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場風雨,櫻花飄落滿地。
上官仙兒起了個大早,隨意披著柔軟的睡袍,拉開窗簾,見昨天還掛滿枝頭的櫻花,只留下廖廖數朵,掩藏下那綠葉叢中,顫顫抖抖。「哎呀!櫻花沒了,都落光了。」上官仙兒驚呼著,拉開陽台門,一股冷濕的空氣撲面而來,在陽台上團團轉轉著。一雙手強有力的手將她攬進了懷裡,謝居安輕輕地說,「別著急,這邊沒有,其他地方總會有的。」
上官仙兒反轉過身來,頭輕輕貼在謝居安的肩膀,芮聲說道:「不知怎麼回事,今天總覺得有一種莫明的悸動,我有點害怕,又有點期盼。」「嗯,別太擔心,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會和你一起去面對的!」沒有山盟海誓的豪言,上官仙兒聽了自己男人的話,頓時覺得自己好幸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門鈴打破了暫時的寧靜,倆人擁著回到房裡。門外的上官柔兒,淡淡的黑眼圈,表明昨晚沒有睡得安妥。上官仙兒打開門後,讓上官柔兒進來,沒想到妹妹撲到懷中傷心地抽泣,此時還還能說些什麼。謝居安躲進浴室裡,泡他的熱水澡。
四人用過早餐,踩著泥濘的小道,尋找賞花之地。
富士山的山谷,櫻花正艷,可沒人踏跡這裡。靜葉大師迎來了第一批客人,風情萬千的女人,緊跟著神色呆然的黑衣人。千代惠在花間奔跑著,如少女般的輕盈,穿著和服,如花蝴蝶般翩翩穿梭不停。黑衣人默默地注視著她,這世界就算天翻地覆,不影響他的目光。可此時,卻警惕地瞧向櫻樹林外。
小道還殘餘著冬天的雪,謝居安攜著上官仙兒,他們的腳底如白雪一樣的乾淨。上官仙兒忘情地跑入櫻樹林間,嬌聲陣陣,人在花間,比花還嬌。銀鈴般的笑聲響徹櫻樹林。
「不知貴客降臨,在下不勝欣喜!」櫻樹林忽地響起古韻而平和的聲音,竟是華夏語言。謝居安淡然一笑,回復道,「打攪主人了!」飄起身形,攜著上官仙兒,循音而往。
櫻樹下,茶香飄溢。靜葉大師穩穩地斟了七杯茶,那是熟悉的武夷巖茶的風味。謝居安與上官仙兒雙席地而坐。
「好茶!好一杯滌去凡塵的茶!」謝居安抿了一小口,不禁讚歎說。司徒亮與上官柔兒也先後來到。「銘茶招雅客,靜葉不勝欣慰。」靜葉大師謙虛地說。「見教了!」謝居安閉眼品著這杯入口返酣的茶,恭敬地說道。一會兒後,千代惠也來到這棵樹下,謙讓地坐下來,端起茶杯默默地喝起來。
「能品其中三味,雅客果然不同凡響,數十年終覓得知音。」靜葉開懷笑著說。「今日偶見,渡邊兄之約今日終能踐得,晚輩深感榮幸!」謝居安謙道。靜葉從紫砂殼倒出的茶水,如青龍入海,凝而不散,抖動他那雪白的長眉,謝居安陡然覺得壓力倍生,仍端著小茶杯直到茶水斟滿為止。
「佩服,前輩已達『萬物為劍,我為萬物』的境界,可惜前輩心中有所牽掛,未能達『無我無相,無劍無我』之境。」謝居安只吸了一口氣,茶水如鯨長吸,凝空攝入口中。
司徒亮等人驚奇地望著靜葉,沒想到這位老者竟是聞名遐邇的靜葉大師。
「你懂?很好。」靜葉讚許點點頭,拈起一枝櫻花,說道:「此花六瓣,雅客何解?」
「非六瓣,是為千千萬萬劍。」謝居安額頭滲出冷汗,鄭重地說,「花有形,招無影。」
「好一個無招、有招,沒想到雅客年紀輕輕,居然領悟如此之深。佩服!」靜葉從來沒有如此重視一個對手,就是當年神照門入侵時,依然揮灑自如。手上的櫻花,花瓣飄落,而林間的櫻花無風起舞,圍著謝居安紛飛,在謝居安週身一尺外形成了花牆,繞轉不停。
謝居安如老僧入定,任憑外面風吹雨打,我如磐石若定,緊守住自己的念想,眼觀鼻,鼻觀心,融與櫻樹間,融於山谷裡。勁氣帶起的勁風,司徒亮等人感到壓力重重,黑衣人則不禁地持著劍,在樹間飛舞了起來,舞得很急,那白亮的劍編成光幕,依然有數片的花瓣,沾在衣襟上。
千代惠饒有興趣望著數人,見那兩位女子有非常熟悉的感覺,不由地多瞧兩眼。
