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新傳 第十二部 第十四章
    趁著夜色,高強領著幾人回到自己的別院,先叫右京和師師來,安置了金蓮母子住下,二人聽說金蓮居然和高強有了孩子,都是喜不自勝,圍著看孩子,去一旁鬧去了。

    高強這裡又請了種師道起來,魯智深見到老上司,卻已經是出家人,只得以出門的禮節廝見了。種師道還道高強來的快,丹丹說好了要給魯智深抹掉延安府的命案,這隨即便領了正主來道謝,連聲說不必。

    結果高強說出來意,卻是要請種師道安排魯智深和武松一軍重回關西。按照整編以後的編制,武松是統領官,麾下可帶五千兵,這五千兵精中選精,都是梁山上的精銳步卒,內中更有項充、李衰、燕順等悍將,大約可以搪塞一下童貫的要求了。

    種師道見高強開了口,這也不是什麼難事,便即答允了。

    實則作出這樣的安排,高強還是怕武松作出傻事來。想想如今這世上能夠讓他牽掛的事情大概不多,兄弟之情大概能算一樣,便提出梁山剛剛招安,少不了武松這樣的人為首領,倘若武松撒手不管,只怕鬧出亂子來。武松見高強說的有理,便點頭應允了,能前往邊關為國出力,也是他平生的心願。見徒弟重返關西軍中,勾起了魯智深的心事,他又擔心武松今後的路難行,也要一同前往,高強正是千肯萬肯,心說你兩個聚在一處,凡事有個商量,總不大會出亂子了。

    次日一早,童貫如約而至。待聽高強說過了平遼之策後,先是愣怔,隨即卻大笑起來:「高相公,這一招可被你搶先了!原先本帥擊退西夏之後,也欲進取燕雲。如今卻被你搶了先。只是如今兩寇並立西北,以我大宋之軍力,終不成兩下同時開戰吧?高相公於這輕重之間,如何斟酌?」

    高強早已做好了準備。大宋北邊的邊患之所以長久不解,根源便在於遼夏並立。西夏處於宋遼之間,基本上是採取了對遼恭順。對宋頑抗的態度。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宋軍的兵力相對較弱,而且缺乏長途奔襲地能力,難以對西夏形成致命打擊。崇寧年間大宋開邊青唐,擊敗羌人之後,已經從戰略上對西夏形成了三面包圍的態勢,但西夏向遼國求援之後,遼國只是虛張聲勢了一下。大宋就不得不將已經佔領的一些城寨交還給西夏。若非如此,童貫也不會憤然要求出使遼國。以窺契丹虛實了。

    如今若要出兵燕雲。對西夏的戰略就必須通盤考慮。高強笑道:「童帥,兵法雲,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隅〉起來,本相這平遼之策。還是當初隨童帥出使之時,受了童帥的啟發才生出地。如何能不慮及童帥平夏之策?」

    童貫見高強態度甚是謙卑。氣也順了。便客套了兩句。高強續道:「遼夏之間,看似遼強而夏弱,其實若較其形勢。則遼未必強,而夏未必弱。童帥久在西北,當知夏賊國中形勢,此賊雄踞塞下,步騎皆精,又佔據河西,通西域之才,東向臣事遼國,可獲奧援,於是可以併力向南以抗我大宋,加上西夏地處塞外,兵力集結甚易,每每以攻為守,使我軍難以深入,故此久難平定。」

    「遼則不同,雖然地廣萬里,國中部族林立,卻都以力合,難期相與固守。如今遼主失政,國人離心,漢人思宋,渤海人思復故國,女真人則欲趁機立國,余外大小部族也都有所思謀。如此局勢,好比大河冰封,表面平靜,底下卻暗流洶湧。一旦女真舉兵,遼兵數敗,各方必趁勢而起,遼國有土崩瓦解之勢,故其似強實弱。這干載難逢的時機,不容錯過,童帥以為如何?」童貫雖然掛著同簽書樞密院事的頭銜,按理也可以叫相公的,不過這只是虛職,加上童貫喜好武事,平常也都自稱本帥,因此高強也叫他童帥。

    童貫畢竟是多年在軍中地,高強一番大論,聽上去頭頭是道,可也沒把他嚇倒:「高相公,理便是這麼個理,不過本帥卻以為,遼國雖亂,塞北各族並起逐鹿,我大宋不妨靜觀其變,趁機將西夏收拾了,然後可以徐圖收復燕雲。先夏而後遼,這是我大宋百年不易的大略。」

    高強撓了撓頭,心說抬出這頂大帽子來,還真不容易對付∥朝立國以後,先是和遼國爭奪燕雲,最後定下澶淵之盟,隨即又捲入西北地宋夏之戰,斷斷續續上百年打下來,居然還是沒法收拾這個小國,在大宋君臣的心中,其實都有這麼一個想法:夏小,遼大,連西夏都打不下來,還說什麼擊敗遼國,收復燕雲?

