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真的派人去向宋人獻款?!」斡離不的調門和人一樣,跳的老高,臉上驚怒不已:「宋人若肯許和,在汴梁就該講和了,何必要兵臨城下!你,你糊塗!」
撻懶一把扯住,不叫他高聲,急道:「二太子,你忒也急躁,怎不知我深意?此番明是獻款,暗裡只為探明那粘罕是否勾結宋人,如今倒探得些機密在此,故而邀你前來商議大事。」說著便將那使者窩謀罕叫上來,將他前往宋營的經過細細說了一遍。
斡離不聽罷,狐疑道:「那高強只說了兩句話,便將你打了出來,顯是無意講和,你在宋營中不過片刻功夫,又探得什麼機密了?」
那窩謀罕原是撻懶的親弟,為人甚是精細,見斡離不動問,便笑道:「須怪不得二太子,此事若非有心人,原不易探知。我前往宋營中,與之相談獻款之事,言下之意乃是欲捐棄南路國相部田土,與宋人約和,而高強聞此意動,一改之前略不在意,可見對於宋人而言,倘若能割取南路之田地,亦可收兵。」
斡離不瞪了撻懶一眼,道:「如此說來,那粘罕與宋人自無密約了,否則他何必勞師動眾,越千里而攻我國中?你之言太也無稽,還是趁早收了,隨我率兵出戰罷。」此時金國由婁室所獻的反擊計劃已經開始實施,原本雲集在會寧府周邊的諸部紛紛開始向外移動,斡離不所部乃是金國精銳所在,自然是此戰的主力。
撻懶笑了笑,將窩謀罕遣了出去,扯著斡離不低聲道:「二太子,你所言不差,或許那粘罕現下並未與宋人密約,只是我如今卻有個計較,看那高強之意。若當真能將南路割讓於他,倒敢有幾分講和之望……」
斡離不沒等他說完,便又跳了起來,喝道:「撻懶,你莫要中了高強的圈套!還是那句話,他若肯割了南路土地便罷兵,當日便逕自取了,何必千里迢迢北上來攻我?捨近求遠,是何道理!他這般應答使者。多半是有意使詐,誑得我等信他,卻又乘機來攻殺我等。你且不可心存僥倖,速速與我整軍去,再要妄言妄為,休怪我無情。」
阿骨打雖去←幾個兒子業已建立了自己的功績和勢力。故而在金國中仍舊是實力強勁,況且女真人是兄終弟及,斡離不也算是未來狼主人選之一,故而仍有「二太子」的稱號←既這般說,撻懶亦不敢違背,只憑他自己的一點實力也成不了什麼事,當下便賠笑道:「二太子,確是我計較的差了,你也休怪。我只恐咱們兵少,士氣又低,抵擋不得宋兵。」
斡離不見他服軟,又是自來交好,氣也消了。點頭道:「宋人比遼人更厲害。懂得暗地裡遣還俘虜來離間我諸部,連日來各部多有異意。若不是我阿瑪所建的猛安謀克,將諸部收攏,只怕咱們手上這些兵都要跑了大半了。不過婁室此計倒也厲害,且戰上一陣,倘若得勝時,起碼過得這一冬了,要講和也多些把握。」
撻懶不語,隨著他出外整頓兵馬去了。這兩日戰情發展甚速,婁室開頭打算引誘史文恭部冒進地計劃,已然隨著花榮和史文恭的會師而破產,婁室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建議吳乞買集結手上所有的兵力,佯裝向東退卻,有意一口氣將這兩部兩萬五千宋軍盡數吃掉。此時號令已下,金兵大隊都開始陸續向東移動,只是女真各部缺乏統一編製,國中的道路狀況又差,既不平坦也嫌狹窄,縱然女真人熟悉當地地理,行進速度亦是較為緩慢。撻懶和斡離不兩軍基本上已經墮在最後,到了今天才得以登程。
卻說花榮奉命掉頭北上,趕了兩天路,方才在來流水畔匯合了史文恭,二人多年同袍,史文恭一直在花榮之下,故而兩軍會師倒也順利。s
