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校閱,選拔範圍遍佈河朔各軍,因此應選者當中亦有不少熟人,比如連環馬軍的呼延通,青州秦明,東昌府張清,東平府扈成、扈三娘等人。其中扈三娘與石秀業已成親,只是她自小舞刀弄槍慣了,縱使不得軍職,亦想趁此機會一顯身手。石秀被她纏不過,官司一直打到高強面前,最終高強許她作一個考官,允許接受其餘官兵的挑戰。
五萬多人,自然不能一天校閱完畢,這一天先招五千人參與校閱。今次校閱與往常有一點不同,幾乎沒有成建制的部隊參與,都是三三兩兩的軍將,因此一上來都是先校單兵技能,例如射箭,馬上擊刺,步下舞長兵,騎馬越障礙等項目。一時間各個試場上塵土漫天,喊殺聲此起彼伏,眾軍將抖擻精神,賣弄勇力,都想在高使相面前露個臉。
所謂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幾千人這麼一比,立時就現出高下來了。同樣是各軍選送的精銳軍士,河北真定府、河間府、中山府這三府的軍士就比黃河邊的邢州、磁州等處軍士水準高了不少,騎馬擊刺往往都能刺中,不像邢州軍士驟馬馳過,長槍一揮之下稻草人紋絲不動,有時候騎者還會摔下馬來。
當然了,倒也不是軍士真這麼膿包,只是宋軍缺馬,內地許多部隊馬匹不到編製要求的十分之一,有些軍士這騎馬時間頂多只有十幾個時辰,哪裡玩的轉馬上擊刺和跨越障礙這鍾高難度的活?更不用說飛馬砍斷木樁了。
其中亦有高手,比如連環馬軍選送的數百軍士,便即耀武揚威,不可一世,一陣下來便逼得陳規將靶子和木樁統統換過一遍。呼延通下了試場得意非常,卻被韓世忠當頭一盆冷水:「你部本不在校閱之列,縱然得相公准許參加,亦只記成績。不計名次,更無恩賞,得意洋洋作甚?」
高強在點將台上端坐,亦是身著盔甲,大模廝樣。看著台下這些軍士高低不齊的表現,他面上不動聲色,心裡是歎息不已,所謂的諸軍精選。亦只得如此而已,若不經狠狠操練,如何上的戰陣?
宗澤坐在他身邊,職責類似於現代大型運動會的裁判長,他手下那些參議司的武官便分散到各個試場上,充任各級裁判。此時見高強不發一言,便道:「相公,我大宋養兵百萬,卻都是這般模樣,十停中亦只得一二停堪用。委實叫人嗟歎。」
高強撇了撇嘴。好在他從宋軍歷史上地表現,對於這樣的成績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倒也不怎麼失望。手中已經有了幾萬軍打底,目下只須選拔出基本素質較好的兵將來,補充到常勝軍中去,再經兩三年操練,送到遼東去捶打一番,亦不見得就差了。只可惜和遼國有個盟約,不能明目張膽派兵……
正看時,忽然校場入口處有些喧鬧起來,高強命人取了望遠鏡看去,彷彿有一夥土兵打扮之人想要進來。把守的軍士自然攔阻,兩下爭鬧起來。忙喚來劉琦,叫他前去處理。
時候不大,劉琦領了一個大漢進來,一身粗麻布的衣服,模樣甚是雄壯,見了高強倒身剪拂,口稱汝州弓手牛皋,因聽聞大名府廣閱諸軍′然汝州並非河北京東軍州,他卻亦想投軍。
「牛皋?」高強大奇,大凡看過評書《說岳全傳》的人,估計都不會對這個名字陌生,在這部古代國人的YY作品中,牛皋可謂出盡風頭,福大命大造化大,到續集《岳雷掃北》中更是直搗黃龍府,生擒金國四太子金兀朮,氣死兀朮,笑死牛皋,乃是一部說岳的書中之膽。大概是因為YY得過爽,以至於高強對其人在歷史上的真實記錄反而不甚了了,再者世上同名之人甚多,誰知道此牛皋是不是彼牛皋?
