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梅生在這副字帖上情不自禁地端詳了很久她的文學功底很薄平時也極少看書單從字面上看.她覺得董榆生這個字幅含義極深.很難理解尤其是碧落蒼穹就更難懂了。不過大意她似乎明白就是說不出道理。好像每句話每個字都是衝她說的幸虧她沒有做下虧心事她想那些心存邪念的人是不敢面對這樣的字幅的。由於大嬸在後面跟著她不敢多耽擱匆匆離開之後心裡還不住地崩崩亂跳不止。在臨出這間房子的一剎那她突奇想當初如果嫁了董榆生豈會有今天的尷尬?梅生沒有進臥室。樓下是客廳房子很寬暢足有五六十平方米。裡邊擺滿了沙、茶几好像是哪個單位的會議室。一台三十幾英吋的彩電放在牆角旁邊依次是音箱、影碟機、電腦。大嬸說這房平常很少有人進來。怕弄髒了將來榆生娶媳婦成舊房子了。大嬸說這話的時候不由得用手抹眼睛。大嬸又說「你們的娃娃都大了榆生如今連個媳婦毛都沒見真讓人焦心」。
梅生隨著董榆生進了他的客廳。董榆生打開電熱水器先倒了一杯茶放在梅生前面的茶几上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端著茶杯坐在梅生對面。
足有停了半個多時辰兩人都沒有說話。客廳裡燈光很亮亮得就像白晝又看不見電燈在什麼地方裝著。隔壁房子裡母親偶而大聲咳嗽幾聲爺爺的呼嚕依舊驚天動地。
梅生是有求於人自然是她先開口。她抬起眼睛看了看榆生很費勁地笑笑說:
「榆生你生我的氣了?」
「我憑啥生你的氣我連我自己的氣都生不過來呢。」榆生說是不生氣卻是低著頭賭氣說話。
「前天你上魏秀枝家路過我的家門口也不進去坐坐」。
「有那個必要嗎?」
「昨天他回家我才知道你上法院了」。
「不是我想上法院。人家不傳我我沒事跑那兒幹啥?」
「你別誤會這不是我的主意我攔不住他」。
「誤會有什麼用反正堂也過了」。
「榆生你看我一眼好嗎?我求你了」。
「看不看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沒見過」。
「多少年了我有一肚子話要對你說。不是你今天財了我才來找你。當初我嫁給他也並不是要圖他的什麼財產」。
「我財是我自己掙來的。又沒偷、又沒騙、更沒訛誰一分錢」。
「我知道你心裡有氣都這麼多年了大家誰還不知道誰呀?」
「我不管那麼多我只想對你說你是你我是我。你當你的科長我做我的農民。我保證不會煩你去你也不要來找我」。
「不。榆生。榆生哥你大我一天也是我的哥呀!如今妹妹掉到井裡頭了你不能見死不救吧!小時候你還從澇壩裡撈過我呢!」
「你們兩個一個是zf官員一個是保密廠的大科長我能救得了誰?」
「只有你才能救我榆生。前幾天他回來逼著我上法院說我即使不去法院也要傳票。我不能去呀榆生哥。兒子不是你的咱不說可兒子也確實不是他的呀?」
「那是誰的?」董榆生突然感到問題的嚴重性他驚訝地抬起頭來看梅生侯梅生已是淚流滿面。
侯梅生聲淚俱下:「那年為了一張招工表格.我才惹下這塌天大禍。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我想和你飛行結婚或者是生米做成熟飯再想辦法把娃娃打掉。我知道你心眼好一定會原諒我的。可是當姓朱的知道我們的事以後連夜跑到我們廠又是威脅、又是恫嚇還說大嬸是特務單位要是知道了非開除我不可黨籍也保不住。我好不容易找到這份工作又為此付出那麼大的代價我能忍心丟掉嗎?後來他知道我懷了身孕他立刻就認定是你的我又不便說明只好就默認了。他千方百計不讓我做掉孩子說有一天要和你算賬。我讓你背了十幾年的黑鍋我對不起你呀榆生哥!……」
董榆生想起那個風雪夜、那個破窗戶洞、那個卑鄙的身影和那四塊爛磚頭……
「我和他生活了這麼多年是人是鬼我看得清清楚楚。我這人好面子、怕丟人.不敢說離婚。他就抓住我這個弱點。在外面吃喝嫖賭從不管家一回來見了孩子張口就是『小雜種』還給孩子起名叫『朱鎮宇』意思是拿孩子來鎮你。這個人心比蛇蠍好狠毒哇!」
