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三部 逝水長東 第一節:求醫路陷 解難情切
    日頭斜下去了赤玉碎金般的霞彩自天邊莽蒼蒼地渲染開去西天被暈出一派深紫暗紅的參差之色遠處的閒雲青山都有些混沌。夏日暮風暖洋洋的吹在江南古道兩旁綠得黑的雜木葉子上出颯颯嗚嗚之聲。百十號盔甲鮮明的騎馬侍衛擁著數輛廂車沿著蜿蜒向東的驛道迤邐而去。

    那廂車都是八尺長轅朱紅雙輪高可及人有雙馬駕轅的有一馬獨駕的最後一輛則是三牛並駕的雙層拱廂。荷擔而歸的鄉老見了不知是哪家王公顯貴出行忙遠遠地躲避。

    林霜月掀起雙馬廂車的圍帷向外瞥了一眼低聲問:「到哪裡了?」車外的唐晚菊在馬上縱目遠眺道:「快出臨安府了。但願這一路太太平平地到得醫谷順順當當地醫好卓兄的病!」

    此時已是酉末時分道旁山林上方倦鳥翱翔林縫枝椏間還有些殘陽光影流轉著。林霜月凝眸悵望著那抹殷紫色的餘暉心底愁緒頓起暗道:「到得醫谷那脾氣古怪的大醫王肯為雁哥哥療傷嗎?便能療傷又當真能讓他復原嗎?」他這麼想著憂色便躥上眉梢。

    西子湖瑞蓮舟會上卓南雁迭挫強敵終致身受重傷昏迷不醒。事後他被太子趙瑗接入建王府經禪聖大慧、雄獅堂主羅雪亭及唐門掌門唐千手等諸多高手聯手施救多日雖暫時止住毒傷和劇痛卻終究收效不顯。卓南雁時醒時昏便連進食都困難至極精神最佳之時也僅可繞床一周而已。太子趙瑗連遣多位御醫過來醫治但卓南雁所受的乃是極厲害的真氣反噬的內傷眾御醫雖精通醫道卻對武學一知半解拖延多日卻是越治越差。卓南雁那藥氣繚繞的臥房中終日間只聞幾位御醫唇槍舌劍相互功訐。卓南雁只要精神稍振眾御醫便爭相誇功邀寵但往往是幾人正忙著攬功卓南雁便又昏了過去使得幾位名醫急忙又推諉過錯急得面紅耳赤。

    那幾日林霜月一直在塌旁看護。初時看見卓南雁病勢纏綿林霜月不免憂心如焚過得數日但見眾御醫和大慧禪聖等高手都束手無策卓南雁卻是一日瘦似一日林霜月芳心如焚忽想:「雁哥哥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便隨他去了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們也決不分離!」這麼想著心底倒覺寬了幾分。

    忽一天卓南雁神志稍復猛地想起自己曾自易絕邵穎達那裡得知大醫王蕭虎臣隱居之處便提起去醫谷求醫。羅雪亭念及「風雲八修」中的這位大醫王蕭虎臣平生行事怪癖亦正亦邪生怕他不肯援手便與禪聖大慧聯名給蕭虎臣修書一封求其施治。太子趙瑗親撥侍衛百餘人隨護卓南雁的兩位好友莫愁和唐晚菊也一起動身由臨安啟程趕往三清山附近的醫谷。

    「月兒……」林霜月正在沉思一隻火熱的大手輕輕撫在她的纖纖素手上卓南雁不知何時已張開眼來緩緩笑道「你可瘦得多了。」林霜月喜道:「雁哥哥這兩日你的精神好得緊啊!」卓南雁「嗯」了一聲忽道:「你別瞞我鐵衣兄……已去了是不是?」

    林霜月眼波一沉終究點了點頭:「瑞蓮舟會的當晚陳鐵衣便不治而亡算是求仁得仁了!他那樣剛硬的性子既然覺得有愧於太子只怕早有了必死之心!」說著眼圈倏地紅了輕聲道「瀟瀟……也隨他去了。她說全是她害了他就在他身旁自刎殉情。」卓南雁只覺肺腑間一陣劇烈地抽搐哽咽道:「我適才夢到鐵衣兄向我辭行來了。害了他們的人……是我!」林霜月卻搖了搖頭:「便是沒有你陳、雲二人深陷龍蛇變也絕無生理!而你為他們點破迷途讓陳鐵衣懸崖勒馬生前盡忠而不失節死後又得太子嘉獎已是盡了朋友之義。」

    「捨安就危捨生救難捨身成佛!」卓南雁眼前閃過陳鐵衣施展三捨神拳時虎虎生威的雄姿不禁閉上雙眼黯然道「鐵衣兄確是捨身成佛了……終究是我無能空負摯友相托!」林霜月見他神色痛楚不由蹙眉道:「雁哥哥你這時重傷未癒萬萬不可如此胡思亂想!」

