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新傳 第十四部 第三十一章
    相為大宋首相,以宋朝優禮士大夫的傳統而言,這等了,皇帝亦要為之輟朝五日,號稱哀毀追思。至於身後哀榮,則備極人臣之禮,皇帝親旨贈太師,追封清源郡王,謚號正獻,按照謚法而言,內外賓服曰正,聰明睿哲曰獻,何執中可謂修身而平天下者,足為士大夫楷模了。——法通常都是隱惡揚善,類似於現代的悼詞一樣,只要這個人不是幹了一輩子壞事,到底都會說點好話的,何況何執中運氣確實不錯,任左相期間大宋內則太平無事,外則開疆闢土,這個時候死掉,可謂死得其時。

    他這麼一撒手走掉,家中的靈堂可就熱鬧了,各方大臣和他自己的門生故舊紛紛來吊,輓詞悼聯掛了一排又一排,當中最顯眼的自然非當今官家趙親筆御書的輓詞莫屬。何執中長子何志並無甚才華,不過叨父之蔭,作了個禮制局的官,現今當著上至官家,下到官員們的龐大吊隊伍,跪在那裡一天到晚磕頭還禮,都還磕不完。

    頭一日是官家吊,下午是政事堂的宰相執政們,到晚上才輪到高強的樞密院←到何府時,已是深夜了,前來吊的官員們大多走光,靈堂裡只剩下孝子賢孫們在那裡守靈,長子何志披著重孝,眼睛哭的紅腫不堪,見到高強來吊時,一發感激,待還過了禮,忙站起來和高強說話。

    原來何執中家中開的是金銀鋪子,算得上是大宋頭一等的金銀大商家,單單有名的銀工就雇了幾百號,早在崇寧年間就已經號稱身家千萬貫了。這還罷了,後來高強建立博覽會。設交易所以公開買賣金銀鈔引。何執中亦是這交易所的股東,他雖然不似鄭居中那麼喜歡炒賣,但是本錢豐厚,加上高強等人自然也不會讓他虧本,數年間身家直躥升到上億規模。大宋朝一年地稅賦收入也不過如此,名副其實地敵國之富了。

    何執中本人貴為宰相,卻生性喜財,手裡摳門之極,家中的子弟都受不到他的好處,說得好聽一點。這是富貴不忘貧賤,富家日子窮著過。可是他的子孫貴幸,又不得大官作,不免手頭拮据。高強有意拉攏左相,便時常命許貫忠給他們些好處,左右不過是作生意罷了,和誰作不是一樣?這何志身為長子,家門所望,更加不得家裡好處,若不是從高強那裡每年都弄些錢財。這日子可就過的苦了。是以他見到高強,格外地親熱。

    高強拉著何志的手。好生撫慰了一番。問過家中並無甚為難處,點了點頭,便要告辭。何志趕緊跟著送到堂下,望望左近無人,低聲道:「前日官家來探病時,家父已將札子獻於官家矣,尚有一句言語,要下官付與相公知曉,道是高處不勝寒!」

    高強微一點頭,逕自上馬去了。原來何執中病重之際。高強命神醫安道全為他整治湯藥,這神醫當真是名不虛傳,雖然何執中病入膏肓天年已盡,但是著了他手之後。居然還多延了幾個月之壽,直到此時方休。何執中為此甚是感激高強,又經長子何志請托§有臨終獻札子之舉。

    此時在大宋禁宮之中,趙恰好也在看這份札子,讀了片刻,便將札子放下,閉目沉思片晌,而後又拿起來再看,如是者三。時已夜深,鄭皇后得知皇帝還未歇息,不免鳳駕來到延福宮中,見趙兀自閉目沉思,不由笑道:「官家方學道術否?何以憂勤至此。」

    趙睜開眼來,望見是鄭皇后,微微笑了笑,卻歎息道:「娘娘,你有所不知,日內何相公,朕思及潛邸時舊人所餘無幾,朝堂老成多朋黨之比,而新進者合堪大用者不多,故而為此煩惱。」

    鄭皇后見說,便向趙道一聲「官家早些安息」,轉身便要走。趙大為詫異,忙喚鄭皇后回頭,訝道:「娘娘何以來而復去?」

    「官家憂勞國事,臣妾本當為君王解憂,奈何身有嫌疑,不得間語,不走何待?」

    趙聞言方悟,原來自己言語中顯露出為了宰相人選而煩惱,鄭皇后的外家兄弟鄭居中亦是熱門人選之一,這皇后素來恭謹自持,故而不敢多留。當即歎息道:「娘娘這般持身以正,當真令人敬佩,只是朕今夜所思者,卻非相位誰屬,乃是為了一位臣工。」

    鄭皇后見說,方轉頭回來,問道:「何人令官家憂勞如此?」

    「便是樞密相公高強是也!」趙拿起桌上的那份何執中臨終札子,向鄭皇后招了招,道:「何相公臨終密奏,說道朝中臣工雖多,然知北邊利害者無過於高強,只是如今此人年不滿三旬,卻已位極人臣,何相公以為處之如是之高,必使其遭群下之忌,一旦有所蹉跌,非聖朝所以保全功臣之道。朕思之不決,故而煩惱。」

    見說,信手一指週遭物事,笑道:「原來是為了此事亦早在官家方寸間,顧不得決爾。」她地意思,指得是這間延福宮就是用應奉局的歷年進獻修起來的,如今乃是趙的安樂窩,趙日夜起居在此,哪裡會想不到高強其人?

