倖存的兩隻鴿子幾個時辰以後就抵達了大名府,再經過養鴿人和燕青的手,不一會就到了高強手中。
乍聽這個消息,高強簡直就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腦子裡不知怎麼蹦出一個很荒謬的念頭:難道歷史真的有這麼強大的慣性,祝家莊非得三打,就算二打的時候已經打破了,剩下一個李家莊也得再打一次?
較為讓他揪心的是,這次出兵來勢兇猛,而且事先沒有半分預兆,梁山那裡一大堆臥底沒有一點消息傳來,離梁山最近的聯絡點李家莊則發出了第一道遇襲的警訊。
「既然如此,且不管究竟是什麼原因,總之宋江已不足為恃,得以救援李家莊為要務。」片刻之間,高強便抓住了重點,命曹正:「擂鼓聚將,本招討升帳!」
現代看某武俠小說時,高強曾對裡面描述的某位大汗吹號聚將的場面甚為驚艷,因此他作了招討使,練兵之時也加上了這一條,留守衙門擂鼓三通不到者就得吃軍棍。新軍諸將都是他親自任命的,這等軍紀自然嚴明,第三通鼓才剛剛吹響時,諸將齊至,除了新軍的三員正將,三員準備將之外,另有舊軍的統兵將李成。
高強將手中的訊息宣讀一遍,仗著自己是主帥,也不去解釋這信息的來源,便道:「本司職責招討盜賊,梁山乃是頭號之敵,今李家莊有京東數千官兵在彼駐紮,此輩擅敢攻擊,若是不救,豈不令諸軍心寒,日後遇敵復望其死戰乎?眾將可暢所欲言。」
被圍的多半是楊志的老部下,乍以聽說,如何不急?當即出班叉手道:「留守相公說的不錯,此賊當真猖狂,懇請留守相公速速發兵救援李家莊。末將願請一支將令,為大軍先行。」
高強點了點頭,一旁閃出關勝,向上道:「留守相公,此戰乃是我新軍編練以來第一戰,對我新軍的將來至關重要,不可輕忽。方今賊勢方熾,賊情不明。貿然進兵似大不妥,當命幾支偏師先行前往,探敵虛實,再定方略。」
楊志一聽就急了:「關將軍此言果然慎重,只是新軍不出,李成將軍所部又要謹守城池,然則何兵可調?」
關勝泰然自若道:「我招討司麾下官兵,可不止大名府一地,凡京東兩路官兵皆可調遣。留守相公可飛調東平府與東昌府兩路兵馬,先行去援。庶幾探明賊情。大軍繼發,可策萬全。」
高強撓了撓頭,以往他出兵剿匪。事先都有內線通風報信,情報詳細無比,以此對照,自然所向克捷。但現在宋江那裡一無消息,李家莊卻在告急,他就像一個瞎子一般看不清道路,若如關勝這般說法,確實穩妥。
他正在猶豫,韓世忠出班道:「留守相公,此議雖說持重。卻未必萬全。賊人身居梁山泊,又有舟輯之利,周邊諸軍州都在其攻擊範圍之內。此時賊人大舉攻打李家莊,勢必防著官軍聞訊來援,只需以幾支偏師襲擾周圍各州,諒京東州軍兵力分散,每州不過二三千軍馬,以之守城尚恐無及,況且是主動出擊攻賊?縱有一二將領奮勇出戰。若是中了賊人埋伏,反而敗事。」
關勝聽了,默默無言,大家都是戎馬出身,對於軍隊的現狀比誰都清楚,各地州軍諸軍的戰鬥力如何,他還能不知道?如果以賊人事先派兵牽制為前提,這些軍州的兵馬確實不那麼可靠。
高強一聽,這也不可,那麼該當如何?這時候方知用兵之難,首在料敵,敵情都不明瞭,談何決勝?莽撞出兵,後果難測。有些小說中主角打仗多半是仗著作弊的裝備一路平推過去,但事實上戰場不同,戰情也不同,部隊地戰鬥力絕不是象電腦遊戲一樣恆定不變的,同樣的兩隻部隊較量,戰役主動權的變幻就會導致結局完全不同,那可不是靠裝備和訓練就能彌補的。
正躊躇間,一旁劉琦出班道:「留守相公,如適才韓將軍所言,賊人倘若大舉侵擾水泊周邊諸軍州,則是處處狼煙,我招討使軍若是不出,勢必落一個逗撓坐視的罪名……」
他才說到這裡,門外一聲尖叫,聽的高強渾身雞皮疙瘩直起,只聽那尖嗓子氣急敗壞地叫道:「我是監軍,誰敢阻我?」
高強對燕青使個眼色,小乙忙閃出堂去,見堂下楊戩領著幾個人站在那裡,轅門衛士用長槍攔著,一言不發,只是不放他進去,楊戩一再喝罵,眾衛士充耳不聞。