「我來問你,你善用何兵器?」
「稟相公,小人乃是弓手,善用長槍,亦開得硬弓,騎的劣馬。」
高強撓頭,想想牛皋不是用雙鐵鑭的嗎?口胡,評書豈能當作真實!還是莫管他身份了,即便是真的牛皋,到底要憑真實本領吧?「牛皋,我來問你,你為何要來此投軍?」
牛皋見問,不忙說話,先看了一眼一旁站立的呼延通。高強立時就覺得有貓膩,也看了看呼延通,卻見這廝正在向牛皋猛打眼色,看見高強望過來,連忙將頭轉過去。
高強見此,已認定他和呼延通相識,只是不知這倆人搞的什麼名堂,心裡卻也放心的很,在青州和呼延通也打了多次交道,情知他秉性剛直,眼睛裡不揉沙子,大約是牛皋出身汝州弓箭手,頂多算個土兵,不夠資格參加這次的校閱,找呼延通走了下門路,結果呼延通就給出了這麼個餿主意。
牛皋見高強多半已經看破了他和呼延通的小小玄虛,索性敞開了說:「相公,小人家在汝州,乃是括田所發端之地,百姓深受括田之苦,卻無法可想,小人家中本有良田二十餘畝,亦被強括為公田,逼小人向官家交租,好好的田主一夜之間成了佃戶,是何人間!」說到這裡,牛皋衝著高強邦邦磕了兩個頭,大聲道:「相公為民作主,叫官家罷了括田所,便是小人地再生父母,如今聽說相公閱兵,小人別無所長,卻有些勇力,情願投在相公帳下!同行一百二十七人,俱是與小人一般,這身家性命都是相公給地,便還與相公也罷!」
高強大為驚訝,心說這括田所好像是蔡攸和楊戩自己放棄了,不是我進言的吧?難道群眾的眼睛這麼雪亮,連內裡地情事都知道了?多半是呼延通給自己宣揚的好事。
此時亦不及分辨,這牛皋其意甚誠,分辨了也是多半不聽。高強上前將牛皋攙扶,一拉卻沒拉動,心道好大的氣力!本衙內習武有年,手上也有一把力氣了,這一拉卻好比拉一棵大樹彷彿,看來這牛皋下盤的力量著實了得,不枉了姓牛啊。果然有牛的氣力。
牛皋梗著脖子道:「相公若是不收,小人便長跪不起!」老一套的招數,不過在這種公開場合,那還是很管用的,起碼台下那些軍兵都在看著,不知道怎麼回事的,恐怕還以為高強幹了什麼壞事了呢。
只是說要立時收了牛皋為兵,卻又有些不合法度←是汝州人,屬於京西該管,更不是現役禁軍官兵,這所謂的弓箭手就是民兵,平時應付些衡役而已,而這次閱兵乃是從河朔禁兵中選拔精銳,如何收得?高強無奈,只得道:「刻下正當校閱,不容詳敘,待少停問明爾等情狀。方可定奪。只是今日校閱俱是河朔各軍。你若要參入,於軍法不合,這卻不可造次。」
他本想拖延一下再說。那呼延通卻趕緊上來拉牛皋,口中亂嚷:「相公已經允了,你且起來,軍中不可造次!」虧他倒有些心機,把高強的話掐頭留尾這麼一說,居然也像回事。
牛皋大喜,又給高強磕了個頭,這才站起,說道要去安撫同行諸人,不許他們鬧事。高強亦由得他去。經他這麼一鬧,等到高強再把注意力放到校閱上時,卻發現單兵技能的校閱已經接近尾聲,場中軍士們陸續回歸隊列,臉上神情大多沮喪。
問了宗澤才知道,原來這次校閱的標準定的比宋軍平時的標準來的高,眾軍士平時又甚少操練,多半都是憑著自己的自覺和所謂的家傳武藝在練習,因此達標率只有一半不到。優秀者更是十中無一。而這次校閱事先張榜公佈地規則,眾軍士的成績將直接與各軍所應得地恩賞掛鉤,若是平均成績不中式者,則一軍無賞。
高強一聽卻笑了,他原本就在擔心這次校閱和擴軍的軍費太高,按照如今這結果,也就是說全軍校閱的平均成績都不夠得恩賞的,那不是省了一票?哪知他高興的太早,底下已經有人鬧將起來,喧嘩聲越來越大,不少人臉上都有些憤憤不平。
韓世忠見似有軍心浮動之狀,立時站起身來走到台前,單手持著鐵槊半空一揮,兩千背嵬軍將士立時肅立待命。只聽韓世忠大喝一聲:「校場之中,誰敢喧嘩?違者軍法從事!」將鐵槊槊尾在台上重重一頓,那兩千背嵬軍亦作出同一動作,到底是操練有素,這一下竟似一個人作出來一般,只是聲響大了許多,校場中只聽「轟」的一聲,地也晃了幾晃,那些喧嘩的軍士被這一聲,立時噤聲立定。
