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豐樂樓執事,樂和的檔次和燕青顯然差了不是一點到豐樂樓來的時候,他就不能像燕青那樣隨侍在旁,哄得趙開顏,頂多是席間唱個曲說個笑話什麼的,插科打諢一下。若說拿古代著名的幸臣來比擬的話,燕青可比東方朔,樂和則頂多是某個伶官.
=.始末,還有召喚自己時的心情如何,樂和便不大了了,只說今日乃是梁師成和燕青二人相陪,因此趙並不用他侍侯,是以不知事情始末。
好歹兩個幫閒都是自家的鐵桿,燕青當然不用說,梁師成身為宮中大太監,其政治立場也是一貫屬於高強一派。這還不完全是因為他和高兩個都是出自蘇軾門下,而是高強手握應奉局,內廷的開銷多半都從他這裡出,和梁師成恰好是對口的關係,自打那年的明堂修造工程開始,大家合夥賺的盆滿缽滿,試問梁師成對他這位財神爺怎會不滿意?
「不過呢,現今燕青另起爐灶,而且看樣子混的著實不錯,業已成為御用幫閒,頂替了我老爹和鄭居中等人←現今是仍舊掌應奉局如故,以後和梁師成合作的就是他了,若是我和燕青之間擺出一副不大對盤的模樣,不曉得梁師成要傾向哪邊?」
這等足以殺死無數腦細胞的事,高強設身處地地為梁師成想了一下,便即放棄了。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取捨。想來隨著燕青在將來的進一步飛黃騰達,有這種苦惱地大臣多半會越來越多,放眼朝中儘是一片牆頭草,這種景象倒也有趣。
不多時到了豐樂樓,來到趙專用的某處包廂之外,便聽裡面曲聲悠揚,奏的是自己未曾聽過的曲調,歌喉仍舊是白沉香的歌喉,歌詞卻頗有些熟悉。仔細一辯,竟然就是自己日間拿來向李清照炫耀的那半闕木蘭花令。
一曲既罷,只聽趙擊掌歎道:「今日又聞新曲妙詞,誠為難得之樂也!」
聽上去趙心情好似不錯。高強便即推門,在門口叫一聲:「臣高強奉詔來見,官家聖安。」說罷撩衣作勢欲跪。為何作勢?基本上趙出來玩的時候,那是極為隨和的。別說君臣禮數,你就算和他打鬧幾下,他都不大會放在心上。
果然趙見他到來,便不教跪拜。逕自引進房來。高強受寵若驚,眼睛一掃之下,只見房中俱是自己的人。除了趙之外。尚有一男一女一太監。便是燕青、白沉香、梁師成,此外當然還有些樂師舞姬之流。權當他們不存在好了。
便笑道:「官家今日興致卻好,未審何事如此開懷?」
趙果然興致極高,拉著高強地手便不放,大笑道:「卿家做得好大事!今日一曲打動李易安,本朝兩大詞宗聯姻,洵為盛事,豈可不教朕躬得知?若不是香香說起,並將這半闕新詞呈進,朕不知何日尚能得見此等妙詞也!」說著搖頭晃腦,便在那裡吟誦「人生若只如初見」。
高強心中大定,忙謝過了,笑道:「易安誠為佳人,非此無以動之,故而臣雖久不彈此調,亦只得勉強為之。只是今日所書,不過是上半闕而已,官家若要鑒賞時,臣尚有半闕未出。」說著便將下半闕吟出,曲調業已譜就,白沉香便即清口唱出,趙又是歎賞不已。
「卿家詞,燕青曲,香香歌之,可稱本朝三絕也!」
詞是聽完了,趙的八卦魂可才剛剛燃起,他也曾見過李清照幾面,只因近年來步入中年,趙的性趣逐漸轉向了清純處女,對於李清照本人是沒有多大興趣,不過一個女子而能負士林雅望,他卻多有好奇之心。以李清照的才氣,自然是應對如流,深得趙歎賞,而今聽說高強娶了她作續絃,而且是自己前去提親地,提親時且曾口占一詞,這等驚天八卦,現代人幾乎無法想像,就算是超級明星之間的婚戀情事如布拉德皮特與安吉李娜朱麗,又哪裡有高強和李清照這樣的顯貴身份?
