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小似眉彎 正文 第三章 楚釧河畔折雙魁
    走上台前又回到方纔的情景參選的歌妓站成一排個個面容嬌艷至於殷羨羨來與不來無關重要。想來有些人反倒希望她不來也算得上少了個競爭對手。於我來說也不重要面對她的死我似乎也是那般的木然。

    依舊是初春明景河水融碧柳幕垂煙東風搖花枝而動盪晴光耀波水而璀璨。這樣的景致踏青賞春是再好不過台下的看客笑語盈盈畫舫的遊人淺飲低酌只待欣賞花魁的無邊風韻。

    坐在前排的岳承隍滿面笑容見他起身雙臂一舉朝大家說道:「方纔因一點意外耽擱了比賽現在選魁繼續開始大家敞開心懷盡情賞閱佳人風采。」說完大家奮力鼓掌情緒激昂。

    瑩雪樓的媽媽一臉的笑意高聲宣佈:「下一個春柳院頭牌柳無憑姑娘。」

    「柳無憑」我在心中低低喊道這名字倒十分別緻。見她輕移蓮步一襲柔軟淺翠裙衫珠釵搖曳裊娜身姿娟娟人兒果真如弱柳憑風幽幽楚韻甚是動人。端坐下來懷抱琵琶朝看客輕柔微笑。只見她玉指輕漫珠落滑吟邊彈邊唱道:「一日春來生錦繡碧草紅花滿地春光走……春雨如茶風似酒幾番歡聚年年舊……總是三春眠不夠醉裡消磨春自眉尖溜……道上垂楊江畔柳他朝莫結相思扣。」

    一《蝶戀花》看似熱鬧實則嬌懶看似馨歡又生愁怨。她翠泠的琵琶撥響了鶯聲柳浪嘹亮的輕歌獨醉於蝶夢春光。這位柳無憑美人的才藝確實令我刮目相看。我又想起了殷羨羨不知她漫撫琵琶又會是怎樣的韻致。琵琶我想起了我的琵琶她死了我贈與她的琵琶去了哪兒?大概是遺棄在毓秀閣內某個角落裡了只是隨了我兩年的琵琶我可以做到對它漠然。

    再看一眼柳無憑嬌羞盈盈楚楚動人。看來這秦樓楚館雖為煙花之地卻不乏國色佳人。想我雖生在普通人家可自幼爹娘亦請好的師傅教我琴棋書畫雖不及富家小姐那般嬌貴卻也天資聰慧不落人後。奈何命運擺佈無端落入青樓說是好聽選奪花魁實則不過是在人前賣笑供人賞玩罷了。

    我低低歎息一聲告訴自己一會我取這春景題一詩作罷這鶯燕婉轉清歌曼舞我雖也喜歡卻實在不愛在人前擺弄。況我本無心爭奪什麼花魁又何必為難自己。

    正當凝思之際已聽見媽媽尖細之聲喊到:「下一個鴛鴦閣頭牌許墨荷姑娘。」

    我抬頭看去且見這女子著綠荷色裙裝頭上插一朵翠芙蓉耳上垂著翠玉清珠一襲碧綠裊裊青幡又是另一番風味。上蒼造就這些冰清骨肉卻也真是費了不少心思各取其色各得其韻。

    不知這位墨荷女子展示的又是何等風采。她臨於案前攜起素筆輕蘸水墨轉身往擺設好的屏風內側的白絲帛上幽點一蕊綠墨接著輕輕點點一朵荷葉已綻開。只見她並無再點荷露卻另擇一處描摹畫橋之後又轉回荷葉處描上輕舟。再蘸墨時卻不再落筆眉間似蹙面露難色。台上台下之人摒住呼吸且等她繼續潑墨揮灑。她臉上一青一白玉手一顫毛筆竟然落地瞬間墨色飛濺。

