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新傳 第十三部 第五十三章
    本以為契丹人乃是草原民族,不當弄許多斯文,想不是這等,比我大宋朝的聖旨制詞也差不了多少。」高強一面聽來使蕭特末宣讀國書,一面肚裡嘀咕,好在來到此間看了不少制詞文告,勉強不須翻譯。

    這國書並未象高強夢裡最狂野的想像那樣,直接交還燕雲各州,南北兩朝永為兄弟之邦,遼國反以大義相責,說道兩國盟好百年,地自有分,前此許割四州已是念及盟約,不忍妄動刀兵,生靈塗炭;不想南朝得寸進尺,竟要燕雲全土,實不堪言。遼主本有心不許,奈何兩朝百年不識兵戈,故遣使人宣講祖宗盟約之美意,俾南朝細思云云。

    「說白了,不就是又捨不得割地,又不敢動麼……」高強聽罷國書,更不去理,便向來使蕭特末問道:「使人自國中來,可知本朝使人葉學士一行安危?」

    那蕭特末情知不妙,硬著頭皮答曰,葉學士一行人俱皆安然,只是南朝國書實不堪受,當留於上京徐徐計議。高強一聽就明白了,不就是扣留了使人,權作人質麼?好辦!「使人所攜來國書,亦多不識之處,還請權留本朝徐徐計議,州中既有館舍,請使人安居。」你留人質我也留,大家比著來吧,看來之所以派了這駙馬蕭特末前來下書,並不是什麼遼主示好之意,多半是那蕭奉先搗鬼,教此人來送死來。

    蕭特末來時原亦知有此,當下亦不作態。昂然便去。這廂高強在帥座上一拍,喝道:「眾將士!燕雲本為漢地,淪落腥膻二百年矣!而今遼勢已弱,我眾方盛,收復失地此其時也,來日定當出兵,必當盡取燕地而止!」

    諸將轟然應諾,人心昂奮不已。韓世忠率先高呼戰號。帳中數十員大小將領一起呼應:「我軍∼常勝!」喊到第二遍時。已是中軍牙兵數百人亦加入進來,呼聲震耳欲聾,大帳眾人的耳朵都被回音震得嗡嗡作響:

    「我軍∼常勝!」

    待喊到第三遍時,州大營內外數萬將士更是齊聲高喊,一聲聲「常勝」如同海潮地回音一般,一波一波地直傳揚出去,十里之外都聽的一清二楚:

    「我軍∼常勝!」

    「好!」高強竭盡全力大叫一聲。心中一股豪氣直塞胸臆:什麼叫先聲奪人?這就叫!

    良久之後,戰號方漸漸消散,諸將事先皆已有成命,當下便向宣撫使合了各軍的銅符木契,各自回營預備出兵。這時候就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除非是接到宣撫司的正式公文敕命,否則諸將皆可自行決定何時越過邊境——此乃宋軍軍法,在高強這裡。則諸將皆須依照參議司所預設的指令進兵。否則以違律論處。

    大宋這裡十幾萬大軍盤馬彎弓,對面的遼兵當然不是睜眼瞎子。數月來雙方之間的緊張局勢一日勝過一日,近來燕地更是傳言滿天飛。都說遼主天祚業已應允交割燕雲漢地,還給南朝,後又反悔,使節耶律余睹甚而因此被逐,因此南軍將以近日前來收取所約之地。

    在遼兵而言,若是空穴來風,有此謠言,多數人亦不會為之動搖。但事有湊巧,先是遼國應南朝之請,割讓了四州,這四州本是燕雲十六州之地,又是緣邊州郡,素來城嚴密,一旦割讓之後就是藩籬盡撤,兩國國界更不分明,這還不是進一步割地的前兆?更有甚者,燕地連年饑,遼國不以時撫循,反倒加派糧餉,責討馱馬,抓差拉夫,弄得民怨沸騰,燕地漢人多有接受了南朝糧食賑濟地,盼望宋軍前來收復失地之心真若大旱之望雲霓一般。

    人心如此,對於謠言地態度便不一樣,有那些仍舊對遼國存有忠心地臣子,當此時便是憂心忡忡,愁雲滿城。譬如耶律大石,當駙馬蕭特末奉使經過燕京時,他已從其口中探知遼主天祚拒絕了南朝割地之議,立知一場大戰不可避免←是領兵將帥,自然以兵事為先,目下宋軍主力是在州,過了州境到良鄉不過三十里,中間是一馬平川,無險可守,而良鄉城規模狹小,又是土城,以宋軍的攻城能力,旦夕便下,委實不堪把守。

    思想再三,耶律大石先命人在將盧溝河上浮橋大半焚燬,留下兩座,皆移至一處,留下兩千騎把守。自己卻只率百餘騎,連夜向西疾馳近百里,望見大安山下一處營寨旗旛招展,便是奚軍都統蕭干大營所在。