    卓南雁長吁出一口氣道:「我從未想到……有朝一日我卓南雁會落到這般境地便連站起來都須有人扶助……」他呆望著廂車上雕滿細密花紋的車頂眼中忽地閃過一絲幽光「若是那大醫王也醫不好我我這一生便是一個廢人卻又如何?」林霜月芳心一苦卻強撐出一絲笑柔聲道:「你瞎說什麼那大醫王是個神仙哪裡有他醫不好的病?」驀地眼圈一紅牽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輕輕摩挲。卓南雁手撫著她白嫩如玉的臉頰心底一陣溫馨眼見她強顏歡笑也不由笑道:「莫愁那小子呢?若沒他在這兒解悶可煩悶得很呢。」

    「找抹胸嗎?」車外左忽地響起唐晚菊的笑聲「這廝最喜歡那輛三牛大廂車說那是王爺才能坐的這一整天都在那車子裡的大床上打滾醉酒!」話音未落莫愁的大腦袋卻從車外右的窗口探進來道:「小桔子不厚道又在此叫本狀元的芳名!」

    雖然那日舟會驚變迭出但江南四公子之一的莫大少率丐幫群豪奪得龍蓮卻是千真萬確之事。事後平息變故之後太子趙瑗還是依例嘉獎頒「舟會狀元」的金牌一枚。自那以後莫愁便時時以「狀元公」自稱。他那目光意味深長地在兩人身上一轉嘻嘻一笑:「其實老哥我早悄悄地趕來探看你大雁子好幾次啦每次都見小月兒在向你卿卿我我地嘮叨本狀元又怎好打擾?」

    林霜月羞不可抑嗔道:「好啊大少你再敢胡唚半句那大廂車便再也不讓你坐了!」莫愁嘿嘿笑道:「不敢了不敢了!」忽地捏著鼻子細聲細氣地道:「雁哥哥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隨你去……」林霜月又羞又急但見他忸怩作態的「嬌滴滴」模樣又覺拿這活寶實在束手無策忍不住跟卓南雁一起放聲大笑。莫愁瘋耍一通但覺大是過癮才笑嘻嘻地道:「大雁子有一位小妹子前來看你你猜猜她是誰?」

    「莫大肚子卓大哥真醒了嗎?你可不能騙我!」南宮馨清脆的嬌喚已在車外響起。卓南雁雙眉一揚笑道:「是馨小妹嗎進來坐吧!」

    南宮馨不等他說完就鑽進寬敞舒適的廂車內還沒坐下便小麻雀般喳喳起來:「卓大哥我在家待得憋悶瑞蓮舟會那麼大熱鬧怎能不瞧便偷偷溜出來尋你。哪知到了臨安已錯過了日子又聽你受了重傷一路打聽著尋來可找到了你們……卓大哥你傷得厲害嗎?我早就要過來看你這個莫大肚子偏偏不許說怕我吵你……」她一口氣說了許多忽一抬眼看見笑吟吟的林霜月不由雙眸一亮「哈你便是卓大哥牽腸掛肚的月姐姐吧?你……你果然生得跟仙女一般!」

    林霜月盈盈一笑:「你便是馨妹子你大哥常常說起來。嗯果然是個乖巧標緻的伶俐小妹!」南宮馨明眸一轉笑道:「大哥才不會誇我乖巧呢便誇我伶俐只怕也是暗罵我任性膽大!」

    卓南雁笑了一笑忽地皺眉道:「小妹我受傷的事我師父不知道吧?」南宮馨道:「自然不知。施老還和我爺爺在一處終日下棋論道。那地方幽靜得緊料他一時半會兒也不會知曉。」卓南雁長歎一聲道:「你若見了他們也不要說……我不願累得師尊憂心。」南宮馨聽他語音說不出的蕭索淒黯想到這位大哥當日睥睨四海的豪氣也不禁心底酸怔怔地點了點頭。

    忽聽唐晚菊道:「後面有人趕來啦!咦竟是允文兄!停車!」

    車隊應聲而至片刻後書劍雙絕虞允文策馬奔到。卓南雁知道虞允文長途追趕至此必有要事忙讓林霜月扶著自己坐起。「南雁老弟我來跟你報喜!」虞允文來不及登上軒敞的廂車便喜孜孜地叫起來「秦檜老賊一命嗚呼啦!」幾人均是精神一振齊聲歡呼。卓南雁這輛廂車甚是寬大當下莫愁、唐晚菊和虞允文都進得車內在軟榻旁坐了。虞允文滿面振奮之色道:「瑞蓮舟會連出亂子老賊安排栽贓太子的詭計又被南雁老弟剿滅那老賊挨了萬歲一通叱責心驚肉跳之下當場便昏了過去被救回府內苟延殘喘了幾天終於在三日前蹬腿歸西!」

