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迪安索斯王子已經離開了。」我站在路易斯殿下身後,小聲向他匯報著。
在遠來的貴客離開時,路易斯殿下並沒有親自相送。他自稱在舞會中喝醉了,委託裡貝拉伯爵向客人表達了他誠摯的歉意。對於克里特的王子來說,這樣的舉動十分失禮,甚至顯得有些莽撞,可是迪安索斯王子卻並沒有因此露出不愉快的神色。在我看來,當聽到路易斯殿下不會親自與他告別的時候,王子原本略顯得有些緊張笨拙的表情立刻放鬆了不少。
或許這個為了國家利益而捨棄個人情感的年輕領袖,此時也不知道應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去與被自己背棄了的友人告別吧。
路易斯殿下一手舉著酒杯,靜靜地斜倚在書房的大扇窗戶前。那扇窗正對著總督府大門的方向,在這裡可以將整個總督府前庭一覽無餘,包括我們送別王子的迴廊。我相信金髮的王子一早就已經站在這裡,將舊日朋友告別離去的每一個細節都看在了眼裡。
現在,迪安索斯王子的車仗早已經消失在總督府大門外,除了幾個花匠,那裡空無一人。可殿下還在靜默留戀地看向那裡,就好像友誼從未離開。他的臉上依舊掛著淺淡的微笑,可那笑容看上去卻是那麼的虛弱蒼白。
正是正午時分,往日的這個時候,明朗的陽光總會斜斜透過細膩的窗紗,在書房中撒下一片柔軟的金色光線。可是今天,大片的烏雲遮蔽了天空,在殿下的臉上撒下一片灰暗憂鬱的陰影。
「基德先生……」正當我打算離開書房,不再打擾殿下的沉思時,殿下忽然喊住了我。他依舊看向窗外,口氣有些游疑不定地問我:
「您在古德裡安陛下身邊很久了吧,先生?」
這個問題來得很突兀,我不知道他在這時候問我這個是什麼意思。
「有幾年了,殿下。」我斟酌著回答。
「哦,您別擔心……」路易斯殿下可能聽出了我的猶豫。他轉過頭來,對著我安撫地笑道:
「我只是好奇地想知道,在朋友和國家之間,在理想和責任之間,陛下會如何選擇?」
「我……我也不知道,殿下……」我仔細思索了半天,也沒能給出一個合適的答案,「對於陛下來說,似乎從來都不存在這樣的問題。陛下最希望的就是親手建立起一個美好的國家,保護一切值得珍惜的人和事,包括他的朋友。而他周圍的所有人也都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地捍衛他的願望。這既是他的理想,也是他的責任,他……不必在這之間選擇什麼。」
「果然麼……」殿下慘淡地搖了搖頭,眼中露出少許敬重的神色,「……將所有人的夢想當作自己的夢想,有這種為自己的國土和民眾承擔責任的自覺,這才是真正的王者應有的品質吧……」
「是我這種懦弱的人永遠也無法達到的高度啊,這兩個人……」殿下輕柔地搖晃著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在透明的內壁上掛起一層模糊的漿液,看上去猶如不安的心境般紛亂異常。
我當然知道殿下正在煩惱的是什麼。我不願見他如此消沉,卻又不知怎麼去勸慰他才好。
「我是個愚笨的人吧,基德先生?又任性、又懦弱,不敢與自己的血緣兄弟為敵,勇敢地擔負起自己的責任來,結果拖累了許多無辜的人,讓那些關心我的人失望了。我是個那樣的人吧?」殿下抬起頭來,幽幽地看著我。
「您不是的,殿下。您是我所見過的最了不起的人之一。您用您的劍舉起了您的帝國!」我絲毫也沒有遲疑,立刻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您是勇敢的戰士、智慧的統帥、也將成為一個崇高和仁慈的君主。」