本作品k小說網獨家文字版首發,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更多最新最快章節,請訪問花榮問了軍情,得知一路上史文恭根本就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行軍基本上和走路差不多,金國的荒野和道路給宋軍造成的麻煩還更多些←皺起眉頭,向史文恭道:「史兄,這可有些不大妥當,女真人素來驍勇敢戰,縱然開州大敗一陣,也還未到這般連還手都不敢的田地,縱然不見大軍,總該有些輕軍襲擾——只怕其中有詐。」
史文恭笑道:「花兄忒也把細,我探得金國國中大兵不過三四萬人,且兵甲不完,馬匹多缺,縱然前路有埋伏,以你我如今兩萬多精兵,也足可應付了。我已命水師探出水淺流緩之處,只及馬腹而已,步行亦可涉渡,那些輜重雷彈,用些木筏拉過去便是,只須一天功夫,便可徑渡,對岸十里之內,未見金兵蹤跡,花兄大可放心。」
花榮還未答話,忽見一員流星探馬飛也似地奔到營門外下馬,一路喊著「報」奔進來,施禮道:「報!前路硬探捕得生口,那金國大兵已然棄了會寧府東竄,後隊於今日晨早離開會寧府,往東路去了,前隊已行兩日。」
「再探!」史文恭手一揮,叫那探馬退下了,向花榮笑道:「如何?目下我軍乃是離女真大軍最近者,輕騎往逐一日可及,縱然殺不得全軍,也斬殺些後隊。若真被他逃到東面群山之中,咱們連細作也不曾去過,道路一些不識,更不敢深入,兩手空空回去,豈不是白走了這一遭。」
花榮沉吟片刻,卻將李俊喚到近前,問過了水情與水師整備的狀況,便道:「史兄,兵法雲窮寇莫追,此地畢竟是女真之地,咱們縱然捉了些嚮導,又有細作繪成地圖,終究是人地生疏,這輕騎追擊,還是過於行險。依我之見,咱們渡河是要渡地,渡河之後卻不向東進兵只向北直取會寧府,由李俊統制引水師乘木筏順流而下,隨時接應;郭太尉那邊亦遣人催他北行,皆取會寧府左近會齊。我兩軍成兩岸並行之勢,中間又有水師聯結,縱有緩急,亦可相應。如此方得萬全。」
史文恭見己議不進,頗覺怏怏,無奈拗不過花榮,他也不敢違抗軍令,只得捏著鼻子應了,自去調動人馬。那李俊手下數千水師。一日便紮起數十個大木筏來,彼此用鐵索勾連,只須岸上尋著立腳之處。頃刻間便可連成幾座浮橋。
於是花榮下令,全師渡河,史文恭為前導,自己率軍在後數里而行。李俊則率水師將糧草輜重都裝在木筏上〕著來流水向下遊行軍。到了一處河曲,那來流水轉向西去,花榮方命李俊將輜重卸下,大軍續向北行。行間傳來消息,郭藥師亦在下游五十多里處渡過來流水,依著花榮之命,向會寧府方向行去。
這一路上行來,仍舊是不見女真大軍蹤跡,宋軍除了燒卻幾個女真小寨之外。別無斬獲,史文恭的臉色一日難看似一日。這一天又有探馬來報,說道聽得當地女真人說,金國大軍已經離了會寧府二百里,將要越過按出虎水之源。進入東面胡裡改部野人女真境內。
史文恭接報。再也忍不住,向花榮道:「花兄。女真自來以人口金帛為重,城池土地為輕,他如此從容後撤,定是將會寧府城中男女財帛盡數移去,我等若是這般徐徐行去,管教半點賊影亦見不著。你我同受王命,雖是相公命你節制前軍,亦不當如此持重,失了戰機,師出無功,空自靡費國家錢糧,相公面上須不好看。」
花榮默然不語,他心中又何嘗沒有壓力?一路上沒遇到半點金兵抵抗,即便花榮再如何穩重,亦有些疑惑起來,莫非女真人的鬥志都在黃龍府一戰中消弭了,如今只剩下望風而逃了?
