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南京之後,朱祁鈺一行人就在侍衛團,近衛軍的率領下,直接南下,數日後,就到達了江西南昌府。而這裡正是段靈的故鄉,這次朱祁鈺在安排行程方面,自然也就考慮到了各個人的需要。
南昌府的官員,以及段靈的家人都離城數十里前來迎接了皇帝大架。當然,此時梁岳已經先一步率領近衛軍進入了南昌,接過了當地的安全工作。朱祁鈺也沒有客氣,當天晚上就參加了南昌府官員為他舉辦的宴會。
大概南昌府的官員收到了消息,所以參加在場宴會的不僅僅是官員,還有很多社會名流,另外,宴會有一些新的風尚,一些皇帝並不喜歡的節目,比如歌舞表演這些並沒有出現。很明顯的,南昌府的官員為了迎合皇帝的胃口,確實下了很多的功夫進行準備。
朱祁鈺對那些官員不怎麼在乎,畢竟官場上的事情,他一直就不太感冒口讓朱祁鈺比較著心的反而是他另外一個岳丈段琪玉。而這次,段琪玉不但親自來了南昌,而且還將一家人都帶了過來。
段家並不是南昌人,而是南昌府進賢縣人。這個縣在鄱陽湖的南面,因為得湖漁之利,農業極為發達,而段家就是當地的大戶人家,算得上是大地主了。段琪玉一個有五個子女,其中段靈排行老三,在她上面還有一個兄長,一個姐姐,下面是兩個弟弟。本來。段琪玉並不重視對女兒地教育,按照他的傳統思想,女兒家。只要能夠學會操持家務,進後能夠嫁個好人家,那就行了。不過。自幼。段靈就極為聰明好學。而她的大哥也極為照顧她。也就在段傑(段靈地大哥)上私塾的那年,段靈就每天都跟著大哥去私塾裡唸書。不過,段靈念的可不是四書五經,而是一些奇門雜學。當時,私塾附近一個陰陽先生,可以說。段靈很多啟蒙類地知識就是在那個陰陽先生那裡學到地。後來,段靈進京趕考,還是瞞著父親去地,而段傑也一直非常疼愛這個妹妹。在段靈離家出走的時候,他還偷偷的給了段靈一筆路費,不然的話,像段靈這種完全沒有江湖經驗,身無分文的文弱女子,恐怕根本就到不了京城。
當初,朱祁鈺迎娶段靈過門,並且封了段靈為貴妃的時候,段琪玉還是不怎麼解氣,畢竟女兒離家出走,在他看來是一件臉上無光地事情,即使後來女兒嫁給了天下最好的丈夫(至少是最有權勢的丈夫),這對段家來說絕對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不過段琪玉仍然不是很釋懷。在當初地婚禮上,朱祁鈺就沒有少吃段琪玉的臉色,不過朱祁鈺並不在意這些,畢竟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就算是皇帝的家裡,也有著同樣的問題。不過,這次,朱祁鈺見到這個曾經讓他很是難堪的岳父時,卻完全是一種不同的感覺了。
可以說,段琪玉在這十年裡的變化是極為巨大的。作為一個傳統的大地主,段琪玉仍然保持著一些地主階層的特點。不過,段琪玉至少在態度上變化了許多。當然,十年時間,足以讓任何一個人產生巨大的變化了,特別是隨著這些年來,帝國工業經濟的發展,衝擊著每一個帝國臣民的生活,也改變著帝國每一個人的生活,段琪玉在這種翻天覆地的變化之中,自然不能設身事外,在他適應社會變化的同時,自己也正在發生著悄然的變化。
「陛下!」
「岳丈大人,在此小婿先行家禮了!」
「陛下,這可要不得,國家國家,當然以國為重,家為輕了,應該是臣先行君臣之禮!」
兩人一番客氣,這才笑著坐了下來,氣氛也就自然的放鬆了下來。
「陛下此次南巡,能來江西,臣深感榮幸。」
「岳丈大人,其實此次朕到南昌來,就是想陪靈兒來看看家鄉這邊的變化,怎麼說,朕也是南昌的女婿,算得上是半個南昌人了!」朱祁鈺完全以平民自居,「不過,就朕一路所看到的,在過了鄱陽湖之後,情況就變了很多啊!」
段琪玉尷尬的笑了一下,自然明白皇帝這話的意思。帝國的工業中心在江南地區,雖然江西北部也屬於江南地區,不過江西的工業發展並不理想,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糟糕的。從鄱陽湖沿江而下,都有很多的工廠,就是到了江西這邊,幾乎就沒有半點工業社會的影子了。這是朱祁鈺最為感到奇怪的地方。江西有贛江與鄱陽湖之利,而且可以直接利用長江的水運,照理說,這邊的發展應該不是很大的問題,可實際上,江西的工業就是沒有得到半點發展,即使是在南昌府,仍然是一個農業社會的樣子!