「勇敢的戰士?智慧的統帥?仁慈的君主?您也這麼看待我麼,基德先生?」殿下無力地苦笑起來。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奇怪的是,我衷心的讚美非但沒有讓殿下感覺更好些,反而似乎讓他愈加煩躁起來。他有些激動地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然後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為什麼你們都這樣想?」路易斯殿下的聲音提高了不少。儘管他仍在微笑,可嘴角卻好像在神經質地微微抽搐。
「父王希望我成為出色的王子和國王,繼承他的事業;母親希望我成為仁愛的兄長、照顧好我的弟弟;人民希望我仁慈,讓他們活得更豐足;士兵和將領希望我勇敢智慧,帶領他們贏得更大榮譽;就連迪安索斯,我最熟悉和最敬愛的朋友,都希望我成為一個強權的君主,與他結成更加強有力的聯盟……可是,誰問過我希望成為什麼?誰指望過我成為我自己?」
說到這裡,殿下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略略遲疑了片刻,抱歉地看了看我,而後緩步走向書房一側的鍵琴處,掀起烏亮的琴板,露出一拍象牙色的琴鍵。他坐在琴前,閉上雙眼,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而後緩慢地將氣息吐出來。當他的表情看起來完全平復時,他將雙手放在琴鍵上,開始了緩慢的彈奏。
這是殿下的習慣,每當他感到心情煩躁、或是遇到什麼讓他憂慮的事情時,他總是喜歡彈奏樂器,用歌聲和樂曲聲排解他的心中的淤塞,讓他的心情恢復平靜。
象牙色的琴鍵流淌出象牙色高貴古典的旋律。那旋律既熟悉又陌生,我無法形容它究竟是怎樣的,它彷彿是極端的樸素與極端精緻的矛盾產物,一個個聽起來似乎溫柔的音符卻像大錘一樣敲打著你的肺腑,讓你忍不住感到一陣悲傷,卻又油然生出一種豪邁的情懷。
「……擦盡最後一抹血跡,
刀鋒重新閃起光明。
英雄彼德森又贏得了一場勝利,
可憂傷和哀愁卻盈滿了他的心……」
這是一首讚美數百年前建立橫跨法爾維大陸的斯邁德帝國開國之王、在當時就被稱為「血冠的王者」的彼德森-封-桑坦德大帝的英雄讚歌。和其他與這位鐵血君主相關的歌曲不同,這首歌並沒有歌頌王者的武功和戰績,而是截取了一場戰鬥之後血冠的王者憐憫矛盾的心情。因為立意獨特,這也就成為了關於那位偉大君主傳唱最廣的一首樂曲。
「……又一個名字離他遠去,
他的摯友,雷哈格爾將軍。
隨他而去的還有他的軍團,
以鷹翼為冠的勇者之群。
殺死他們的是野蠻的威特人,
奸詐的菲爾德是他們的首領。
他們已付出了覆滅的代價,
可王者之友卻再也無法復生……」
曾經有不下五十名吟遊詩人在我的酒館中吟唱這首詩歌,他們中不乏小有名氣的流浪歌手,可是我從沒有聽過有人能夠像路易斯殿下唱得這樣優雅和憂傷。殿下的歌聲就像晴空中漂浮的雲朵一樣,輕柔、曼妙,讓人無法琢磨,卻又撥撩得人心頭一陣溫柔。
最神奇的是,同樣的歌曲,在那些吟遊詩人口中,就像是華麗的過了頭的虛假傳奇,而殿下唱起來卻像是親眼所見,讓人信服,讓人沉浸於那樣的情景中,情不自禁地感受到以鐵血手段著稱的血冠王柔弱矛盾的一面。
「……仇恨不會帶來和平,
只會將戰爭的種子越埋越深。
倘若戰爭是一場深重的罪惡,
就讓我獨自承受神明的戒懲。
願這世上的所有爭鬥都止於我手,
願不再有人因仇恨而燃起戰火。
願我眼望向再無刀兵,
願我劍指處再無紛爭……」