因此上大宋頭號八卦發作,抓著高強就來個刨根問底,定要他將與李清照之間交往的經過一一道出。其中地上半場,當年李清照從青州進京之時,高強也曾在這豐樂樓中向趙說過,當時趙便有賜婚之意,只是那時高強正室蔡穎尚在,李清照作妾侍似乎又委屈了些,因而作罷。如今峰迴路轉,二人婚事竟爾成真,趙大為驚喜,聽起八卦來便格外上心。
今日又是時日湊巧,旁邊有兩個大宋最具文藝才華人士作陪,燕青和白沉香都是奉承慣了趙的,深知他的脾性,從旁湊趣不已。譬如說到當日高強在青州救了李清照時,燕青便唱起那首「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而說及李清照進京,高強力陳二人不得約為婚姻時,白沉香便歌司馬光的「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待說到今日定親之時,則二人同唱唱「人生若只如初見」。這一大出八卦聽下來,恰似一場頂級音樂劇,趙爽到不行,驀地叫一聲:「如此婉轉曲折,偏又終究花好月圓,豈可無終曲謝幕?」
高強自是懂得湊趣,便即啟請趙賜一闕御制詞,俾可為這一場十年
跑劃上一個圓滿地句號。身為藝術家皇帝,趙此創作慾望自然是蓬蓬勃勃,不可遏抑,當即欣然命筆,一口氣寫了八首詞。
然而趙雖然是皇帝中頂尖的藝術家,但其詩詞水準顯然不及書畫甚多,更不要說高強抄的都是千載傳唱地佳作,李清照亦是千古第一女詞人。有道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這八首詩詞若是單單來看,亦還尚有可觀,擱在這段故事後面,就大有狗尾續貂之慨了。
倘若趙是乾隆那種只知附庸風雅,而無自知之明地爛人,大抵寫完之後還要洋洋得意一番,而高強也只得大拍一通馬屁了事。幸好趙生為宋朝皇帝,平生也見多了善制詞賦地臣工。好歹還能看得出自己的詞究竟好壞如何,反覆吟誦再三,終究擲筆歎道:「果然是本朝兩大詞宗,其間竟無朕落筆之處!這幾首御書自不妨賜予卿家。以為賀禮,然而卻不可以之為結語,莫貽天下人笑!」
高強原本就是文抄公,他是看不出這等詞之間有多少意境區別。只是見趙意出於至誠,便即一番馬屁拍過,將那八首詞收了下來,回去找人裱起來。又是一件了不得地東西。
這廂燕青忽道:「官家,高相公與李易安俱為本朝士林雅望,這一段姻緣又是來之不易。臣啟請官家賜旨。俾臣得以將此事編輯成為話本唱詞。街頭巷尾傳唱,洵為佳話。」
高強乍一聽時。大出意料之外,正不知燕青這般說法究竟何意,忽見燕青左手下垂,比一個不可的手勢,這手勢只有高強手下的細作方才懂得←一見便知其意,忙道:「官家容稟,李易安雖為臣之良配,然而這婚事在臣為續絃,在易安為再,殊非天設姻緣可比,若是以之大肆宣揚,恐傷了聖朝體面。」
趙剛才聽燕青說話,正有些見獵心喜,待聽得高強不願,卻又有些猶豫。哪知燕青即道:「便是聖朝盛世,方有續絃再,亦可得佳偶良配。官家,臣以為此事正可見本朝盛德也,伏請官家允可。」
於是高強和燕青兩個就這麼在趙面前爭了起來,一個說要低調要低調,一個說要宣傳要宣傳,弄得趙無所適從,聽左邊也有理,聽右邊也有理。最後只得向中立的梁師成兩個問計。
大概梁師成自己也沒有想到,他這麼快就要在高強和燕青發生爭執時選擇立場。儘管這看起來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然而大宋朝歷來是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士大夫的輿論傾向很多時候都會影響到朝廷地政局,而以高強和李清照的名氣,二人間的婚姻又有這許多絕妙詞章打底,可以想見,這麼一加宣傳出去,在士大夫中必定會掀起無數波濤,至於反響如何,則殊難逆料。
