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居安入夜時到了縣城,塞給鎖腿數百元錢,叫他找個地方休息,自己下了車後,走到無人的角落,身影一縱而沒。
王希雲家在四層樓,謝居安一躍而上,輕拉窗門,翻身而入,掩上了窗門,屋內一片黑暗,摸索著來到了大廳,廳裡還是黑的。一陣啜泣聲從沙發那兒傳來。
「陳阿姨,是你麼?」謝居安低聲試探問道。
「你,你是誰?」陳善美被驚嚇過度了。
「陳阿姨,我是小安啊,怕被外頭盯著,從窗戶進來。」謝居安循聲,來到沙發邊。
「小安?小安啦。」陳善美伏在沙發護手放聲大哭了起來。
謝居安打開燈後,只見屋裡雜亂不堪,而陳善美頭髮凌亂,臉色蒼白,早無往日神情飛揚的貴婦人形象了,不禁地心裡一痛。想倒杯開水給她,提起熱水瓶,卻是空的,謝居安便到廚房燒水。
謝居安端著熱乎的開水,放在陳善美的面前茶几上,安慰道:「陳阿姨,王叔叔的事,我前天已經和譚付書記打過招呼,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您可別弄壞了自個的身體,王叔叔和希雲他們還需要您的照顧。」
陳善美泣聲頓歇,抬頭看著謝居安說:「小安,你就別瞞著阿姨了。阿姨這幾天四處打聽,人人避我如蛇蠍,連往日你王叔叔的好友,故意閉而不談,甚至回我父母家,吃閉門羹;在我的單位裡,我就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指桑罵槐,背後指指點點。商業局已轉發廳裡下達文件通知,說你王叔叔已經被正式逮捕,準備提起公訴,已經撤消局內一切職務。」
「什麼?怎麼會這樣的。」謝居安不相信這個事實。
「今天上午,省裡專案組工作人員,已經上門搜查了,幾乎把屋裡屋外翻了個遍,所有他們認為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連你王叔叔給我結婚十年時,給我的項鏈,也從我脖子上被扯走。天啊,這是造什麼孽啊!」陳善美說到這,忍不住悲由苦來,又哭了起來。
謝居安愣住了,看到陳善美脖子邊的幾道抓痕,回想起年初時,供銷社賣場被搶砸過後的情形。
「下午,商業局已經發來通知,說你王叔叔不再擔任局長,這個套房已不適合我們住了,限定在十五天之內搬出去,得分配給其他職工。至於裝修是我們自己的事,局內不會給予任何補償的。」陳善美茫然地看著這房子。
謝居安雖然惱怒至極,但世態炎涼,真是牆倒眾人推,人人落井下石,不得不強行地穩下心來,問道:「陳阿姨,我想問你幾個關係到王叔叔生死的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這次我托了個朋友,打聽了告王叔叔的總有大小十多項,其中非常關鍵的只有幾項。其一是貪污受賄:說王叔叔接受IN國華僑送禮一萬美金?想想,宴請後,有沒帶什麼特別的東西回來,比如洋酒之類?」
陳善美肯定地說:「他呀,雖然經常在外面吃吃喝喝的,卻堅決不受錢的;就是原來有個包工頭給送二萬錢,也打了張欠條,每年都算利息給他。你說的那瓶洋酒,不就顯擺在客廳酒櫃裡,上午剛被人搜走了。」
「那阿姨你有沒有收了那個包工頭的首飾之類的?」謝居安小心翼翼地問。
陳善美聽到這,有些激動地說:「你說那些破銅爛鐵啊,說著就來氣,幾乎都是十八K金的,被扔在抽屜角里,連送給親威都覺得丟人。」
「那您知道這包工頭是哪兒人麼?」謝居安追問一句。
「聽他自己介紹,是溪鎮人,家住在溪鎮。」陳善美對這個包工頭的外形像還是比較深刻的。
「您剛才說,每年都有算利息給他,讓他打收條了麼?」
「有,一定有!你王叔叔對這樣的事還是很謹慎的,在家裡我倒沒見到,估計在辦公室吧。」陳善美很肯定地說。
謝居安自已覺得最主要的問題弄明白了,看來老張派人所教的普法知識,還是有一定用處的,「陳阿姨,您先喝口水,這樣能清醒下頭腦。」接著先把話題轉移到王希雲兄妹的身上,等舒緩下陳善美的情緒後,又把話題繞回來。
「陳阿姨,王叔叔在單位待人和處事方面,以您看怎麼樣?」
陳善美很氣憤地說:「都是改制惹出來的。本來好好的,這一改制不知多少職工要丟了鐵飯碗,一下子把你王叔叔推到這風尖浪口上。你也許不明白單位裡辦事,大事小事都要集體研究表決,會議內容都形成書面文件的,大事情要上報請示,小事要發文件通告職工。說白了,連特批購物條子,都是按照上級文件執行,誰會吃飽撐著,特批購物條子給兄弟單位的,也是為了單位好辦事。在這社會裡,誰都有人情世故,禮尚往來的。」
