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洗看浩瀚的蒼穹蘊藏著無限的奧妙那迢迢的銀漢牽引出無窮的幻想。我敞窗夜坐只待消磨這寥落的長夜。明天我就要離開這迷月渡就在我剛才與那公子道別之時就已經決意要毫無眷念地離開這裡無論岳承隍背後隱藏了怎樣的想法或者利用我做些什麼我都不介意。我要離開這不再做那個隱沒在煙花之地的沈眉彎。
燭光在夜風中搖曳燈花極盡璀璨地燃燒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熱烈焚燒的火焰彷彿要將所有的光芒綻放。我想我應該帶著喜悅的心情離開像燈花一樣的釋放我的燦爛傾盡我所有的繁華所有的光彩。
我將紅箋與煙屏喚至身邊煞有介事地說道:「明日就要離開這裡了是福是禍我如今還不知道倘若是福我定也不虧待你們。如果是禍那就只能一起承擔了。」
紅箋堅定地說:「小姐紅箋與你一路走來定是不離不棄無論將來你的命運如何我永遠都是你的紅箋。」
煙屏亦堅定地說:「姑娘當日為我解圍我就想到日後定報答您的恩情。後來又設法救我出獄中我煙屏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您的大恩誓死都要跟隨你。」
我微微一笑:「但願我不讓你們失望。」隨後又說道:「東西不要收拾太多只帶幾樣隨時之物就好到了岳府什麼都會有。」
紅箋轉過身一邊收拾鏡匣一邊答道:「是我知道只帶幾件物品。」
煙屏給我倒了一杯茶道:「小姐你早些歇著吧明日怕是要早起。」
我看著窗外的夜色清涼的夏夜風來似沐流螢數點的確是一個催人入睡的夜晚。我沒有再去想明日去了岳府會是怎樣的情景既然已經如此安排多想亦是徒勞。
醒來已是霞映東窗夏日的早晨清涼明淨清風穿窗而來夾雜著晨露與花草的芬芳。我慵懶地坐在鏡前一襲薄紗輕衫看上去清涼無骨。
媽媽已不知何時推門進來尖著嗓音笑吟吟地站在我身邊:「眉彎姑娘昨夜你有那般喜事怎麼也不對媽媽我說呀我也好辦桌酒宴讓大家為你餞行。如今我這迷月渡少了你這台柱日後定要清冷不少了。」
我知媽媽話中之意只盈盈一笑:「媽媽過獎了我沈眉彎也沒給迷月渡帶來多少繁華只是今日之去想必媽媽也不會吃虧多少的。」我知道定是岳承隍遣人與媽媽說了收我為義女之事也知道岳承隍定給了她一筆豐厚的賞金再說岳承隍要的人媽媽又豈能奈何?
媽媽詞窮轉而笑道:「我就不打擾姑娘了你收拾一下岳府的轎子已在樓下等候。」見她已出得房門逕自離去。
我笑笑心想有什麼好收拾的你以為我沈眉彎還留戀這種地方。於是拂一拂衣袖喚道:「紅箋為我穿衣打扮我要以最亮麗的姿容走進岳府。」
大紅的錦緞薄衫繡著艷麗的牡丹穿在身上明媚鮮研飄逸如風。濃淡有致的水胭脂將我面容塗抹的更加靈秀動人。高貴典雅公主髻斜插一隻鳳凰金釵鬢邊一朵粉芙蓉耳墜上鑲墜著精緻的藍寶珠在陽光與鏡子的折射下閃爍晶瑩。手腕上的翠玉鐲子更襯得我肌膚似雪想我這等容貌也足以配得上岳承隍華貴府邸當得了那繡戶侯門的千金。
我下樓的時候沒有看那些驚羨的目光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人生她們也未必會永遠在這迷月渡。我要灑脫地離開不帶任何留戀的糾纏。瑤沐的眼光與我有短暫的相撞隨後我便轉開記得她曾經告訴過我若是有機會便離開此地可她還說過外面的世界紛紛擾擾卻未必能及這煙花之地。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我要離開。
再見迷月渡。再見媽媽。再見各位姐妹。瑤沐再見了。
我心中與她們告別踏上富麗錦繡的轎子決絕地離開。
來到岳府大門我下轎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那兩頭石獅子睜著滾圓的雙目凌然地看著我這個外來之客。我不怕你們以後你們要喚我主人。