    馳至近處,有部下舍利郎君報上名姓,守寨士卒下去通報過,不大功夫寨門開處,蕭干單騎出迎,二將本是素識,當下亦不須客套,便即並馬入寨。

    耶律大石一路上看來,見蕭干營中士卒俱已收拾行裝,連

    在打包捆上奚車,人馬俱是遠行的裝束,心中已滿是進大帳,便即迫不及待地問道:「蕭兄,戰端將啟,爾欲何往?」

    蕭干微微一笑,並不作答,反問道:「大石,你說我這寨子可守得住麼?」

    耶律大石一拍大腿,叫道:「不虧我與你相交一場,你我想到一處了!實不相瞞,小弟今日前來,便是要請蕭兄移營,與我合兵一處,與南軍決一死戰!」

    蕭干依舊面帶微笑,略略歪著頭道:「大石,你說要與南軍決一死戰,不知是如何死戰?」

    耶律大石並未發覺蕭干的異樣,起身來幾大步走到几案前,指著地圖道:「蕭兄請看,宋軍若從州境內出兵,一則可經由良鄉直取燕京,快馬一日可抵燕京城下,中途惟有盧溝河一線可守;二可以偏師截爾大寨之後,斷爾糧道,你這大營前有水。後有大安山,本是易守難攻之地,卻亦是死地,如今宋軍勢大,委實不易抵擋。凡兵勢貴合,我急趨來此,便是要請蕭兄棄了此間大寨,與我合兵一處。一同迎擊宋軍!」

    蕭干看著面前這慷慨陳詞的老友。心中正不知什麼滋味←已於日前接到了宋軍細作發來地密函。告以近日進兵燕雲,敦促他率軍出居庸關,則宋軍亦不相攻擊。適才耶律大石所見他營中打點行裝之情景,便是因為蕭干情知無法抵擋宋軍,已命部下預備棄此大營,一旦宋軍越過邊境,便即徐徐向北。經昌平出居庸關而去。

    他素知耶律大石秉性剛烈忠直,實不忍見他送死,只是若要直言相告,恐怕耶律大石立時就要翻臉,到那時只有兵戎相見,兄弟相殘了。況且他有心自立塞外為帝,根基還在塞外異族之中,並不想留下賣主惡名。更不能把耶律大石拿下去向宋軍請賞。

    想了半天。蕭干臉上的笑容忽而大了幾分,點頭道:「大石,我亦知你意。方今軍興散,一動只怕便不可收拾,惟有盡力激勸,使之蹈於死地,那時人自為戰,庶幾有一線生機。」他也走到几案前,歎了口氣道:「若是易二州不失,宋軍進兵必涉拒馬河,我沿河據守,以逸待勞,尚有勝機。可如今……」

    耶律大石憤然道:「說得不錯,朝廷割讓四州,實為養虎遺患,事到如今還不是要戰!蕭兄,拒馬河雖失,猶有盧溝河,你我不妨合兵一處,向兵士詭言退返燕京城中,至盧溝河上則分兵埋伏,以待宋軍。那河上浮橋業已被我焚燬多處,只留兩橋,宋軍聽聞我退返燕京守城,行軍途中必不為備,我乘其半渡而奮起擊之,教他南人盡數下盧溝河去餵了魚蝦!」說到後來,鬚髯戟張,一雙環眼瞪地滾圓。

    蕭干心裡明白,耶律大石的這個策略,乃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遼兵軍心渙散,士氣低落的情形,他們這些帶兵的將領是最清楚不過了,這種軍隊是經不起打硬仗的,只能捉住機會偷襲,而以燕京南面一馬平川地地勢來說,要想伏擊地話,只有先麻痺宋軍地鬥志,然而在盧溝河畔利用盧溝河湍急地河水與浮橋的位置,限制宋軍優勢兵力的展開,進而全軍突襲,倘若僥倖能勝地話,甚至可能乘勝將宋軍盡數逐回州城去。

    「可是,大石啊,就算能如你所願,勝了今日這一仗,又能如何?宋軍勢大,只消州不失,他盡可遣兵從永清、武清等道繞道北上,撓你之後,你區區萬餘兵馬,如何能抵擋十幾萬宋軍?」這些話,蕭干只是在心裡想想,卻並沒有說出來,以他所知的耶律大石,就算明知遼國就要滅亡,他身邊只剩下一兵一卒,也定會以此奮戰到底,絕不會有一絲芶且之念,又哪裡會顧及這麼多?「罷了!兄弟一場,終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陪他戰了這一場,也算盡了我兄弟之義!」

    倘若能勝的話……蕭干地心思,卻比耶律大石更加深遠←想要在塞外自立為帝,勢必要在塞上各族中建立屬於他自己的威名,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戰功,當此亂世,強者為王!而要想樹立戰功,最好的敵手莫過於大宋兵馬,從以往的戰績看來,宋軍歷來是兵多而不善戰,將雖勇而帥無能,而今大宋執掌東路帥印的是高強,此人雖有異才,卻從不知兵,而今又以為他將應約不戰而去,勢必專力對付耶律大石所部,這正是一個大大可乘之機!