    我雙眉挑起心中暗想不好這許墨荷定是哪裡不舒適若今日若出此敗筆日後恐對她不利鴛鴦閣的頭牌封號也難保住了。

    我不等思索拔下玉簪幾根青絲也隨著一齊帶下我將青絲繞上且當羊毫輕蘸顏色便在絲帛上一陣飛花瓊舞霎那間一幅初夏暖景映在眼前。只見畫境在春風中徐徐展開清波點漪露玉含銀碧荷舒捲菡萏香飛。池外芙蓉凝雪袖橋上煙雲逐明霞舟下白鵝啄碧水。更有鶯歌穿柳浣女臨池盈盈嬌笑落落翠裳或撩水相戲或嬉鬧逐波。偶有白蝶翩舞逐香而去;玄燕斜徊戲水爭飛。

    畫筆一落已聽見一聲清朗之音高喊:「絕妙!絕妙!墨添高詠之趣景濃臥畫之姿。池中菡萏點波水上舟簫遠韻真乃人間絕畫!」話音剛落只見這一年輕男子已站在離我不遠的前端穿一襲錦繡華服頭戴赤金簪冠丰神俊朗氣宇軒昂面如粉玉美目灼灼。

    我立即低下頭只覺得面上灼熱想來已是紅若流霞。方覺得自己已在無意間露了鋒芒連忙說道:「我與墨荷姑娘本說好二人合畫一幅夏日之景她已為我描好底色而我只是稍加修飾罷了。」

    話才說完更覺後悔我與墨荷素日並無來往且明眼人知道她方纔已出差錯。若是瞭解的便說我為她解難不知的人還以為我故意爭顯鋒芒奪人眼目。於是便不再作聲。

    後面的幾位姑娘所顯的才藝我也無心觀賞。只是挨著畫扇站著她時不時朝我微笑。而方纔那男子眼波也向我頻頻傳來畫扇亦朝他微笑我只當不見低頭沉思。

    待所有的人都展示完畢只聽到岳承隍和幾位雅士在那私語然後見他起身微笑點點頭朝大家喊道:「今年的花魁已選出她就是瑩雪閣的頭牌畫扇姑娘恭喜她接連三年奪魁盈盈風采當之無愧。」

    我聽後心中竊喜果然與我無關果然是畫扇她冠絕佳艷獨領風流一句「儂本無心驚客夢此時琴韻太多情。」終究是勝過了「道上垂楊江畔柳他朝莫結相思扣。」試問又有幾人的心懷不被那婉轉多情的弦韻撥動畫扇終究是畫扇。

    她站於我們中間桃紅的裙衫如同粉嫩的桃花想起她方才唱道「桃花看過千人面可認儂家是故人。」這般情韻也是有緣由的。畫扇此刻像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美玉是那種奪目的美她奪去了所有人的眼目而我們這一排的鶯燕只是她的陪襯。

    我看到瑩雪樓媽媽那燦爛的笑容在明媚的春光下竟也年輕了那麼幾歲。我看到岳承隍將千兩賞金交付與她那灼灼燦燦的光芒刺疼了看客的眼睛。

    這麼安靜的時刻卻見方纔那賞畫的年輕公子站了出來朗聲道:「且慢!在下有幾句話要說。」

    岳承隍朝那年輕公子看去面露喜色那神情好像他們是舊識。只聽得岳承隍說道:「敢問公子有何指教岳某洗耳恭聽。」

    年輕公子上前微微一笑:「畫扇姑娘才貌雙全被選為花魁之當之無愧。不過在下欲選一人與其並列花魁。」說完見他表情神秘。

    岳承隍疑惑地問道:「哦?不知是哪位佳人?」

    只見大家互相爭看著竟也猜不出是誰人我心中細想莫不是柳無憑。

    年輕公子微笑地看著我脫口而出:「此人就是迷月渡的沈眉彎姑娘她今日所作之畫令在下大開眼界幾縷青絲揮灑自如得韻於水墨會意於幽景。其畫工之筆與畫扇姑娘的才客之詩可謂是珠聯璧合令人沉醉。所以本人欲拿出黃金千兩作為她的賞金。」說完他看著畫扇轉而又看著我只是微笑。

