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和失領了將令,自去辰州家中稟告父親,招集親族他那家族甚是龐大,諸支加起來男丁不下千人,在當地也是豪族,聽說兒子投了常勝軍被封作營長,一家大小盡皆歡悅,誰不知常勝軍都是軍法管民,最重要的官階就是營長和百戶?如今召和失作了營長,就代表著這一個家族有了相當的自主權,不必事事看他人臉色行事了。
因此召和失家族男丁踴躍從軍,兵器馬匹都是自備,召和失再將花榮撥給的馬匹兵器裝備起來,不數日便得了五百騎子弟兵,趁著春暖花開之際,便即跨過遼河北上而去。
此行卻不只是召和失一軍,另有李應領著數十個親兵與他同行,為的是到了上京好與當地細作以及使團聯絡,這北地細作本是出自他的部署,自然輕車熟路,再有召和失這一隊貌似遼兵的掩護,一行人竟是太太平平就到了上京道境內。
一進上京道,這氣氛就有些異樣,滿地騷然動盪不安,塞外各部狼奔豕突,全無半點秩序,哪裡像是大遼上京的所在,直是化外之域,無法無天了。李應和召和失二人各有門路,分頭打探之下,才知道上京道境內今春又是大風傷草,百姓無以生活,正沒作理會處,忽然天祚帝傳了詔書下來,命各地災民攜家帶口,往東北黃龍府路行屯田事,由駙馬蕭特末率軍護送※謂護送。其實是契丹兵馬四處催逼,有不願去地便即刀槍相向,一時亂的無以復加。
李應和召和失又打探天祚帝的行蹤,原來這皇帝總算還沒糊塗到家,女真起兵之後東路大亂,他這春捺缽就不敢往鴨子河去了。只窩在上京附近不出。倆人一商議,料想上京道如此之亂,那天祚帝就算遣送使節回南,一時也未必能成行,多管還是在上京天祚帝行在。
數百騎兵甲整齊,又沒帶什麼金帛子女,沒什麼油水,因此於路也沒人不開眼來惹他們。三月下便進了上京臨潢府。召和失世代為遼國高官,臨行也討了其父的刺史信牌,是以契丹官軍也不來擾他,任他在上京外覓地安營。
李應自去到上京城中,尋著自己安置的細作,一問方知,原來葉夢得使團於去年冬日到了上京,恰好遼國上層正為了一件大事爭吵不休。何事?卻是為了去年出河店一役,契丹精兵近萬幾乎全軍覆沒,都統蕭嗣先臨戰先逃。僅得十七騎生還Σ這樣大罪,原本是難逃軍法,只是那蕭嗣先乃是蕭奉先的親弟,蕭奉先身居契丹北面樞密使,執掌軍國重權,勢不能坐視親弟伏法。便詭言蠱惑天祚帝,說什麼「東征潰軍畏罪,勢必四出劫掠為禍。不若肆赦,以免嘯聚為患」。實則東征軍大敗虧輸,死地死被俘的被俘,能有多少潰軍?所謂肆赦,赦的也只是他的弟弟而已,這位逃跑都統最終只是免去官職了事。
如此執法不公。自然引起了公憤,遼國上層就為了這事吵的不可開交,耶律大石等人尤其憤慨,若不是天祚寵信蕭奉先。一力回護於他,幾乎就要拔刀相向了。葉夢得使團在這種情況下到此,一封國書送上,頓時亂上加亂,天祚帝見南朝有意討還燕雲,方寸大亂,托詞要與諸位大臣商議,便強留了使節團在此,一留就是三個月之久,全無半點消息。只是日常重兵看管,若不是時遷輕身功夫了得,趁夜出來通些消息,外界只怕連他們被軟禁在哪裡都不曉得。
得知使團上下安全無虞,只是不得自由,李應心中一塊石頭落了一半,當下便在這細作處等候。到得三更,時遷趁著夜色悄然而至,二人相見,正是不勝之喜。
時遷聽說李應率兵前來接應,先是一喜,卻又搖頭道:「生受員外一場跋涉,只是如今不得遼主國書,我亦不得脫身而走〉起來,那蕭奉先雖是遼國權奸,於我卻是大大的好人,若不得他周旋,恐怕今番不得討好。」李應忙問端詳,原來蕭奉先也曉得自己不得人心,當此內憂外患之時,不敢再開罪南朝,反有意借南朝以自固,因此勸說天祚帝保全使節,留而不遣,以觀形勢變化——確切的說,就是看看這次駙馬蕭特末等人東征,能否蕩平女真。
「今番真要被衙內連累了,先對人說什麼無意敗盟,跟腳就遣使下書索取燕雲諸州,那耶律余睹和耶律大石等人半點好眼色也不給我等,日腳好不難熬!」時遷本是江湖出身,這些日子來不得自由,本已憋了一肚子火,又見著故人李應,當即大倒苦水,這背後抱怨上級領導之事,原是不能免俗。
