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敵人是值得同情的,他們孤軍深入,沒有向導,沒有友軍,甚至連行軍的地圖都找不到一張,只能在一片充滿敵意的陌生土地上苦苦掙扎著,每都要在瀕臨死亡的恐懼中竭力避入睡眠,而後又在同樣恐懼的不眠夜等待黎明的降臨。在他們看來,聖狐高地上的每一顆沙子、每一捧水都是危險的。我們的襲擊讓克裡特人陷入了無法擺脫的恐慌。他們曾是勇敢的戰士,在廣大的法爾維大陸上一次次以自己強大武力橫掃自己的敵人,可是直到今天他們才剛剛學會什麼叫做畏懼。那是一種從你的骨頭接縫處透出來的驚觫感覺,讓你在面對所有事物時都失去了自信。
我們的敵人在一步步走向毀滅,七天前,我們發現了一支企圖搜尋並殲滅我們的克裡特軍隊。他們已經完全喪失了斗志,每個士兵看上去都面色慘白、有氣無力。他們看上去不像是外出爭戰以敵人的鮮血換取榮譽的勇敢戰士,而像是群等死的囚徒。即便是他們的指揮官,在發布命令時也毫不自信。他的脖子神經質地轉來轉去,生怕在一轉眼間,從他身後飛出一支利箭奪走他的生命。
隨著接連幾聲硬物穿透肌肉的潮濕的聲響,兩個克裡特士兵掉進了種滿尖刺的陷阱,連掙扎都沒來得及就回歸那片永恆的寂寞之中了。所有的克裡特人都停住了腳步,即便是隊列後側看不見發生了什麼的士兵們也順從地停止了行軍,沒有發出一絲慌亂的聲響。不需要親眼目睹,他們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近一個月以來,他們已經見慣了這些。剛開始時,他們會尖叫,會報警,會相互提醒鼓勵,擺出防御的陣形,有的人還會想辦法將自己的戰友從陷阱中撈上來,試圖從死神手中挽救他們——當然,這樣做基本上都是徒勞的。而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那些人麻木不仁地目睹了同袍的慘死,連悲傷的表情都沒有露出一絲。
這不是因為堅強,我知道,而是因為絕望,那無法遏止的最強烈的絕望。
一個年輕的士兵從陷阱邊上經過。或許是戰友的死狀刺激了他,他忽然間尖叫起來,抽出腰間的短劍,拼命地在面前的草地上抽插敲打,嚎啕大哭著,死也不敢向前邁出腳去。他口中斷斷續續高喊著“救救我!帶我離開這裡!”不住地用劍刃挖掘地上的泥土,就好像認定了那裡有一個要命的機關似的。一旁的克裡特士兵就那樣站在一邊,冷漠地看著他發瘋,沒有人上前阻止他,也沒有人安慰他——當每個人心中的恐懼都在瀕臨崩潰的臨界線上時,你能指望誰去安慰別人?