    卓南雁「嘿」了一聲道:「這老賊也算惡貫滿盈了只恨沒有親手斬他人頭。」虞允文伸掌握住他的雙肩慨然道:「全因你一手剿滅龍蛇變才使這老賊滿盤皆輸說來就跟你親手殺他一般。嘿嘿據說這老賊死前日夜憂懼怕萬歲治罪時時在夢中驚悸哭喊這等憂心如焚的滋味可比一刀斬了他更加大快人心!」卓南雁淡淡一笑覺得心底暢快了許多又問:「胡銓大人……和那些關押在九幽地府中的老臣呢?」虞允文道:「瑞蓮舟會一起羅大先生便率人強攻九幽地府。不知怎地地府五靈官竟不辭而別一群鬼卒和格天社留守的蝦兵蟹將自然抵擋不住張浚、胡銓等諸位大人全被安然無恙地救出!」

    林霜月忽道:「這麼說趙官家終究沒有將秦檜治罪是嗎?」

    虞允文道:「秦檜的權勢全是聖上給的若是將其治罪那便如聖上自己扇自己的耳光一般。反正他人已死了聖上也只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秦檜一死聖上便下召命秦喜、林一飛連同秦檜的孫子秦損一同致仕(注古代稱官員退休為致仕)連臨安都不讓他們呆了讓他們闔家遠遷滾回他們的老家去。」

    莫愁呵呵笑道:「趙官家這一手做得絕!秦家的權勢被一去到底那滋味必然難受百倍!」眾人齊聲稱快。虞允文卻歎道:「秦黨中仍有一人依舊得勢那便是格天社的趙祥鶴!這鶴老兒那日曾親自護送聖上離開險地讓聖上對他更加青睞。事後雖然太子多次據理力爭極言其替秦賊為虎作倀之惡聖上才以『御下不力』之名將他貶官一級由格天社統領一變而為大內禁宮侍衛統領。」

    「御下不力?」唐晚菊苦笑一聲「這四字與其說是罪名不如說是為這老賊開脫。趙祥鶴明降實升全因他見風使舵得快他背著皇帝退出險地穩穩當當無驚無險但在皇帝眼中卻是莫大的功勞。」虞允文道:「聖上經得瑞蓮舟會這一鬧對武人愈忌憚他留下鶴老兒想必也是要在身邊加一道護身符。」頓了一頓又道「太子說這老賊親手害死了鐵衣兄這場血債他來日必會清算。」卓南雁緩緩點頭他這兩日不被那些御醫灌藥折騰心神反而清明了許多道:「余孤天怎樣了?」

    虞允文神色一黯道:「余孤天瑞蓮舟會上僥倖逃脫回到驛館換了衣衫仍舊是大金國的賀壽特使。咱們根本沒有抓到他跟撲散騰的罪證實據朝廷不但不敢治罪還要派人護送他們回金國。出馬護送之人便是吳山鶴鳴趙祥鶴據說是讓鶴老兒戴罪立功!」

    眾人一聽不由齊聲歎息莫愁則放聲大罵。卓南雁卻苦笑道:「欺軟怕硬官官相護咱大宋朝廷歷來就是如此。」

    虞允文舉頭望望日色道:「時間不早了朝廷中的事千頭萬緒為兄還得即刻趕回。」自懷中摸出一封書信恭恭敬敬地交到林霜月手中「這是太子給醫王親筆寫的書信只是……蕭虎臣性子偏激越是王侯將相他越不買賬。只怕太子這封信未必會比獅堂雪冷與禪聖的聯名書信管用但有了它終究是聊勝於無。」

    林霜月連連點頭將書信鄭重收好。虞允文又自車外侍立的侍衛手中接過來一方錦盒揭開盒蓋笑道:「林姑娘曾吩咐我找尋幾件物事那長沙純金盃盤、建陽兔毫盞等諸般茶具在離京前已給姑娘備齊這龍團勝雪、玉除清賞和御苑玉芽三味團茶太過珍奇經太子過問昨日卻才湊齊。」林霜月連連稱謝正要接那錦盒。莫愁早探手抓去叫道:「尋幾塊破茶餅怎地還用驚動太子?給我瞧瞧是什麼稀罕物!」虞允文屈指向他脈門一彈登時將莫愁的腕子盪開笑道:「我長途趕來便是給林姑娘送這團茶你滿身酒氣可不能糟蹋了這上好茶餅。」莫愁見林霜月笑盈盈地收起錦盒不禁撇嘴笑道:「不過幾塊茶糰子本狀元才不稀罕呢!」

    卓南雁知道林霜月追隨茶隱徐滌塵多年雅好茶道聽得她竟請虞允文精心備置了多樣茶具茶餅心中一動:「當日那大醫王的弟子許廣便癡迷茶道小月兒此舉想來也是為了能讓蕭虎臣給我療傷。」眼望林霜月微微一笑又向虞允文拱手道:「多謝太子掛懷有勞允文兄了……」話未說完虞允文已伸手在他雙臂上重重一握道:「咱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哪來的這多客套話!但願老弟這一趟順順當當大醫王妙手回春!愚兄在臨安焚香祈祝!」拱一拱手再不多言下了車打馬而去。