當此情景,如何取捨?梁師成看看高強,又看看燕青,到底是老關係佔了上風,便向趙道:「老臣以為,婚事系出私門,若是高相公不願時,亦不可隨意宣揚,恐傷大臣體面。」
趙聞言,雖然頗有些遺憾,倒也從諫如流,便即吩咐燕青作罷。燕青領旨,便向高強致歉,稱說自己也是一番好意,想要讓這一段佳話千古傳頌,為中國添一樁妙事而已。高強心中叫妙,面上作不以為意狀,淡淡應酬幾句便罷。
這等小小爭競,無傷大雅,然而落到有心人的眼裡,便是燕青和高強未必是穿同一條褲子地跡象,即便是趙這樣的皇帝,他難道看不出來?偏生燕青選的機會又好,像這種事情無論你怎麼看,都不會扯到大是大非問題上去,叫人捉不到半點把柄,既可以看成是燕青有意向人宣示他對於高強並不是馬首是瞻,亦可以看成只是馬屁拍到馬腳上的一個例證,端看旁人自己心中對於高強和燕青作何立場罷了。
看樣子趙也與梁師成一般,只察覺到燕青和高強之間不比往日,卻也看不出究竟搞什麼名堂。當下重拾舊話題,趙便要高強自己填一首詞,作為他與李清照故事地結語,高強搜腸刮肚,一時竟想不出有什麼絕妙佳作是表達花好月圓主題的,腦子裡能想起來的不是「問世間情是何物」,就是「一片傷心畫不成」、「心字已成灰」,暗想果然這悲劇比喜劇更能出經典,喜劇是看過就忘,悲劇題材才能叫人反覆傳誦呀!
好在有以推脫,高強便即說要待成婚之後,與李清照共製一詞,方可稱旨。趙見說得有理,便頷首稱是,卻要高強和李清照各制一詞。限要同詞牌同韻腳,以為唱和之作,才見得完美。高強大是頭痛,憑他肚子裡這點墨水,想要和李清照詩詞唱和,談何容易!到時候只得先想好一首詞,叫李清照去和罷了。
於是重開宴席,說詞唱曲不勝之樂,沒過多久。趙酒意上湧,念著次日早朝,不便在此歇宿,便即擺駕從地道回宮去了。自有梁師成作陪,燕青與高強送到地道口上方別。回過頭來左右無人,高強便捉著燕青笑罵道:「好你小乙,竟將此事來戲我!」
燕青號稱小廝撲天下無雙。自然不把他這點手腳放在眼裡,只是隨意推搪,一面笑道:「若不以此事,怎教官家見得你我不同?待小乙來日將
初與大娘之間的那兩闕釵頭鳳道與官家。以見得小又體念蔡家恩情,方與衙內有異。足消官家疑竇。」
高強這才知道他是深謀遠慮。只是如此一來。自己地私生活算是被人用到了極致,幸虧只是小範圍流傳。好歹比後世那些娛樂圈明星們將自家的兒女照片結婚進程種種都拿來賣錢要好上一些。也幸而燕青是和他作戲,倘若真個有心拆他的台,憑著燕青地才華,只消編一齣戲文出來,把他高強寫成當代陳世美,負心忘義地典型,大約麻煩不小。
二人說笑一陣,高強見白沉香坐在一旁默不作聲,便想起她白天也是哭地心酸,想來是有些自傷心事。當日燕青在汴梁執掌豐樂樓時,白沉香便已多次流露出對燕青的傾慕心意,只是燕青心如鐵石一般,全然不為所動。這倒不全是因為燕青曾經滄海難為水,主要還是白沉香身份尷尬,身為御用情人,燕青怎敢著她手腳?想想在水滸傳中,燕青身負梁山招安地重責大任,對於李師師的引誘且不為所動,足見他心中意志之堅定,頭腦之清醒了。
「或許,也只有等到趙退位之時,白沉香方才得能自主吧!」高強心中一歎,果然是各人理得各人事,他雖然是富可敵國,權傾朝野,卻連身邊一二男女地婚事也作不得主張,是何造化弄人?
