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小似眉彎 正文 第九章 世相紛蕪皆迷幻
    畫扇拂著錦帕徐徐走過來問道:「妹妹喚我來有何事?」

    我喚她臨桌坐下此時紅箋已為我們斟好了茶水道:「小姐你們慢聊我去廚房裡做幾道點心來。」說完帶上煙屏和湘芩一起出去。

    窗外已是紅日斜照將桌案上的白紙也染成了煙霞色像是洇著淡淡的血跡。一直以來我都喜歡黃昏我喜歡這種蕭索蒼涼的意境彷彿可以沉澱所有輕浮的物相。而我就在這霞光的底色裡等待那一輪彎月的到來。娘說她第一眼見著我時窗外的月芽兒細細地彎著像我的眉所以我的名字叫眉彎沈眉彎。自我記事以來我就極愛這名字這名字注定要跟隨我一生。

    「妹妹……妹妹……」畫扇輕喚我。

    我回過神來看著她笑笑道:「姐姐我是極愛這夕陽的因為夕陽沉落我就可以看到月色黑沉沉的夜晚只有那枚月亮最是溫潤晶瑩。」

    畫扇朝窗外望去淡淡一笑:「妹妹日落是黃昏像你這樣的年齡不該喜歡這樣的沉重之調。你且看這春光柔翠清新才應是我們的心境。」

    我笑道:「姐姐先不說這些今日找你來是想問清個事。」

    「何事呢?我也剛想問你煙屏如何在這迷月渡來。」

    「我要說的亦是此事昨夜我收到一字條讓我今日去衙門接回煙屏當時就覺得怪異也不曾通知你今晨到衙門一趟將她接回。」我娓娓道來。

    「哦竟有此事?」她驚訝地問道。

    此時我心中可以斷定昨日的字條跟畫扇無關了。於是問道:「你可有將我那日托付你的事與岳大人提起過?」

    畫扇搖了搖頭道:「並無因昨日收到官府的公文我們這裡的場所全部休業七日也不便遣人去尋岳大人。」

    「嗯。此事究竟是何人所為實在令人費解不過總算將煙屏救出其他的事我也無心多問了。」我淡淡說來。

    「你去衙門時他們怎麼說?」畫扇繼續問道。

    「何衙役長告訴我府尹說已查清殷羨羨之死是出於自殺所以煙屏無罪釋放。」我說道。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去猜測什麼了背後隱藏的事無須我們去揭開。世間許多事迷濛些看會比透明更讓人覺得安全。」畫扇沉沉說道我看見她眼中的智慧。

