感在詛咒下充滿無窮變數,可這些變數從來就沒有向好的方向轉變,從來都是帶給他無窮盡的煩惱,帶給他摧傷肝肺的悲傷。這樣,他在偶然機會遇上這兩位高僧於是就很自然的生出向佛求解之心。
……
靜兒淚光盈溢的眼睛灼灼看著他,似乎哀求著說道:「生、老、病、死、怨憎會、求不得、愛別離、五盛陰苦就是佛家所言的苦諦,佛說世俗世界本性就是苦,人生自身就是諸般苦難的集合體,可是龍啊,生老病死這都是自然的規律,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盛陰苦這無一不是我們自己造成的啊!」
龍鑌的心切切地跳動著,他很艱難地說道:「八萬四千煩惱,無非就是貪嗔癡三毒,人生唯有無涯苦海,這苦的根源就在於我的自我意識自我慾望,滅了這些苦,我也就沒了詛咒,世界也就會清靜許多。我生具眾生之相,歷經眾生之苦,只有問禪我才可以得到自我的淨化,你知道的,我很髒,我錯的太多了!」
「不,你這樣作只不過是想借禪而將你所畏懼的一切全部顛覆過來,然後你再從中為自己找到理論依據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進行辯護,你這是在掩蓋你的弊端你的錯誤!你根本就不是在面對!」靜兒抓著龍鑌的手使勁抖了兩下,「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知道你承受著無法想像的精神壓力,你想要借助涅槃這種虛幻的概念來化解你的痛苦,你想用唯心的禪思來尋求新的精神意義,你錯了,你錯了,龍,你錯了,你以為一切都是夢幻泡影,可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般若智慧』!」
世間禪定和出世間禪定的目的就是要追索般若智慧,講求的就是要一心不亂一心持定,從而悟得一切事物本當如來,般若波羅蜜就是所謂的般若智慧,就是在本當如來的時候悟得的知見,就是佛知、佛見、正知、正見,龍鑌認為自己將一切有為法視作夢幻泡影,他在這「視作有為無」之中就能從中悟出「有」來,他就是這樣理解般若智慧的。
可靜兒竟然對他如是說道:「諸佛菩薩,同體大悲,無緣大慈,龍鑌,在這樣的世界裡一切般若智慧豈能剝離日常生活?豈能隔絕萬事萬物之間的聯繫豈能隔絕人人之間的社會關係?禪曰是空,其實非空,而是一己之欲為空,般若絕非要你遠離日常生活,而是要你從你所處的世界悟得透徹明瞭普度眾生的道理,要做道道地地的菩薩行,你不明般若,難道你就沒有發覺你這樣作不就成了這廟堂裡的泥菩薩嗎?」
「阿彌陀佛!善哉斯言,大善至哉!」覺空大師突然發出有如這座古寺鳴動的晨鐘暮鼓一樣的佛家梵唱,他居然對著靜兒合掌頌道,「這位女施主雖然辨析的是俗家居士佛理,卻已經悟得了佛家真味!阿彌陀佛!」
靜兒無限柔情的凝視著龍鑌,龍鑌就沐浴在她全部身心投放的柔情之中,他的手,他的腳,他的心,他的五臟六腑,他的全身上下,甚至每一處毛孔都感受到了來自靜兒傳導出來的真摯情懷,他不禁地從靈魂深處發出深深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