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被擒嘍兵們的突擊審訊並沒有什麼結果,此番出兵都是憑著吳用的錦囊調遣,唯一知道錦囊內容的就是領隊的頭目陶宗旺,不過此人在濟州城下被伏擊時就被擒了,眼下正押在濟州城內,暫時無法接觸。
但從嘍兵的零星交代來看,此次梁山大軍出動是毫無疑問的了,至少山寨一半的人馬都被派了出來,看來韓世忠戰前的預測很接近實情。不過,這麼一來,眾人對前路的看法就有些分歧了,據前面的情報,扈成兄妹率領鄆州的兵馬去支援李家莊,鄆州基本上沒有了兵力,現在劉琦率軍趕去,也不曉得趕不趕的上。
「最關鍵的是,梁山的主力到底是堆在哪裡?李家莊?鄆州?還是別的什麼地方?」一旦失去了內線的情報,高強立刻發覺把握戰局的難度了,而梁山泊的地利優勢,在這一刻完全顯示出來,偌大水泊,船隻又多,梁山的人馬幾乎可以向任何一個方向隨意出擊。
「乖乖,幸虧這山寨是本衙內的人在作大寨主,要不然的話,這地方還不早就鬧翻了天去?」高強不由得慶幸起來,不過轉念一想,如果不是靠他的力量,梁山這彈丸之地,又怎麼有能力拉起這麼大一支隊伍來?餓都餓死了。
總之,功過暫且不予評說,眼前諸將因為要不要去救援鄆州的問題,已經吵的不可開交了。當然,高強手下好歹沒有畏敵避戰的將軍,只是救援的策略問題,關勝和楊志是急救派,力主兵貴神速,要大軍即刻以最快速度殺往東平府,以免賊人攻陷州城,那就生靈塗炭,招討使大軍坐視不救。乃是大罪;韓世忠和李孝忠則是緩救派,眼下敵情不明,招討使大軍又是經過了一日一夜的急行軍,人馬都疲憊不堪,渡河又是一件很耗費精力的事情,如果渡河以後沒有休整的時間,一旦遭到賊人的伏擊,後果不堪設想。
兩邊各有各的道理。吵的高強頭暈,正沒作理會處,一旁響起一道尖細地嗓子:「高招討,賊人侵擾州縣,倘若坐擁大兵不救,豈非有負國家厚祿?」正是監軍楊戩。
高強心裡明鏡似的,這死太監在一邊旁聽,得知此去又要和梁山大軍交戰,正中了他的下懷。本來蔡攸將高強推到這個位子上,就是想利用他和梁山之間的特殊關係。讓他在剿匪的過程中無所適從。進而露出馬腳來,如今正是用到楊戩的時候,他如何不上竄下跳?
這監軍一開口。眾將也沒什麼話說了,軍法中,逗撓不前乃是大罪,這等罪名若是被監軍抓住了向朝廷一報,在場諸將一個都跑不了。
高強看看諸將,正要發令,一旁張清忽然近前,叉手施禮道:「招討相公,大軍急於軍事,一日夜從大名府急行到此。卻是難以為繼。末將所部雖少,卻勝在生力,兼之久在此間駐紮,路徑都是走的熟的,敢請一支將令,為大軍前驅,首途往東平府救援,招討相公可整頓大軍渡河,隨後趕來。一面分遣游騎探明敵情,方為穩妥。」
高強聞言大喜,有道是錦上添花,何如雪中送炭,張清這時候跳出來勇擔重任,一下子就讓高強對他印象大好,當即趁著楊戩還沒反應過來,立時允可,一支將令擎在手中還未發出,楊志卻道:「招討相公,末將也願乞一支將令,與張統制一同前往。末將麾下馬軍已然洗沐完畢,腳力尚健,縱然遇到大隊敵軍,也可憑馬力擺脫敵人還報。」踏白軍是屬於輕騎,馬不披甲,人也只用皮甲,馬鞍上放著有人馬地乾糧草料,適才那一仗又沒費多少氣力,因此楊志估摸著自己的部隊還能保有較強的戰鬥力。
張清聞言大喜,他所部不過兩千人,泰半都是步卒,一路從濟州戰場趕到這裡,也有三四十里跑下來,如何不累?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如今聽說有大隊馬軍同行,心中又添幾分把握。
當下高強予了二將將令,吩咐李俊將水軍拘刷來的船隻先渡這兩軍渡河,餘眾原地用飯歇息,尤其是馬軍,務必要將坐騎遛好飲好餵好,以便再戰,下次再遇到敵人的話,難道還指望是一股被打散的潰兵?