朱祁鈺見到段琪玉為難的樣子,也知道有些話不好在這裡說。他轉眼一想,說道:「岳丈大人,過幾日,小婿將登門拜訪,不知岳丈何時返回進賢?」
段琪玉一愣,立即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連忙就答應了下來,並且表示第二日就返回進賢。
這晚,朱祁鈺沒有與那些前來覲見的官員多囉嗦,第二天一早,朱祁鈺就讓人去把江西行省的政府文件調了過來,然後安排幾名隨行的政府官員開始全面核查江西行省的政府情況。這一突然的舉動,讓很多人措手不及。頭天晚上,皇帝還是好好的,誰能想到,天一亮,皇帝就派人開始核查地方政府的行為了。當然,梁岳也已經接到了命令,近衛軍已經完全控制了南昌府的安全工作,而那幾個江西行省的主要官員也都被近衛軍軟禁了起來,之前負責南昌地區安全工作的一支地方部隊則被暫時解除了武裝。隨後。朱祁鈺還派人去把奉命駐紮在江西地第十二軍軍長林寶儒叫了過來,讓第十二軍進入戰備狀態,以隨時準備應付突發事件!
第三日。朱祁鈺就在侍衛團的護送下趕往了進賢。在他到達進賢的時候,第十二軍地一支部隊已經控制了這裡的地方軍,隨後。朱祁鈺就趕到了段琪玉家裡。
「岳丈大人。小婿專程來訪了!」
聽到皇帝的聲音。段琪玉也是一驚。之前他才收到了消息,中央軍進駐進賢,將地方部隊都看押了起來,而進賢地幾名縣府官員也都被軟禁了起來。沒有想到,皇帝轉眼就到了,這時候。段琪玉也大概明白了,皇帝肯定是對江西地區地情況產生了極大地懷疑,所以才以雷霆手段,首先控制住了局面。然後再逐個審查。光是這一手,段琪玉就佩服不已,恐怕除了皇帝,帝國還真沒有其他人能夠以如此雷霆手段來對付地方政府的官員了!
當下,兩人就直接去了段琪玉的書房。
段琪玉也是博學之人,自幼愛好收集古書,所以他的書房裡也是一片古香古色,如果不知情的話,恐怕還以為進錯了房間,到了某個書生家裡呢!