每當酒館中的吟遊詩人唱到這裡時,他們的聲音總是激越高亢,把這首歌曲最後的幾句誓言唱得鐵骨錚錚、讓人忍不住心潮澎湃。而路易斯王子唱到這裡時,他的聲音十分失落惆悵,彷彿是在為這為偉大君主無法實現的誓言感到深深的遺憾,讓人感受到一種別樣的勇者傷懷。
當為摯友雷哈格爾將軍復仇、蕩平高山蠻族威特人之後,彼德森大帝忽然深刻反省。他意識到為一時的仇恨和快意引起爭戰是愚蠢的。從此之後,彼德森大帝以「為和平而戰」的口號,希望建立一個「我劍指處,再無紛爭」的偉大帝國。儘管在我看來,這或許不過是帝王們自我標榜的幌子而已,但他確實以此為旗幟建立了不世功業。在彼德森大帝的前半生,他以鮮血和殺戮開創了一個橫貫大陸南北、三面臨海、北*「雪頂之脊」薩亞里山脈的強大帝國;而從他五十歲直到去世的十幾年時間裡,法爾維大陸居然真的沒有發生過任何國與國之間的爭戰,這短暫而珍貴的和平被後世稱為「彼德森的奇跡十五年」。當這位前所未有的偉大國君去世時,他平和而滿足地留下最後的遺言:「這世上的爭戰將和我一同離去。」
極富諷刺意味的是,彼德森大帝帶走的並不是爭戰,而是和平。就在他去世不到五年時間裡,他一手開創的宏偉帝國分崩離析,迅速分割成大小不等的十餘個國家,掀起了一場席捲整個大陸的戰爭。這場戰爭持續了整整十五年,被後世稱為「後彼德森的血色十五年」。
我一直沉浸在殿下美妙的歌聲和樂曲聲中,甚至當最後一個音符已經從殿下的手指間流出時,我都忘記了喝彩和讚美。殿下低頭看著琴鍵和自己的手指,微微有些發呆。
「您唱得太好了,殿下。」我由衷地讚歎道,「我從沒聽過這麼美妙的歌聲。」
「您喜歡就好。」殿下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他背對著我,輕輕歎息了一聲。
「這是在我五歲的時候,在母親的生日舞會上聽到的歌。也是我第一次聽別人吟唱英雄的詩篇。」殿下緩緩合上琴板,又在那上面輕輕撫摸了兩下,好像那方才與他一起吟唱的鍵琴是個有生命的夥伴似的。
「與其說我被這歌聲打動了,倒不如說我被那吟遊詩人打動了。他當時就坐在大廳的中央,坐在一張包著金漆的椅子上,懷裡抱著一柄月琴,長長的散發直垂到肩上,有幾條還被染成了紫色,看上去英俊極了。那晚他成了整個舞會的主角,所有參加舞會的人都被他深深吸引著。那些將軍、公爵、王子……站到他面前都好像宮廷小丑一般俗不可耐。當他唱到這首歌的時候,我只覺得自己的血在燃燒,就好像親眼看見了彼德森大帝在樹林中撫劍垂淚高歌的樣子,直到今天我都記得那種感覺。我狂熱地愛上了那些英雄史詩中被讚美、被歌頌的人們,我熱愛那一切被人稱頌尊敬的偉大的人。我知道,我想要成為那樣的人,過那樣的生活。」
「我不明白,殿下……」殿下的話把我弄糊塗了,「……這聽起來有些矛盾。倘若您希望成為彼德森大帝那樣的不世英豪,為什麼……」
「哈哈哈……」沒等我說完,路易斯殿下就笑著打斷了我,他搖著手臂回過頭來對我說,「您誤會我的意思了,基德先生。我是說,我想成為那個吟遊詩人。」
「什麼?您?吟遊詩人?」殿下的話確實出乎我的意料。除了一個聽起來浪漫富有詩意的名字之外,大部分的吟遊詩人幾乎一無所有。準確地說,他們只是些有情調和藝術氣質的乞丐而已,為了某個不確定的目標四處遊蕩。他們並不是什麼受人尊敬的人,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幾乎是竊賊的代名詞。沒有人喜歡與吟遊詩人為伴,即便是吟遊詩人自己也不喜歡。我簡直無法想像,在我面前的這個堪與所有英雄詩史中最了不起的人相提並論的年輕王子,居然希望成為一個這樣的人。
