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小似眉彎 正文 第二章 毓秀閣中瓊花落
    當我們站立在毓秀閣為選花魁所設的台上時下面真是一片繁喧之景。前排的雅座坐著的都是金陵城內的官宦世家不乏王公子弟與才子名士。而正中間坐著的則是金陵城的富岳承隍他不僅是單純的富可傾國據說當年大齊滅大燕時他的功勞居第一。當朝皇帝欲拜他為相甚至還傳言說大齊江山分他半壁可他卻拒絕在朝為官所以為他建了一座豪華的府邸賞賜黃金珠寶良田美人數不勝數。而他在金陵城的地位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幾年選花魁的賞金都是由他所出且每年在毓秀閣主持這場選賽可見選花魁雖為歌妓所設名聲卻早已遠播了。

    我稍一抬眼望去台下人聲鼎沸百態千姿。恰好又是初春明日十分佳氣東風滌蕩楚釧河邊的楊柳裊娜生煙。畫舫排成長龍連畫舫上也站滿了人。這樣的場面我還是第一次見太過熱鬧反而覺得眩暈。

    前來參選的歌妓站成一排畫扇與我立在一起因她是這兩年的花魁正中間的位置屬她。

    只聽見瑩雪樓的媽媽尖細的嗓音喊道:「今日又是我們金陵城一年一度的選花魁之日承蒙岳大人抬愛讓我們這些煙花巷的姑娘也有了展示才貌的機會。在場的王公貴胄公子名士就細睹姑娘們的風采了選出今日花魁熱鬧一下給各位大人怡情也算是聊寄風雅了。」因為這兩年都是畫扇花魁想來瑩雪樓的媽媽也因此沾了光選她為主持了。

    台下此刻已是一片歡呼之聲。她舉了舉手又繼續說道:「下面請岳大人為我們說上幾句。」一片掌聲響起。

    紅木雕花鑲金的寶座上坐著的正是金陵城的岳承隍了此刻他已站起。只見他穿一身赤紅團蝠便服頭上並未戴冠只是簡約的插一隻古拙玉簪長身玉立朗朗丰神雖已過而立卻依舊風采灼灼眉目俊美與我想像中的富態老者相距遙遠。

    他神韻溫婉朗朗道:「岳某不才得蒙各位不棄接連幾載為金陵城選舉花魁為的是與大家同樂。今日就讓我們盡興的傾賞佳人風采所得花魁者賞金千兩以示祝賀。」台下歡呼之聲一片壓過一片。

    說完他已坐下氣定神閒的望著台上。

    瑩雪樓的媽媽再度站出來大聲喊道:「比賽就此開始請姑娘們按順序各自展示才藝了。」

    只聽見媽媽尖聲嗓音喊到:「瑩雪樓頭牌畫扇姑娘。」

    畫扇朝大家微微福了身優雅地坐下面前已有侍從為她擺好古箏。她輕拂飄渺的衣袖玉指晶瑩剛落到弦上已是驚心。瞬間已是清泉流淌淙淙泠泠。只聽她邊撫琴弦邊唱道:「一樹紅香一度春幾多幽客幾逡巡。桃花看過千人面可認儂家是故人……一別春深故主門舊巢勤護待還君。明兒燕到長春地但願春留我半分……耐人尋味耐人聽一曲西廂婉轉箏。儂本無心驚客夢此時琴韻太多情……」

