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新傳 第十四部 第六十七章
    開州之戰後第三天,金國的使者便趕到了開州城中,擔任使者的仍舊是老相識,兀室與高慶裔兩人皆在其中,只是為首的換了阿骨打的次子斡離不,顯得規格又高了一層。高強倒也能大概理解這使節人選變化背後的玄虛,阿骨打被擒之後,金國國主之位虛懸,單單是為了這個位子誰來坐,是留著等阿骨打回來,還是另外推選,推選誰,便引起了一系列的問題。而今由粘罕和阿骨打兩派共同派出使節,卻不見吳乞買的親信入圍,落在高強等人的眼中,對於金國內部的紛爭也可大致摸到點脈絡了。

    「阿骨打倘若不能回歸,金主多半要為吳乞買所得。女真乃是蠻族,其首領須得眾人擁戴方可,吳乞買雖然多立功勞,然而未曾獨自率軍立功,向來都是隨其兄征伐四方,其威信勢必不及阿骨打本人。倘若能抓住這一點來作文章,縱或不能令金國內部自相殘殺,亦可多方摯肘金人,令其不能併力向我。」陳規說罷,轉向高強道:「相公當日臨陣寄語,便說及阿骨打安危及歸還之事,諒來已然預見到今日之局勢,實為妙計。」

    高強笑了笑,也不當回事,只是他雖然對金使以禮相待,也容斡離不去探視了阿骨打和兀朮父子,但對於斡離不所言的和議和歸還阿骨打等事,卻始終不及題,總是找著各種各樣的借口拖延←很是心安理得,歷史上你金國擄了我中原兩個皇帝去,關到死也沒放出來。如今你家開國皇帝在本衙內這裡才呆了幾天,何必來去匆匆?

    因此和談是有名無實,十幾天下來毫無進展,開州城下卻是諸軍雲集,宋軍的兵力越來越盛,斡離不的性子雖不像兀朮那麼急,卻也有些坐不住了,只是到後來乾脆連高強地面也見不著,除了坐等時勢變化之外,又能有什麼辦法?

    三月二十三日。一騎使者從蓋州飛馳而來,帶來了高強等候已久的遼國的消息。

    「下官會之冒死言:頃得相公傳書,便即求見遼主天慶帝求援,彼初時頗為意動,乃慨然有與我大宋會獵混同江,共滅金國之意。然而數日之後,猶未見軍興之兆。下官請見其國主及用事大臣如余睹輩,皆言契丹歲時頗艱,官私乏食,若要大軍行動時,須得我大宋援助錢糧云云※求之數駭人聽聞,下官不敢具書,然觀其意,莫須有坐觀我兩國相鬥,以便從中漁利之心。聞上京耶律大石頗有進取之意,然亦乏馬艱食,且為金國左都監蕭干兵遏東路,道阻不得進。」

    「迨至相公開州大勝。遼國上下震動,始有出兵意,豈料耶律大石上書,言仲春牛馬多瘦。宜守靜不出,既然遼東之勢已安,不妨與大宋相約,今秋會兵共滅金國為是。遼主上下商議,頗以為然。故多方為下官言。請以今秋夾攻之事。下官不敢專,業已飛函報上朝廷樞府。並請相公鈞裁。」

    「所云契丹與女真密謀為盟事,下官亦有耳聞,然查無實據,不敢言諸相公。據余睹言,則契丹與金國雖雲議和,年來迄未有定約,且言金國乃仇寇也,安得棄大宋兄弟之好,而反與仇寇為盟?望相公勿疑。即今聞相公開州大捷,方遣使往汴京稱賀,兼以牛馬佐遼東軍前,想來不日即至,尚求糧貨為援,以便今秋軍興之用。」

    高強看罷,把書信往桌子上用力一拍,張口便罵:「秦檜誤我!」也無怪乎他生氣,看這封信上所言,在遼東打得血流成河的時候,秦檜在遼國根本就沒有取得半點成就,甚至拿著遼國的托詞來向自己說話,什麼「望相公勿疑」,哪有本國的使臣和自家人這樣說話的?盛怒之下,高強幾乎要立刻認定這秦檜多半是又當了一次漢奸,只不過這次是投靠了契丹主子了!