「奇怪麼?」路易斯殿下對我反應一點也不吃驚,「一個王子,希望成為吟遊詩人,在酒館和街頭為每個人彈唱樂曲,過那種浪蕩自由的生活。在我小時候,每當我向別人說起這個希望時別人都嘲笑我,說我瘋了,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真的瘋了,除了克勞福。只有他對我說這是個很好的主意。他說,追逐自由的腳步,這才是真正的男人……」
「可是那真的是我想做的。我熱愛那些傳說中的偉大英雄們,我知道自己永遠也無法成為那樣的人。我寧願去追隨他們的腳步,走遍這大陸的每一個角落,將他們不屈的精神和高尚的品質向所有人傳唱。比起戰爭和殺戮,比起以強力的手段去管理一個帝國,我覺得這才是真正有意義的生活。」
「我就是那樣的一個普通人,基德先生,一個怯懦的、卻又抱著美好希望的普通人。我不是迪安索斯王子,不是古德裡安陛下,也不是達倫第爾,我永遠也無法成為那樣的人,那樣的君主!我只希望能過平靜自由的生活,而不是成為一個強硬的國王。不管你們是怎麼看的,我沒有一顆國王的心,這一點我騙不了自己。」
「我無法忤逆父母的意思,無法背叛我的家庭和責任。我要保護追隨著我的士兵,也要保護信任著我的人民。我既不能拋棄這些去自私地做一個真正的自己,也沒有勇氣與我的親人刀兵相向。說實話,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無論怎麼做,我都無法原諒我自己。」
「這聽起來是不是很蠢?」
「……可是那才是真正的我啊,基德先生,真正的我……」殿下的笑容和聲音都是苦澀的。
我沉默不語,不知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對待面前的殿下。我曾對這個金髮的年輕統帥有過許多不同的感覺,仇視、好奇、尊敬、愛戴……可我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像現在這樣同情他。他就像是一匹被套上籠頭的駿馬,被自己的良心和責任感鞭打著,向著自己所不願去的方向前行。
他搖了搖頭,抱歉地對我說:
「讓您聽到了無聊的事情,真是對不起。」
這一點也不無聊。沒有誰的夢想是一件「無聊的事情」。我想這樣對殿下說,可是我說不出口。
「您必須盡快離開,基德先生,帶著瑪利安。」忽然,沒有任何先兆地,殿下嚴肅地對我說道,「我答應過要保護您的安全,讓您平安地回到您的國王身邊。可是……很抱歉,看起來我無法再做到這一點了。」
我心裡一驚:「為什麼,殿下?難道達倫第爾王子他……」
「這不是您應該知道的,先生!」殿下的口氣重了許多。他頭一次嚴厲地看著我,用目光提醒著我自己的身份。
我是個德蘭麥亞軍官,許多事我不應該知道。可是……
「我也是您的侍衛長,殿下,這關係到您的安全,保護您是我的責任!」我絲毫沒有屈服的意思,昂起頭倔強地看著殿下。無論我曾經是什麼人,無論我的忠誠屬於誰,在這一刻,保護眼前這個可憐王子的心情不可動搖。
我們相互對望著,漸漸地,殿下的目光柔軟下來。他有些侷促地望向別處,有些艱澀地說道:
「我的父親患了重病,很嚴重,或許……或許撐不過兩個月了……」
「什麼?有這種事?」我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現在,唯一還能壓制達倫第爾王子的,就是溫斯頓帝國的國王赫諾爾四世陛下的呼吸。他一旦去世,就再沒有什麼能夠阻攔達倫第爾爭奪王位的野心了。而就目前的形式看來,與凶狠陰險謀劃已久的兄弟相比,路易斯殿下的實力非常薄弱。在朝中,達倫第爾王子已經幾乎控制了所有的政務和軍務,許多路易斯殿下的老臣紛紛被替換。那些忠誠於殿下的軍隊被遣往通向聖狐高地的防線,而原本統領軍隊的卡萊爾將軍和裡貝拉伯爵也從軍隊中被剝離了出去。甚至於就在這裡德城中,達倫第爾王子的親信姆拉克將軍也一手把持著兩萬守軍的指揮權,爭端一旦興起,面對親生弟弟的發難,殿下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要姆拉克將軍帶領數百人衝入總督府,殿下就只能束手就擒。