    但是,高強與他們相比,在這方面心理上就有優勢,從歷史來看,人家西夏可是一直撐到金都快滅亡地時候才掛掉地,生命力比遼頑強太多了。反過來看,其實滅不滅西夏,並不妨礙滅遼,歷史上當遼國將要滅亡的時候,西夏也就出了兩萬多兵,一敗之後隨即對金稱臣,依舊納貢,從這點來看,西夏其實並沒有多少能力改變宋遼這兩個巨人之間的戰略平衡,大可以把他暫時放到一邊看管起來,集中兵力滅遼。事實上,歷史上宋兵從西北前線調集十幾萬大兵,先南下平方臘,而後又北上兩攻燕雲,這期間夏國一直就沒翻起什麼風浪來,也足以說明其戰略局限性了。

    不過呢,這些理由根本沒辦法向童貫去說,而童貫和宰執那些大臣可不一樣,他不但是皇帝趙佶的身邊近臣,並且在軍事上深受趙佶的信任,倘若這裡不能把他擺平了,被他到趙佶面前噴點壞水,這位徽宗皇帝有名的耳朵根子軟,沒準就把丹丹立下的平遼決策給推翻了,朝令夕改這回事,趙佶可沒少幹過。

    「童帥。你在西北多年,當知夏之所以難制者,在於其居於我大宋與契丹之間。」

    這一點童貫是深有體會的,便即點頭稱是。高強心中一喜,趁勢而進:「童帥深通稻略。自然知道其中厲害,夏可恃者,一是河套精兵,一是遼國為援。如今童帥勒兵橫山。已經逼得夏賊遠遁大漠,是河套之利。我與彼共之矣。若能趁遼國失政之機,收復燕雲。使得契丹束手。西夏再無可恃,除了奉表稱藩,更有何策?那時童帥不費吹灰之力,可收不世之功,豈不快哉?」

    童貫面無表情,看了高強半晌,募地大笑起來,笑聲中向桌子上用力一拍。喝道:好!山前八州,高相公取之,山後八州,本帥自領西北精兵為高相公收取,然後再合力逼降夏賊。如何?」

    高強也大笑。伸手與童貫一握。狀甚得意,心中卻在大罵:狗日的,所謂燕雲十六州,燕京府和雲中府各佔一半,燕京及周邊地區稱為山前八州,雲中及周邊地區稱為山後八州。你童貫輕輕巧巧。將收復燕雲的功勞分了一半去,然後再獨佔平夏之功。合著本衙內忙活半天。

    到頭來恐怕還得居於你之下啊!不過這也無所謂。橫豎按照大宋的祖制。立下這麼大功勞的人十有八九是立刻交出兵權解甲歸田,到時候有你這老太監在前面撐著,本衙內日子也好過許多!

    正是各懷鬼胎。盡在不言中。

    念在遼國要大亂還得幾年,童貫盡有時間去穩固宋夏邊境的防禦,也不忙著向高強要兵了,因此聽說高強願派五干精兵赴西北助戰,他也不是如何驚喜,道了聲謝便罷。好在有種師道照拂著,種家是西北將門世家,其弟種師中如今再起為將,也是一員將才,武松和魯智深到了他那裡大致不會差了,高強也自放心。

    這邊擺平了童貫,武松和魯智深也告辭,高強送出都門外,三人灑淚而別,不在話下。

    回到家中,高強卻又要面對兩個讓他頭疼的人。其一乃是老爹高俅,聽說剛到手地孫子被安置到別院去,剛剛享受過天倫之樂地老太尉豈肯罷休?拍桌子打板凳命令高強即刻將孫子接回自己府中來住,他地理由也很充分:「你這逆子,還未獨立門戶,弄個別院藏嬌便罷,老夫也不來管你,這小衙內卻是我高家地骨血,豈能容他在府外長大?」

    若只是高俅在這裡叫板,高強還可以對他說,不是我不讓兒子回家認祖歸宗,我家裡這個大娘不好對付,她自己一直無出,又一直不喜金蓮的,萬一看著金蓮母子不順眼,暗中下點毒著,比如放個貓嚇死孩子什麼的,你老人家孫子還沒抱兩天就得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可是這書房裡不是高俅一個人,蔡穎就站在高俅身旁,哭地兩眼通紅,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樣,還在那裡幫著高強說話:「公爹,莫要責怪相公,都是奴家這大娘作地不是,累得相公心向外室,如今連累公爹連孫子都抱不上,奴家有罪!」

