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新傳 第十三部 第十七章
    脫遼國統治,建立屬於自己的國家,這原本就是女真代以來,每當遼人對女真予取予求,諸般撻辱,甚至因此而形成了一個專門的詞語,就叫做打女真,試想,有哪個追求自由的民族能夠忍受這種處境?一旦加在身上的枷鎖鬆懈,勢必要掙扎反抗一番,遼國的天災人禍,便給了女真這樣的一個機會。

    阿骨打建立女真國之時,自然要發表一下就職演說,將本族起事的理由訴說一遍,以爭取那些原本一盤散沙的女真族人的和擁戴。阿骨打為人不善言辭,然而自是一方雄才,歷數契丹罪狀和女真苦楚之時,便令得眾女真族人慷慨激昂,亢奮不已,呵呵大呼不已,而後宣告立國,自號為郎主,便是順理成章之事了。

    只是這革命之時,為了能引導群眾,須得有一個具體的反對目標,比如法國大革命要攻打巴士底獄,十月革命要攻克冬宮,皆是一理。阿骨打雖不曾懂得革命的道理,這造反的心思卻也有志一同,在就職演說中就把言語的目標直指向百餘年來鎮服女真的遼國東北重鎮——黃龍府。

    正月初五,女真建國之後第五天,阿骨打率領集結起來的諸女真猛安謀克直取黃龍府,其中甲兵一萬兩千餘人,阿里喜倍於此數,合計兵馬近四萬人,誠為女真史上未有之盛。這陣列之中,自然少不了新近頗得阿骨打喜愛地漢人馬擴。

    馬擴——女真名也力麻力——如今已經成了阿骨打身邊的近臣。憑他親身參與了寧江州和出河店兩役的功勞,出河店一戰中他甚至是先行渡河的十餘猛士之一,即便在完顏本族中也是少有人及,以至於女真整編猛安謀克之時,粘罕甚至有意給他也配一個謀克,封個。馬擴自然稱謝不敢←自幼受大宋王化,身上又擔負著高強賦予的使命,如何敢受女真官職?這也是當日高強選他出塞的道理所在,若是選一個草莽豪傑,到這份上未必就把持地住,位高權重,誰人不想?

    官不得作,阿骨打卻道是虧待了他。便加倍分與了許多資財奴婢給他,馬擴如今儼然也是女真族中的一個財主了。不過他隻身在外,只嫌累贅,把那些錢財奴婢都分與粘罕、婁室等女真重臣,博得上下交口讚譽,只換了些降兵中的精兵來,身邊也有了十來騎兵士跟隨。

    這日,大軍到了黃龍府外,但見州城高聳數丈之高,樓櫓森嚴。守具完備,迥非寧江州可比。女真本是北地蠻族,雖然也有些城攻守之法,卻哪裡曉得這等大城攻戰之法?自阿骨打以下,人人見之束手。

    阿骨打為人有一樁好處,能不恥下問。於此便想起身邊有一個南朝人,便將馬擴喚來,問他中原攻守之法。馬擴亦不想告訴他詳情,卻也不好斷然拒絕,想了片時,卻道:「郎主請了,某觀此城高大堅固,城中兵甲甚眾。守具亦完備,倘若強要攻打時,我兵折損必多。方今立國之初,遼兵必來征討。便多一兵也是好的,倘若頓兵在此,那遼國大兵來到,裡應外合之下,不是好耍的,望郎主明察。」

    阿骨打尚未言語,一旁惱了一人,揚聲道:「也力麻力,你好不曉事,似這樣城池有甚難攻打處?孩兒願祈精兵一千,若不能登城時,甘受軍棍。」這人二十出頭,身穿白袍,樣貌甚是英武,馬擴也認得此人,便是阿骨打第四子,喚作兀朮便是。

    女真自來好勇,又兼連戰皆勝,士氣正旺,有許多與兀朮都是一般想法,聽他說得豪氣,紛紛叫好,看馬擴的眼光也有些不同。馬擴不慌不忙,笑道:「四太子休忙,待我道來。我南朝有那攻城之法,需用諸般器械,自來本朝有高手匠人精細打造,不立文字,亦不得外傳,雖本朝大臣亦莫知其秘,我不過是南朝一個商賈之人,如何曉得?況且適才所言亦是兵法,四太子何不思之?」

    兀朮此時才不過是個毛頭小伙子,如何受的起馬擴這等夾槍帶棒的言語?正要發作時,忽聽粘罕道:「也力麻力這般說來,卻是有理,現今黃龍府堅固,急切難下,我若久留於此,單是糧秣便無可籌措,誠為可慮。只今城中人塞了城門不敢出戰,我卻可自行其是,郎主不若命諸猛安四處征伐,掠取資財糧秣以助我軍,並遣人往那遼國上京打探契丹虛實,防其大軍來援,此為上策。」