「史兄,既是如此,我等不妨率軍先進,抵達會寧府之後再作道理,縱使要追擊金兵,此地亦無道路向東,還是從會寧府渡過按出虎水為上。」想了半天,花榮才想出一個折中地辦法,這地方可不大適合大軍行動,有路的地方還好些,沒路的荒野山林簡直是寸步難行,在他們手中的地圖上,還是通往會寧府地道路較為明晰。
史文恭見花榮讓步,不再堅持要匯合郭藥師之後才向會寧府急進,臉色略微好看了些,便即領命,自率本部為前軍,一路披荊斬棘,向會寧府而去。
那會寧府乃是在按出虎水東岸擇地而建,自從阿骨打起兵,在護步答岡一戰中擊敗了遼主天祚帝親征之後,方在此籌建國都,歷時近三年,到現在城牆都沒建好,沿河邊還有數百步地缺口,至於城中房舍,更是參差不齊,東一棟西一座地,顯得亂糟糟。而今在望遠鏡中看來,更是滿城寂靜,不見人跡。
史文恭放下望遠鏡,向花榮道:「花兄,探馬在城中城外皆未見敵影,咱們這便渡河罷。」
花榮到此也無異議,當下便命水師架起浮橋,大軍徑渡,到了會寧府城中,卻不見半個人影,偌大一座城池,竟是死靜死靜。花榮下令遣兵入城搜檢,自己卻與史文恭率軍守著浮橋下寨,不敢入城。
不料當晚便有數百人從城中潛出,前來斫營,幸好宋軍夜間巡邏嚴密,及早發覺,仗著拒馬和弓弩守住營地,也不知敵軍多少,不敢出外追擊。到得天明,史文恭命人循著足跡追了下去,果然在城中一處地道裡發覺了十餘名殘兵,拷問之下得知金人大軍東撤,為免宋軍銜尾追擊,中途埋伏下幾路死士襲擾。
史文恭見問不出什麼東西了,便吩咐將這些俘虜都押下去,向花榮道:「金兵既在此設伏,諒來大軍不曾行遠,否則安得這許多死士?你我率軍追擊,途中縱然有些襲擾之軍,諒也無妨,金人一心東退,必不料我大軍來得如此之快,追上了便是一場大勝。」
花榮心下好生難以委決,情知史文恭所言不無道理,若這麼一路相送,女真人勢必逃之夭夭,再也追不上,要這一座空城何用?若要追擊,對方已經先走了幾天,就算裹挾了許多輜重和人口,領先二百里總是有的。要追擊的話至少要花三天,而且還得拋棄輜重和步兵,單以騎兵追擊,以他手上的馬匹,頂多只能湊出一萬五千騎兵來,這其中還至少有三四千是龍騎兵。
沒有了輜重,不但沒有糧草,更失去了宋軍最大的資本——震天雷,單憑騎兵和一些掌心雷。萬一遇到大批金兵掉頭作戰,如何是好?