    好容易冷靜下來,想想如今大宋聲威赫赫,無論契丹還是金國,相比之下都不那麼好過,秦檜在南方又是大好前程,怎麼想也想不出,他有哪點理由會去當漢奸?

    「相公勿惱,遼國屢敗於金,上下皆有畏敵之意,而我師又不曾與金國交戰,不知強弱雌雄,遼國心存兩端,也屬情理之中。只是我軍大勝,金兵膽落,若是契丹趁此時進兵,縱或不能深入女真故境,黃龍府克復也不為難,如此良機輕輕放過,甚是可惜,孰料遼國立了新主與主事大臣之後,軍國大計仍舊是不得其人?」高強身邊的諸人卻沒有他這樣對於「秦檜」這個名字的定見,陳規對於遼國的選擇便持理解和蔑視地態度。

    倒是張所,對於自己的這位早達的同榜進士頗有微詞:「遼國意欲如何,會之身為一介使臣,確乎無從左右,然而事在人為,終不能以為大勢難以左右,便即不盡己身之力。會之在遼國之所為,可謂無能。」秦檜字會之,張所與之同榜,自然以表字相稱。

    高強聞言大起知己之意,問題就在這裡,這不是成績問題,而是態度問題,看秦檜的書信中,對於自己的一事無成哪裡有半點慚愧自責之意?相反還拿耶律余睹搪塞我大宋的話來搪塞本衙內,這叫什麼態度!

    生氣歸生氣,現今這秦檜的問題還是無關大局,倒是遼國態度如此曖昧,頗出乎高強意料之外,放著眼前大好地夾攻機會,遼國居然毫無動靜,難道當真像秦檜信中所言,連出兵的錢糧都籌集不來?遼國的力量和戰略抉擇,對於高強來說至關重要,北疆的格局如何架設,有很大一部分都要由此而定。

    「列公,方今金主雖然成擒,然而兩國和戰未定。遼國在側舉措曖昧難知,我軍當如何籌謀北疆大局,何妨各抒己見?」按道理說,這類戰略問題應該是朝廷樞密院的事,不過高強當慣了家,對此也是當仁不讓,何況他好歹是以樞密使宣撫遼東,這個銜頭還在。

    只可惜座中缺少了宗澤等一大批經驗豐富地參議官們,能夠參與這種層次討論地人也就寥寥無幾。當下張所便道:「相公,如今金主成擒。金國亦已遣使請和,相公可謹守邊境,由朝廷定和戰大計便可。」

    高強搖頭道:「公亮,你自返回京城之後便入台諫為官,不知軍國大事,這遼東戰事委實是我大宋先挑的頭,哪裡是他金國要和便和的?況且如今我軍大勝。少說也得將遼國東京道故地都奪了過來,方才稱我心意。」

    張所一怔,方知自己對於遼東之事知道的太少,已然說錯話了,當即閉上了嘴。預備作個看客,橫豎他身為監察御史,只是來傳聖旨的。一邊陳規點頭道:「相公說得是,今番我軍兵強馬壯,又乘戰勝之威,要想多佔這二十餘州土地,也不為難。只是許多州縣,本是遼國名下。並非我朝與遼國盟約中所議,倘若我軍奪佔之後,遼國恃盟約來索此地,卻也叫人為難。」

    高強冷哼一聲。擺手道:「元則恁地把細,前日我求援之時,他便不把盟約放在心上,諸多推托,何期要向我索取戰勝開拓之地時。便把盟約來為言?我只不理他!」

    陳規苦笑道:「倘若是衙內在朝掌握樞機。自然無虞,只是現今廟堂諸公。自以燕雲既復,北疆無事,若聽了契丹言語,當真把些土地來還與他,也未可知。相公若要攻金,遼事不可不慮。」