    趙自知其意,笑道:「娘娘知我,那高強果是能臣,任於東南可理財賦,任於北地可定大寇,近來又受遼東納土,天家宮室之建亦多賴其力,果真難能可貴。只是近來有些言語,亦說他的不是,朕方思及,恰好何相公亦是這般稱說,故而躊躇。」

    鄭皇后眼珠一轉,笑道:「官家所說言語,臣妾亦知,敢是說他高相公在燕雲多有收買民心之舉,非人臣所當為?臣妾以為,凡任事有功者必遭人忌,高相公不滿而立便至兩府,且內外俱有事功,說起來該當是官家識人之能。那些瑣碎言語,何足官家垂顧?」

    果然是夫妻連心,鄭皇后這場馬屁拍的他渾身爽利,起身執著鄭皇后的小手笑道:「娘娘此言甚獲朕心,高家父子皆朕親擢,乃皆有所為,安見佞幸中便無能臣?朕自然不去聽那些無聊言語,然而亦知何相公言下之意,以為臣下雖當勇於任事,不避猜嫌。為君者亦當體恤臣下,使其能始終相隨。如今北事皆定,那大遼與女真亦在講和,外事不必煩憂,倒是一個好時機,可教高小卿家權且避其一時物議。只是朕所猶豫者,高強實有功,若是旦夕去之,恐人言官家不賞功臣;如若加之尊位顯爵,令其不視事。則其人年紀尚輕,日後恐復有大用之時。這般處之高位卻又埋沒人才。」

    鄭皇后這才明瞭趙心思,她現今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年華日漸老去,虧得高強在應奉局時進獻諸般珍奇物事,什麼精油寧心,文胸保持身材,更有密藥栓劑,可以保持私處清潔,故而至今有寵,女人家心中怎不感激?見趙正在思慮高強去就。忙笑道:「官家如此豁達大度,待下以仁,真古之聖君也!臣妾以為,現今燕學士在朝。都省不乏理財之能臣,北邊又無大事,不須高相公在朝。何妨擇機令高相公外任?」

    趙點頭道:「朕亦有此意,只是高強方執兵柄,若是驟然出外,不免有左遷之嫌,倒顯得朕忌他功勞了。待朕細思之。」

    鄭皇后見說,曉得也無說話餘地了,便即陪著趙說些閒話,而後帝后便安歇去也。

    話說高強現今也是一身輕鬆,他之所以要何執中為他寫這份札子,也是想有個退步。想想遼東算是收回來了,女真現下也罷兵回去,遼國暫時是滅亡不了,他的全盤計劃,到此算是基本實現了,何必在這裡勞心勞力,還受人言語?如今是聖眷一時未衰,群臣又忙著爭左相,形勢倒還不算大壞,眼看燕青上位極快,隱隱已經成為了朝中群臣新地眼中釘,此時不抽身,更待何時!

    —

    雖說京城裡死了一個重量級地大臣,但是高強的心情卻甚好,就在半個多月前,他與李清照終於是成其好事,當時汴京百姓觀者如堵,比之前次他初娶蔡穎之時,更要熱鬧十分。也不單是為了高強自身地名氣,也不單是為了李清照的才名,關鍵是當朝兩府大臣娶妻,對於大多數汴京的百姓而言,其實是一件極為稀罕的事,要知道宋人成婚甚早,大多數人在當官之前就已經娶妻了,何況宰執大臣是萬千士大夫中寶塔尖的人物,那是不知多少歲月才能熬到的,哪裡有這個歲數還娶妻的?縱然是續絃,多數人到了這個份上,縱然老婆有什麼過犯,一來官做到這個份上,多少眼睛看著,這等醜事能免則免,二來年紀老大不小了,了不起再納幾房美貌年輕地姬妾,對於髮妻麼,大多也就是得過且過了,誰沒事還弄個老蚌生珠?

    以故,高強這樁婚事在汴京百姓中還真是引起了極大的反響,由打消息一傳出來,便即成為了汴京街頭巷尾的談資,隨處可見有人口沫橫飛在那裡講古,說高強如何如何,李清照如何如何。自來天子腳下,免不了有一等好事之人,平生見多了皇帝大臣貴人,自覺自己也沾了些貴氣,把餘人盡皆視作鄉下人一般,說起來頭頭是道,什麼高強當初曾向他學踢球,李清照曾向他買古玩,言者鑿鑿,聽者唯唯。

    高強聽說其事時,大為扼腕不已,身邊人問他為何如此,他卻笑而不答。原來高強想起現代眾多名人,把家庭瑣事盡皆拿來賣錢,婚禮就不必說了,連乳臭未乾地孩子照片都能拿來賺大錢,真可謂眼球經濟到了極致。如今他這樁婚姻的關注度大概更勝於皇太子大婚,卻沒有發達的媒體集團前來幫襯,衙內平白錯過一個大好理財機會,怎不為之扼腕歎息?只是這種心緒實不足

