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歆閉目靜心而聽紫如之曲若天音傳來時而宛轉如空山鳥鳴時而盤旋若鷹擊長空時而鏗鏘藏殺伐之氣時而輕柔似深冬飄雪。
眾人聽得如癡如醉葉歆一時興起解下腰繫的雪竹簫也嗚嗚地吹了起來。
紫如頓了一下朝著葉歆嫣然一笑繼續撫弄琴弦。
葉歆本以樂曲和鳴但他的腦中忽然出現了當時在靈樞山拜別凝心之日兩人水木共鳴之曲那是天籟就如天地、陰陽完全融合牽動人心。
葉歆的曲風一變從雪竹簫彈出來的不再是普通的曲子而是天音。一個個音符不再跳入眾人的耳朵而是直接鑽入了每個人的心撥動他們的心弦。連紫如也停了下來癡癡地聽著葉歆奏簫。
突然葉歆覺得胸口刺痛接著喉嚨一甜一口鮮血湧了上來心知舊病又犯立即罷簫不奏掩著嘴巴。
眾人剛從簫聲中醒過來見鮮血從葉歆的指縫中流了出來都大驚失色。
紅逖和紫如擔憂地問道:「你怎麼了?」
葉歆掏出手巾抹了抹嘴角的血漬歉然道:「打擾了諸位雅興葉某抱歉。」
紅逖對葉歆頗有好感見他臉色很差轉頭對紫如道:「我先送葉大人回府一會兒再來收拾行裝。」
紫如關心地道:「不如讓葉大人在這裡休息一下再走。」
葉歆擺了擺手道:「沒事不必擔心。紅兄我們走吧!」說罷便向外走去。
※※※
到了府內葉歆看了一眼紅逖突然有點擔心萬一他知道真相卻要與自己作對事情就難辦了。
丁旭迎了上來見葉歆臉色不好、腳步虛浮急聲問道:「大人沒事吧?」
葉歆擺了擺手問道:「酒宴準備好了嗎?」
「都弄好了。」
「你去『隆昌客棧』把紅大人的隨從都送到我們的客棧去好生招呼。」
「是!」丁旭應了一聲便走出了府門。
葉歆笑著對紅逖道:「紅兄我已在內堂備下酒宴紅兄請。」
紅逖笑道:「葉兄太客氣了請。」
穿過前院兩人步入了南院葉歆雖然面帶笑容但心裡一直忐忑不安。
葉府雕樑畫棟金碧輝煌亭台樓榭美不勝收紅逖忍不住歎道:「葉兄竟然有這麼好的府第便是鐵涼的王爺也沒有。」
葉歆笑道:「這本是廉親王府他壞了事皇上賜我我還嫌太大不方便。」
正說著兩人已到南院的「養怡軒」。
紅逖見這「養怡軒」雖不若前院富麗堂皇但青竹石桌迴廊小樓將小院點綴得清新雅致令人心曠神怡再次讚歎不已。
步入正房的大廳廳中已設下了酒菜一名宮裝女子正背對著自己懷裡似是抱著一個孩子他以為是葉歆的夫人有點尷尬轉頭去看葉歆。
葉歆強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紅緂聽到腳步聲心裡突地猛跳了起來懷中的兒子正睡得正香紅緂輕輕地搖著兒子也使自己鎮定下來然後緩緩地轉過身去。
紅逖猛的止住了腳步呆呆地看著紅緂和她懷中的嬰兒驚得說不出話來。
葉歆退至後面將房門關好。
「你……你……你是小妹?」紅逖驚得連說話也結結巴巴實在無法相信眼前是事實身為鐵涼未來皇后的妹妹竟然抱著一個嬰兒從她嬌鮮欲滴的俏臉和成熟的風韻可以看出她早已是人婦而且還是葉歆的妻子。
葉歆歎了口氣走到紅逖的身邊道:「大哥坐下再說。」
紅逖猛的轉身揪住葉歆的衣服怒目而視喝道:「這是怎麼回事?是你幹的好事嗎?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麼人?!」
紅緂嚇了一跳抱著孩子撲了上來哀求道:「哥哥先坐下來聽我們解釋。」
