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強賢兄如晤:頃由姑母來書,得知兄仕途得意,小妹亦已嫁入兄門,弟心甚慰。自昔家遭喪亂,父母俱亡,小弟受兄之托,遠赴東倭異域,處身礦山倭奴之間,忽忽已數年矣。弟在倭國,每以家中小妹為念,今如絲蘿得托喬木,弟雖在異鄉亦無所牽記,但望賢兄與吾妹早誕兒,則弟在此鄉亦當酹酒遙祝。」
「近日東倭國中多事,人道武家方起,其武家多出平源二氏,爭相以武力自固,而以財貨重寶結好於公卿,是以中國之寶貨兵甲皆大售此間。然此勢未可持久,去歲慶賀源氏之一支,河內源氏之主源義忠為人所殺,弟料源平二氏為爭國中兵權,其勢必有一戰,戰則非至一族敗亡不休。吾兄若欲久據日本之財源商路,務須早謀方略,定二者之左右袒,庶幾長保富貴。弟天定敬上。」這是方天定來信,信尾的時間卻是大宋大觀四年春二月。日本和中國遠隔重洋,縱然船隊一年三四次往來,消息還是隔絕很久,因此雖然方金芝嫁入高強家是去年十月間事,方天定這封信足足一年才送到高強手中。
「金芝……」高強不覺沉吟。當日娶了金芝,洞房之後,因為金蓮那件事,高強對後宅蔡穎等女人之間的小心計生出厭煩,連帶著對於蔡穎一力引進門的金芝也不願接近。後來與蔡家的爭鬥漸漸激烈,他和蔡穎之間的關係幾乎降到了冰點,加上之前大半年都在汴梁忙碌,這後宅竟是許久也不曾回去一趟了。
其實,不管再怎麼忙,要抽時間回家看看還是能辦到的,高強這麼久不近內宅,多半還是心理因素在作怪,對於金芝,他更多的是懷著一份歉疚以及心虛。
對他這份心思,燕青自然深知,輕歎一聲道:「衙內,內宅幾位安人曾多次給我應奉局來信,索取諸般玩樂之物,卻未曾從衙內口中提起,想必衙內不知。這……」
高強一怔,有這樣的事?卻聽燕青續道:「幾位安人書信之中。偶然流露閨中寂寞,小人向貫忠打聽,得知衙內許久不曾回內宅。小人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高強哪裡不曉得他的意思?心說我的苦衷你也不是不曉得,怎麼還恁多廢話。正要駁斥,忽見燕青神情黯淡,欲言又止,彷彿心中有萬千話語,微微一怔,脫口道:「小乙。你是怕我成了盧俊義第二麼?」
燕青一張俊面頓時煞白′然與高強彼此交情莫逆,但這句話實在太過誅心!他連忙跪倒叩頭:「衙內明鑒,小人萬不敢禍亂內宅。只是應幾位安人之請,送些玩物而已!」
高強啼笑皆非,心說當日那盧俊義的賈氏夫人對你情深一往,你卻還是敬而遠之;水滸傳上李師師以傾國之色相勾引,你卻能將她說的結拜為兄妹,而不及於亂,浪子燕青的心中,真是猶如鐵石一般堅定!似你這樣的好漢,我怎信不過你?
但燕青的心思,他還是明白了。賈玉蓮在燕青的心中,只怕是一生都無法撫平的傷痛,也使得他對類似的事情極為敏感。比如現在,高強的夫人們閨中寂寞,向他討些玩物,這一幕,與當初盧俊義疏遠了妻子,卻叫他燕青幫忙派遣寂寞,是何等相似?倒不怪燕青有這樣的憂慮。卻又難以啟齒了。
伸手將他拉起來,乾笑道:「小乙,莫非我還信不過你麼?我許久不入內宅,乃是因為蔡家對我多所誅求,連帶你大娘也是冷眼相待,而金芝和小環都是沒主意地,只曉得看大娘的臉色,似這等內宅,我回去則甚?平白添堵罷了!」
燕青見高強這般說的坦誠,心下也是感激,大起知己之感,想了想道:「衙內,話雖這般說,但二娘三娘都只是不明外事的無知婦人,對衙內卻是一片赤誠,若為了大娘的事一併都疏遠了,也是冤枉。衙內若是不嫌,小乙有個計較在此。」
「怎麼講?」燕青為人,言必有中,高強對他極是信任,況且自己的後宮弄的這麼冷清,想想也是無趣,倒巴望他有什麼錦囊妙計。
「凡人閒則生事,而婦人出嫁後,便以相夫教子為己任,衙內的府上,到如今還是沒有子息,也難怪幾位娘子閨中寂寞。衙內可平日多加留心,若是能讓幾位娘子誕下一子半女,便有所寄托,不致生事了。」
生小孩?高強撓撓腦袋,按說他娶妻納妾三人,前後經歷幾年,雖然行房的次數未必很多,無法和那些小說主角們夜夜笙歌連御數女相比,卻也不少於正常人了,不知怎的,到現在還是沒見動靜。想起穿越歷史的鼻祖項少龍便是不能生子的,難道這是一種穿越的副作用?