楊戩罵的氣喘,忽見燕青出來,如見了救星,高聲道:「燕應奉,這些赤佬竟然不容我進去,著實可惱!還不速速將他們推出去責打!」
所謂赤佬,那是當時民間對宋朝軍人地蔑視稱呼,因為宋軍的軍服以紅色為主。不過當著這許多軍將罵這種話,楊戩也是被氣昏了頭了。
燕青是玲瓏心竅,一閃念間已有了計較,忙上前扯開了楊戩,低聲道:「楊都知請了,這些班直衛士也都是一番好意,不可魯莽。」這些都是徐寧金槍班的軍士,乃是御前班直,地位非尋常軍士可比。
楊戩一怔,這才省起,見燕青說的鄭重,也不由得有些心虛起來:「卻是為何?」
「那招討相公原有軍令,擂鼓聚將時,三通不到,便要杖責。」燕青笑嘻嘻地道:「我家招討相公原是好意,見楊都知三通鼓未到,也就故作不知,依舊商議軍機,暗裡吩咐眾衛士將楊都知攔在轅門外。楊都知若是現下進去了,照軍法須受八十軍棍,招討相公若是不打時,軍法無情;若是打了,又生受楊都知,以此將楊都知攔在轅門之外,卻是一番好意,大家只不照面,何來軍法從事?」
楊戩一聽八十軍棍,心中一寒。若果領兵的是別路將帥,他仗著自己的勢力,還不怎樣放在眼裡,這高強卻是炙手可熱。連蔡京都要倚仗他來復相的,若是被他打了,楊戩根本無處喊冤去;再一想,蔡攸本來交代了自己,要小心小意,專一留心高強和梁山勾結的證據,小不忍則亂大謀。
想到這裡,楊戩回嗔作喜。拉著燕青的手笑道:「多得招討相公美意,我這廂深謝,燕應奉不愧是得今上寵信的人,果然是玲瓏地人兒。」他一掃面前地那群衛士,又道:「只是這班衛士口舌不靈便,若是早象燕應奉這般說清楚了,豈不是好?」
燕青被他摸地手上像有一條蛇在爬,趕緊抽了回來,指了指那幫衛士,笑道:「御前班直虎狼之士。想必不大懂得趨奉之道。鬧了這一場小小的誤會。只今楊都知可還要闖轅門麼?」
楊戩哪裡還不知機?忙連連搖手說道不進去了,卻來打聽高強是否要出兵?若是出兵的話,楊監軍可要隨軍出征。
燕青暗自冷笑。你這死太監無非就是想一路盯著高強,看他是不是和山賊串通一氣罷了,只是大軍之中,要對付你還不是小菜一碟?今日轅門之事,一幫班直都不把你放在眼裡,還不足為戒麼?
當下含混兩句,將楊戩遣走了。剛一回頭,徐寧領著幾個班直衛士走過來,深施一禮道:「我等軍法在身,不敢輕妄。難得燕應奉為我等遮掩,這廂謝過了。」
適才燕青將眾班直攔阻楊戩的事情都攬在高強身上,免去了他們被楊戩銜恨,徐寧在一旁看的分明,因此上來致謝。
燕青趕忙遜謝不迭,跟著拉過徐寧,低聲道:「這宦官甚是可厭,不過他奉旨監軍,那也是說不得了。煩請徐教頭著幾個機靈得力的軍士每日看緊這廝。若是有什麼異狀,早晚回報,莫要叫他誤我大軍。」
徐寧連連點頭,便去分派手下。燕青三言兩語料理了這事,回到堂上,遙遙向高強打個手勢,示意一切妥當。
此時堂上已經商議了許久,諸將漸漸統一認識,這出兵是肯定要出的,敵情也是要探明的,招討使新軍應當即刻拔營起寨,先往飛虎峪屯駐,探明賊情,再定方略。
於是頒下將令,著劉琦為前部先鋒,先往飛虎峪,接替索超所部把守關隘,由索超派出人馬,往濟州東昌府、鄆州東平府,以及獨龍崗幾個方向察探敵情。中軍大隊迤邐起行,招討新軍全部出動,留下李成率領舊軍把守大名府城池,呂頤浩以通判暫攝府事,會同李成籌措糧餉轉輸之責。
分派既定,高強正要勉勵諸將立功,一旁站起一人,向堂上叉手施禮道:「招討相公點將,為何不分派我水師?」眾人視之,卻是新封地招討使司水軍指揮使李俊。
原來水師草創,雖然七拼八湊弄了兩個營的兵力,但是戰船打造需時,而且水師的規模也有待研究,高強想的是這一路水師將來要能夠收復燕雲地戰事,因此不敢倉促成軍,只是徵集了一些民船來,讓李俊和三青帶領著水軍在上面練習水戰的戰術,今次出兵也不打算出動他們。