葉歆神色尷尬苦笑道:「大哥放心我會解釋清楚。」
紅逖依然不肯放手怒道:「你這個混蛋還說什麼天下第一情癡!呸你這個不知羞恥的東西你知不知道我妹妹已經定親了她是鐵涼的准太子妃未來的皇后出了這醜事你這不是害人嗎?」
紅緂叫道:「哥哥不關他的事是我逼他的。」
紅逖又愣住了抓著葉歆的手也鬆開了轉身怔怔地盯著妹妹緩緩地問道:「為什麼?你難道不知道這會有什麼後果嗎?紅家會滅九族的!」
紅緂把孩子交給葉歆挽著哥哥走到桌旁坐下道:「哥哥小妹知道你難道不知道鐵涼的兩個皇子是什麼貨色嗎?」
紅逖想起在鐵涼國的所見所聞歎道:「我知道可這是皇命你犯了欺君大罪。就算他們不好你也不能這麼做。」
紅緂轉頭深情地看了葉歆一眼道:「我喜歡他我只想做他的妻子。」
葉歆有些無奈抱著孩子也在桌旁坐下歎了一聲沒有說話。
紅逖盯著葉歆驚道:「賜婚的應該不是你們你們這麼做是欺君大罪!」
紅緂直率的道:「哥哥夫君本想做場假戲然後送我回鐵涼可我想做他的妻子因此新婚之夜下藥迷了他的心性。」
葉歆想起那日成婚的荒唐事萬般後悔手不自覺的在腿上輕輕地撫弄著眼神裡透出說不盡的哀傷。
紅逖又氣又恨指著紅緂道:「你……真是……不知……」
紅緂凝視著葉歆苦笑道:「也許我是不知羞恥但我從來都不後悔。我們成了親還有了孩子即使只分到他一絲感情我也知足了。」
紅逖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但畢竟是自己的妹妹事已至此連孩子都有了斷不可能再更改看著葉歆喝問道:「你就不怕殺頭嗎?」
葉歆苦笑道:「怕有什麼用?只能欺上瞞下守住這個秘密大哥算是自己人我們本來可以瞞著你只是事關妹子一生你應該知道這事的重要性畢竟你們在鐵涼也要承擔風險。」
紅逖看著葉歆懷裡的侄子心裡像倒了五味瓶百般滋味一起湧了上來。
靜了良久他問道:「將來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妹妹?她現在是頂著別人的名分做你的暗室我不想妹妹一輩子都這樣。」
「哥哥!」紅緂感激地抓著哥哥的手雖然相處的日子並不長但哥哥這番話表明了他對自己的真心關懷。
葉歆一直煩惱此事也想現在給個明確答覆遂道:「將來的事太難預料。」
紅逖又問:「你的原配呢?」
葉歆長歎:「正是為了救她我才無奈地出此下策這事讓妹子告訴你吧!」
三人靜靜坐著紅逖仍在消化這個令他震驚的消息紅緂則想著自己的將來。
葉歆坐了一陣看著窗外夜色降沉於是起身道:「妹子我要走了你陪大哥坐坐。」說罷轉身就走了。
紅逖問道:「妹妹夜這麼深他去哪兒?」
紅緂幽幽地歎道:「回他妻子那裡。」
紅逖怒道:「他就這麼扔下你和孩子不管?」
紅緂道:「白天他在府中晚上他一直守在柔姐的身邊從不改變。」
「他妻子到底怎麼了?」
「被關在籠子出不來。」
紅逖倒吸了一口涼氣道:「他做這麼多事就是為了他的原配?」
紅緂道:「是他們兩個情深意重感人肺腑。」
紅逖埋怨道:「妹妹既然如此你怎麼會做這麼荒唐的事?」
「情之所鍾無法自拔。我以為既成事實他會接受我可如今孩子都有了他還是像以前那樣雖然對我十分關懷但我感覺不到他的愛情。」
紅逖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從葉歆的角度去思考他和妻子情深意重是妹妹自己送上門。但妹妹畢竟是自己的親人心裡希望她能過好日子因而十分矛盾。