這場小小的騷亂並沒有持續很久,一個中隊長從身後敲昏了那個崩潰的士兵,把他扔在路邊。後續的軍人繼續跟隨隊列趕路,不去理睬那個率先發瘋的可憐人。四天後,我在相同的地方看到了那個士兵悲慘的下場:他跪坐在那裡,瘦得幾乎能看見骨頭,嘴唇干裂,眼眶發黑,眼角因為干涸而滲出了血水。在他身體周圍,所有的草都被連根拔起,我想它們成了這可悲的家伙的食物。而在他手臂伸不到的稍遠一點的地方,草叢依舊茂盛如新。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絕不會相信恐懼可以讓一個人瘋狂到這種程度。他居然就在那裡寸步不移地呆了四天,直到因為干渴死亡為止。他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把自己活活渴死的人,就在距離他大約一百步之外的地方,一條清澈的小溪淙淙地流過,泛起許多水晶一樣的泡沫。
他比那些在沙漠中渴死的人更可憐,那些人一直到死都沒有放棄求生的願望,在為自己的生命掙扎拼搏。而他在活著的時候就已經喪失了掙扎的勇氣,除了絕望,他一無所有。
看到這景象,不需要任何人告訴我,我知道,我們的敵人完蛋了。
這一切都是我們親手造成,了解這一點讓我感到難受。可最讓我難受的並非是我正如此殘忍地虐殺我的同類,而是因為在我做了這一切之後,還必須抹殺掉自己的憐憫心和懺悔心,以更殘暴的行為去對待他們。原本我以為我早已與“慈悲”這個詞沒有任何關系了,可當看見那些倒霉的克裡特人在地上打著滾痛苦嘶號時,我仍忍不住感覺到在我左胸堅實的肌肉之下,有一塊細小的東西在抽搐。那讓我覺得愧疚。
即便如此,我們仍然不是最殘酷的一群。在一次集中時,羅迪克告訴我,羅爾從來都沒有留下過完整的屍體。他們殺的人比我們還要少一些,但你絕對無法想像他們都干了些什麼。被羅爾盯上的軍隊,會在井水中撈上死者的眼珠,在門邊被戰友冒著新鮮熱氣的腸子絆倒,在營地門口找到一具被蟲蟻搬空了內髒的屍體……連親手制造這一切的土著獵手們都快要崩潰了,可這無法阻止羅爾用更惡毒的方法將一種叫做“絕望”的瘟疫撒向克裡特人。從這次作戰的目的來說,羅爾是我們中干得最好的一個,就連安排布置這一切的弗萊德都無法與他相比。在我們的連番騷擾下,克裡特軍確確實實在以不可遏止的速度崩壞。他們的士氣低落到了最低點,之所以尚且沒有出現逃兵,僅僅是因為單獨行動的克裡特人處境更加糟糕而已。
盡管從上一次的會戰中我們可以看得出,克裡特人的統帥阿-斯坦將軍一定是一位善戰的將領,可他在我們近乎卑劣的戰術面前一籌莫展。在這片對他們不懷好意的密林中,這位傑出的將軍就像是失去了眼睛和耳朵的殘疾人,只能在我們拿針刺他時才會有些激烈的反應。他曾經試圖在附近搜尋熟悉地理的當地居民充當向導,理所當然的,他一無所獲。弗萊德周密的安排讓我們的敵人陷於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他們只能盡可能地減少外出,加強營地內的防御,砍伐樹木為自己營造一個盡可能安全的容身之處。克裡特人的反應告訴我們,他們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很快我們就得到了消息:一支運載著糧食補給運輸隊伍在大約兩萬名士兵的護送下進入了聖狐高地,他們應當就是阿-斯坦將軍熱切盼望的東西了。事實上,我們也在等著它,因為它才是結束這次戰斗的關鍵所在。盡管就算他們真的安然到達阿-斯坦將軍的營地也不會給局勢帶來多大的變化,但我們覺得克裡特人在這片土地上呆的時間已經足夠長了。最重要的是,弗萊德向依芙利娜和她的族人保證的時間已經快要到了。
幾乎所有的伏擊都發生在夜晚,這一次也不例外。