    一曲清箏似瀟湘水雲意浮山外韻在天邊。我心中暗自驚歎畫扇的琴藝更驚心的是她幾竹枝詞婉轉生動風韻天然似有寄意卻翩然盈巧。

    只見畫扇起身案前早已設好了筆墨她輕蘸玉墨似春風鋪展明月瑩懷轉瞬間將方纔所唱的幾竹枝詞已揮灑出來若梨花墜雪蝴蝶紛飛。

    媽媽頃刻間已將畫扇的字夾於身後連好的絲線上墨香隨風傾灑更顯得字體風流飄逸。

    畫扇這領頭一舉後面的人想要越的怕是難了。

    「下一個迷月渡的瑤沐姑娘。」

    話音剛落只見瑤沐已舞動水袖在台上似彩蝶翩躚瞬間天上微雲輕卷波中碎影搖蕩飛花弄露不勝嫵媚。

    一支舞畢只見她海棠嬌靨梨花雪面如會草長鶯飛意似融燕子歸雨時。

    瑤沐的這般驚艷之舉亦是我之前所不知的確實出我意料之外。想必台下的看客已是醉眼迷離心扉蕩漾。

    「下一個慕彤院頭牌施蓉蓉姑娘。」

    「杏藜樓頭牌流珠姑娘。」

    「下一個翠瓊樓頭牌殷羨羨……翠瓊樓頭牌殷羨羨……殷羨羨……。」只聽到媽媽尖著嗓子大聲喊了三遍卻不見殷羨羨上台來。大家摒住呼吸等待開始變得焦躁起來。

    不一會就聽到毓秀閣內傳來尖叫之聲大家慌忙往裡趕過去我也隨著走了進去。見翠瓊樓的媽媽在那大聲哭喊:「羨羨……羨羨……這是怎麼了啊……」

    殷羨羨斜靠在椅子上雙手垂下臉色慘白已毫無血色。有人上前去將手移至她鼻間搖頭歎息:「已無呼吸了。」

    此刻翠瓊樓的媽媽哭聲更大厲聲道:「這是做什麼孽啊媽媽我費了這麼多心思在你身上你怎麼就這樣無緣無故的死了。」她邊哭邊搖晃著殷羨羨的身子。

    這時畫扇走至我身旁抓緊我的手我見她臉上亦有些蒼白想必是被這突來的事件嚇的。我心中也有些顫不知這事究竟為何。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毓秀閣內一片喧嘩之聲喊叫之聲夾雜在一起。岳承隍和前排幾位官員也匆忙擠了進來。見他一臉的疑惑問道:「生何事了?這般喧鬧?」

    翠瓊樓的媽媽此時抓住岳承隍的手大聲哭道:「岳大人你可要為我們翠瓊樓做主啊查查這到底是哪個天殺的幹的事把我們羨羨姑娘給害死了。」她邊哭邊跪在岳承隍腳下緊緊扯住他的袍子。

    岳承隍彎身將她扶起安慰道:「媽媽放心此事我定會查清。」說完接著問道:「今日可有什麼蹊蹺的事生?」

    媽媽思索片刻道:「並無有何蹊蹺之事生啊。」她眉頭微皺彷彿想起了些什麼尖聲喊道:「煙屏……煙屏這死丫頭哪去了?」邊說邊四處張望。

    此刻我心想不好了煙屏不會因方纔之事受到牽連吧。我也四處望了望卻不見她。大家都囔聲道:「煙屏……煙屏去哪了?」

    一片嘈雜之間只見煙屏從人群裡匆匆擠出來額頭滲出許多汗神色慌張呼吸急促。聲音帶著哭腔:「怎麼了?怎麼了?」

    「啪。」媽媽上前對著她就是一記耳光喝斥道:「怎麼了?你幹的好事你知道。」煙屏往後一個踉蹌轉而她眼睛看著靠在那面無血色的殷羨羨想來心裡已明白幾分。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步一步移至殷羨羨身邊扯著她的裙擺哭道:「姑娘……姑娘……。」

    媽媽扯住煙屏一把頭罵道:「別貓哭耗子假慈悲還不從實招來你使了什麼詭計害死了羨羨。我怎麼平日就沒看出來你竟這麼毒辣。」

    煙屏臉色蒼白已泣不成聲:「我……我沒有……我沒有害她啊。」

    此刻岳承隍走出來對著媽媽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且說來。」

    媽媽用手惡狠狠地指著煙屏喊道:「就是這丫頭害死羨羨的方才就使壞有意將她琴弦弄斷我才責備她幾句竟這麼心毒要殺人了。」說完又哭起來:「天啊竟這般狠毒殺人了啊快把她抓起來。」邊喊邊死死地拽住煙屏的衣裳。