    唐晚菊目送虞允文縱馬馳遠正待吆喝啟程忽見遠處又奔來一騎快馬馬上少年頗為眼熟。車隊後的侍衛見這少年來得突兀忙上前喝問攔阻卻被那少年揮掌亂搡推得東倒西歪。

    林霜月聞亂探出頭來不由雙眸一亮:「是三寶小弟讓他過來!」

    「哈哈天仙姐姐也在這裡!」劉三寶汗津津的臉上滿是喜色催馬過來騰地躍上廂車大嚷大叫道「我大哥呢?聽說他受傷了不礙事吧?可全好了嗎?」

    「小聲些!」南宮馨卻撅起小嘴喝道「喊聲跟打雷一般卓大哥便沒病也會給你驚出病來。」劉三寶才握住卓南雁的雙手聞言瞥見南宮馨不禁呵呵笑道:「黃毛丫頭原來你也在這裡!」

    卓南雁笑道:「怎麼你們兩個認識?」

    原來南宮馨獨自趕到臨安來看瑞蓮舟會的熱鬧但舟會早罷來尋卓南雁也是失之交臂。她問知卓南雁剛剛啟程離京便又一路打聽著輾轉尋來。在臨安城外的小客棧中她跟幾個酒客打聽卓南雁的去向卻引得幾個武林人物的注目當下竟有人看她貌美便要出手拿她。

    南宮馨年紀幼小武藝平平自然不是這幾個江湖人物的對手。恰好劉三寶正在那酒肆中吃酒見狀拔刀相助。他追隨刀霸的時日雖淺卻因稟賦異常那一身烈火勁已初具規模幾個尋常武夫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劉三寶將那些武夫殺得四散逃命便雄赳赳地問起南宮馨的來歷。聽得南宮馨竟是卓南雁的義妹不由哈哈大笑:「黃毛丫頭你既是我大哥的妹子難道不識得我這結拜兄弟劉三寶嗎?」南宮馨點頭道:「倒是聽大哥說過你的名字!」劉三寶更是得意笑道:「嘿嘿我卻沒聽大哥說過你這黃毛丫頭的名字!」

    南宮馨惱他連叫自己黃毛丫頭也反唇相譏地罵他「毛頭小子」。兩人都是少年心性不免各逞機鋒互不相讓。但劉三寶口拙興直如何敵得過南宮馨的伶牙俐齒跟她口戰幾句之後自知遠非敵手只得撇下一句「好男不跟女鬥」退避三舍。

    當下兩人分道揚鑣南宮馨一路順當無比地便尋到了卓南雁的車隊。但劉三寶啟程後卻又在路上遇到了那幾個江湖人物約來的幫手一番糾纏廝殺雖然他殺退來敵卻也耽擱了不少工夫較之南宮馨晚到了多時。這些變故南宮馨卻不願當著眾人之面提起聽得卓南雁問起不由玉面微紅嗔道:「誰認識他這毛頭小子!」林霜月瞧她又羞又惱的神色與劉三寶分明是相識的不由微微一笑。

    「咦?」南宮馨忽地瞥見劉三寶額頭上掛著一道血痕不由驚道「毛頭小子你受傷了嗎?」劉三寶一撇嘴:「路上又遇到一些小蟊賊不然怎讓你這黃毛丫頭先趕了來!」卓南雁知道南宮馨的脾氣眼見她秀眉蹙起怕兩人要唇槍舌劍呵呵一笑:「小弟天刀門主不是已回歸燕京了嗎他怎地……會讓你出來?」他聲音還有幾分虛弱但一開口南宮馨和劉三寶便不再鬥口。劉三寶老老實實地道:「師父本來不許的卻奈不住我沒完沒了地磨他這才答允我在江南多待些時日來看看大哥。大哥要去醫谷求醫嗎?我護送大哥前去!」南宮馨聽得他最後那句話不禁又揚起娥眉冷笑道:「大言不慚自以為是!當你自己是誰?」劉三寶扭頭瞪她南宮馨卻「嗤」的一笑轉頭向天上瞧去。

    林霜月笑道:「好啊大夥兒一同去路上湊個熱鬧。」將唐晚菊和莫愁都跟劉三寶引薦了。莫愁拉住劉三寶的手笑道:「老弟認識了你可是大有好處哪天令師刀霸再要抓你狀元哥哥做挑夫你可得給咱們求情!」眾人哈哈大笑。只南宮馨向劉三寶白眼連翻冷笑連連。

    當下唐晚菊吆喝一聲車隊穩穩啟程。卓南雁說了許多話又兼得知好友陳鐵衣已死心底愁苦頭腦又昏沉起來便在軟榻上睡去。當晚大隊人馬便在嚴州分水縣的驛館內安歇。

    一行人為照顧卓南雁連日間都走得四平八穩。林霜月聽得南宮馨說起曾因提到卓南雁而遭人圍攻之事只當不知什麼仇家前來尋仇起初還小心在意但一路上卻沒什麼風波。她料定那只是小股蟊賊欺負南宮馨這孤身女孩便也芳心漸安。

