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用上了全面戒嚴的措施之後,迪亞巴克爾城以及其周邊地區的鄉村,小城鎮的局勢迅速的穩定了下來。按照明軍頒布的戒嚴令,任何普通百姓在戒嚴期間,都必須留在家裡,並且接受明軍的盤查,而所有需要的生活物資都將由明軍按照每戶的申報人口數量進行發放,如有必要外出,必須向附近駐紮的明軍申報,經審批之後,由明軍護送外出。所有未經許可外出的人,都將被視為叛亂嫌疑犯,並且將被受到拘押,任何抵制與反抗行為都將遭到嚴懲,甚至會因此而被明軍擊斃!
十幾萬明軍的控制能力是非常強大的,而白羊王國雖然是一個由遊牧民族建立起來的國家,但是在對城鎮人口管理方面,仍然採用了戶籍制度。所以,通過白羊王國官方保存的戶籍檔案,就能非常快查找出嫌疑人員。當然,其他的一些手段也可以查出隱藏在百姓中的叛亂份子,比如通過查訪,利用獎勵舉報的方式,就能更快的查出哪些民戶隱藏了嫌疑犯。而通過這些手段,要找到參與了叛變的人員,這並不困難。
而這次叛變的原因遠比朱祁鈺之前所預料到的要複雜得多,黛姬其實只是具體的執行者罷了,而在她身後的者不是個人,而是一個民族,幾乎是整個突厥民族!而整個叛亂的起因,甚至可以追溯到明帝國吞併了蒙古各部落的時候,也就是十六年之前,在瓦刺被明帝國消滅了之後,這個陰謀就開始醞釀了。
在朱祁鈺時代之前,明帝國雖然也有過輝煌的時期。特別是在太祖與成祖皇帝時,明帝國數度擊敗蒙古大軍,成祖的五次北伐幾乎將蒙古人趕到了滅亡地邊緣。不過,在朱祁鈺之前,蒙古就從來沒有被明帝國徹底擊敗過,雖然成祖皇帝的五次北伐都取得了勝利,但也僅僅只是讓蒙古各部落退到了塞外而已。而要不了多久,這些大漠上的野狼就恢復了元氣,再次成為了明帝國的邊患。土木堡之變就可以說是蒙古部落挑戰明帝國的最為明顯的表現了。顯然,在明帝國沒有辦法擊敗蒙古的時候,就根本無法對中亞以及西亞地區的突厥人建立的國家構成威脅了。
顯然,在此情況之下,突厥人是不會將明帝國當作敵人的。雖然在數百年之前,突厥人差點就被同樣為漢族所建立的唐帝國趕盡殺絕。但是,數百年之後,突厥人幾乎忘記了那段悲慘的歷史,而且他們的精力已經放到了對中亞,西亞,乃至歐洲的征服行動之中。不過,在蒙古被明帝國給消滅了之後,這一切就悄然變化了。
蒙古部落的迅速敗落,明帝國軍隊在北伐戰爭中所表現出來的強悍戰鬥力,這些都不是什麼秘密,同時也飛快地傳到了突厥人控制的王國。曾幾何時,蒙古鐵騎縱橫天下,幾乎無人能敵,就連突厥人都被其征服,原本居住在中亞地區的大量突厥部落紛紛西遷,以避開蒙古鐵騎的鋒銳。不過,蒙古人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特別是在元帝國滅亡了之後,各個金帳汗國也先後完蛋,突厥人也終於擺脫了蒙古人的控制。不過,不久前的那段被人征服的慘痛歷史,突厥人是不會忘記的,而且突厥人也為此做出了努力。奧斯曼帝國的出現,帖木爾時代出現的短暫統一,可以說,都是突厥人想要發展壯大的具體表現。不過,突厥人的天性,以及其部落性質決定了,這個民族是不可能完全統一起來的。奧斯曼帝國,帖木爾帝國,莫臥兒帝國,這三個強大的,或者曾經強大的帝國,無一不是突厥人,或者是突厥人後裔建立起來的。這足以證明,突厥人並不是一個有著向心力的民族,而是一個四分五裂的民族。