現在見李俊求戰慾望頗強,高強有些為難,只得道:「李指揮求戰心切,本帥悉知。」——身在軍中,便自稱本帥了——「只是水師草創,人只一營,船不滿十,甲仗不備,戰具不完,若以此去與那梁山水師相敵,徒然壞了我軍性命。本帥以故不遣。」
李俊早知高強有此一答,忙趨前道:「招討相公明鑒,水師誠然尚弱,但不經戰陣,終不成勁旅。如今水師雖然船隻不具,但從此地大名府到梁山泊,中間也不可行大船,水師縱慾出戰,也未可得。末將的意思是,梁山泊以水師為重,若是陸戰不敵,往水上一逃,我大軍便無用武之地。若是我水師隨軍,若遇賊人水師前來接應時,可下水鑿沉了賊船,助我大軍殲敵立功,亦可相機奪彼船隻為我之用,一面佐我水師軍需,一面敗敵。不知招討相公意下如何?」
高強一聽,這主意倒是不錯,橫豎只是帶一營水兵,譬如多了一幫步卒而已:「如此便許你水師一營隨中軍行動,即刻前往本府武庫申領兵甲,不得有誤!」水師的裝備和陸軍不同,穿不得重甲,多用紙甲。這紙甲可不是什麼湊數省錢的貨色,一來紙比鐵輕,水上行動方便,二來這種紙甲用多層紙層疊而成,沾了水以後堅韌異常,尋常刀劍也砍不穿,水上最是合用不過。
李俊見高強鬆口,便即謝過了,興高采烈地下堂,將這個消息告知水師的幾個都頭,便是張順張橫兄弟倆,童威童猛兄弟倆,外加一個李俊地兄弟李立。那孫青、魏青和徐青見李俊得以隨軍,滿心艷羨,卻苦於沒有戰船,腰桿硬不起來,只得黯然。
大家都是新近投軍地,都想立幾場功勞,只張順卻道:「我等昔日在江州時,也曾聽得梁山泊宋江大名,聞說乃是北路一等一的好漢,義氣深重,如今官軍要去剿他,我等兄弟如何也去助戰?傳出去莫壞了我綠林中地義氣。」
李俊嚇地不輕,忙將他口遮住,看看四下無人,這才放開,責道:「兄弟,不是我說你,眼下我等皆是官軍了,還說什麼綠林中的義氣?昔日情勢你也不是不知,南邊水路都是應奉局的天下,咱們冒充應奉局的名號作買賣,難得那燕應奉大度,不但不加治罪,還引領我等從軍,這是何等樣的機緣?再說那宋江,若我等還是昔日江湖上討生活時,若是江州站不住腳,多管也去投他入伙。只是梁山雖大,終究難敵官兵,作賊終是不得長久,招安方為正途,我等兄弟今日有此前程,豈不強勝那宋江十倍?」
張順等人聽了,盡皆佩服:「李大哥說的透徹,是小弟想的岔了。」
李俊這才滿意,叮嚀道:「此時正該我等戮力向前,掙些功名。這位高招討可不是尋常人,他家裡就是當朝高太尉,宅內安人的娘家就是蔡太師家裡,如今年紀輕輕就做到三路招討使,這是何等的富貴?我等只需入了他的法眼,今後富貴不可限量,豈不強似在江湖上風裡來雨裡去地掙命?今番我兄弟同心,雖然水師不過一營,船隻難行,好歹立一場功勞,也在招討相公面前露個臉才好。」
張順等心悅誠服,分頭去招集手下水手,分派兵器甲仗去了。其實李俊在這水師之中,最看重的還是張順這一隊,他水性最好,手下都是選的能赴水的好漢,膽大水性好,充任水鬼之職,李俊向高強說的「可以鑿沉賊船」,指望的就是這一都水鬼了。
當日午時,劉琦點兵出發,游奕騎兵先出,將大軍舉動告知沿路軍州要隘,號令戒備和準備大軍應用什物,然後是劉琦一軍步兵,此軍乃是左軍;隨後大軍起行,關勝前軍,史進右軍,李孝忠後軍,簇擁著高強中軍的林沖部和徐寧部,楊戩也混在其中,履行他的監軍職責。更有韓世忠的馬軍稱為背嵬軍,楊志馬軍則叫做踏白軍,在中軍前後行軍,以為策應。
行了一程,到了飛虎峪,索超前來迎接,備說鄆州東平府那裡,扈成兄妹已經出兵去救李家莊了,劉琦恐怕鄆州有失,率前部趕往東平府駐守,卻把索超留在這裡迎候高強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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