    高強氣得差點翻白眼,心說話都叫你一個人說了,我還說什麼?不過他剛丹和武松咬死了,務必要照顧好金蓮母子,而蔡穎究竟值不值得信任,還是未知數,他怎麼肯把金蓮母子接進太尉府來,放在她這個大娘的眼皮底下?儘管蔡穎目前為止地作為還遠遠稱不上蛇蠍心腸,不過一想到這不滿週歲地孩子有可能成為高蔡兩家爭權奪利地籌碼,高衙內就禁不住地渾身發寒,難道要讓這個還在襁褓之中地孩子,經受和陸謙、宋江這些人一樣地命運?

    無奈之下,高強只得祭出狠著:「爹爹,孩兒如此作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麼苦衷?你且說出來,爹爹給你作主!」

    高強暗地一挑大拇指:罷了,老爹,還是你夠意思,始終堅定地站在我這邊,不枉我叫你爹爹!「爹爹,孩兒娶妻納妾數人,至今也有幾年,家中卻一直無出。偏生這個女子,前後也只與孩兒春風一度,竟然便誕下孩兒地骨肉來,世上哪有這般巧法?」

    高俅大驚:「如此說來,這女子竟是妄語,那孩兒並非我兒地骨血?」

    高強愁眉苦臉:「若說不是,算算日期,卻又大致符合。只是此女曾經搬出府中一年多之久,孩兒也不曾命人時時監視於她,故此不敢斷言。倘若果然事有巧合,這孩子地確是孩兒的骨肉,豈不是我高家的大喜事?因此上,孩兒只得權且將她們母子養在外面,待這孩兒長大後,若是生地像我高家人,那便認了他,倘若不是,便斥逐出去,如此方萬無一失。」

    高俅先是點頭,隨即又茫然若失:「如此說來,老夫豈不是沒了弄孫之樂?」側頭看見蔡穎,不免遷怒:「都是你兩個無用,成婚數年了,卻一兒半女都不能誕下,但凡家中有一人能繼承香火,老夫又何必如此在意這個賤婦地孩兒?」

    高強和蔡穎連忙一起跪倒,口稱孩兒不孝,高俅罵了一會,便揮手讓他倆去了。

    出得房來,高強望也不望蔡穎一眼,拔腳就要向外面跑,蔡穎一把拉住高強地衣襟,低聲道:「官人,可能聽奴家一言?」

    高強被扯住了,掙了兩下,這寬袍大袖的不方便用力,況且又當著府裡地這許多下人,總不好公然合口吵鬧,只得跟著蔡穎回了房中。

    進得門來,蔡穎揮退了侍女,關上房門,走到高強面前,仰起臉來望著他,眼中不覺已經泛起淚來:「官人,奴家在你眼中,竟是這般不堪,你連將自己的骨肉放在我身邊都不肯?我夫妻之間,當真無可挽回了麼?」

    看看她一臉可憐,想想當初的恩愛,高強心裡也是一聲歎息:要說這位妻子,當的起大家閨秀,才學過人,倘若真能夫妻一心,蔡穎何嘗不是自己的賢內助?又怎麼會逼著自己像現在這樣,好好的家不住,非要弄個小公館在外面?

    「穎心…」高強歎了口氣:「你我夫妻一場,我能把你如何?蔡公相對我有提拔之恩,我無時或忘,對你蔡家上下,我也是仁至義盡了,幾曾作出對不起蔡家地事了?公相年事已高,今上不願用他,我和兩位梁相公又都是出自公相門下,今上亦有意遏抑公相的權勢,故而不欲令他起復,你卻聽了你爹爹地言語,只道我有心與蔡家向背,處處與我為難,怎怪得我無情?」

    蔡穎低下頭去,擦了擦眼角地淚,復仰起臉來,貼到高強身前,柔聲道:「官人,以往都是奴家心胸狹窄,官人大人大量,就繞了奴家這一遭。從今而後,奴家收拾起了往日地做派,也不當自己仍舊是蔡家地女兒了,只一心作官人的娘子,作高強的穎兒,如何?」

    高強望著面前這張似近似遠地臉龐,心中忽然覺得一陣荒謬:蔡穎啊蔡穎,為了你的背叛,我已經殺了無數的人,陸謙,宋江,吳用,我還能再相信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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