「這個,生不生子,乃是天定,你看官家前幾年,也是子息不蕃……」他頗為尷尬,正不知說什麼好,卻見燕青臉上藏著一絲笑意,忽然明白過來,失笑道:「小乙卻來欺我!」要生孩子,自然要多行房,而夫妻間接觸的多了,哪裡還有什麼閨中寂寞?燕青這個生孩子的建議,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床第之間爾。
燕青見高強識破,嘻嘻笑著,也不說話。高強懶得理他,拿起手中的書信又看了看,忽然歎了口氣:這方天定信上的意思,顯然是做好了終老是鄉的打算,一輩子都情願為他高強在日本賣命了。
無論從公從私,這都是方天定的唯一選擇。公里說,如今大批摩尼教徒仰仗著應奉局和大通錢莊生活,而這兩個機構對於他從日本獲得的商事權和金銀財物都是極其仰賴的,方天定在日本幹的好,那就是為廣大摩尼教徒造福,這不正是他平生志願?從私裡說,眼下金芝已經嫁給了高強,兩人是郎舅之親,單單為了自己妹子的終身幸福,方天定也得快馬加鞭才對。
「罷了,就衝著我殺了人家的老爹,這方天定又如此為我賣命〉不得也該讓金芝過地開心一點。況且蔡家和我明爭暗鬥,又關她金芝什麼事?至於小環,更是無妄。」有時想想,自己這幾個老婆自身其實都是良配,相貌性情在這時代女子中也是翹楚。但卻個個都不省心,蔡穎不用說了,一心只想著把自己和蔡家拴在一起,完全不管三從四德。也不曉得蔡京和蔡攸是怎麼教育的;小環自己是傻丫頭一個,有個哥哥富安心地齷齪,陸謙起異心說到底也是和她有關;金芝更是和自己有殺父之仇,只不過她自己不曉得罷了。
「怎麼我就沒那好運氣,找個老婆都能頂半個宰相,而且背後都有叉叉勢力呢?」也不知是第幾次認清自己沒有主角模板的事實,高強連哀歎的心情都沒有了。
過了一會,話題又轉到日本的局勢上面。原先高強能夠打開日本通商地道路,基本上是走了右京的原主君平正盛的路子,不過在中國與日本的商業有了飛躍性發展之後。作為與伊勢平家並立地武士世家。號稱恆武天皇后裔的源氏也極力試圖與中國貿易,以圖抗衡平家勢力的增長。
高強對於這種狀況當然是很歡迎的,源氏和平氏彼此爭權。勢必要各自引領外援,而自己如果身處其間左右逢源,那利潤是不消說地。方天定在日本時,也是按照這個路子在與兩派交往,不過平家是公開交往,而與源氏則通過若干日本代理人進行。
至於他說日本的和平局面很快就會打破,源氏和平氏必有一戰,這一點高強更是再清楚不過。歷史上正是在幾十年後,保元、平治之亂,拉開了源平合戰的序幕。這一戰幾經反覆,歷經三十多年才落下幃幕,最終平家被殺的雞犬不留,而源氏則開創了日本幕政時代,宣告日本平安時代的結束。
不過,歷史就是這樣,你就算看的到趨勢,但是究竟幾時會發生,具體會落實到哪些人身上。那就不是一般人能看透的了。好在,高強也不是一般人,源平合戰雖然難免,起碼還有幾十年好熬,就算是保元之亂,那也是四十年以後的事,具體而言,就是到了如今的平家家主平正盛的孫子輩,清盛地時候才會上演,急啥?
「回信告知天定,照舊設法平衡源平兩家的勢力,不要讓一方坐大,我們到東倭國是賺錢去的,要是一方獨大,這生意就沒那麼好作了。至於他擔心若是咱們站錯了立場,會影響以後的商路,這一節不在話下,不管以後日本國是誰當政,總還是離不得咱們大宋地財寶貨物,想那小日本連銅錢都用的是中國的,還敢把咱們怎麼樣?」高強這倒不是胡說,日本國小,冶金業比大陸上落後很多,他記得在看過的一部日本戰國片中,那時使用還有很多是宋朝的銅錢哩。
燕青一一記下,眼見天色已晚,口稱不敢耽誤衙內的閨房大計,便即退出。
高強啼笑皆非,師師留在京城的豐樂樓那裡學習琴藝,冬天趕路又是辛苦,並沒有跟他回到大名府。好在眼下蔡穎留在京城沒有回大名府,回到內宅也不須冷戰,當即裹起大氅,叫兩個家人打著燈籠,向後院而去。
到了後宅門口,兩個看守中門的家丁都躲在門房裡向火取暖,家丁叫了兩聲不見動靜,氣的在門上光光猛鑿,大叫留守相公回來,還不快快開門?