李應與他相識也不是一天了,知他只是口快,也只一笑置之:「衙內謀國深沉,哪裡是你我能窺見的?況且如今女真立國,與契丹大戰將起,那契丹也不敢來為難你等,你在此間似危實安,怕地甚來?」
時遷見說,沒口子叫苦:「員外哥哥,你說得輕巧,吃根燈草!如今戰事方起,不知勝敗,我自無事,若是契丹大敗女真,外侮得拒,我這使節團哪裡能有好果子吃?」
李應問了,方知此次天祚帝遣駙馬領兵東去,規模著實不小,單兵馬就有五萬餘人,各部百姓被驅使的不下三十萬人,打定的主意是要在黃龍府左近開荒屯田,就地生產糧食,以備征討女真。這也是契丹大災,掃境內也無餘糧以供軍,沒奈何只得出此下策。
「聞說那女真兵馬只得萬餘,如何能當這幾十萬兵馬?今番決撒了!」時遷不懂兵法,也不曉得塞外各族的風俗內情,只是簡單比較一下雙方地人數。一臉的悲觀。
李應亦不曉得兵法,卻勝在旁觀者清,寬慰時遷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諒那契丹也不致拿你們使團洩憤,況且衙內派了我等前來接應,縱有萬一也好應付。怕的甚來?只是衙內書信之中,說道近日遼國內部將要生變,你在此間百日,可曾見什麼端倪?」
時遷扁了扁嘴,道:「左右不過是耶律余睹一眾與那蕭奉先爭權,蕭奉先手握兵權,又得遼主寵信,余睹眾人亦無可如何。哪裡有甚變生?以我之見,只怕還得等到此番東征事了,孰勝孰敗,那時才得見分曉。」
倆人又說了會話,時遷心裡苦水倒了乾淨,便即抽身要去,卻又復轉回來,向李應道:「員外哥哥,只今東路大戰方起,四方盜賊又多。道路不靖,你還是權且在上京住著為是。只有一樁事有趣,煩你傳訊給衙內,說道他當年的一位故交,奚王府鐵驪部王子蕭干,竟率部投了女真
那是出河店一戰之後地事,算來也有三五個月之久。
北地大亂,商旅不行,這上京城中的信鴿已經沒幾隻。李應也不敢輕易動用。只得派人用召和失地信牌,快馬傳訊往遼東常勝軍處去,待送到高強手中時,已經到了是年地五月中。此時形勢卻又不同。對於大宋所提出歸還燕雲的要求,遼國使節也已經向大宋朝廷提出了交涉。其詞氣憤慨,但態度卻曖昧,按照現代外交術語來說,連「嚴正抗議」都談不上,僅僅算是「表示遺憾」而已。顯得底氣嚴重不足。而其底氣之所以不足,便是因為契丹又吃了一場敗仗。
是年四月,契丹駙馬蕭特末受命東征。率領軍馬五萬,各部屯田部民數十萬前往黃龍府路,意圖解黃龍府之圍。女真國主阿骨打率全軍迎戰於達魯古城外,雙方大戰良久。女真左翼軍一度處於劣勢,最終依靠右路軍得勝之後包抄遼軍中軍才得以取勝。而遼國後軍多為驅使前來屯田地百姓,前陣一敗便不可收拾。女真趁勢追擊,大獲全勝,遼國官兵陳屍百里,死傷不計其數。餘者盡數降了女真,可謂敗的徹底之極。
這一次失敗不比以往,一則遼兵三十餘萬,一戰而全軍覆沒,已經是傷了元氣;二則如此大敗震動極廣,不但是那些盜賊趁勢而動,就連原本忠於遼國朝廷地官軍守將們也都心懷二意,遼國瓦解之勢,至此已經是路人皆知了。
如此內憂外困,天祚帝不管再怎麼~.集臣僚大將商議軍情,席間那蕭奉先便提出,南朝近來富強,有意索回燕雲,為避免兩面開戰,可假意與其重商盟議,行緩兵之計,以便集中兵力來與女真決戰,挽回敗局。
天祚本是無謀,除了大罵南朝趁火打劫之外,也無甚好辦法,遍問諸將大臣,卻無一人置詞,人人都曉得他寵信蕭奉先,那是說一不二地人物,更有什麼好說地?當下頒了朝旨,命南面宰相張琳為使節,依舊命耶律大石為副,倆人再度南來,與南朝商討會盟事宜。
朝旨頒下,耶律大石生性耿直,當廷就開罵,說道燕雲乃是國本重地,更有何事可議?南朝若來,逕以兵拒之,有死而已!竟是不肯奉旨。天祚聞言大怒,要取他性命,諸將紛紛求情方止,尚且打了十杖方休,另委耶律余睹為副使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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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後,遼國充任館伴的大臣便將消息報來給大宋使節。葉夢得等人大喜若狂,幾乎失態,三個月來不知生死如何地狀況一朝解除,任是誰人也不能持重以對了。