楊戩見如此分派,也沒話說,訕訕地又踱了開去。那邊楊志所部已經開始渡河,兩千多馬軍,船隻卻只有幾十條,且多是小船,這速度也著實夠慢的,好在對面已經先渡了幾十騎游奕軍在巡哨,倒不虞有人玩半渡而擊的把戲。
等到張清的部隊全部渡河完畢,已經過了整整兩個時辰,他那裡整隊出發,這邊高強也開始組織主力大軍渡河不提。
單說楊志,率領踏白馬軍催趕前行,一路上未曾見到廝殺痕跡,心下稍安。等到離東平府還有五六里地時,就聽見前面殺聲大作,塵頭滾滾,好似戰的十分激烈。楊志是老行伍,當即吩咐整隊,又命斥候前去哨探。
少停,有幾個游奕軍回報,說道鄆州城門緊閉,賊人大隊四面圍攻,已經開始用雲梯攻城了,城中兵力好似不足,看樣子就要不住。
楊志一聽大驚,這還了得?仗著自己所帶領地是騎兵,也不管敵方人數顯然較多,號令一聲:「吹角!兒郎們,隨我衝!」一聲令下,一馬當先,向著鄆州城下馳去,身後兩千五百馬隊緊緊跟上,個個都是刀出鞘,箭上弦,一萬隻馬蹄震地大地都在顫抖,隆隆地好似雷聲滾動。
這麼大的動靜,城下交戰的雙方怎麼可能聽不到?待認清了楊志身邊旗牌官所掌地官軍大旗,城上猛的一陣歡呼,守城官軍士氣大振,登時將攻城的幾隊嘍兵給壓了下去※謂此消彼長,原本已經佔了上風的嘍兵們陣腳大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楊志口中大呼:「眾兒郎,隨我殺賊!」掌中槍一舉,不管迎面飛來的幾支羽箭,衝著人多的地方就衝殺過去,後面的馬隊自然而然地以他為前鋒。變幻成一個不大規則的錐形,向前猛衝。
衝到一半,楊志忽然發覺有些不大對勁,賊人雖然從城頭敗了下來,卻並沒有亂逃亂竄,只是撒開兩腿向一個方向猛跑,連拋灑兵器的都沒有多少,顯然雖敗而不亂。
在馬上直起身來。遠遠眺望,見眾賊兵所逃往的方向,旗旛招展,甲光鱗鱗,好似有大軍列陣以待。楊志心中頓時一懍,手中用力勒住韁繩,那馬不自禁地慢了下來,後面地馬隊見主將放慢了速度,也就跟著慢了下來。
頃刻之間,那隊敗退的賊兵已經到了大隊陣前。但見眾賊兵東一歪西一拐。霎時間就消失在那大陣之中,好似一瓢水潑到沙土地上,被吸的無影無蹤。
楊志倒吸一口涼氣。心說幸虧謹慎了一下,這伙賊人列的陣勢果然講究,如此嚴整又訓練有素,憑我這兩千多輕騎,想要衝陣談何容易?
不過,騎兵對步兵的優勢,當然不僅僅在於衝擊力上的差異。發覺到對方的陣形嚴整不可輕犯之後,楊志當即展動旗幟,將麾下五營的馬軍分散了開來,遠遠大兜轉開去。想要探一探這個陣勢地虛實。
哪知他這裡陣形剛一撒開,那萬人大陣中一陣鼓角之聲,整個陣形倏地向南邊突出一部,竟向著正在奔跑來去地騎兵陣列中衝了過來,遠遠地一陣箭雨射來,頓時射倒十來匹馬,眾騎兵不提防這些步下的賊兵竟然會主動出擊,頓時一陣亂。
楊志大怒,口中呼哨連連。領著自己的親兵向前猛衝,目標直指那陣形移動之後所露出來的鬆散地帶,想要趁這個機會,將這股出擊的賊兵給分割出來,倚仗騎兵的機動能力予以殲滅。
卻不料那陣形變幻迅速,顯然是久經操練,一部向南突出之後,餘下各部旗旛變幻,不消片時又列成一個新的陣勢,楊志衝到面前,又是一陣箭雨射來,竟沒有什麼破綻。馬上的弓力比步兵用的弓弩差了許多,對射顯然是吃大虧地,楊志無法,只得又退了回去,收攏士卒,在四百多步地距離上分列陣形,與那一個陣勢對峙起來。
「不知是梁山哪一部,居然操練的如此嫻熟,以步對騎,毫不費力。」楊志現在就像一隻面對刺蝟的老虎,滿手是刺,無從下手。倘若是韓世忠地背嵬馬軍在此,他那一隊是重甲,能抵擋箭矢,一鼓衝陣的話還可打亂這個陣形,但憑楊志所部的踏白馬軍,要想衝亂這個陣勢,花的代價可就大了,把這兩千多馬隊都填進去還差不多。不過,那樣也只能保證衝亂這個陣形,要全殲敵人就無能為力了。
「可惱!張清統制為何還不到?」楊志將手中大槍向地上一戳,恨恨道。張清所部多是步卒,落後他的騎兵足有十來里地,至少也得小半個時辰才能趕到戰場,倘若有他的兵馬策應,楊志便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束手無策了。
「沒奈何,只得且緩一緩,待援軍趕到再行攻擊。」眼見鄆州城並未失守,楊志已經放了一半心,這股敵軍能不能全殲倒是次要的,沒有得到高強的首肯,他也不願和梁山拚個你死我活,怎麼說也算自己人,這仗打的著實有些冤枉。
好似知道他還有後援,對面陣中旗幟連閃,忽然又是一部向南衝出一箭之地,跟著強弩射住陣腳,餘眾再次跟進,不片時,這大陣就向南又移動了二百步之多。
這下楊志算看出來了,對方這打的竟是全師而退地主意!鄆州城離梁山泊極近,向南有一條小河,冬天水淺又上凍,行不得船,因此前次董平攻打鄆州時只能從濟水走;眼下開春水漲,這條小河已可行船,倘若賊人從此而去,只需再走上二里多地就能抵達。
楊志心中冷笑,想走?有這麼便宜的事!眼下你大軍抱成一團,陣形誠為嚴密,我衝你不動,到了河邊要上船離去的時候,你還能保持這麼嚴整的陣形麼?兵法中常有的半渡而擊,今天我就施展給你看看!