    路上雖然辛苦但有林霜月細心照料卓南雁倒也沒什麼大礙。只是林霜月日夜操勞憂心顯得愈憔悴了。有時卓南雁醒來見她玉容清減不免心疼反而笑語連珠逗她寬心。好在同行的還有莫愁不住地插科打諢倒多了不少樂子。

    南宮馨、劉三寶這對少年男女更是日日少不了鬥口拌嘴惹得熱鬧連連。林霜月瞧著便想起幾年前自己跟卓南雁南歸的情景對卓南雁道:「瞧你這義妹義弟倒像極了當年的你我。只怕也跟咱們一樣心裡喜歡嘴上彆扭!」卓南雁笑道:「他們可比不得咱們!三寶兄弟論鬥口可比馨丫頭差得遠了馨丫頭是勝之不武哪裡比得了你我當年那才叫棋逢對手!」眼睛一轉忽地低聲道「小月兒我才知道原來你當年跟我鬥口時便已喜歡上我了——心裡喜歡嘴上彆扭這可是你說的。」林霜月橫了他一眼啐道:「喜歡你個大笨雁吧!」但想到少年的溫馨時光心底不禁泛起陣陣柔情。

    一路穿州過府數日之後已進得信州地界離三清山已經不遠了。林霜月想到虞允文的叮囑怕那性子古怪的大醫王見怪不敢帶著百十號人馬大張旗鼓地直趨醫谷便遣眾侍衛回京覆命。連那幾輛廂車也讓他們帶走只給他幾人留下了馬匹給卓南雁留下了一輛瞧來並不奢華的單馬廂車隨行物品都轉到了這輛車上。

    眼瞅著快到醫谷林霜月的心反而緊了起來。看看天色已晚那醫谷的詳細路徑卻不甚明瞭幾人便商議著先尋個宿處落腳明日一早再行進山。催動馬車行了多久便在山腳下尋到七八間茅屋。唐晚菊上前叩門出來的主人是個彎腰駝背的老頭子。唐晚菊文縐縐地商議借宿之事怎奈那老者又是耳背又是糊塗任憑唐晚菊作揖打拱那老者卻是弄不明白。莫愁在旁看得不耐揮手丟出一錠大銀喝道:「借宿一晚可少不了你的!」那老者看到銀子登時雙眼放光反向莫愁拱手道:「快請快請草舍寒酸只怕怠慢了貴客!」跟著轉身大開院門當先帶路欣喜之下連腰板都直了數分。

    唐晚菊看那老者大步前行不由苦笑道:「莫愁錢能通神這道理還是你最明白!」莫愁咧嘴大笑:「太子爺給的銀子不用白不用!」眾人嬉笑聲中推了馬車進院。

    可巧院內還有三間閒房。當下卓南雁和劉三寶便在當中那間大屋安歇唐晚菊與莫愁、林霜月和南宮馨各自左右兩屋相護。這幾日間卓南雁長途跋涉一路顛簸反覺精神漸長。他斜倚在床上跟劉三寶笑道:「只怕大哥是生來的勞碌命在王府裡面有御醫伺候便氣息奄奄出來勞碌奔波卻長了精神。」

    林霜月見他有說有笑心底歡喜幫他洗漱完畢才翩然回屋。頭腳進屋唐晚菊後腳便跟了進來低聲道:「這屋子有些古怪!」林霜月一凜道:「怎麼說?」唐晚菊蹙眉到:「那老頭子的耳背是裝的。適才我走在他身後故意將兩枚鐵蒺藜在手中輕撞那廝立時便聽到了。留神看他步法顯是武林中人!這老頭兒的渾家是個啞巴婆子一直披頭散地猶抱琵琶半遮面。但我看她手上食指、拇指上都有老繭那是練金錢鏢一類的暗器磨的!」

    「不錯!」林霜月越聽越是心驚低聲道「這僻靜山野卻有一對老夫妻身懷武功卻又裝聾作啞。偌大的宅院偏偏只他二人居住!」唐晚菊吁了口氣道:「我前後查了這院子確是尋常民居但願是我杯弓蛇影。今晚咱們可都要小心在意!」拱一拱手轉身而出。

    林霜月心神不定才在床沿坐穩便忽覺一陣頭暈目眩。南宮馨見她身子搖晃忙上前扶住驚呼道:「林姐姐你怎麼了?」林霜月「嗯」了一聲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才漸漸凝定下來苦笑道:「自你卓大哥受了傷我隔兩日便會覺得一陣恍惚想必是操勞的吧。」

    南宮馨見她雖眉間隱含憂思但玉膚如雪淺笑輕顰之際自有一股高潔嫻靜的楚楚仙姿不禁有些癡了暗想:「也只有月姐姐這樣仙子般的人物才能與卓大哥相配!」林霜月見她望著自己愣笑道:「小妹妹什麼呆?」南宮馨玉面一紅悵悵地道:「月姐姐長得真美不知我何時才能有姐姐這般漂亮!」