韓世忠見令行禁止,即刻震懾,心下頗為滿意,又喝道:「何人喧嘩,出來說話,相公有令,言者無罪!」他心裡也清楚,標準定的高了,影響到諸軍所希求地恩賞,自然會有人不滿,只一味彈壓,軍士們也是口服心不服。至於擅傳高強號令,說什麼言者無罪,卻是因為在常勝軍中極為強調太祖所定下地階級法,若不得上令,擅自越級上告者,縱是有理亦作無理,故而須得先行赦過。
這些軍士來參加校閱,又是關係到各軍恩賞的,自然各有本部軍官統領。哪知韓世忠這麼一喊,竟無一名軍官出來說話。高強看的直搖頭,心說就你們這點擔當,都不敢為屬下出頭,還能指望士兵為你們拚死廝殺?別說這些兵地戰力平平,就算真是一群虎賁,由這等沒擔當的庸將來帶,也帶成一群羊了。
他站起身來,走到台口,韓世忠很自覺地退後一步,橫槊護衛,越發顯得高使相氣凌三軍。高強一提丹田氣,喝道:「既有膽量在底下喧嘩,怎的無人上來?爾等非我大宋官兵,卻都是藏頭露尾的鼠輩!」
這一激將果然有效,立時便有幾名軍士跳出來,大步奔到台下,為首一個領著,向高強叉手行禮,自報家門,道是真定府路強弩手劉和:「相公,小人見軍中律例,六發三中為上等,為何此間卻是六發四中為上?委實不服,以此言於相公。」餘人俱都點頭。那後面許多軍士見有人出頭,一發鼓噪起來,反正法不責眾,起哄最安全不過。
高強看了看他,回頭問宗澤討了簿子來看時,卻見真定府劉和位列強弩手第一位,挽三石弩,二百四十斤強弓,射親則是六發六中。當時心下已經明白,這人大概是自己成績優異,不怕被人說他僥倖圖賞,因此才被推選出來。
當下和聲道:「爾等數人,都是上等乎?今日本相校閱,乃是為了觀爾等戰技,亦設下優賞,倍於舊例。若是都如軍中舊例一般希求爾等,則恩賞亦當如舊,何必倍賞?」
劉和一窒,想想高強說的也是道理,況且這麼個大官當眾說話這般和顏悅色,已經是過其所望了,更欲何求?正想偃旗息鼓,不想同行一人卻道:「相公這等說,自是道理,惟小人等今日不中式,乃因相公自行升高式格,又不曾公告軍中,以此不服。」
像這等軍中事,純用勢壓自然也是使得,但若要人心悅誠服,就得多花點心思了。高強向身後韓世忠使個眼色,韓世忠會意,朗聲道:「相公要得精兵,因此升高式格,爾等卻以為相公吝惜恩賞故而為此,真正可笑!憑爾等之材武,尚有甚顏面不服?」
眾軍士聽了,都是一片嘩然,須知他們在各自軍中亦是頂尖,早慣了一方稱霸,哪裡受的了韓世忠這樣輕蔑言語?那劉和本已服膺高強的,此時亦發了性,向韓世忠一拱手,道:「統制,相公既然升此式格,諒來是一向以此教練士卒,小人不才,久聞相公常勝軍乃是我大宋精兵,想要看看常勝軍中是何等式格。」
韓世忠一聲大笑,手向兩廂站立的背嵬軍軍士一擺,喝道:「我這裡兩千虎賁,任你挑選,但有一人不中這式格者,便算爾等皆中,如何?」
眾軍士又是一片大嘩,這次卻是驚的,看韓世忠這般當眾大言,諒來是有此信心的,但要說這兩千軍士都能比北宋軍中的優等士卒更加技藝精湛,卻又哪裡能夠?卻不知韓世忠在獨龍崗教習士卒經年,又因承高強給了「背嵬軍」這個名號,那是從西夏傳來、專門用來稱呼最精銳士卒的名號,他自是加倍勤力,凡事以身作則,將這幾千背嵬軍操練的越發驍勇,尤其這兩千人俱是軍中優選,若排除臨場的運氣成分,確實是都有這等實力。
那劉和已是騎虎難下,恃著自己射技絕倫,直指韓世忠道:「將為兵之膽,統制既然以此號令麾下,想必自身勇力絕倫,小人斗膽,便請統制親自下場,若能如小人一般射時,小人便是妄為,願受軍法處置!」
他以為韓世忠既然作大將,勇力想必勝於尋常士卒,然而要做到他這樣的程度,卻也有所不能,是以故意以自己的成績代替式格,想要給韓世忠出個難題。哪知這一下卻是踢正鐵板,韓世忠馬上功夫或許不及林沖、史文恭,但說到射技則堪稱全軍表表,也只有花榮、劉琦等寥寥幾人堪與他相比而已。
一試之下,台下眾軍士采聲如雷,但見這萬人統制官左右馳射,箭無虛發,開弓竟達三百斤!劉和自歎不如,等韓世忠按照式格一一射畢,下馬來到切近時,不待韓世忠開口,已是倒身下拜,口稱:「小人狂妄,不識統制神威,願受軍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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