「陛下請坐,臣怠慢了!」
「岳丈,不需要如此客氣,到了這裡,朕就感覺到了家裡一樣!」朱祁鈺點了點頭,首先坐了下來,「這次,朕趕過來,真是要請岳丈指點一二!」
段琪玉沒有急著開口,過了好一陣,這才說道:「相信陛下已經在沿途看到了一些事情,這些,臣就不說了。不過臣認為,如果陛下要想調查出實際情況的話,最好就去南昌府進行徹底地調查,必然會有所發現的!」
朱祁鈺冷笑了一下。」這一點,朕已經著手安排了,現在近衛軍已經控制了南昌府,隨朕前來的幾名官員正在調查江西行省政府的事情,要不了幾日,就會有結果地!」
「這樣最好!」段琪玉鬆了口氣,他也料到,皇帝既然已經調動了中央軍,那麼就必然已經控制了南昌的局勢。
「朕想知道的是,岳父大人的一些想法!」
「臣的想法?」段琪玉一愣,等他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後,就說道,「陛下,自從新的土地法頒布之後,臣就準備在其他行業投資,只不過,因為地方的限制,所以臣也有難處!」
朱祁鈺皺了下眉毛,說道:「朕聽段貴妃說,岳丈大人一家應該不會有經濟上的困難吧?」
「這倒沒有,臣沾陛下洪福,至少要比其他人過得好一點吧!」段琪玉苦笑了一下,「這幾年,臣主要是在南部進行礦業投資。本來臣想就近發展一些冶煉工業的,而且與好幾名商人都已經談好了,鄭夢秋先生也準備到江西這邊來投資,另外還有葉氏集團,他們在礦業與冶煉業方面的根基很深,江西礦藏豐富,他們也準備到這邊來投資辦廠。只不過,到後來,這些事情都擱置了起來,所以現在我們段家也只能依靠幾個買下來的礦山為生了!」
朱祁鈺咬了咬牙,雖然段琪玉的話沒有直接說明,但是問題已經很清楚了,江西地區的發展受到了限制,除了本身的一些因素之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地方政府的限制。這肯定與地方官員脫不了關係!
當下,兩人又商討了一番,朱祁鈺這才知道,段琪玉在這幾年的時間之內,確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在帝國開始實施新的土地法之後,大地主所能保有的土地量減少了一半以上。段家也因此變賣了近一半的地產。現在,段家所擁有的土地主要種植的是棉花等經濟作物,並且一直在將棉花出售到江南地區的紡織工廠去,借段靈的這層關係,鄭夢秋與段家達成了收購協議,段家生產的所有棉花都賣給了鄭夢秋。不過,段家的主要產業已經轉移到了工業方面,比如,段琪玉利用變賣土地所得,在江西南部的贛州府購買了幾座大的鐵礦,而段傑就一直在那邊經營家族的生意,開採出來的鐵礦也基本上運到了長江下游去,供應給幾家主要的金屬冶煉工廠。
這樣的情況在江西,特別是鄱陽湖地區並不少見。因為新的土地法,地主階層擁有的土地量減少,一些有眼光的地主都在這個時候將資產轉移到了工業,或者是商業領域,逐漸淡化了其地主階層的身份。這已經形成了一個新的階層,那就是開明地主階層。這些逐漸失去了土地的地主,為了生存下去,為了能夠得到發展的機會,都趁著帝國工業大發展的機會,紛紛轉變成為了工業資本家或者是商人。顯然,這種變化對社會的影響是很大的,而也正是這種轉變,逐漸壯大了工業資本家的隊伍。
這些變化,是朱祁鈺最樂意見到的。在帝國,除了寡頭商人集團構成的威脅之外,就數大地主階層對工業化運動的抵抗最為強烈了。新的社會模式,已經逐漸的削弱了大地主階層的地位,危害到了大地主階層的利益。特別是隨著越來越多的農民放棄了土地,進入城市,成為了工人,大地主階級的影響力已經降低了很多。隨著原來的自然經濟模式被逐漸的打破,以工業為根本的市場經濟模式的建立,更是威脅到了大地主階級的生存。顯然,大地主階級是絕對不會歡迎工業化時代的。
現在,這些大地主能夠主動的迎合社會的變化,並且跟上時代的潮流,不但接受了這些變化,而且還在推動著社會前進,這自然是非常好的事情,這也讓朱祁鈺不用擔心怎麼去對付那些頑固的大地主了。不過,在這其中,仍然暴露出了許多的問題。
此時,朱祁鈺所遇到的最為嚴重的問題就是,地方政府的無能,或者說是故意刁難,已經成為了阻礙社會發展的地步,成為了社會的毒瘤。當然,這背後肯定有更為深刻的原因,而且朱祁鈺也沒有想到,這次,他將查出在他這一朝所出現的規模最大的貪污案件!一個盤踞在帝國數個行省,數千名官員,政府公務員,乃至司法機構的人員涉及其中的巨大的貪污網,已經被朱祁鈺揭開了一角,並且正在逐步暴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