當下麾動各營,索性將向南的大路都讓了出來,眾騎兵按轡緩行,只在一箭多的距離外對那大陣虎視眈眈,既不上前,也不遠離。
那大陣向南行了一陣,已經到了河邊,果然有大隊梁山船隻在此接應。楊志正待相機揮軍上前趕殺,忽見那船上的水軍竟然奔下船來,來回搬運著什麼,不一會,那大陣外圍竟圍上了一排拒馬,槍尖向外閃閃發光,後面一排排強弩排列整齊,陣勢煞是駭人。
楊志大為懊惱,不想自己領著馬隊這麼一番逼迫,對手不但陣腳不亂,更早有準備。「豈有此理,如此豈不成了我一路相送?」雖然心中惱怒,楊志卻不亂方寸,面前這陣勢更加難沖,憑著自己這兩千多輕騎,勉強衝陣的話,一個不好要被人家反吃了去,總是兵力不足,因此才到了現在這班田地。
此時後面鼓角聲響,張清地大隊也到了,另一邊鄆州城門開處,劉琦一軍也從城中殺出,一左一右殺了上來,品字形列成陣勢,將那一塊已經變成半圓形的梁山軍陣圍在當中,眼睜睜看著那軍陣後方的賊兵開始次第登船,而後在船上駕起強弩來戒備。
此時三將平級,不過楊志的人馬都是馬隊,因此地位隱隱要高上半級,劉琦和張清都派了人來向他問計,到底要不要揮軍掩殺過去,再遲得片刻,這一夥過萬賊軍可就要上船溜了。
楊志躊躇難決,他是知道高強和梁山的關係的,雖然眼下大家陣前為敵,卻也不願打的多麼慘烈。眼前這陣勢運轉如意,佈置嚴謹,顯然非一日練成,令他心中也頗為讚賞,眼下雖然雙方兵力相差不大,但對方背水為陣,這麼衝殺過去的話,勢必拚死反擊,到時候損傷必然慘重,這血流的有什麼意義?
正沒理會處,前面大陣中忽然三通鼓響,旗門下升起一座木台來,台上站著一人。此人身穿道袍,手持松文古劍,頭上挽一個牛鼻子,乃是道士打扮,楊志打老遠看上去,只覺得有些滑稽。
那人正是公孫勝,朗聲道:「三位將軍,貧道公孫勝,這廂稽首了!今奉軍師之命,來到鄆州,只是耀兵顯武,並無意攻打州軍,有勞三位將軍相送,實不敢當!請了!」說罷,也不等楊志這邊回答,逕自下台去了。陣前的嘍兵好似得了號令,卻將拒馬一點一點地向回搬,陣形逐漸縮小,顯然是準備全軍撤退上船了。
公孫勝這人,楊志不曾會過,但聽他的說法,卻好似在向自己這邊打招呼,說什麼只是耀兵顯武,難道適才架雲梯攻上城頭的不是你的嘍兵?
那邊張清見賊兵已經大半登船,早已按捺不住,見公孫勝出來玩了這麼一個玄虛,楊志卻沒什麼反應,登時著惱,也不管友軍如何,擎起大槍向前一指:「給我衝!」他手下軍馬平素號令甚嚴,聽見主將一個沖字,刀山火海也要衝上去了,立時呼啦拉向拒馬陣衝了過去。
楊志見了,還沒有反應過來,張清大隊已經衝到了拒馬陣前,忽然間只見陣中幾股黑煙直噴出來,濟州兵馬不曾提防,立時陣腳大亂,眾官兵一片嘩然:「好妖道,妖法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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