    粘罕說話較為含蓄,實際上就是主張縱兵四掠,要知黃龍府乃是遼國東北重鎮,自來商旅皆集於此地,附近人煙算得上甚密,倘若大肆擄掠,所得必豐,眾女真一聽有這樣油水可撈,登即面現喜色。

    兀朮見情勢不利,大聲道:「郎君這般說來,莫非當那城中人儘是死人,待在那裡只看我大軍四出劫掠不成?」

    粘罕看了他一眼,卻不作答,復向阿骨打道:「郎主,那黃龍府中人杜門不出,膽怯可知,所仗恃者惟有這高牆深池而已。我今可用鎖城法,斷絕內外消息往來,使城中人漸漸氣衰意沮,而後興兵攻打,便可一鼓而下,此為萬全之法。」所謂地鎖城法,便是中原所謂的圍城,在城外矢石不到處築起長圍,遣兵守衛,用以斷絕內外往來,為長期圍困之計,中原古代征戰之時,甚至有新築一道城牆用以圍困的。

    粘罕此議一出,阿骨打的侄子謀良虎先就叫好,餘人也都應和,其實大家心裡都是一個心思,想吃肉怕啃骨頭,黃龍府百餘年來都是壓在女真人頭上的一座大山,哪裡是那麼好打的?自然是長期圍困。把這城池困死才好。

    阿骨打見眾議如此,便即點頭應允,當下分派各部四處劫掠,此等事原本是女真安身立命地手段,自不消吩咐,各部均踴躍而去℃又命粘罕率本部築長圍圍困黃龍府。為久戰之計。粘罕言自己兵力不足,阿骨打便又遣婁室所部猛安助他。

    黃龍府附近人口雖多,又哪裡經得起這幾萬女真兵如狼似虎的劫掠?不過數日間,遠近百里都是狼煙四起,遍地屍骸,哭喊聲驚天動地,好似連天都變了顏色。若是當時便死的還算罷了,有那一等青壯勞力。被粘罕等部驅使來築長圍,此時正當隆冬,土凍的比鐵還要硬,如何挖地動?眾女真不免鞭撻恐嚇,種種催迫苦處,也不消一一細說。

    馬擴身在軍中,早已知曉了女真人一貫的作風,他既知無力匡正,也只好躲在帳中,來個眼不見心不煩了。這日晚間←喚來帳下扎也(女真語親兵護衛之意)召和失,笑道:「你那身上傷勢如何了?」

    這召和失原是遼國軍中一員

    出河店一戰,此人身披重甲,手持雙矛,腰間兩張弓從始至終大呼酣戰,即便是遼軍大勢已去,他也絲毫沒有怯色,手殺女真兵十一人之多。馬擴當時見他勇猛敢戰,便向阿骨打要求生擒他為自己效力,阿骨打亦喜他勇武,便命多人用套索將他拿了下來。傷勢養好之後便在馬擴帳下作了扎也。這召和失性子甚怪,戰陣上剽悍輕捷,一往無前,平時卻雅好音律。能歌善舞,待人更有禮儀,不似草莽中人。馬擴甚是奇怪,詳加詢問,才知他來歷奇特,祖上本是辰州渤海人,其祖父出仕遼國,官至三鎮節度使,其父亦為刺史。

    這召和失初生之際,有巫者向其父聲言此兒八字妨其父,襁褓之中就要殺掉,虧得其母一力救下,偷偷藏在自己娘家。後來長大成人,因女真起兵,遼國向東京調兵,其父亦在兵籍之中,當時歎息稱「若是我兒在時,便可代我從軍」,這一段情節好似木蘭詞,馬擴每聽到此,往往歎息不已。這召和失幼時讀書,也知孝道,當時也不怪父親昔時刻薄心狠,慨然代父從軍出戰。

    馬擴問他去向時,這召和失卻是個有謀略地,被擒之後也看出遼國大勢已去,自己家族數千人都在辰州,如何不思個出路?他留在女真軍中,也是為了這樁大事。

    馬擴問了人,知道這辰州便在蓋州左近,如今已是常勝軍治下,當即心中暗喜,趁無人時將此事向召和失說了。召和失本已在馬擴帳下,又聽說親族俱在常勝軍掌握中,如何不服?自此便被馬擴引為心腹,日常商議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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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見馬擴問起,召和失忙說身上早已大好了,便見馬擴歎道:「女真起兵,百姓橫遭兵火,你也見了來,倘使契丹兵敗,女真南侵東京道,那時豈不輪到你那些親族遭殃?」