    心中更加佩服畫扇的沉靜竟可以將世態看得如此分明而我卻不及她的慧根。

    端坐品茗見霞色漸次隱退幕色悠悠來臨有涼風從窗外徐徐吹來攜著幾縷幽清的月光。見畫扇低眉凝思而此刻的我卻什麼也不想。

    叩門聲響只聽到紅箋喚道:「小姐點心已做好我端進來了。」

    「嗯。」

    推門卻見紅箋攜煙屏與湘芩進房手上托著幾樣紅綠糕點顏色甚是誘人。擺在桌上見碟子上印著幾朵素淨的花盤內裝著玫瑰軟糕、綠豆小餅、芝麻香酥、翡翠果子……

    畫扇笑道:「還是紅箋的手藝好湘芩你也多學著點看眉彎姑娘多有口福。」

    湘芩羞澀地低頭笑道:「是了遵命。」

    紅箋道:「我看畫扇姑娘就別取笑我了這點小手藝難登大雅只是會做小姐平日喜愛吃的幾樣小點心罷了。」一邊說著一邊取來象牙筷子夾了一塊玫瑰軟糕遞到畫扇的碟中。

    我微笑地看著畫扇道:「吃吧這個柔軟香糯我很是愛吃。」

    我命紅箋、煙屏、湘芩也圍桌坐下一起品嚐點心。

    時間在閒聊中輕輕滑走安靜下來窗外已是柳月初斜盈盈玉魄遙掛中天以圓缺的姿態看著世間的圓缺。風月無邊徒留氤氳容顏。知留有限空負飄渺雲煙。

    畫扇望著窗外的月色起身道:「妹妹我該回去了。」

    「夜色已濃我就不多留姐姐了。」我命紅箋從衣櫃裡取出我的粉紅錦緞披風披在畫扇肩上。

    「妹妹不用了才幾步路而已。」畫扇推脫道。

    我幫她繫好了頸邊披風的帶子說道:「夜涼露重不要著涼才好。」

    畫扇與湘芩往門口走去道:「妹妹不要送了改日再來相約。」

    我走至門口握著她的手:「我不送了不想下樓去看到她們。」

    「妹妹切要記住我方才說的話許多的事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她叮囑著我。

    「我記住了難為姐姐這般關心。」

    看著畫扇飄然離去的背影那一刻我竟然有不捨好多的不捨。彷彿冥冥之中我與她已經有了莫名的糾纏只是這糾纏不知能維繫多久。許是因了身邊無有知音而她卻能如此交心。

    搖曳的紅燭照亮了整個室內只見那紅紅的燭身已經垂滿了斑駁的淚痕。也不知道她們是為自己垂淚還是替別人淚垂。

    如此寂靜的夜這煙花巷的女子是否可以習慣。

    靜。

    一時間聽到許多腳步匆匆上樓喧鬧的叫喊聲。

    我命紅箋出去看看究竟生了何事。不一會見她神色慌張的進來道:「小姐瑤沐姑娘小產了。」

    我大驚道:「此刻她在房中?」

    「是……」紅箋連忙點頭神色依舊驚慌。

    你們且隨我看看去紅箋與煙屏伴著我兩側朝瑤沐的房中走去。

    走至房門口只見瑤沐的丫鬟碧痕端著一盆血水匆匆走出來幾乎迎面相撞。看著那紅紅的血我一陣眩暈煙屏和紅箋趕緊一左一右的扶著我。

    瑤沐的房中已擠滿了前來探看的姐妹透過人群的縫隙我看見她痛苦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汗水洇濕了鬢。那麼痛苦的表情那麼無力的掙扎。

    媽媽坐在床沿一邊為她拭汗一邊囔道:「這是哪個天殺的造的孽把你弄成這樣子。我們這迷月渡就你和眉彎兩人是賣藝不賣身你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快把止血安神特效藥拿來。」媽媽朝她的小丫鬟伶兒喊到。

    只見伶兒取出幾粒黑色的小藥丸端得水來。媽媽親自將藥給瑤沐餵下又輕輕地讓她平躺在床上。

    「瑤沐姐姐也太不小心了……」

    「是啊……就算是服藥也要當心些的」

    「聽碧痕說她把配置的好幾份藏紅花全煎了喝下去了。」

    眾姐妹你一言我一語的圍在瑤沐的床邊嘰嘰喳喳的說道。

    看著床上痛苦的瑤沐想起她平日對我的微笑心有不忍。於是喊道:「你們都散了去吧好好讓瑤沐姐姐靜會她需要休息。」

    眾人的眼睛齊齊向我看來我表情嚴肅。她們看著床上奄奄的瑤沐終究作罷各自拂著手帕冷哼離去。

    「慢著!」媽媽的聲音極為有力將她們都震住了。「今晚的事誰也不許喧囔一句出去若是被我現誰嚼舌根我定要扒了她的皮。」媽媽一字一句地說著。

    她們齊聲道:「是。」轉身往門外走去。

    房內只餘下我的丫鬟和媽媽還有剛進門來的碧痕。

    我不想詢問什麼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想來此刻的瑤沐定是不願聽到任何人再度提起方纔所生的事。

    坐在她的床邊輕輕握著她的手冰涼入骨我低低道:「你好生靜養莫要多想。縱有多少的不快都會過去的。」

    她嘴唇蒼白欲要說什麼終究無力作罷。

    我看到身旁的媽媽一直握著她的另一隻手眼中流露出許多的憐惜這樣的神情我還是第一次在她那裡得見。平日裡見慣了她的冷漠與怒色這些許的柔情讓人看了著實覺得珍貴。想她平日裡對瑤沐就格外的照顧而瑤沐也一直是我們迷月渡的頭牌也許她們之間也有著一些難以割捨的緣分吧。