岳承隍親自出門相迎華服翩翩神采奕奕這般俊朗非凡居然做了我的爹冥冥之中的安排有時讓人啼笑皆非。我對他行過禮而所有的家僕與婢女對我施禮一時間我成了岳府高貴的小姐再也不是風塵中那個與人賣唱陪酒陪笑的沈眉彎。
我笑意盈盈的走進去岳承隍吩咐婢女帶我去我的住館。想這般富麗堂皇的廳堂自然少不了繁瓊錦紫的別院。從廳堂穿過長廊過得碧月長廊一路上古柏聳立白楊參天令人心懷浩蕩意念舒達。
見一處朱門粉牆石圍青瓦匾上寫著「翠韻閣」。往裡望去有翠柳探枝移影園外有隔院花香飄忽入夢。我與紅箋、煙屏隨那婢女踏入院中見幽篁陣陣芭蕉成林玲玲風語頓時覺得翠色迷眼意靜心純果然不負翠韻閣這名號。
「小姐這就是你的別院了。」那婢女笑道。
我的別院這般清雅隔塵啊真是沒住過這麼好的屋子我見身旁的紅箋與煙屏眼睛也在賞閱著這別院景致想必也是大開眼界。「哦。」淡淡地答道。我可不能在一個婢女面前顯露我心中的喜悅人家還當我沒見過世面沒住過這雕欄玉砌的府邸。
信步前行小徑苔幽一旁抱水幾面竹影見畫亭古棟靜波荷塘。塘中有荷葉千株濃翠映心荷香盈蕩蝶夢悠長。一彎木舟繫於柳畔巧奪天然之韻。
走至一扇大門前門匾上寫著「芙蓉汀。」卻見堂內裝置得典雅清涼玉潤舒心堂內已有幾個婢女站在那侯著。往右處就是我的閨房了婢女挽起珠簾我進得房內聞得幽香陣陣。窗戶倚竹軒風通敞綠綺臨案想得夜裡我可以對月撫琴竹影入畫真是風雅無邊啊。
菱花鏡旁梳妝台上擺放著各種綺麗的胭脂水粉羅帳裡香枕軟被衣廚裡凌羅綢緞這日子過得可真是奢華。
我朝那帶我而來的婢女淡淡說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些累了。」她答應著退出房內。
隨後我便躺在一把竹椅上上面鋪上玉氈子下面墊著柔軟的絲錦緞果然比我在迷月渡的椅子清涼舒適。對著紅箋與煙屏笑道:「這裡還真是愜意你們坐下歇息吧。」
紅箋舒了一口氣笑道:「小姐我還以為是在夢裡呢。」
煙屏放下手上的行囊也似如夢初醒般說道:「我還以為自己進了皇宮呢。」
三人一切相視而笑。其實我知道岳承隍不會白白的就給我這麼好的住處收我做什麼義女不過先住下來不管那麼許多。
我對紅箋說:「你拿點銀子去賞給房外的那幾個婢女。另外將剛才那帶我們進來的婢女帶進屋來我有話要問。」我之所以賞她們並不是想要拉攏她們只當是個見面禮了反正都知道我也是個假小姐。
方纔那婢女隨紅箋走進來開口便說道:「榴影謝謝小姐賞賜。」
原來叫榴影我也不拐彎直接問道:「且問你我兩次來府中怎不見你家夫人?」其實她夫人就是我現在的娘親了。
榴影輕聲道:「我家夫人素來不見客她整日都在府中的佛堂唸經拜佛的。」哦原來是個信佛之人不過也太深居簡出了我也好歹是他丈夫新收的義女面也見不上。
我點了點頭:「沒事了你且出去有事再喚你。」
歇息一會了只怕後面還有許多事等待著我去應付。
午飯就吃了一點點心讓紅箋為我沖了杯荷花露靜靜地躺在椅子上在蟬鳴聲中慢慢地睡去。
我做了一個不清晰卻有紛亂的夢彷彿把我這麼多年見過的情景還有沒見過的情景都夢了進去。我夢見以前夢的那座宮殿又是那個皇帝和皇后又是如血殘陽又是廝殺逃竄聲。寂寥的荒野有嬰孩的哭泣聲我見到了我兒時的爹娘他們抱著我那麼慈善地笑著。迷月渡、翠梅庵妙塵師太、畫扇、那位王公子、救我的白衣公子岳承隍還有許多不曾見過的面孔都在夢裡浮現著揮之不散地浮現著……
醒來時已是黃昏房內早早地燃起了燭光。睜開眼看到這陌生的地方在薄暮的黃昏有些莫名的寥落。
岳承隍遣人來讓我去廳堂用晚膳被我拒絕了。只命榴影去廚房給我弄幾道可口的小菜我在芙蓉汀吃過就好。
沐浴焚香坐在琴前感受著清涼的夜色。心中空落亦無歡喜亦無憂。於是試撫綠綺調一《蝶戀花》沐著翠竹清風明月花露唱道:「紙樣情緣任風裊幾縷柔腸羞與人前道。蝶戲鶯飛榴火俏江林日暮啼孤鳥……花自待春人待老流水生涯不作相思調。浪際浮雲輕駐腳行來錯把青山繞……」在弦聲中感綠紗淡淡芭蕉疏卷靈風竊語琴韻敲窗。