    召和失心思靈便,已知馬擴之意,便道:「大人,契丹勢窮,北地各族不得安居,此乃天命,夫復何言?只是我家族在南,如今是常勝軍據住地方,若不得照應,終是心中難安。」

    馬擴點頭道:「如今我有手書一封,交於你南去省親,你可將此書信交給常勝軍副都統花榮大人,他見了此信,必當照拂你那親族,你亦無需北返,便可徑在花都統帳下聽令,如何?」原來馬擴身在軍中,所帶的幾隻信鴿早已放完,無法與女真本部的蘇定取得聯繫,況且他有許多關於女真的情報要向南面傳達,也不是區區信鴿所能承載地,因此想要找一個信得過的信使來傳訊,這召和失為人孝義,家族又在常勝軍治下,不慮他會出什麼亂子,正是合適人選。

    召和失見他這般說,卻也喜歡,自思若立了這件功勞,家族在常勝軍治下自然有好日子可過,自身也可掙一分前程,豈不強似在此為奴?當下謝過了馬擴,領了書信和信牌,翌日選了三匹好馬,帶齊兵器乾糧等應用物事,孤身一人往南路來。

    一路上許多艱辛,也不消細說,仗著他武藝高強,人又機警,居然太平無事。到了東京地界,但見大隊人群在路,紛紛都向南逃,召和失捉住人來問時,卻說是遼國新近封了高永昌作東京道副留守,權領軍事,正四下招軍去征討女真,高永昌所部趁機大肆擄掠,全無軍紀可言,莫說是漢人,即便是渤海人也多有遭殃的,眾人只得都向南逃,都說到了常勝軍地面便可安生。

    召和失見常勝軍頗有威望,心下甚喜,想來自己這次不會站錯了隊伍了。當下與逃難人叢一同向南,沿途也有零星東京兵士盤詰,但一聽是南去投常勝軍的,多半都不敢如何,召和失益發暗喜。

    二月下旬,方過了遼河八口,便是常勝軍地面,召和失尋著一部漢軍,報上馬擴地姓名和自己的來歷,說道要見花榮。可巧這一隊乃是廷玉部下巡哨探馬,算得是漢軍中的嫡系,聞聽此人來意,不敢怠慢,護著召和失一路向南,到了蘇州關面見花榮。

    花榮展信觀瞧,見信上說道女真圍攻黃龍府,聲勢浩大,諸般情狀,心中暗吃一驚。吃驚者不為別事,乃是因為他接到了汴梁高強的指示,說道那時遷和牛皋二人保著葉夢得北上出使,要向遼國提出歸還燕雲地請求,恐怕遼國內部生變,命他設法接應。

    他這些日子招諭流亡,已經是忙的焦頭爛額,分不出身來關注這件事,如今女真大舉圍攻黃龍府,勢必又是一場大戰將至,甚至有可能就是決定遼國命運的大決戰。時遷等人身處這樣的漩渦之中,其安危可想而知。

    皺眉沉思片刻,又看了看信上所說地召和失的為人來歷,花榮心中一動:這人來地卻好,敢是機緣巧合,天上掉下這個人來助我?

    便即問了召和失的出身來歷,那召和失一一答了。花榮見與信上說的一般無二,便笑道:「既有馬大人手書,我自當照拂於你,即日命你為我帳下營長之職,撥你戰馬百匹,兵甲若干,部屬便由你自行挑選,以五百人為限,如何?」

    召和失初時還不知高低,只是應了,後來方知這營長之職在花榮軍中不比凡俗,在軍中是最低的將領,有權自行招納兵丁,在本處則是一方長官,可處理本營的政務,收取本營出產,繳納租賦,皆是營長擔當,可謂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最為要緊。尤其對他這樣全部家族都在當地的人來說,這就等於給予了他相當地家族自治權,正符合他心中所望,如何不喜?當下二次拜謝,這才是真心實意地歸附了。

    花榮見收了他心,方才將自己的心事說了,道:「即今北地將有大戰,契丹內部恐生變亂,我正愁無法去接應我那故人。今番得你來此,卻是正好,你家本是遼國世代將門,又有遼東招兵令,可率軍行走遼地,等閒人亦不能探得你的底細。今便命你率本部人馬前往上京地界,設法接應我那故友到此,你可願往?」

    召和失本是膽大心細之輩,也早看出這常勝軍其志非小,如今聽說竟有人會捲入遼國上層的變亂之中,心中更生疑竇。只是疑竇再多,也不能如何,總不能把偌大家族都搬了去他處吧?也只好死心塌地為常勝軍賣命了,遂一口應承。

    花榮見狀大喜,便將諸般細務都說了,又請了徐寧過來,教他如何與上京的細作接頭,如何辨別自己所要接應的人身份。召和失到此刻才看出些端倪來,原來他所要接應的人,居然是南朝的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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