呆呆坐了半晌紅逖方道:「妹妹他好像身體不好今天吐血了。」
「真的?」紅緂驚得站了起來:「他不是說能醫嗎?怎麼又吐血了這麼下去如何是好啊?!」
紅逖見妹妹傷心地痛哭了起來這才感受到她對丈夫感情是如何深厚寬慰道:「妹妹別擔心一定有辦法。」
紅緂幽幽地道:「夫君說這病至少要靜心修養三、五年其間還要不問世事可他一意堅持要救出柔姐才去養病我擔心他撐不到那個時候。」
「是嗎?」從妹妹的口紅逖能感受到葉歆對妻子的情意──為了妻子居然連性命都可置之度外果然不負天下第一情癡之名。
他不禁感慨萬分:「妹妹你就不怕擔下罵名嗎?」
紅緂歎道:「我實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以前每天待在他身邊看著他和柔姐真摯的感情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的深情感動越來越不能自拔。」
紅逖斟了一杯酒一仰而盡苦笑道:「想不到紅家也出了一個情癡我記得你一直想學父親做個將軍才過兩年卻變成了柔弱的妻子每天渴望丈夫的感情人生的變化真是奇妙。」
紅緂歎道:「當年的我年輕氣盛可做了人家的妻子才知道得到丈夫的愛才是最幸福的我會堅持下去只要柔姐不反對夫君是不會不理我的。」
紅逖不再言語低頭喝著悶酒。
※※※
翌日一早葉歆再次出現在府中。
紅逖一夜沒睡昨日所見之事太過駭人聽聞連他自己也感到危機重重消息一旦洩露葉家、紅家、冰家都要被滅門。
雖然妹妹沒有說葉歆在幹什麼但他總感覺到葉歆在策劃著什麼如此一來受牽連的更多因此看葉歆的眼神有些複雜。
葉歆毫不在意微笑道:「大哥今日是武道大會第一天我帶你去觀賽。」
紅逖歎了一聲道:「妹夫雖然你深愛妻子但妹妹與你有夫妻之實還有了孩子又以紅家全家的性命和地位為賭注要成為你的妻子希望你能善待她別讓她孤守黑夜。」
葉歆很高興紅逖能體諒自己的苦衷小聲道:「大哥雖然我們相處不長但我知道大哥是光明磊落之人坦白的說我能做的只是盡量關懷她的一切。血劍之誓雖破但它永遠是我的心靈之鎖希望大哥見諒。」
紅逖想幫妹妹說幾句好話卻不知從何說起歎息道:「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應插嘴只是昨夜見妹妹一夜枯坐廳堂感慨極深紅家的下一代只有我和妹妹兩個人父親對她又是極度疼愛所以希望妹夫能體諒一個做哥哥的心。」
葉歆道:「我想讓妹子和孩子回雪狼關可她不願意希望大哥幫忙勸勸。」
紅逖驚愕道:「你不想要她?」
葉歆歎道:「大哥雖然她設計誘我但畢竟她幫了我許多還有了孩子我能做的只有保證她的安全。官場上危機四伏我手上又無兵可用萬一有天壞了事未必有自保的能力到時候便會連累她們母子與其如此不如趁外人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讓她和孩子回到雪狼關那裡是紅家的勢力範圍應該可以保全她們母子。孩子我也讓他姓紅萬一我出了事他們便是紅家之人與我毫無瓜葛不會受到牽連。若我沒事將來再做打算。」
紅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妹夫你用心良苦我真是服了你可妹妹對你如此深情她只怕不願走吧!」