    眾人聞言,俱都點頭稱是,如史文恭、馬彪等將領面上更現出不豫之色來。高強暗地歎了口氣,方道:「元則這般說來,亦是道理,只是我曾聞,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如今金國敗績,正是我師進取之時,至於遼國麼,他若是連向金國報仇之志也無,只堪作一隻守門犬罷了,懼他作甚?此事我當向朝廷進言,列公無慮,但講今日遼東之事便了。」

    諸將聞聽此說,精神都是一振,郭藥師便笑道:「能得相公宣撫遼東,真乃我等幸事也!方今我常勝軍威震遼東,遠及諸國,金兵不復往日聲威,其勢必得一場大勝,一來鎮服其國中諸部,二來亦可掠得錢糧奴婢,以維繫其國勢不墜。即今其國主在於我手,金兵又頓挫於開州城下,勢必不敢與我軍爭鋒,我意金兵不是向高麗,便是攻契丹,即在四五月間。」

    高強聞言,頓時來了興致,傾過身子道:「郭太尉何出此言?」

    郭藥師聽見叫他郭太尉,頓時滿面紅光,笑道:「相公有所不知,金國諸部本皆草莽,非素有治體者,若非完顏部女真數十年來征戰,漸次號令如一,其境內只怕至今都是一盤散沙。而北地苦寒,女真人春夏耕種漁獵,秋冬外出征討劫掠,已成定制,自女真起兵屢勝契丹之後,為甲士者日眾,農事悉數委諸奴婢,故而其國勢雖強,然而徒恃戰勝為資而已。如今相公奮神威取之,一戰而擒其國主阿骨打,金國勢必舉國震動,有瓦解之勢,若諸部皆離心,單單完顏一族,不過數千戶而已,焉能立國?是以某敢斷言,完顏氏若要仍持金國國柄,勢必要速立新帝,然後外出征討他國以立威,威信既立,各部皆安,而後方可與我朝及契丹議和戰之事。」

    高強聽罷,訝然道:「如此說來,我一意囚禁阿骨打,又不與金使議和,卻是我的不是?」

    郭藥師忙搖頭道:「相公專鎮方面,心存北疆萬里,所謀者大,自是不錯的,如今是金國要來求咱們,不是咱們求他,自然無需速定和議。某只以為,金國其情如此,非若中原數千年來君臣相守之邦,相公若是一意延擱,恐怕過猶不及。」

    郭藥師久居北地,又素來和女真人有交往,可謂是眼睛看著金國長大地人,他這般論斷,倒似有些道理。高強問過花榮等人。見遼東諸將其意多與此同,方才信了,心中暗道:「這可就有些麻煩了,我本意是想要讓金國和遼國相互牽制,我大宋從中取利,便可左右逢源。如今這般局面,若是一意進取的話,倒要將金國給打散了,與我初衷頗有不合,不知是福是禍?嗚呼。缺少了穿越者預知歷史的優勢,本衙內不知要多死多少腦細胞啊!」

    好在高強自從來到這個時代,多數時候也不是靠著知道歷史來混飯吃,況且北疆眼下地局勢基本上是他一手營造出來地,倒也沒有多少心理陰影。當下便沉吟道:「列公,據此看來,我軍倘若大舉攻金。有多少把握能一舉滅其國?滅金之舉,對於我大宋利弊如何?」

    這麼大的一個題目,慢說是在座諸人,就連高強自己也沒有多少心理準備,原先他頂多只是想要把金兵擋在燕山之外。大宋疆土得以保全就好,哪料到現今居然要認真地考慮是否要滅掉金國這樣的大題目?因此一句話問出來,滿堂的文武都是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貿然開口應答。

    少有地做了一回冷場王,高強頗覺無趣,轉念一想不由得啞然失笑,要建立一個國家,和要滅亡一個國家。都是同樣的不容易,自己與部下都沒有做好充分地準備,現今地沉默不正顯出自己這個念頭的不成熟嗎?