    我實在看不過去上前說道:「媽媽且莫這般武斷羨羨姑娘究竟是因何而死還不知曉不能這麼就斷定是煙屏。」

    媽媽眼神鋒利地看著我尖聲道:「我當誰呢?這不就是方纔那位好心贈琵琶的眉彎姑娘嘛你這般袒護煙屏這死丫頭究竟是為何?」

    我冷冷一笑:「媽媽這是說哪裡的話?何來袒護我不過是想請大人弄清事實可不要冤枉了好人。」我邊說邊朝岳承隍點了一下頭。

    畫扇趕緊走過來看著岳承隍為我辯護道:「我看眉彎姑娘也是一片好心她希望大人查清事實一來免得出差錯讓好人受冤再者弄清楚了也好讓羨羨姑娘安心。」

    岳承隍看了畫扇一眼沉思片刻說道:「眉彎姑娘與畫扇姑娘說得對這事需要查清楚再定奪。」他招手喚來了身邊的隨從道:「派人去喊來仵作和衙役先將此事做初步的瞭解。」

    「是。」隨從答應著離去。

    岳承隍朝大家舉了舉手道:「這事就先這樣閒雜人等一概散去等衙役著仵作來了之後有了初步的定奪再做打算。」見他朝瑩雪樓的媽媽使了個眼色。媽媽大聲囔道:「都散了去吧。姑娘們你們各自準備一會選魁還得繼續。」

    那些閒人都逐漸走出了毓秀閣只剩下參選的歌妓還有隨來丫鬟和媽媽們。

    我越想此事越覺得疑惑走到煙屏跟前問道:「你方才去了哪裡?」煙屏輕聲抽泣著:「剛才我弄斷了琴弦被責罰後小姐說她覺得頭疼忘了帶藥讓我趕緊回翠瓊樓去為她取藥。」說完她從袖子裡取出一個精巧的小紅瓶子。

    「頭疼?這是何藥?」我指著那瓶子問道。

    「雪香丸。我家姑娘有頭疾一直服用這藥。」煙屏說著。

    我沉思了一會道:「那就是說翠瓊樓裡有人見你回去取藥了?」

    「是的是的。」煙屏趕緊點頭。

    翠瓊樓的媽媽急忙走過來對著我說:「聽眉彎姑娘這話是說此事與煙屏這死丫頭無關了?」

    我看了一眼大家道:「我只是想問清楚事實。」

    媽媽冷笑道:「我看事實就是煙屏這死丫頭害人故意找借口離開此處以為去了翠瓊樓就有了不在場的證據。」媽媽彷彿悟到了些什麼用手指著煙屏驚聲喊到:「哎呀我怎麼沒想到你竟有這心機還知道為自己設計不在場的證據。」嚇得煙屏直往後退身子抖得更厲害。

    我心想這媽媽果真是厲害她竟可以脫口就給人扣罪歪理一大堆跟她說話只會更加糾扯不清莫如等仵作衙役來再想計策。

    這時只見一群衙役匆匆行來約摸七八人手持佩刀面目嚴肅。領頭的衙役長飛快了掃了一眼現場眼神落到岳承隍身上表情隨和起來彎腰喚了一聲:「岳大人。」岳承隍點了一下頭朝著殷羨羨的屍體說:「讓仵作先看看。」

    「是。」衙役長點頭。他一揮手身後的仵作已走上前來他朝岳大人行過禮走至殷羨羨身旁打開隨手攜帶的箱子取出幾樣檢驗的工具擺弄一番。轉身朝岳承隍說道:「岳大人初步檢驗屍體並無什麼異樣還須抬回衙門停屍處仔細檢驗。」

    岳承隍朝大家掃了一眼:「也罷就照你說的辦。」

    此時翠瓊樓的媽媽朝衙役長行了一個禮怒目地指著煙屏:「大人你得把她抓起來她是殺人的兇手。」煙屏臉色煞白腿也軟了哭訴道:「我沒有……我沒有……」不停地搖著頭甚是可憐。

    衙役長朝岳承隍看了一眼問道:「岳大人這?」岳承隍皺了皺眉頭道:「這樣吧你先把煙屏帶走等仵作最後的檢驗結果出來再做定奪。」

    我聞言大為吃驚欲上前理論畫扇已緊緊握住我的手她對我使了個眼色我心中明白她是想讓我暫時先不要再爭論。於是作罷只能看著煙屏被一群衙役匆匆帶走她那無助的眼睛與翠瓊樓媽媽那得意的神情對比讓我心中糾結著難言的滋味。

    衙役帶著煙屏走後寂靜片刻才聞得岳承隍說:「好了方纔的事就此作罷大家準備一下選魁繼續進行。」

    眾人聽後散了畫扇也執著我的手走開。坐下飲一盞茶。此時的毓秀閣又回到之前那般喧鬧那些歌妓在一旁嬉笑著彷彿殷羨羨不曾死去死亡對她們來說可以漠然至此。

    我吸了一口氣在嘈雜的氛圍中腦子裡竟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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