當晚,李應與召和失便從時遷那裡得知此訊,也是一塊石頭落了地。既然遼國遣使一同南返,使團地安全問題也不必他們操心了,李應便要回南,時遷卻忽然想起一事:「員外哥哥,曾記蕭干否?此人去年投了女真,近日卻忽然又孤身逃了回來。這遼國之事當真怪異,此等背國投敵之人,回返之後居然並無怪罪,依舊重用如昔,竟不怕他為女真作反間?」
李應嘖嘖稱奇,召和失卻面色慼慼然,時遷和李應問他時,只聽召和失歎道:「蕭幹此人,我也曾聽說,其人乃是鐵驪部王子,你等可知那鐵部家帳更在女真之北,如今女真既反,鐵驪部通契丹之路便斷絕,蕭干之降未必是真心,只是為了保全部族而已。強勝弱降,本是塞外部族常例,他帶領部族歸降女真之後,又棄了部族孤身回來,天祚帝不但不會責罰於他,反而更會知他忠心,故此加以重用,實屬尋常。」
李應和時遷二人聽了這番話,只能瞠目結舌,當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敢情這投降還能看出忠心來!
三人正說到這裡,忽然外面有人打門,三人當即住口不言,側耳聽那外面聲息。耳聽得此間細作起來應門,說不上三言兩語,來人一把推開那細作,排而入,喝道:「此間誰人識得高衙內?出來說話!」
點到了高衙內地名字,李應情知躲不過去了,當即與時遷等人昂然而出,只見來人孤身一人,標槍一般攔門而立,面色冷硬如鐵,穿地卻只是尋常。
見這聲勢,李應喝道:「來者何人?夜入民宅,許以盜論,爾難道不知麼?」
那人冷笑一聲,拖長了聲音道:「夜入民宅以盜論,潛入他國當以何論?高衙內便這般教地手下麼?本人蕭干是也!」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李應等不知他來意,亦不敢怠慢,誰曉得他不是帶人來抓人的?真要硬碰硬動手地話,這裡可是人家地地盤。
當下李應正要肅客,蕭干只把手一擺:「罷了!煩勞轉告高衙內,若能相機與我面會一場,諒來不致令他空手而回了。我今日到此,只為此事,此處已經為人探知,爾等還是速速搬場離去為上。這便去也!」說罷轉身便走,剩下李應等三人面面相覷。
過了數日,宋遼兩國使團從上京起程南去,隨行護送的便是蕭干所部鐵鷂子軍三千餘人,看來此人果然能仍舊得到天祚地重用。召和失與李應遙彝了時遷登程,也即率部南返,於路但見遼國在各地的統治均陷於崩潰,不但政事無人過問,當地官兵甚至已經開始擄掠壯丁和戰馬以擴充實力,亂世地來臨已經成為現實。
他們此行取地是東道,經賓州、鹹州、沈州等地,從遼陽南返。行到鹹州時,卻遇上了女真小隊兵馬,不大不小地打了一仗,捉了兩個生口一問,李應方知女真在達魯古城一戰大勝之後,當即分兵攻打周圍的遼國城池,所到之處勢如破竹,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抵抗,直抵東北軍事重鎮之一的鹹州城下,如今已經四面合圍,晝夜攻打不休。
二人商議,遼國上下離心,這鹹州城恐怕也守不住,他們一行都是海人,又穿著遼兵的盔甲,打著遼兵旗號,遇到女真兵勢必要廝殺,如何能過得去?只得轉道又向西而行,從中京道繞道向南。
這一日過了中京大定府,曠野中正行間,忽然有斥候還報,說道前面有上萬人廝殺,不知是什麼來路。李應與召和失都是詫異異常,中京道以奚人居多,乃是遼國中與契丹人同等待遇地種族,怎會亂到這般?等到二人尋了一個高阜,李應取出望遠鏡來看時,不由得大吃一驚:那被圍攻地分明就是剛剛在上京分手不久的宋遼兩國使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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