花瓣如劍。謝居安夾住三片花瓣,躲不過兩片沾於兩肩,向後疾退近丈,才拿定身形,喟然一歎說:「晚輩抵擋不了前輩無孔不入的一擊,所以我敗了!」
「好葉站起身來,連喊了幾聲,「只有心地磊落之人,才能坦言失敗。說出失敗,並非人人都能說得出口。」
「有,令徒渡邊確為大師高足,可惜」謝居安誠心地抱了個拳禮說,在這位絕世高手面前,似乎一切的陰謀都徒然的。靜葉點頭後坐下,臉上無喜無悲,淡淡地說:「我要與雅客共討劍道,還望諸位能離此百丈之外,免累及無辜。」
上官姐妹令人驚奇的是,不由自主地跟著千代惠去了山谷那邊賞花。司徒亮卻咬牙坐了下來,默默直盯著這位大師,與爺爺同時代的頂尖人物。
靜葉不忤為意,感慨地說:「想不到殺樓還能有如此年輕一代,司徒縱橫該老懷寬慰了。」「謝前輩誇獎,殺樓絕不出現畏戰而退之人。絕不!」司徒亮堅定地說。「好!」靜葉擊掌喝呼,「你有資格在此論劍。」
「乎劍,百兵之首。想問你們二位,何為劍?」靜葉重新溫泡的茶葉,頭不抬地問。「劍者,取敵之首,殺人利器,貴於飄逸輕忽莫定,以刺為主,割為輔。」司徒亮立即回答。靜葉不可置否地笑笑,說道:「此為劍下乘之術,淪為殺人利器,殊為可歎。」
謝居安思考了一會兒,才出聲說道:「劍,術也。秉承自然而生,故萬物均為劍;劍道,萬物萬事之道,故可籍萬物入道,融於自然。道無所不在,劍即無處不有。」
靜葉為兩人斟滿兩杯茶,對於謝居安的答案依然不甚滿意,端起面前的小茶杯抿上一口,沉聲說道:「此有劍道中乘之術。」謝居安兩人均迷惑地看著他,靜待聆聽劍道大乘之術。
「劍道擬於萬物之道。君不聞,法律為劍,規則為劍,劍道為法則之道,有影、無形融於社會方方面面中。說起武功乃小道,亦可稱詭道,雖可出奇制勝,卻非長久之道,非正道。真正的劍道,肩負萬民之托,引導奮發圖強,雖非利劍在手,勝過雄兵百萬。所以,我認為真正劍道之大乘,在於治國之道。」靜葉侃侃而談。
謝居安二人聞言,如醍醐灌頂,同時立起身,朝靜葉納頭便拜。靜葉安生坐著,生受他們的跪拜。
「劍道小乘之道,於個人當自強不息,不斷突破人生的桎梏,故有仁、智、勇三才之說。可惜人總有俗事煩身,迷於、執著於眼前的一事一物,就我個人而言,依然未達劍道小乘圓滿之境,妄論大乘之道。我本玄真派門徒,三十年前來到這東瀛之地,尋找自強之道。」靜葉的話,讓謝居安怔在當場。
「前輩,不知是我派的哪代前人,小安未能識荊,還望恕罪!」謝居安仍跪著說。
「孤木靜葉,師兄他已遠逝,三十年吶。」靜葉感歎說。
「師叔祖?」謝居安忍不住驚呼出口,連忙穩了神情,喚道:「多謝師叔祖教誨!」
「玄真一派,共有兩大奇術。『真』為醫學武技之術;『玄』為本派精粹,玄又之玄,謂之玄術。三十年前,不僅來此求道,更主要的原因,以我玄之術,竭力測出華夏之亂竟是有人在背後搞鬼。數十年的偵察,已有所得了,在那鬼社的地方,總藏著詭奇陰森。」靜葉竟突然提出這樣的話題,謝居安和司徒亮感到震驚萬分。
「看那鬼社佈局,暗合這帶山脈水紋走向,稱之為『引龍過海歸穴局』。大手筆啊!據我觀察,每年八月十五日總陰氣鬱結,子時盛極,午時衰極,故需招魂之術輔之。」
「前輩,您既然發現了這事,以您的武學造詣,破這魍魎之術,不是輕而易舉麼?」司徒亮忍不住地問道。
靜葉搖搖頭,面露為難之色,說道:「要破此術,非一日之功。靜葉駐派於此,僅能起緩和作用。為大局計,目前我不宜出面。這些事就交給你了。」
謝居安點點頭,不想問靜葉為難緣由,靜靜地聽完這個局的破解之道。末了,靜葉見交談時久,便慎重交代說:「今日之論,還須你多多體悟,有言道,『流水不腐,戶樞不蠹。』華夏振興方艾,一切當在自強,行正道,輔以詭道,可不要主次不分。」
謝居安與司徒亮連忙稱是。
「你們去吧。」靜葉轉身踱入櫻樹林深處。
可不遠處,上官仙兒的嬌呼聲隱約傳來,謝居安急忙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