「這是迪安索斯告訴我的……」說起這個舊日的朋友,殿下沒有任何抱怨的意思,反而帶著感激的神色。
「他告訴我,他已經與達倫第爾達成了協議。在三個月之內,他將獨立承當起對抗古德裡安陛下攻擊的責任。如果陛下停止攻打克里特,轉而攻打溫斯頓佔領區,他則有義務主動攻擊新德蘭麥亞王國,拖住陛下的兵力,為達倫第爾爭取奪權的時間。三個月之後,無論父王是否去世,達倫第爾都將全面出擊,與克里特共同攻打新德蘭麥亞王國。為感謝他對達倫第爾爭奪王位的,溫斯頓將將把晨曦河以南的遠德蘭麥亞領土割讓給克里特。」說到這裡,殿下不自然地看了看我。作為一個德蘭麥亞軍官,這原本是一定要對我保密的內容吧。
「他為什麼要告訴您這些?他不是……明明與達倫第爾王子結盟了嗎?」對於迪安索斯王子的行動,我實在無法理解。
「我畢竟是他的朋友啊……」路易斯殿下溫柔地微笑說道,「……他想要在父王去世之後偷偷安排我離開,用這種方法保住我的性命。當然……」殿下苦澀地搖了搖頭,「……他也是害怕達倫第爾不忍心殺死我。他認為強大的鄰國如果有一個像我這樣的統帥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當說到「像我這樣的統帥」時,殿下的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說不清是驕傲還是自嘲。
「如果他真的是您的朋友,打算幫助您,就應該您與您的弟弟爭奪王位!」我對迪安索斯王子表達友誼的方式十分不解。
「他知道我不會那樣做的……」殿下拍了拍我的肩膀,「……如果說除了克勞福之外還有什麼人那麼瞭解我,那就是他了。而且,現在他根本沒有能力我。光是抵禦古德裡安陛下的大軍,就足夠讓他用全部的力量去對抗了,如果要我,他還有可能遭到達倫第爾的攻打。他不可能同時應對兩場的戰爭。」
「所以……」殿下竭力勸告我說,「……就算是在激戰中的邊境線上,也沒有在我的身邊危險,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有喪命的危險,您必須盡快離開這裡。就算是為了瑪利安,您也應該離開。」
「那您呢,殿下?您想怎麼辦?」我急切地問道。
「我?」殿下低下了他的頭,「還能怎麼辦呢……或許我還不至於會死吧,無論如何,我總是達倫第爾的哥哥呢……」他的語氣非常虛弱,聽起來沒有任何說服力。我一點也不覺得想盡各種卑劣手段去對付殿下的溫斯頓二王子會突發善心放過自己的兄長。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考慮,路易斯殿下都已經陷入絕境了。恐怕只有奇跡出現才能夠挽救他的頹勢,而且,即便奇跡真的出現了,以殿下慈愛仁厚的性格和他對家庭和王國的忠誠,恐怕也是不會同意的。
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懦弱啊……
看著殿下俊美憂鬱的面容,我覺得一種瘋狂的慷慨在我的血管中流淌著。不是他崇高的品質讓我希望去追隨,而是他善良脆弱的心讓人不忍傷害。我覺得我想要保護這個人,並不是我想要保護一位王者,保護一個偉大的將領,而是想去保護一個無辜無助讓人憐惜的青年。
「殿下,在確定您的安全之前,我是不會離開的。」我平靜而堅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