那兩千多名土著戰士參加了這一次的伏擊,除了他們,弗萊德還帶來了五千名訓練有素的士兵。經過一個月來的鍛煉,土著朋友們逐漸學會了令行禁止,不再是那些一遇到戰斗就只會漫無目的的沖殺的無知勇者了。他們在這些天裡表現出的戰斗天賦讓我們這些有經驗的老兵咋舌不已,當他們學會將打獵的技巧融入作戰時,就成為了一支不可忽視的強大力量。這片滿地滿籐、雜亂無章的叢林就像是他們的花園,在這裡他們的行動就像是山風一樣迅捷,他們可以像影子一樣緊貼著要追擊的對手而不被發現,同樣,如果他要擺脫你,你會覺得他們當著你的面使出了隱身的魔法,讓你不見蹤影。他們並不缺乏耐心,只是從沒想過把它用在戰場上。他們是最有耐心的獵手,被他們盯牢的獵物很少逃得出死亡的陷阱。
現在,他們正埋伏在各自的位置上,看著運送補給的車隊從身邊經過。
盡管和他們共同戰斗了這麼長時間,但我仍舊無法完全識破他們的偽裝。這些看似笨拙的土著居民一進入叢林中就會展現出他們不為人知的聰明才智,我曾親眼看見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用泥漿、雜草和少許樹皮完成了他的偽裝,我發誓,除非你當場看著他完成這套魔法,否則就算你一腳踩在他身上也發現不了他。
黑暗中,我隱約看見一個叫做肯特的土著戰士以樹影為掩護伏在路邊,他*得如此之近,以至於我不得不擔心押運的士兵是否會踩到他的手指。即便如此,依舊沒有人能夠發現他。
一根栓在長籐上的橫木忽然從路邊直錘過來,擊中了一匹馬的身體。那匹可憐的畜生忍不住發出痛楚的嘶鳴,發狂地掙扎起來。押運的克裡特士兵警覺地向橫木飛來的方向搜索著,他們很快發現在道路左側,幾十個荒蠻之地的野人呼號著向密林深處跑去,邊跑邊做出一些挑釁的動作。
“是他們干的,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這些剛剛進入聖狐高地的新來者顯然不像阿-斯坦將軍的部下們那麼了解這片土地的危險之處。上千名魯莽的士兵貿然闖入了這片連星光都無法透過的叢林中,向著那群逐漸消失的背影追去。
克裡特人的指揮官示意全軍停止前進,等待這次追擊的結果。當然,這次追擊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如果一切順利,沒有人能向他回報些什麼。在他們消失的那個方向,弗萊德率領兩千士兵已經設下了埋伏,除了他們,還有數百名土著戰士從旁協助,他們的任務是:不讓一個克裡特人回到自己的隊伍中去。
夜晚很安靜,風擦著你的耳垂輕輕搖過,將草木新芽的味道送到你的唇邊。
在風吹不到的地方,一場血腥的殺戮正在進行,或許已經完結。這自然不是我們的敵人能夠預料到的。
時間過了很久,克裡特人的指揮官看上去逐漸失去了耐心。他憂慮地望著自己的部下消失的方向,過了一會,終於叫過自己的副官,命令他率領五千名士兵入林搜索。他可能認為自己遇到了一個隱藏在叢林深處的土著部落,通常來講無論那個部落多麼強大,五千名訓練有素的士兵也已經足夠了。
這時候,又一根粗大的原木從道路右側橫掃過來,它撞斷了一輛馬車的車轅。受驚的戰馬高高仰前蹄,而後撒開四蹄拼命掙扎,將這輛馬車歪歪斜斜地拉倒在路邊。它的駕馭者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平息了它的憤怒,其余的士兵則手忙腳亂地將馬車扶正。
兩支鋒利的短矛從樹木的陰影中激射而出,刺死了兩個沒有防備的克裡特士兵。樹影中再次出現了土著人活躍的身影,他們高叫著消失在道路另一側的叢林中。
克裡特的戰士們剛要追趕,就被他們的指揮官制止了。那名軍官沉思了片刻,嘴角上掛起高傲的笑容。他叫過一名下級軍官,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了些什麼。受到命令的軍官同樣帶領著大約五千名士兵沖入叢林,轉眼沒了蹤影。
當許久之後,道路兩旁再也沒有一絲人聲發出時,克裡特人看見了他們的敵人。羅迪克和達克啦率領著三千多名全副武裝的德蘭麥亞士兵從敵人隊列的後側掩殺上來,試圖趁克裡特人將注意力放在兩翼的時候制造混亂。他們將手中的火把拋上馬車,而後開始向克裡特運輸隊的士兵們發起攻擊。這次襲擊的確有些出其不意,克裡特人看上去有些混亂。盡管在數量上占據相當大的優勢,但他們仍被這預料之外的突襲打亂了手腳。