    林霜月料不到她說出這般話來格格一笑伸手輕撫她的秀柔聲道:「你小小年紀便已這般美了待過得兩年自會出落得更加漂亮!」南宮馨翹起嘴道:「那也遠遠及不得姐姐!」林霜月心底覺得好玩但暗自仍在琢磨唐晚菊的話正要起身去卓南雁的屋子再看看忽聽門外又傳來唐晚菊的聲音:「林姑娘莫愁……莫愁不見啦!」

    二女均是一驚快步出門卻見唐晚菊手擎短檠滿面惶急低聲道:「這小子一直不見蹤影這可如何是好?」話音未落忽見黑影一閃一個胖大身影躥到眼前正是莫愁。

    「別聲張!」莫愁的胖臉上滿是少見的凝重低聲道「跟我來帶你們來開開眼!」領著三人轉到後院推開一間柴門撥開幾堆柴草舉燈一照登時驚得三人做聲不得。卻見柴草下縱橫交錯地疊了五具死屍有老有少均是破舊的農人衣衫瞧來竟是祖孫三代。

    「這……這」唐晚菊死盯住那幾具冷硬的屍身顫聲道「他們才是這農舍的主人!」林霜月芳心亂跳拔腿便向回行。幾步搶到卓南雁的門外聽得卓南雁仍在屋中和劉三寶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她才略定了定神跟莫愁、唐晚菊推門而入。六人商議對策均覺這對心狠手辣的老夫妻必是衝著卓南雁來的卓南雁生平仇家不少但以毒辣的手段對尋常農家痛下殺手的卻又不知是誰了。

    「龍鬚!」卓南雁忽地「呵呵」一笑「這等鬼祟陰狠的手法也只有龍鬚……才會施展!」眾人暗自心驚莫愁奇道:「怪哉怪哉咱們在明龍鬚在暗他們要來跟咱們動手尋仇只管在此下手就是了又何必他姥姥的如此偷偷摸摸?」

    唐晚菊沉吟道:「咱們出京時有大隊人馬前呼後擁龍鬚自不敢明著跟官府作對想必只能以小股人手暗中跟蹤待咱們遣散侍衛他們才敢下手!」莫愁道:「可那對老夫妻煞費苦心地將咱們引入此地為何卻又遲遲不來動手?」

    「遲遲不動是因他們人手不齊!」卓南雁眼芒一閃緩緩道「龍鬚要在四處阻住咱們的去處自然人手分散。眼下那對老夫妻必是在等龍鬚的殺手聚齊!」林霜月一凜道:「事不宜遲咱們離開此地!」莫愁等人也惶然而起匆匆收拾行李。

    猛聽得院落裡響起幾聲駿馬悲嘶。唐晚菊驚道:「不好咱們的馬!」跟莫愁齊齊搶出屋來。

    這時四野裡早模糊成一片天邊只餘幾線紅絲樣的晚霞。院子裡烏沉沉地沒個人影。兩人正向西側後院栓馬之處奔去陡見一道煙花自西院直飛衝霄碧色光焰滿空飛灑。

    唐晚菊知道那必是龍鬚聯絡幫手的訊號驚怒交集疾步搶上正撞見那老丈陰笑森森地自院內踅出來。只聽撲稜稜聲響兩隻白鴿已在他背後騰起藉著黯淡的暮靄展翅高飛。唐晚菊低喝一聲兩枚鐵蒺藜振腕而出直向那信鴿射去。

    驟聞「嗤嗤」勁響斜刺裡又是兩道銀光飛來竟將唐晚菊的鐵蒺藜擊落在地。人影閃處才見那散披臉的老婆子默不做聲地斜躥過來。藉著淡淡暮色只見她臉上好長一道傷疤瞧來甚是可怖。

    唐晚菊見她在昏暗之中飛刀奇準知是勁敵雙臂齊搖鐵蒺藜、回魂鏢、黃蜂針、梨花釘、透骨錐等十餘種暗器疾風暴雨般地射出。

    那疤面老婦再也無能為力眼瞅著那兩隻傳信的鴿子終於被暗器打落才冷哼一聲:「唐門枯榮觀的絕學果不尋常!」莫愁笑道:「乖乖不得了啞婆子開口了!」揮拳便向那老婦擊去。

    劉三寶見那駝背老丈又轉身向拴馬的西院奔去忙大喝道:「哪裡跑老狗看刀!」刀光霍霍直向那老漢捲去。他才疾趕了兩步突覺腳踝一緊卻踏在人家早布好的繩套上劉三寶驟出不意「哎喲哎喲」的大叫聲中竟被凌空吊起。唐晚菊吃了一驚怕腳下還有機關埋伏駐足不追一把飛刀射出削斷了那長繩將劉三寶救下。