當然,任何民族,在遇到強大的外來威脅時,都有可能聯合起來。歷史上,漢族也有過無數次這樣的經歷,在沒有外來威脅的時候,漢族人的最大敵人就是自己,而在遇到強大的外敵時,漢族人就能夠團結起來。即使,突厥族的向心力並沒有漢族這麼的強烈,不過,當外來威脅強大到足以威脅到整個突厥世界的生存時,聯合就成為了突厥人唯一的選擇,而且也是必然的選擇。
在蒙古各部落被明帝國「收編」了之後,明帝國的強大威脅顯現了出來。曾經稱霸了整個突厥世界,從印度河流域,到奧斯曼帝國,再到北非,到縱橫無敵的帖木爾帝國的騎兵被明帝國軍團屠戮的時候,突厥世界感受到了一股幾乎能使他們徹底滅亡的威脅。可以說,不管是帖木爾帝國與歐羅巴國家聯合對抗明帝國,還是後來莫臥兒帝國倒向歐羅巴各國,以及奧斯曼帝國與歐羅巴的敵人修好,這些無一例外的,都是突厥世界開始對抗明帝國的風向標,只不過,朱祁鈺一直忽略了這一點。至少,在這次的事件爆發之前,朱祁鈺並沒有意識到突厥有一個聯合的陣營,不管表現形式如何,不管曾經的各個突厥帝國之間的矛盾有多麼的深刻,這種民族內部的聯合是肯定存在的。
作為突厥世界的一部分,白羊王國也免不了捲入這場大聯合之中。不過,哈桑並不贊成用這種方式來對抗明帝國,不管是他的仇恨,還是他的野心,或者說是他的認識,反正,在哈桑還在位的時候,白羊王國並沒有參加這次民族內部的聯合,相反,哈桑根據自己的判斷,根據他的野心,在受到了仇恨的影響下,哈桑採取了一種「曲線救國」的方法,而這個方法的步就是與明帝國結盟。
其實,在這個時候,問題就已經很明顯了,哈桑採取的與明帝國結盟的方式,從根本上講,是在為他自己考慮。哈桑知道就算整個突厥世界聯合起來,都不可能是明帝國的對手。因此,他選擇了與明帝國地結盟,而哈桑的野心也就昭然若揭了。按照他的計劃,在利用明帝國的幫助統一了整個突厥世界之後,那就應該耐心地等待,等到明帝國國力開始衰弱的時候,再趁此機會下手,擊敗明帝國,甚至征服明帝國。
如果把目光放得長遠一點的話,其實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哈桑的這個計劃更有實現地可能。在明帝國國力處於鼎盛時期的時候,不要說突厥世界的力量,就算是明帝國之外所有世界的力量全都聯合起來,都絕不是明帝國的對手,這一點,將在數百年之後再次得到證明。而且,在帝國時代,任何一個帝國,只要還擺脫不了「帝國」這種國家形式,那麼不管曾經有多麼的強大,遲早有一天都會走向衰落,至少會在某一個階段,帝國的國力將降低到谷底。顯然,哈桑的計策是有根據的,突厥世界不可能在明帝國國力最鼎盛的時候對抗這個強大的敵人,就如同幾百年前,同樣的突厥國家無法對付國力處於鼎盛時期的唐帝國一樣。不過,唐帝國滅亡了,但是突厥沒有滅亡。因此,只要有耐心,那麼,突厥世界遲早有一天能夠等到合適的時機。
哈桑有這樣的眼光,不過這並不意味著其他所有的突厥貴族都有如此的眼光,特別是當哈桑宣佈與明帝國結盟,通過投靠明帝國的方式來增強白羊王國的國力時,白羊王國幾乎就成為了整個突厥世界的叛徒。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這場陰謀正式登上了舞台,而導演者正是黛姬。可以說,當時發生的很多事情,都是黛姬在暗中導演,或者是暗中策劃的,連哈里都成為了她這個陰謀中的一枚小棋子,哈桑則成為了必然的犧牲品,其他王子就更不用說了。