在戰斗最激烈的前沿,達克拉手舞著沉重的戰錘用力揮舞著,一個又一個勇於面對他的戰士倒在了他的腳下。羅迪克站在隊伍中間不時地發出指令,這使得許多立功心切的克裡特人向他殺去。凡是能夠穿越士兵們的阻隔接近他的克裡特人都是些真正勇敢的人,可他們依舊無法傷害到羅迪克。他們並不知道,面前的這個年輕的軍官本身就是一位了不起的武者,他的勇武完全不下於正在享受搏殺樂趣的強壯的石匠之子相比,盡管對手們都很有勇氣,但他卻總是比他們更強大一些。
兩旁的樹林中此時向道路中央傾瀉著銳利的鋼鐵,無論是弓矢還是擲矛,都裹上了克裡特人的鮮血。原本隱藏在道路兩旁的土著戰士們呼嘯著現出身形,用他們的武器有力地支援著德蘭麥亞兄弟的戰斗。此刻勝利的天平似乎正在向羅迪克他們一側傾斜,所有的事實都在表明我們的戰斗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少量的倫布理戰士們引分散了克裡特人的兵力,而羅迪克他們的突襲也重重打在克裡特人的軟肋上。
“快撤退!他們埋伏在路邊!”忽然,一聲大叫打破了戰場上的局勢。隨著這聲叫喊,從道路右側沖出了去而復返的克裡特士兵。我們似乎小看了克裡特人的指揮官,看來,從第二根原木襲擊馬車開始,他就看透了這是個陷阱,因此將相當數量的士兵提前埋伏在道路右側,准備在關鍵時刻全殲德蘭麥亞的伏兵。幸虧潛伏在密林中的倫布理土著戰士發現了他們,提前發出了警報,否則羅迪克他們難免要遭到滅頂之災。
克裡特伏兵高喊著從一旁掩殺過來,試圖完成對敵人的包圍。不過,他們失去了最好的時機。發現形勢危急的羅迪克立刻下達了撤退的命令,他的命令立刻得到了忠實的執行。德蘭麥亞的戰士們在拋下上百具屍體之後終於順利地逃脫了克裡特人的包圍圈,在這之前,他們已經殺死了數倍於此的對手。數百名倫布理族的土著戰士從道路兩旁的樹林中竄出,他們驚慌地叫喊著,將手中寶貴的武器拋在地上,雜亂無章地跟隨著撤退的德蘭麥亞士兵逃竄起來。偷襲失敗了,克裡特指揮官以他的智慧和謀略化解了這場危機,將戰斗的主動權抓在了自己的手中。
“全軍追擊,全殲來襲之敵!”克裡特指揮官此時果敢地下達了追擊的命令,同時分派出一支部隊進入道路左側的樹林,支援最早沖入叢林中的那支分隊。他的命令看起來是正確的:敵人的主力部隊已經暴露,潛藏在林中的土著人也四散逃竄,這正是抓緊時機擴大戰果的好機會。一旦集中力量,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渴求榮譽和獎賞的士兵。勇敢的克裡特戰士們毫不遲疑地跟隨著自己的將領,揮動著鋒利的武器向敵人沖殺過去。對於他們來說,這不僅僅是一次反偷襲,更是洗刷友軍恥辱、以勝利振奮人心的一個絕好的機會。我猜一些士兵可能已經開始考慮起如何在顏面全無的友軍面前耀武揚威了,他們確實有這個資格:在友軍被敵人的偷襲戰術搞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們卻一舉擊潰了敵人的偷襲,甚至有可能全殲敵軍的主力部隊,這足以證明他們的勇敢和友軍的無能。
一條由火把足成的長龍沿著崎嶇的山路延伸得很遠,在長龍的頂端,不時傳來金屬交擊的廝殺聲響。就在那一聲聲脆響發生的時候,那些不幸的人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大約兩千名疲憊的克裡特人照料著運輸車隊,他們撲滅了幾輛馬車上的火焰,有的人開始修理已經損壞的馬車,把受傷的馬匹換下來。其余的士兵們滿腹怨氣地看著火龍消失的方向,為自己的職責忿忿不平。他們相信,如果不是要守衛車輛,他們早就沖殺在隊伍的最前列,用敵人的首級換取自己的榮譽和獎賞了。而現在,他們只能呆坐在這裡,等候自己的戰友立功歸來,向自己炫耀那亮閃閃的錢幣和醇香的美酒。
這時候,他們遭遇了噩夢。
“嘩啦!”