    台下一片歡呼之聲彷彿將這場奪魁推向極至。而立於我身後的媽媽快上前大聲笑道:「這位公子實在是慧眼識珠我們迷月渡早就認眉彎姑娘為頭牌她花容月貌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今日的花魁她可是當之無愧啊。」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我還不曾醒轉過來卻見岳承隍拱手對那位年輕公子笑道:「公子果然好眼力岳某人也極為贊同。」他轉而朝大家說道:「今年的花魁並列那就是瑩雪樓的畫扇姑娘與迷月渡的眉彎姑娘。」

    台下掌聲一片大家歡呼喝彩。想來這樣的熱鬧是從前未曾有過的我朝那位公子看了一眼見他對著大家舉手歡笑。心中竟然生出幾許感慨他此番之舉究竟是我襯托了他還是他襯托了我?或許是彼此襯托才有了這樣的熱鬧。儘管這熱鬧並不是我所衷於的。

    畫扇過來執著我的手我與她相視一笑。她說道:「妹妹我今日真是開心能與妹妹並列花魁實在是我們姐妹倆的緣分這比任何一年的花魁都讓要讓我難忘啊。」

    我握著她的手低低說道:「姐姐我當真是不想的。」

    她輕輕地扶一扶我頭上那根剛插上去的碧玉梅花簪柔柔地說:「我都明白妹妹想必這都是天意你如此才貌想要不露鋒芒也是難的既然避不開莫若坦然接受。」她停了一會接著說:「說不定今日之後宿命別有安排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畫扇勸慰我時已見她那邊的媽媽和我這邊的媽媽笑盈盈的走過來向我們說:「恭喜兩位姑娘奪得花魁。」

    我和畫扇只淡淡一笑便打算朝毓秀閣內走去。

    只聽見那年輕公子朝兩位侍從喊道:「且慢!」我轉過身去只見兩位侍從正將我方才屏風上的畫取下。

    年輕公子對我這邊的媽媽說道:「媽媽在下有一事相求。」

    媽媽面上堆滿笑容:「公子有何事儘管說來。」

    年輕公子看了我一眼繼而說道:「在下欲拿出黃金千兩買下姑娘這幅畫。」

    我心中一驚低頭默不作聲。

    媽媽更是驚喜萬分囔聲道:「使得使得公子如此慷慨真乃眉彎姑娘有幸了。」說完趕緊從侍從手上將絲帛奪來交與那年輕公子。

    我轉身離去。

    又聽見媽媽笑道:「公子若有閒暇歡迎到我們迷月渡來媽媽我定好生招待。」

    我沒有回頭與畫扇往毓秀閣內走去。

    畫扇扯了扯我的衣袖低低說:「妹妹……。」見畫扇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我卻不知她這是何意。

    回到閣內稍歇息一會方才閣內那些緊張的氣氛早已消息得無蹤難道殷羨羨的死真的沒有在任何人心中激起一點兒漣漪?我又想起了煙屏乍一眼卻見了那把琵琶孤獨地擱在案幾上而我卻決定不再要它了。也是這樣我第一次覺自己的心竟是堅硬的。

    待毓秀閣的人海退去便起身往迎接我們的轎子邊走去。恰好遇見許墨荷欲走向轎前我與她點頭微笑她也還了我一個微笑。

    轉身作罷紅箋為我披好了白色錦緞披風輕聲說:「小姐今日可要累壞了。」我朝她微微一笑。

    此時畫扇的轎子也立在跟前她輕輕走過來對我說:「妹妹改日我再到迷月渡來尋你或約好一同去翠梅庵也行到時我讓丫鬟幔兒過來傳話你自己好生保重。」

    我點了點頭輕聲道:「姐姐也好生保重。」心中卻想著畫扇還有未說完的話再看她一眼她已坐入轎中。

    紅箋攙扶我上了轎子我掀開簾子往外看去只見方才圍觀的人已然散去正值晌午融融的暖陽輕瀉將楚釧河的水映照得璀璨流光而畫舫上的人繼續飲酒歡歌競引風騷。煙浮浦渡柳醉鶯飛鯉躍萍繁這樣錦瀑香湍、繁華綺麗的金陵城有種說不出的震撼奪人心魄。可是如此鼎盛的春華韶時又讓我覺得過於濃烈那爭艷競放的百花似要濺出血淚來。我心中徒然生出幾許惶惶之感卻又說不出究竟為何。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