「所以要請大哥幫忙。」
紅逖點點頭既沒答應也沒反對。葉歆知道他一時難以下決定沒有逼他。
紅逖又道:「聽妹妹說你的病不輕不如早早治好以免留下後患。」
葉歆歎道:「我如何不想只是分身乏術實在是沒有這個閒工夫養病不過我已盡量把事情交給下面的人去做這些日子倒也能靜心調養病勢控制了不少昨日之事不過是偶而生不必在意。」
「真是難為你了。」
「大哥我想問一下鐵涼在這個城裡還有沒有暗探?」
紅逖苦苦地在腦中搜索了一陣斷言道:「應該沒有。第一暗探總監孫明成和四個助手都死了鐵涼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第二天龍打壓了數次京中的暗探已經不敢再活動皆已撤離其他地方也許還有殘留幾人但京中一定沒有否則必會來見我。」
葉歆放心了許多笑道:「大哥時辰到了我們該走了不如把紫如姑娘一起請去觀賽。」
紅逖的臉一紅吶吶地道:「你是主你拿主意。」
葉歆哈哈一笑走進內房安撫紅緂然後帶著紅逖乘馬車前往「玉春坊」。
※※※
「大哥你自己進去吧!我穿著官服不便進去。」
紅逖點了點頭高興地走了進去。
丁旭拿著馬鞭回頭問道:「大人帶一個妓女去賽場恐怕不妥吧?」
葉歆正色道:「他是重要人物要想攏絡他這個紫如便是最佳人選況且他對紫如十分鍾情而我昨日所見紫如對他似乎也頗有好感贖她出來便可成全他們豈不是件好事?你現在去找老鴇開價五十萬兩銀子幫紫如贖身。」
「五十萬?」丁旭伸了伸舌頭道:「是不是太多了?」
葉歆笑道:「宋錢在平安州和順州拚命賺錢我們若是不花一些對不起他的『送錢』之名。」
丁旭笑道:「這倒也是最好花得他痛心這樣他就會更加拚命賺錢。」
葉歆臉色一變不滿的道:「提起宋錢我就有氣我讓他教訓一下汪寶山他竟然搶了人家的女兒前日魏劭來信說他要留做小妾真是越來越混帳。」
丁旭嚇了一跳問道:「真有這事?他也太大膽了吧!汪寶山可是三皇子的人弄不好會出事。」
葉歆哼了一聲道:「我當然知道所以連夜派人去信宋錢告訴他想娶就要明媒正娶不許胡來。不提這事了你快去把人贖出來。」
丁旭應了一聲急步入內。
不一會兒丁旭便笑吟吟地走了出來將紫如的賣身契送到葉歆手上道:「老鴇見了五十萬兩差點嚇傻了忙不迭的應了。」
正說著紅逖扶著紫如走了出來像是吃了仙果般滿臉笑意。
紫如盈盈一福道:「參見葉大人!」
葉歆連忙將賣身契收入袖中笑道:「姑娘不必多禮。紅大哥快扶紫如姑娘上車比賽就要開始我可不能遲到。」
紅逖自然樂意摻著紫如上了馬車。葉歆讓他們兩個擠在裡面自己和丁旭同坐車前然後快馬向武城奔去。
紫如探頭問道:「葉大人你昨日所奏之曲真是動人不知叫什麼名字?」
葉歆回頭應道:「姑娘見笑了隨意所奏之曲怎會有名字?姑娘若有興趣可以幫這曲子取個名字。」
紫如歪著頭細細地想了一陣道:「此曲空靈輕舞撥動心弦使人心生暇想恍若身入夢境不如就叫心夢。」
紅逖讚道:「心夢好名字紫如真是才華過人。」
紫如嫣然一笑道:「紫如在兩位大人面前獻醜了。」
葉歆亦讚道:「果然好名字。」
紫如關心地問道:「大人的身體沒事吧?」
葉歆搖了搖頭道:「姑娘有心了小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