琴聲剛止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好美的琴音好美的歌喉。」
我慌忙轉身岳承隍已不知何時立在我身後這兩個丫頭也不知道通傳一聲。岳承隍永遠都是那般風采翩然儒雅俊逸他手執羽扇遞給我一個讚賞的目光。
我起身施禮盈盈一笑:「爹爹過獎了眉彎只是試一試這把綠綺果然是精純圓潤琴聲若玉墜珠傾。」
其實我知道岳承隍來此定是有事要與我說因為我至今還不知道為何來到岳府於是摒退了紅箋與煙屏。
臨窗對坐開口道:「不知爹爹來此找我有何事?」這爹爹二字掛在嘴邊說真是彆扭無奈誰讓我做了人家的小姐。
他品了一口茶笑道:「果然是蘭心蕙質的姑娘。」
真不知道他這是誇我還是有別意我只微微一笑:「說吧我聽著。」
他放下手上的杯子鄭重地說道:「好言歸正傳。三月後宮裡要選秀我膝下無女今你已是我的女兒到時我會安排你入宮憑你這等絕代才貌被選中那是定局了。日後你就安心服侍皇上坐享榮華。」
他只是簡單的幾語卻著實將我給震驚住了。腦中迅的閃過許多念頭他這般費心將我收做義女原來是派我去充實後庭。可是他若為自己也無須找一個歌妓去。也罷大戶人家的女兒也不好白白做她義女況還得要我這等才貌。可是煙花巷女子眾多我與他來往甚少為何偏偏選我?也罷出眾的歌妓雖多像我這等賣藝不賣身的花魁卻真的難求。不對畫扇連奪三年花魁且才貌該算得上在我之上為何不選她?想起他與畫扇以前游河難道他們?還有還有那麼許多的理由我時竟想不下去了。
他喚道:「眉彎……眉彎……」
我思忖了半晌依舊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卻叨念著:「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反而看上去有些疑惑問道:「原來如此?難道你知道?」
「我知道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方才聽你說要將我送進宮裡坐享榮華。」我想榮華二字說得極重我問自己我有那麼貪戀榮華嗎?真是莫名的捲進了這裡。
他略有所思緩緩說道:「是的不過以後你會知道緣由。日後你進得宮裡萬事小心不過憑你的聰慧許多事都牽制不住你的。」
我依舊仔細地搜尋著理由卻真的讓人費解。我冷冷道:「我——可以——不去麼?一字一句說出來是需要力量的。
他不語很久才說道:「不可以。」說得那麼堅定。「你也知道其實這事已不是我所能改變的。幾日前你的名單就已呈上而且我也只能這麼做。」他似乎很無奈只是他的無奈就可以隨意決定我的命運我那不知是福還是禍的命運而這次遠比進岳府要複雜的多那是皇宮進得去就出不來的皇宮。
他已起身道:「臨去宮裡還有些時日你安心住下有任何需要只管跟下人說就好。」
我點了點頭思緒還沉浸在他方纔的話中。他什麼時候離去的我都不知道須時才醒轉過來紅箋與煙屏已站在我身邊看著她們疑惑的表情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們。
只是簡單的敘述一番她們臉上驚諤的表情遠勝過我。一切已定任我如何的冷傲也不能違抗皇命。
我命紅箋陪我去庭院走走。
明月苔影幽篁清韻芭蕉寫意荷盤呈露。看亭亭曲連竹橋架波看瀑飛珠濺瀉作玉雪。還以為可以在這樣融盡人間畫意的府邸住上幾年當幾年千金大小姐想不到這麼快就要離開而且還是去皇宮。難道夢裡的一切都要應驗我所去處會是夢裡的宮殿麼?為何又會有那麼多的血我隱隱地感到有些不祥。
一入宮門深似海他日想要自由恐是難了。真怕是要應了瑤沐的話不如守在迷月渡來得快活自在。
挨著假山亭邊的飛瀑走過空惹得雨霧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