一只瓦罐從我手中拋出,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摔碎在*我最近的那輛馬車的車轅上,一道清冽滑膩的液體從碎裂的瓦片間迸射出來,它們中的大部分潑灑在車上盛放著糧食的大布袋中,把它們染出一片濕潤的顏色。這個信號帶來了更多盛滿了液體的容器,上百只各式各樣的罐子從路旁的密林中擲出在克裡特人的馬車旁摔成碎片。
隨著一聲聲清脆的響聲,一些熟悉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散開來。油脂、松香,這些平日裡聞起來芬芳撲鼻的氣息此刻透露出無比陰險狠毒的味道,在僅存的克裡特守軍中引起巨大的騷亂。緊接著,一根根火把在叢林中亮起,擲向全無防備的車輛。
烈焰騰空而起,照亮了夜,克裡特人的慘叫聲驚醒了沉睡的黑暗。
“殺!”我拔出長劍,率先沖出去,砍倒了一個試圖撲滅火焰的克裡特人。這個忠於職守的家伙直到死都沒來得及拔出自己的武器。在道路的另一側,羅爾同樣率領著數百名強壯的土著戰士殺了出來,用鮮血滿足著他們對戰斗的渴望。
事實就是這樣,我們才是這場偷襲的真正實施者。從樹林中跑開的土著戰士們事實上是我們的掩護,他們在敵人面前出現,而後離開,放松了克裡特人的警惕,讓他們下意識地以為路邊已經沒有了埋伏,能夠放心地全軍追擊羅迪克,這就給我們制造了機會。自然,事先埋伏起來的克裡特伏兵從一開始就沒有逃出我們的目光,我們只是選擇了一個恰當的時機讓他們暴露出來罷了。
在經歷了連續一個月的偷襲暗殺之後,我覺得這樣面對面用刀劍解決問題的方式親切美好。我感到自己壓抑了許久的鮮血在燃燒,讓我無法遏制地想呼喊。
“我還是喜歡這樣!”我大叫著,順便在一個向我撲來的敵人身上找到了將劍刺入人體的熟悉觸覺。
我的話引來了土著戰士們的大聲附和。盡管他們精於獵殺對手,但依照他們的本性,還是更喜歡這樣熱烈的戰斗。
一個陰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瞬間消除了我此時的戰斗激情。我看見羅爾的嘴邊帶著邪惡的紅色,眼中燃燒著不正常的戰斗激情。他雙手的武器根部染滿的鮮血——很奇怪,他總是喜歡將手中的武器全部刺入敵人的體內,而後攪動它們,給面前的對手制造痛苦,這也是為什麼他的短劍和匕首的護手處總是殷紅一片的原因。
“我也喜歡這樣。”羅爾面無表情地說,似乎除了眼球,他臉上的所有肌肉都是僵死的。
我忽然覺得有羅爾在的戰場,永遠都不會讓我習慣。
我們並不奢望能夠戰勝多出我們近一倍的克裡特守軍,我們只是在竭力拖住他們,讓他們無暇救火而已。當我們撤出戰場時,阿-斯坦將軍翹首企盼的補給大部分已經被燒成了一堆堆的焦炭,小麥和燕麥燒焦的香味消融在這片樹林之中,仿佛是在嘲笑克裡特人的大意。
現在,羅迪克他們大概已經擺脫了身後的追兵吧,弗萊德應該也差不多已經擊敗了深入叢林中的克裡特軍隊。不知道克裡特指揮官在失去了敵人的蹤跡之後還需要多長時間才會明白自己的失誤,我猜這不需要很久——他看起來很聰明,盡管這對於他們來說還遠遠不夠。
我想,我們可以說再見了,親愛的克裡特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