見他到了這裡還是沉吟不語,史文恭急得直跺腳。連聲道:「花兄,一日縱敵,百日之患!如今金人攜輜重遠遁,幾無戰力。我等縱使輕兵追襲←又無我軍這般強弓硬弩,長槍大斧,步兵對我騎兵,全無勝算可言;就是遇到敵騎兵,那精兵鐵浮屠在開州一戰多半皆死,餘下戰馬率皆羸弱不堪用,金人所恃者也只甲騎與弓矢而已,怕他何來?我軍一萬餘騎兵,足可敵他三萬之兵。諒來金國目下全軍也不過此數!」
他越說越著急,幾乎是求著花榮:「花兄!縱然事有不諧,敵軍勢大,我等仗著馬匹腳力,再撤回來也無妨。這般遠遠吊著金兵。總叫他走得不那麼舒服也好。總而言之,不可坐視敵人遁走吧!」
花榮見他說的懇切。一咬牙,應道:「也罷!我將全軍戰馬與橐駝盡數付你,也不須龍騎兵隨軍,你只用一萬馬軍,再將餘下馬匹與橐駝載了糧秣甲冑,多帶箭矢雷彈,明日起程去追金兵,我自督率水師和步軍在此紮營,一面啟請相公大軍前來。」
史文恭大喜應了,方要出帳去,花榮劈手扯住,沉聲道:「且慢,你若要去,有一事須得依我,否則的話,便換你在此等候相公,我去追敵。」
史文恭連聲道:「依得,依得,你便說什麼我也依得!」
花榮哼了一聲,道:「你今番去,須得以輕騎先行,若追及金人大軍,可戰則戰,若敵勢大,不可戀戰,只須綴著敵兵,叫他不得休息,便是你的大功一件。可依得麼?」
史文恭沒口子答應了,頭也不回地竄出帳去,好似生怕花榮又改了主意←到了營中,便即將全軍的騎兵和橐駝都收攏起來,將應用地兵甲和食水裝了許多,編作數隊,命張暉為副將,也等不及明日再行,當天下午便派了一隊輕騎向前探路,自己則帶著女真俘虜在後緊緊跟隨。
其實也不須女真俘虜引路,這一路上足跡車痕清晰可見,沒路的地方都被趟出一條大路來,足見女真人此番撤退的規模甚大,不過,這也意味著追擊戰地戰果會更加輝煌。史文恭催趲人馬疾行,自己與張暉各領一千輕騎交替前行,連夜間也不休息,點起了火把乘夜趕路,當夜竟越過了兩撥女真的殿後軍,等到天明時才由後續部隊將其驅散。
捉得生口一問,得知女真大軍距離自己只有不到一百五十里,史文恭越發精神起來,這可是騎兵一天地腳程!他仗著馬快,在隊伍中來回奔馳,不住催促麾下兵士振作精神,殺敵立功,一萬騎兵地鐵蹄在大地上濺起滾滾塵煙,彷彿一條巨龍一般,逕直向東奔行。
到了第三天地中午,前鋒傳來消息,說是已經望見了女真大軍行進間地濺起地塵埃,請示史文恭當如何進攻。史文恭想起花榮的囑咐來,又見這幾百里的急行下來,人馬疲憊,戰力損耗甚巨,便下令擇地宿營,休沐士馬,待明日凌晨時分廝殺。
卻好當天殺敗了一隊金兵殿後軍,奪了一處山寨,史文恭便教在此歇馬〉是山寨,其實也就是一個大道旁地小山頭,其上一片空地,自然容不下全軍駐紮,史文恭便教將裝運輜重的馬匹和橐駝都放在山下,由張暉率軍看守,自己率了五千騎兵上山去住,將拒馬守住了上下山的幾條小道,余外都是密林,也不利大軍行動,便設了些哨卡便罷。
兩晝夜趕了三百里,慢說軍中的普通士卒,便連史文恭也甚覺疲乏了,他強撐著巡視了一遭,又分派了幾路斥候遠探,看過山上和山下彼此亦可呼應,這才覺得放心,回到山上吃了些熱食,便裹著毛氈睡去了。
天交二鼓,萬籟俱寂,宋軍值夜地斥候也都有些麻木起來。也難怪他們,雖然明知幾十里外就是敵人地大軍,不過眼前的這片山林一片寧靜,又騎著馬趕了這幾天的路,有些人連覺都是在馬上睡的,好容易能安穩下令休息了,誰能無半分懈怠?況且軍中是輪班休息,眼下至少有三四千人還沒睡呢。
數里之外,密林之中,婁室在樹梢向山上張望了許久,冷笑一聲,跳了下來,向身旁的吳乞買道:「狼主,宋軍在山間紮營,多半是要拂曉進兵,我意再過一個時辰,到了三更便可舉兵攻上山去,活捉史文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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