    只這麼阻了一阻那駝背老丈已翻身上馬又牽了一匹馬揮鞭奔出。那老婦驀地怪叫一聲「噗」的一口濃痰向莫愁吐去。莫愁噁心難耐忙側身避開。那老婦斜身躍過一道矮牆直縱上老丈身側的馬匹。兩人打馬如飛轉瞬間便消逝在沉黯的夜色之中。

    劉三寶又驚又怒衝到拴馬的棗樹跟前卻見餘下的兩匹馬已被那老婦用飛刀切斷了喉管屍橫倒地。劉三寶看得心疼險些流出淚來望著二老退走的方向跳腳大罵。

    林霜月和南宮馨這時已扶著卓南雁走近。南宮馨舉著短檠一照見那廂車的駕轅黑馬卻還無恙喜道:「還好這兩個老妖怪竟來不及弄傷這匹大老黑!喂毛頭小子別哭啦!」一邊譏笑劉三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邊攙著卓南雁坐上馬車。

    耳聽莫愁在車外打馬吆喝卓南雁不由苦笑道:「真料不到有朝一日……倒要讓兄弟們處處護著我!」林霜月柔聲道:「其實你在這裡操心擔憂倒更是難受!」伸出素手緊握住他的手「幾個小小龍鬚還能掀起什麼風浪嗎?」兩人手掌交握都覺心底一陣踏實。

    「小月兒說得是!」廂車外響起莫愁大大咧咧的聲音「瑞蓮舟會上的武狀元、唐門枯榮觀的第一高手再加上明教聖女難道還怕他幾個蝦米鬚子不成?」劉三寶掀起圍帷接口喊道:「莫大哥還有我刀霸的關門弟子!」南宮馨「嗤嗤」冷笑低聲道:「胡吹大氣!」

    天邊的夜色無聲地慢慢籠罩大地天上的幾顆殘性被一抹薄雲裹住了模模糊糊地只見四邊都是烏黢黢的山。卓南雁只記得那醫谷的大致方位亂野荒山的也難以細辨莫愁只得揮鞭縱車循著黑森森的平坦山道向前疾奔。六人雖然口中說笑心卻漸漸地緊了起來。行了多時忽聽得道旁密林內傳出幾聲怪笑突兀冷厲驚得林間鳥雀亂飛。

    唐晚菊揚眉大喝:「什麼人?」那大黑馬驚得一聲長嘶竟頓住了步子。南宮馨掀起窗帷向外張望卻見前面密林中黑沉沉的沒個人影。忽見幾盞孔明燈幽幽地蕩了過來映得週遭一片慘白。林子裡笑聲再起猶似夜梟驚鳴四處起落飄搖擾得人陣陣心寒。

    莫愁哈哈大笑:「幾隻蝦米鬚子弄什麼玄虛爺爺們只是懶得惹一身腥氣!既然活得不耐煩了便過來送死!」那片笑聲卻陡然大了數倍:「死到臨頭卻還嘴硬!」「一隻大飯桶一個書獃子還逞什麼威風?」「莫大肚子待會兒必讓你最後一個才死……」亂糟糟的也不知多少人慘笑恍惚間似有無數鬼影在黑漆漆的林子裡亂舞狂嘯。

    「操你姥姥!」莫愁一拍肚子聲若洪鐘地吼道「爺爺這飯桶裡盛的都是爛蝦鬚子!還有多少大蝦米、小蝦米、老少蝦米便一起滾過來吧!」話音未落便有一串亂箭激射過來。唐晚菊和莫愁揮刃抵擋卻仍有幾支箭釘在了廂車上。南宮馨心驚肉跳「啊」的一叫不禁一把揪住了劉三寶的手劉三寶呼呼喘氣只道:「別怕別怕!」

    卓南雁和林霜月卻是端坐不動。黑漆漆的車廂內南宮馨也瞧不清卓南雁他們兩人臉上神色只見林霜月的短劍在那裡幽幽地閃光。但聽得車外喝聲起伏似乎唐晚菊和莫愁已和人交上了手。

    車前都是連綿不絕的兵刃撞擊之聲。卓南雁凝神聽了片刻忽道:「十二個人分成三撥兒輪番上陣嘿嘿全是龍驤樓的手段!」忽聽得有人長聲慘呼依稀便是那駝背老者的聲音。跟著那疤面老婦嘶聲大叫:「唐晚菊你個殺材老娘跟你拼……」驀聽唐晚菊沉聲斷喝:「中!」那老婦的叫聲便硬生生地斷了。

    連折了兩個龍鬚四下裡忽然間喊殺之聲大起。卓南雁「嘿」了一聲:「這下子一群龍鬚併肩子全上了!」驟聞莫愁悶哼一聲跟著破口大罵:「操你姥姥!」唐晚菊忽地揚聲喊道:「林姑娘你們護著卓兄先走一步!」