    至於當日與高強所約……從高強一直表現出來的姿態看,他並不想滅亡遼國,蕭干若要自立則必須叛遼,難道指望到那時候,高強能夠說服大宋朝廷,他去吞併遼國?若此戰得勝,他必然被百倍重視,那時與大宋商談的

    還多幾分把握。

    當下蕭干傳令全軍即刻開拔,棄了這座大寨,一路向東北行,對兵士只說是要回到燕京去守城,那些兵士沿途對百姓也都這般說法。那一邊耶律大石回到軍中,亦下令全軍棄了良鄉城,緩緩撤向北面而去,軍中將士四下傳言,都說是要回燕京去度正旦日——天慶六年地正旦日。

    是日乃遼天慶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此時,原駐於滄州地李孝忠部主力業已從滄州城下船。經浮陽水出海。沿著海岸北上駛向平州,預計兩日之後,便當抵達平州海外秦皇島;原駐守雄州地史進部亦已拔營起寨。大軍北上經過容城,新城,從州直取州境。駐紮在邊境兵站中,枕戈待旦;至於大軍主力所在地州城下,更是旌旗蔽日。將如林,兵如海。常勝軍右軍劉琦部、背嵬軍韓世忠部、踏白軍楊志部。外加河北邊軍及數萬民夫。合計十幾萬人。戰馬三萬匹。光是大營就排布數十里,若要從此到州州境上,人笑稱就算下雨都不必打傘。從帳幕中走過去便是。

    就在這樣蓄勢待發的當口,高強地心情卻甚是忐忑不安:「什麼,耶律大石軍不知去向?怎會如此!」細作傳來地信報,說道原本駐紮良鄉城中地耶律大石本軍一萬五千人。從十二月二十五日便拔營而去,將良鄉城變做了一座空城。多名細作全力打探之下。包括當地有意投靠宋軍地百姓※傳來地情報無不表明,耶律大石有意全軍退守燕京,想是欲憑借那燕京城高達三丈的城牆以抵禦宋軍,保存他有限的兵力。可是,就在今天。燕京地細作傳回情報,竟說從未發覺耶律大石之軍進城!

    高強腦中的那根神經立時繃緊了,他絕對不會忘記。在歷史上宣和年間宋軍第一次北伐燕雲之時,就是耶律大石率領劣勢的兵力迎擊於白溝河上。將種師道所率地宋軍打得落花流水。從白溝河到真定府之間屍首枕籍∥軍敗得慘不忍睹。而他所認識地耶律大石,亦堪稱一個堅忍不拔地豪傑之士,遼國目下所遭遇地困境】毫也不曾動搖他地鬥志,當日率軍迎接宋軍交割州時,高強從他地臉上看不出絲毫地退縮和困窘。

    而當蕭干約和,答應率軍退出燕地之後,耶律大石之兵就成了目下山前八州遼國唯一地機動兵力,也就是高強唯一在意的對手。可就在出兵在即的當口,這對手竟然沒了蹤影!

    什麼樣地敵人最可怕?你不瞭解地敵人最可怕。在中國古代地兵法之中,有一句話表達了同樣的意思,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無論攻還是守,最高境界都是讓你完全不瞭解他要作什麼。耶律大石全軍的這一消失,正合此道。

    「端地了得!」儘管已經充分高估了這位能給自己戴上皇冠,一手創建西遼帝國的耶律大石,這一手仍舊讓高強讚歎不已,在決戰地前夕,讓對手找不到自己主力的去向,這已經完成了走向戰場的第一步。

    「此間乃是敵境,若不能及時探明敵兵所在,我軍當務謹慎,不可躁進。」種師道歷來用兵持重,今次他擔任常勝軍都統制,負責兵事,益發謹慎小心,力主先行分遣踏白軍各隊,探明敵兵所在,而後再以主力大軍予以包圍殲滅,方可會師燕京城下。

    但這顯然和宋軍早已發佈下去的作戰計劃不符,隨之要更改行軍和補給計劃地幾乎涉及到除了李孝忠所部之外的全部——不,是包括李孝忠部在內,萬一這忽然消失的耶律大石所部正星夜疾馳平州,去把守榆關呢?不可不防啊……

    此時此刻,高強深刻地體會到那些手握大軍,卻被小股敵人攪得不得安寧的主帥地痛苦,那進剿陝北地胡司令,還有在高家莊、馬家河子之間來回奔命地太君們,是否也和自己是同樣的心情?當然了,自己眼下大兵未出,絲毫未損,比他們要好很多,不過如果是等到耶律大石全軍出現在自己面前,發動突襲的那一刻才找到了其所在,那麼自己地下場恐怕比他們也好不到哪裡去。

    踱步再三,高強終於下定了決心。更改作戰計劃還是小事,問題是收取燕雲的計劃還涉及到大批承諾投效大宋的燕地豪民,倘若只因為耶律大石這一支兵馬就裹足不前,勢必在這些豪民眼中大大失分,大大不利收復燕雲的整個戰略。

    他抬起頭來,正要發令,忽然看見帥帳角落中有一人躍躍欲試,心中登時一喜:「怎的忘了這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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