當然,黛姬擔任「導演」也是有原因的。她所在的部落是突厥各部落中聲望最響的一個,而且是西突厥中名望最高的,而且她的位置又是最合適的。當年,黛姬嫁到白羊王國的時候,就是希望通過她來讓白羊王國與奧斯曼帝國結盟,只不過,兩個國王都會錯了意,一個愛美人不愛天下,一個則是有仇不報非君子。不過,在數十年後,這個曾經失敗過一次的女人捲土重來,差點就要獲得成功了。
在這場陰謀中,還有另外一股重要的勢力,那就是以麥加,麥地那為聖城的回教。雖然回教是三大宗教中誕生最晚的一個,而且其教義很多都來自猶太教(基督教也吸取了大量猶太教的教義,甚至可以說,基督教本身就是猶太教演變而來的),不過卻是世俗影響力最強大的一個宗教。在回教誕生之後的幾百年裡,這個宗教幾乎就統一了從大西洋沿岸的北部非洲到印度河流域的廣大地區,成為了眾多國家的國教。相繼在這一地區誕生的眾多強大帝國,無一例外的以回教教義來治國。而後來,隨著奧斯曼帝國,帖木爾帝國,莫臥兒帝國,阿拉伯帝國等眾多強大帝國的出現以及擴張,回教教義還傳播到了更為遙遠的地方,甚至在元帝國時期,東方都出現了大量的回教教徒,這對明帝國的影響也很大。比如,明帝國個向海洋邁出了探索步伐的鄭和,就是一個虔誠的回教教徒,而他鼓動成祖皇帝他遠航活動的一個原因就是鄭和希望通過海路到達聖城,當然,他也達到了這個目的,只不過在朝覲之後就死在了回國的路上而已。
顯然,回教的影響力在這一地區是不能,也不應該被忽略的,不過,朱祁鈺卻一直忽略了這一點。想當初,奧斯曼帝國的幾位君主都曾經想得到教會的承認,這樣彷彿才能證明他們作為回教世界最強大的帝國的地位一樣。連一個國家的君主都如此的狂熱,那麼普通的百姓就可想而知了。而這也與眾多的國家直接用回教的教義來治理國家有著必然的聯繫,而且這也是回教影響深遠的一個主要原因。
當然,對所有的回教徒來說,明帝國完全算得上是一個異教徒的國家。回教在明帝國推廣受到的挫折,而明帝國皇室對回教的蔑視,這些都讓很多回教徒將明帝國當作了敵人。當然,在很大的程度上,明帝國的強大,特別是明帝國軍隊強大的,超過了任何一個對手的毀滅能力,能夠在很大的程度上讓回教徒改變自己對明帝國的觀念。當然,這也最多只是讓那些受到毒害不深的,或者是受到回教影響還不是很嚴重的人有效。這就如同阿巴克能夠在莫臥兒帝國壓制住回教一樣,明帝國的軍事力量也能起到類似的作用。
當然,問題遠沒有這麼簡單。當突厥的各個部落與回教的那些既得利益者聯合起來的時候,這就是一股對明帝國有巨大的威脅的力量,而這也正是導致了這場叛亂的根本性力量。哈桑是叛亂的犧牲者,他被當作叛徒而謀殺掉了。哈里是一枚不知情的棋子,他雖然避免了一死,不過卻不得不放棄了手上的權力。黛姬是導演者,但是卻是一個導演了自己悲劇的導演,而且,在這股強大的,不由任何個人操控的力量手裡,黛姬無疑也是一個悲劇式的棋子。當然,整個白羊王國其實都是犧牲品!
在朱祁鈺瞭解到了這場陰謀背後的秘密時,他立即認識到,擊敗了暗殺行動,控制了白羊王國的都城,這些都還算不上成功,因為這場陰謀並不是針對他而來的,是針對整個明帝國的,而刺殺明帝國的皇帝,實際上也是要對付明帝國。顯然,朱祁鈺要想戰勝這個敵人,那麼,他就必須要做到一點,即迅速地恢復白羊王國的國內局勢,讓白羊王國保持穩定,他只有做到這一點,才能夠粉碎這場陰謀,並且獲得這場無形的戰爭的次勝利!不過,對朱祁鈺來說,要想穩定住白羊王國的局面,也許就沒有認識到危險這麼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