    道也。

    而李清照過門之後,家門也著實為之熱鬧了一把,她年紀既長,為人又頗正直,幾日下來便與府中諸人俱都熟稔了,上下咸稱其佳婦,衙內內宅為得人。高強聽聞這等讚譽時,面上光彩之極。肚裡卻有苦難言。

    何也?原來洞房花燭之時,李清照便不容他近身,說道本為蔡穎一片苦心感動,方才許嫁,若是一日蔡穎不回高府,她便一日不能與高強真個作夫妻。高強知她便是這等性情人,又想想蔡穎在山上苦楚,便也允了,因此兩夫妻日間雖說是相敬如賓,到了晚上卻是一個屋外一個屋內。過的乃是無性夫妻地生活,甚是合乎現代的某種時髦。

    這天子不上朝,作臣下的卻沒得休息,高強每日還是到樞密院去當值。其實北地新收了三路數十州縣,往來文牘繁多,要辦地事務也是極重,但龐大的參議司現在已經運裝正常,框架一旦搭建起來之後,憑藉著大宋朝充足地文官儲備,再多的事務也好處理。高樞密每日只是將呂頤浩和陳規等人呈進的重要事務處理一遍,便即下班逍遙去。

    這日看看將晚。事情也辦得差不多了,高強惦記著師師的肚子已經有八個月,正要趕著回去,忽見陳規匆匆進來,面色凝重,手中持著一封書報,向高強道:「相公,遼東宗宣撫火急密報!」

    高強見陳規臉色不善,忙接過來看時,登時吃了一驚。原來宗澤到任之後。遼東諸將得了主心骨,對於邊界上的小衝突不再縮手縮腳,大兵每日往來巡視,但見有女真人過界的。登即揮兵捉起來,不過兩個多月,前後捉了足有五六千女真人。那女真人素來不識王化。自然不肯罷休,兩下便你來我往,每日都有火並接仗之事。好在宗澤能約束部下,打歸打,只能在邊境上做事,不好深入女真國境中,因此這接仗規模還只限於數百人的小衝突。

    高強看罷,眉頭緊皺,揮著這份書報向陳規道:「遼東連年無事,為何一歸大宋便即與女真衝突?元則,你倒說說看。」

    陳規苦笑道:「相公,此一時彼一時,不可一概而論也。遼東原本多海人與漢人,曷蘇館路亦有熟女真人,幸得田土頗廣,彼此不相傾,故而無事,不意前幾年大災連綿,百姓不撩生,彼此爭執之時往往以民族為詞,以故漸次激烈,前次遼陽府殺了遼國留守蕭保先,那高永昌便借口漢人攻殺渤海人,以此生事,相公可還記得否?」

    高強自然曉得此事,點頭道:「這也說得是,然而現今遼東粗安數年,各族別居,也不聞有何衝突,為何如今便生事?」

    「相公,這遼東自經我大宋遣人安置屯田,其民粗安,方大災之後惟務休養聲息,以故各處無事。奈何女真起兵之後,所到之處燒殺劫掠,各處百姓紛紛逃入遼東,戶口驟增至三十萬,以每戶兩丁計,每丁須田四十畝,則便要兩千四百萬畝,合二十四萬頃,遼東安得許多田!那些不得田土者唯仰賴官府賑濟,不免怨恨女真入骨,每每欲從軍打女真,奪還故土。」

    高強聽到此時,方領悟了:「這便是了,軍中本是同袍,只須有一人受了女真欺侮,餘人便也懷憤,那邊界上定必時有衝突,日積月累之下,自必積怨。現今遼東歸了大宋,諸人以為多了一座大靠山,自然更想打回故土去,以此衝突驟增,是也不是?」

    陳規點頭道:「相公說得是,我意也是如此。然宗宣撫以為,遼東之民既然如此,勢必要奪地於女真,強抑之則失民心,萬一女真或者契丹趁機引誘,恐生民變,故而望朝堂早定方略。」

    「早定方略?」高強嗤了一聲,舉起那份書報道:「這份報上,只說與女真之間如何如何,一字不及與契丹交界處如何,什麼方略,宗宣撫豈非早已為我定好了?」

    陳規見高強面色不善,忙笑道:「卻也不盡然,既然生事者多以故土為女真所侵奪為詞,那遼東與契丹交界處並未經兵火,流徙之民不多,況且國朝與契丹和議後,願往來者皆聽之,倘有願回契丹故土者,遼東亦多縱放,以故無事。」

    高強聽他說得也有理,只索罷了。遼東之地雖偏,這事情卻不能忽視,歷史上大明朝便是亡於北患,倘若遼東兵連禍結幾十年,隔著一道大海不易往來,這地方勢必要成為大宋的無底洞,那可就糟糕之極了。

    歎了口氣,高強站起身來向陳規道:「吩咐參議司策謀房,以遼東向女真開戰為題籌劃方略,限五日呈進我觀。」晦氣啊,明明都想要退休回家了,又出這檔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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