兩個門子本以為家主許久不進內宅,主母又在汴京未回,留下的二娘和三娘都是菩薩,不管事的,這臘月的大冷天,誰還不抓緊時間偷點懶?待影綽聽見是家主回來,唬得外衣都不及穿,搶著出來開門,顛前跑後地不曉得怎麼是好。
高強倒懶得和這些下人置氣,後宅這麼懶散,說起來也和他有很大關係←望了望裡面,蔡穎的小樓自然是烏黑一團,小環那間院子卻有燈火透出,便道:「帶路,去二娘院中。」
話說自己家中,難道還不認得路麼?高強這是叫他們先去打個前站,不要自己去了,那房裡還沒準備,這大冷天的起來忙活可不是件輕省的事。那兩個門子倒是識趣的,一個連聲答應了,飛也似地往小環院子裡去報信,另一個就去掩了門,又拿了一盞燈籠,引著高強慢慢行去,至於兩個家丁不好進內宅的,便留在中門。
不片時到了小環院中,這裡已經得了消息,小環滿面驚喜迎了上來,迎面萬福。高強伸手拉起,摸她的小手暖洋洋的,又見一邊站著金芝,卻只穿件外衣,沒有罩外袍,忙將自己的鼠皮大氅脫下給她披上,責道:「這大冷的天,出來也不曉得披件衣裳麼?你的丫鬟都怎麼伺候的!」
金芝被他披了一件衣服,正覺得渾身暖意湧上心頭,卻聽他在那裡叫丫鬟,不由得撇嘴道:「丫鬟見家主總不露面,伺候主母自然也就不上心了,還不都是你的錯?」話一說完,這芳心中就開始後悔了,好容易這個人肯回來,又是這麼晚了,可見還要歇在這裡,我怎麼還拿話堵他?
不想今日高強只覺得有虧欠她們倆之處,並不以為忤,撓了撓頭訕笑道:「怎是這般說?必是你仗著身有武功,不畏寒氣,卻不知這北地的冬天不比兩浙,寒氣入骨著實厲害!」北宋的時代,這溫度是叫高強有些難以接受的,據說歷史學家考證,當時正值一個小冰河期,這也是北方各民族拚死拚活向南侵略的一個重要原因。就高強所見也是如此,當初在他杭州過了一春一冬,那是每年都下大雪,現在的杭州幾年能見到一次雪?更不用說這大名府乃是黃河以北了。
金芝頂了他一句,心中正有些惴惴,聽高強的語氣不以為意,還甚是關切,她本是個純良少女,便即打心眼裡歡騰出來,笑瞇瞇地瞄了夫君一眼,正要說話,一旁小環笑著上來,一手挽住一個道:「官人說的是,這冷地裡怎站的住腳?還是進屋說話的好。」
金芝臉上一紅,她只是新婚時與高強同房,後來都一直獨守空閨,其心理上還是像個少女多些,臉皮自然嫩,拿手便去推小環,口中道:「官人是到姐姐院子來的,扯上奴家則甚?奴家還是回自己房中,留你二人恩愛罷了。」
高強看她這等生澀,心中憐意大起,哈哈一笑,將金芝和小環一手一個,攔腰抱住,口中道:「豈不聞,有緣千里來相會?敢是你知我今日要回後宅,自己來了小環這裡等我,既是如此,何必矜持?不如一同進房安歇了罷!」說著攬著二女就往屋裡走。
小環笑嘻嘻地也不當回事,金芝羞不可抑,身子卻有些發軟,哪裡經得住高強的力道?身不由己走到房門口,忽然大力掙扎起來,口中叫道:「不可如此,有人……有人在裡面……」
高強以為她還是害羞,不過今日興致甚好,已經安心要一龍二鳳了,豈能容她走脫?索性放開小環,雙臂將金芝環抱起來,大步邁進房中,卻猛的停下了腳步:但見那炕頭上,一個女子只穿著月白中衣,正倚著幾床絲綿被小寐,玲瓏身段橫陳炕上,一張嬌媚的臉蛋被爐火烘的紅撲撲的,睡態猶如海棠春:
不是方百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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