    我歎息一聲起身便要離開。看著碧痕我叮囑道:「好生照顧你家姑娘。」

    走出房外方纔那濃濃的血腥味才漸漸散去。自那日見過爭艷的百花加之夢裡的情景我對血似乎特別的敏感。那醒目的紅色令我心中不安彷彿帶著幾許悲壯的殺機與銳利的光影。那麼那麼多的人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回到房中我神情有些恍惚。紅箋掩上門輕輕地對我說:「小姐有件事我藏在心中有幾月了不知當不當講。」

    我見她表情猶為神秘心中疑惑道:「何事你且說來。」

    「舊年冬天的事了那日你從翠梅庵折來幾枝梅花讓我給樓上這幾位走得稍微親近些的姑娘送去。當我送至瑤沐姑娘的門口見房外的門牌上掛著『待客勿擾。』便轉身要離去卻聽見屋內傳來異樣的響聲出於好奇我用手指捅破了窗紙卻看見另人驚心的一幕。」紅箋細細說來此時見她面色紅熱。

    我心中已猜著幾分卻仍假裝問道:「怎的?」

    「我……見……見瑤沐姑娘與一男子赤裸著身子在床上翻滾。雖然白紗帳落下可是透過那薄薄的輕紗我看得很清楚。」紅箋的臉色越來越紅。

    我臉上卻十分鎮靜道:「那男子是誰?」

    「是……是岳承隍……岳大人。」紅箋吞吐說來。

    「你之前為何不說?」我問道。

    「這樣的事很是羞於啟齒小姐你又冰清玉潔我怎能與你說這些個事。」

    「罷了這事以後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我表情嚴肅。

    「是我知道的。」她低頭應道。

    站在一旁的煙屏表情也甚為怪異她對我低低說道:「姑娘其實我也有一事本來不打算再說出來可今日聽紅箋姐姐這麼一說我心中亦覺不安。」

    「你且說來吧。」我心中猜想著難道會與岳承隍有關。

    我看著煙屏回憶道:「就在選舉花魁的一周前我無意間聽到我們家小姐與岳大人的對話。當時隔著一扇門我隱約聽到岳大人對我家小姐說:『你放心今年的花魁我定盡全力為你爭取只是這秘密你切不可洩露半句出去不然我也不會輕饒與你的。』然後又聽到小姐說『只要大人說話算話我羨羨定是守信之人。』之後我就不敢再聽了急忙離開。」

    又是岳承隍秘密他有什麼秘密被殷羨羨所知?岳承隍居然答應幫她爭取到花魁難怪那日殷羨羨似乎胸有成竹原來她心中已有答案。可是她又怎麼會在選魁之時無緣故的死去?府尹說是出於自殺很顯然只是搪塞過去。難道背後的兇手會是岳承隍他為了不受殷羨羨要挾而將其殺之?殷羨羨腹中所懷的胎兒難道也是他的?可是那日從窗外傳遞字條的人又是誰呢?如果真是岳承隍殺人他又為何不乾脆讓煙屏做替罪羔羊反而將她放出?這岳承隍究竟是何來歷人人都知道他迷戀煙花之地喜好風月之情。這件事真是越想越迷離。

    「小姐……小姐……」紅箋輕輕地推了我一下我這才醒悟過來。對著煙屏低聲說道:「今日這話你只當沒說日後再也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她見我神情嚴肅點頭道:「是……是……」

    我想起畫扇臨走時叮囑我的話許多事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看來這些事我也要隱藏在心中不能提起況且其間究竟有何緣由我一概不知不能憑自己的猜想而任意去判斷什麼。

    我再次叮囑了紅箋與煙屏她們亦知此事關係重大定是不敢再提的了。

    窗外夜色如墨只有淺淡的月光斜斜地透照微弱的光暈。起風了透過那層層的夜幕彷彿隱藏著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可我又想起了畫扇的話:那些背後隱藏的事無須我們去揭開。世間許多事迷濛些看會比透明更讓人覺得安全。

    似乎畫扇才是那個真正明瞭的人而我又何必庸人自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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