董榆生點了一支煙狠命地抽了幾口。站起來端起梅生的茶杯說:
「水涼了我給你換換」。
「說完又走到牆角衣架上抽了條毛巾遞給梅生。隔壁老母親又一次出了訊號連續咳嗽了幾聲。董榆生站起來把門打開一道縫以便煙出去然後回過頭來說:
「梅生我理解你了你受苦了。「
沒想這一說梅生反倒放聲大哭起來:
「榆生哥要是換了別人我早就說了可是這個人我不能說呀!我要是說了我的兒子就完了。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但不能害了兒子他還小他以後還要活人啊!」
「你不要說了梅生我全明白了。這個老畜牲壞事做了這麼多不會有好結果的」。
母親到底放不下心。董榆生聽到外邊北屋門一響母親站在門口說:
「榆生夜深了聲音傳得遠。話說不完明天再說吧!」
董榆生拉開門說:「娘我知道了。您先歇著吧!」
母親又說:「叫梅生早點過來休息不要耽擱太久」。
董榆生說:「行娘梅生這就過去」。
梅生用毛巾擦乾了臉上的淚停止了哭泣兩眼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喃喃地說:
「我給你寫過絕交書。我用刀子扎過你的心我還譏笑你當了四年兵都沒入上黨。這個世上最對不起的人是我呀!不是為了兒子我絕對進不了你們家這個門我也無臉向你求情下話。可是到了這般地步我不求你再也沒有可求之人了我已經走投無路了呀!」
董榆生到了這個時候.也不容他再多想什麼。他把煙頭扔到地下用腳踩滅誠懇地說:
「梅生不說這些了。我知道你遇到了難處。我怎能見死不救呢?明天早上我開車咱們一道上法院。行嗎?」
梅生眼圈一紅又要流下淚來。她忍了忍說:「榆生你的恩德我終歸是要報的。這一輩子報不了就等來世吧!」
「虧你還是黨員呢?什麼來世不來世的我們不是從小一塊玩大的朋友嗎?」
「不我不配做你的朋友。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是我拋棄了你。我做了對不起朋友的事。老天爺要報應的。」
「是要報應的.是要報應的。」董榆生騰地站起來兩眼出怒光他連忙把頭轉過去望著窗外窗外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到他還在重複著剛才那句話「是要報應的。真的梅生但不是你。有些人已把壞事做絕了我相信他們笑不到最後。害害我董榆生一人也算不了什麼但願不要害了天理犯了天條。」
梅生猛一接觸董榆生的目光禁不住心中戰慄了一下。當然她最清楚這其中意味著什麼挫折可以把一個人壓扁、壓垮、壓死也可以使人振奮、使人堅強。有人給榆生設置了那麼多的障礙他倒下了嗎?一個心胸坦蕩的人是永遠不會被戰勝的。這一點恐怕朱桐生到死也不會明白。她好悔呀當初她把一塊到手的金子扔了反而揀到了一堆垃圾。不想這麼多了生米已經做成飯做過的事已過去了何必還要打聽哪兒有賣後悔藥的。山上的石頭滾到溝裡它永遠不可能再滾到山上。梅生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慘然一笑說:
「榆生時候不早了你也休息吧!大嬸還等著我呢!」
由於是牽扯到個人隱私法院沒有公開審理這樁案件庭外做了調解處理:董榆生冤大頭天大的責任一人扛上支付給朱鎮宇撫養費每月一百元正直到年滿十八週歲止.共計二萬一仟六佰元正。由董榆生一次性付給侯梅生。朱桐生婚前即知侯梅生懷孕之事而且還設置障礙不讓縣醫院婦產科做手術因此不構成精神賠償一節。
朱桐生跑前忙後以為既敗壞了董榆生的名聲又可大撈一把錢。誰知機關算盡白忙乎了半天最後一無所獲。董榆生的錢也讓梅生如數拿了去他什麼也沒有得到反倒惹了一尻子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