「那王叔叔與單位裡的職工,特別是女,女職工關係如何?」
「唉,真是人倒霉了,什麼事都有,我們夫妻十多年,我敢保證你王叔叔絕對沒那方面的惡習,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兒來。我平常就說,不要離得那些騷娘們那麼近,他偏不聽。說是單位聚會什麼的,領導不參加舞會等娛樂活動的話,會被職工認為領導高高在上,脫離群眾,不利於局內團結。你王叔叔也是從不會交誼舞,慢慢地熟悉了。這交誼舞不都是一男一女地跳麼?難道誰還會兩個大男人去跳麼?久而久之,單位裡就有了傳言,你王叔叔對此很重視,後來就少去了。」陳善美有些感歎地說。
謝居安點頭,示意自己相信陳善美所說的話,隨後又問了許多細節的小問題,畢竟夫妻雙方,什麼事兒知根知底,陳善美基本能回答上來。不知不覺三個小時過去了,謝居安看了牆上的掛鐘,說道:「陳阿姨,要不您先歇息歇息,王叔叔的事自有我來處理。您放心,我絕不會讓王叔叔受一點委曲的,只要被我知道王叔叔受了誰的不公正待遇,我就發誓將以十倍、百倍地討回來!我不信這世間除了王法,會沒有公道嗎?」
見陳善美仰躺在沙發上,空洞地盯著天花板,謝居安心下不忍,動情地說道:「陳阿姨,您可一定要保重身體啊!要不這樣,您看行不?您呢,先搬到我家去,反正家裡寬敞著呢,有什麼事也好照應。今年我和希雲一起,賺了不少錢,夠我們兩家子生活用度的。如果不想在單位裡上班的話,您就辭了吧,反正單位裡的人和事,就那麼個回事。您,看看呢」
陳善美閉目沉思好一會兒,睜開眼,一咬牙根,口中說道:「也罷,確實不如回到農村省心些,安心生活下去。家裡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值錢的都該拿的都被拿走了,被查封的查封,就剩些日常生活的東西,過幾天再說吧。」
謝居安見到陳善美答應了,心裡一安,鼓勵道:「陳阿姨,我們還會風風光光回來的。你放心,只要王叔叔回來後,等你們心態回復好了,我們可以自己創業,做自己的事情,國家現在不是提倡自己創業麼?我們做出名堂來,到時讓大家瞧瞧。丫的,我不相信,摔倒過的人就永遠爬不出來」
陳善美聽了謝居安的話,本來緊繃的心慢慢放鬆,多日來未曾睡過安穩覺,睡著了,還打著鼾聲。謝居安從屋裡拿一張薄毯,為她蓋好後,準備拿起電話打給譚震天,卻發現電話被停機了,又得從那窗戶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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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郵電局,夜間電話亭裡,謝居安正和譚震天通著電話。
「譚叔叔,你們可謂兵貴神速啊。我今晚剛到希雲家,就聽到你們的人上午來過了,簡直挖地三尺啊,古人曾說過,兵過一處,片甲不留,田毀屋毀。我可是又一次見識到了。」謝居安調侃著說道。
「小安啊,我真的為難啊。哎,這麼說吧,我一個人持反對意見,可也抵不過一班人,連班長沒辦法棄權了,畢竟省裡經濟要發展,離不開外來投資者的帶動。」譚震天為難地說。
「也好,這事給譚叔叔添麻煩了。我只能說,已經到了我的容忍底線,別惹到我忍無可忍的地步,到時,您可別怪我不給您老的面子。省裡那些人算什麼,只要我一旦發現他們做過不法或不齒之事,就讓他們嘗嘗什麼才真算是世間公道的懲罰。」謝居安冷聲道。
「小安,你可千萬別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啊,小安」譚震天聽到嘟嘟電話回聲,長歎了一聲,事情到了這個現在田地,不知道以後會怎樣,心底沒太多的把握。
謝居安放下電話後,在電話亭裡頓了一會兒,又拿起電話,撥通老張的號碼,「老張麼?我是小安。我想向你們借些錄音和拍照的裝備,這行不?」
老張估計是從睡夢中被擾醒,聲音有些迷糊,「哦小安啊,你說的這事,部裡頭有規定,不允許外借的。要不,你和陳部長打個報告,也讓我不為難,只要他能批了,我是無條件服從。」就掛斷電話了。
謝居安拿著話筒,久久地無法放下,神情十分複雜,自言自語著,「師傅說借勢,這些難道就是所說的勢嗎,不借也罷,我卻以已之短攻彼之長。罷了,罷了,自己來不是更省心,管那麼幹啥?」從電話亭出來後,連押金也沒記得結算,落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