正在懷想間,忽聞燕青道:「衙內,近日三省計議,欲將朝廷新法行於燕雲等地,乃是由梁相公力主。小乙因在東南理財八年,梁相公便令小乙亦得參與其事,只是事由甚密,卻不教衙內得知。恐是梁相公意在左相之位,又以為衙內與蔡黨別道而行,是以有意以此自進。」
高強一皺眉頭,心說果然是一石激起千層浪,這朝廷中的格局也到了要重新組合的地步,梁士傑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剛剛由本衙內收復的燕雲諸地頭上,還不讓我曉得!好在本衙內棋高一著,早已埋伏下燕青這顆重要棋子了,不然豈不是要著了他地道兒。
據燕青所說,這梁士傑想要在燕雲各地推行的新法有幾條,頭一件就是方田均授法,清丈田畝乃是勢在必行;二一件是鹽茶禁榷,同為大宋疆界,若是鹽茶法不通行於燕雲各地,未免令燕雲的鹽茶價格大大低於內地,這不是明擺著擾亂市場麼;三一件是重選官吏,將燕雲之官納入大宋官員任免的體系中,即便是選人官這樣地下層官僚,也須得按照選法赴京試官,而後可授。
這幾件事看起來都是三省分內該管,而且用意也都是好的,然而高強親手平定了燕雲,他卻曉得,這幾件事全都是不折不扣的餿主意,看上去是理所應當,其實件件都是弊政。首先這方田均授法,在內地便已行不通,士大夫地主們全力抵制,清丈田畝根本就開展不了,若是行之於燕雲,無疑又是把當地盤踞多年的那些世家大族地利益給狠狠扒掉一層,他們又不像大宋的士大夫一樣,有許多渠道來抵禦中央政令的執行,這樣矛盾積累起來,不是逼人家造反麼?
第二件鹽茶禁榷,更是餿中之餿。大宋朝鹽茶專賣施行了上百年,各地地市場制度已經成形,鹽茶市場也已經逐漸穩定,朝廷藉著鹽茶專賣,從中每年賺取數千萬貫地利潤,幾乎佔到戶部收入地一半。可燕雲從前是遼國治下,人家可沒有鹽茶專賣這一說,遼國自己在關外有鹽池幾處,也有海邊鹽場,所產的白鹽質優價廉,每年走私到內地來地都不知多少,高強自己就在作這門買賣。那燕雲的百姓吃慣了便宜的鹽茶,一旦燕雲象內地一樣施行鹽茶榷賣以後,勢必鹽茶價騰,而燕雲的商品經濟又不像內地這般發達,百姓的貨幣收入不多,哪裡來的錢去買鹽茶?勢必擾民。
第三件看上去總是沒有問題了吧?恰恰相反,這條最容易立竿見影地惹禍。要知道燕雲到京城數千里地,官員授官都得到京城來的話,路費花銷可不是小數目。大宋朝是不管官員上任的路費和安家費的,好在大宋官員俸祿優厚,倒也支付的起,那燕雲的官吏可就不一樣了,俸祿向來微薄,要他們自己掏錢到汴京來等官,甚至跑官買官的話,恐怕傾家蕩產都不夠!這些人都是熟知當地情況的地頭蛇,又吃不慣苦,一旦由此生怨,不是奔遼就是奔女真,不免把中國虛實盡數洩漏於他國——難道指望這些幾個月前還領著遼國俸祿的人,對於大宋朝有多少忠誠心麼?設若有一二人,如當年那奔入西夏為元昊謀主的落第秀才張元吳昊之流,那禍害可就大了!
倘若高強一時不察,任憑梁士傑等人先擬好策略,在朝堂上提出來的話,他措手不及,反駁起來也是無力,這幾樁提議大有可能就此通過,然則燕雲現下一片大好的安定團結局面極有可能一舉被打破,將來再要收拾的話,可就要付出更大代價了。——也可能就沒有機會收拾了!這正是高強寧可承受流言和巨大壓力,也不肯稍綴晦的原因所在,此時正是一著不慎,便會滿盤皆輸的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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