    他正要開口,忽聽朱武道:「相公。金人雖然勇猛狡猾,然而兵力既寡,田土又復貧瘠,特小寇而已,若遼國疆域萬里。屬國數十。方乃我朝心腹之患。是以北疆之事,還當以遼為主。下官以為當存金國以分遼國之勢。」

    高強聽來倒也有理,本來就是他地一貫主張,正要點頭稱是,忽然陳規又搖頭道:「此話不然,如今燕雲既復,我大宋在北地首重遼東,遼東若在我手,則契丹兩面受敵,勢必不敢輕舉妄動,我中原有泰山之安。倘若今日放過金國,他日契丹與之聯合攻我遼東,遼東三面受敵,如何可守?自當趁此時一舉而滅金國,收取遼東諸部為我之用,率其兵西向以威懾契丹,才是道理。」

    頃刻之間,兩名主要軍師已經形成了對立地觀點,而諸將紛紛發表意見,亦是或贊同存金,或主張滅金,眾說紛紜,不一而足,高強聽了半晌,只覺得哪一邊都有道理,一時間頭都有些大了,忍不住便道:「茲事體大,非旦夕可定,列公可看詳其事,擇日再議,今日便先散了吧!」

    一時眾人皆散,高強轉到堂後,端著茶在那裡發楞,耳聽腳步聲響,卻是張所也跟進後堂來,見高強這般模樣,不由道:「相公,若是為了金國之事煩惱,眼放著有一個人在此,何不向他問計?」

    「卻是何方高人?」高強歪著腦袋,也沒當一回事,他是從來不信什麼山中隱士一出便定天下事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嘛!

    張所笑道:「若論知宋金之間事,我大宋莫過於相公,相公既然一時難決,旁人亦無從置喙。然而我大宋之外,卻更有諸國,眼前此人便是他山之石,庶幾可解相公心中之惑。」

    高強聽說,心中猛省,笑道:「公亮所言,敢是那阿骨打麼?地是得人!」當下片刻也不耽擱,便與張所來到囚禁阿骨打的所在,見牛皋依舊在這裡把守,問過了阿骨打一切如常,每日裡能吃能睡,絲毫不以身為階下囚為意,不由暗想:「畢竟粗人有粗人的好處,倘若換了李煜、趙佶這樣的中原皇帝,怕不要終日以淚洗面,唱那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畢竟對方是一國之君,高強依足禮數命牛皋通傳了,方整衣入內,見了阿骨打拱手為禮,阿骨打面色如常,亦還了一禮,並不開言。

    「果然是胖了,臉盤大了一圈哩!」高強打量了阿骨打一眼,方笑道:「狼主,此間居,安樂否?」且將這一句經典問話,來看看身為階下囚的國君是何等心態。

    阿骨打自然不會說什麼「此間樂,不思蜀」,他看了看高強,忽地微微一笑,道:「承蒙高相公厚待,只可惜某無以為報,只能待我家子弟報答相公了。」

    高強一怔,道:「狼主只怕會錯意了,某家今日此來,並非要加害於狼主,只以多日不見,特意前來探訪而已。」

    阿骨打面色不變,依舊微笑道:「相公不必欺我,阿骨打自被擒之時便無生還我國中之志,想必現今我國中已立新君,某在此一無用處,徒然靡費食物,相公不殺何待?」

    高強聞言,心中暗喜,這話漸漸說得入港了。便笑道:「狼主獨居此間,不知外界消息,何以料得國中已然另立新君?我既受使節議和,亦不曾以狼主之身脅迫金國上下,區區月餘時間,難道貴國諸位貴人竟如此按捺不住麼?」他來到這裡,本就是想要從阿骨打地口中獲得足夠的信息,來幫助他定下對金國的方略,阿骨打主動將話題引到這條路上,豈非正合他地心意。

    阿骨打好似全然不知高強的圖謀,卻道:「相公,可知我國中何以將國主號為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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