    林霜月道:「不錯咱們在這裡當靶子只有拖累他們!三寶看好你大哥!」不待他回答已飄身出了廂車。劉三寶應了一聲烈火刀鏘然出鞘。林霜月才關上車門便聽有人嘶聲怪叫:「這妞兒漂亮給老子留著!」「不成她最合老子胃口!」兩聲慘叫隨即騰起血花直濺進車裡顯是兩個龍鬚已被林霜月快劍斬了。

    一隻鐵蓮子卻從車窗斜射入車貼著卓南雁的鼻尖掠過狠狠插在車頂上。卓南雁紋絲不動倒是南宮馨又驚得大叫了一聲。卓南雁穩穩地道:「掀開前窗!」劉三寶看他穩如泰山不覺精神一振打開前窗來夜色中正見著林霜月長飄飛右手挽韁左手揮劍如雨劍光四下裡鋪散開去。卓南雁灼灼地盯住她窈窕的背影卻覺一陣陣地難受。

    眾龍鬚都被莫、唐二人阻住了林霜月不費多少力氣便駕車衝出了重圍。馬車急狂奔卓南雁聽得喊殺聲漸遠減弱心底卻滿是惆悵:「難道我今生今世都會成旁人的累贅嗎?總要累得他們為我流血為我擔憂?」一念及此胸中煩悶欲炸抬眼看時卻見一鉤殘月從雲隙間探出臉來淡淡清輝灑在山道上馬車如在霜地裡奔走。

    猛聽隆隆聲響前方一棵大樹竟斜了身子直向馬車砸下來。南宮馨驚叫聲中林霜月銀牙緊咬拚力打馬。那大黑馬吃痛不過奮力疾躍竟拖著廂車躥了過去。但前面一顆顆的大樹先後砸了下來林霜月只得奮力勒馬車輪咬噬山路出咯咯吱吱的尖叫廂車終於停了下來。

    四下靜悄悄地卻沒個人影濃密的野林內黑得如同潑了墨一般。群山中只聞風蕩松濤的嗚嗚之聲。

    南宮馨側耳傾聽卻再也聽不到身後有一絲廝殺吶喊之聲心底七上八下:「難道唐公子、莫大肚子兩個都被龍鬚擒住了?這大樹接二連三倒下卻又是什麼埋伏?」劉三寶見她伸手報肩似是弱不勝衣不知怎地胸中一熱伸掌握住了她的手大大咧咧地道:「別怕有我呢!」

    南宮馨睨他一眼竟再沒出言笑他反向他身旁偎了偎。車子裡極靜劉三寶覺得她的身子嬌怯怯地靠了過來便帶過來一抹若有若無的香氣。那香氣似是長了腿從他的鼻端直往心裡面鑽掌中握著的那隻玉手也軟了起來似乎柔若無骨。一瞬間劉三寶只覺全身都熱了起來四肢騰滿了力量攥刀的手更是虎虎生威。

    林霜月已躍下車來雙劍一錯凝望著黑黝黝的密林嬌叱道:「這時候還藏藏掩掩嗎?現身吧!」

    忽然間車前火光大亮四處笑聲響亮七八道黑黢黢的身影晃蕩蕩地走了出來。這幾人形容怪異有和尚有頭陀更有個手揮銀索的老婆子幾人臉上卻都帶著面具湊在一處說不出的詭異。

    「原來是你們!」林霜月的目光在那紅袍和尚身上一掃便看出是當日在乾坤賭局外曾跟蹤過自己的龍鬚「是余孤天遣你們來的嗎?」

    那和尚冷笑不答。那白婆婆卻踏上一步怪笑道:「林聖女今日蒼龍五靈齊到便是天王老子也衝不出這片林子。嘿嘿只要你乖乖地將那姓卓的小子留下咱們也不為難你!」

    「蒼龍五靈?」林霜月嫣然一笑「余孤天都一敗塗地了你們這幾條小蛇還想興風作浪?」那婆子眼芒一寒森然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得罪了!西門、韓娘子老婆子知道你們新晉蒼龍五靈急於露臉便上去領教一下林聖女的高招吧!」

    兩道身影分從左右撲到左那人是個鐵塔般的壯漢身量奇高恍若洪荒巨人手揮一柄大斧;右那人卻是個衣衫紅艷的婦人雙掌分持蛾眉劍。那艷婦撲得奇快雙刺蕩起一串清光連綿刺到。

    林霜月反手一招「並蒂蓮花」日月雙劍齊出竟是後先至。那艷婦料不到她陡然拖出如此以險搏險的狠招倉惶疾退仍是慢了半步。劍光閃處那婦人頰邊鬢亂飛面具也被林霜月一劍挑開現出一張面目姣好的慘白臉孔。林霜月一劍得手身形便如影隨形般欺了過去連環三劍分刺對手三處要害。那美婦手忙腳亂之際猛聽那巨漢怪吼一聲斜刺裡撲上宣花大斧劈面砸下。林霜月纖腰一扭飄然轉開眼見那美婦借勢逃開不由暗叫可惜。

    她知道當此之際進則生退則死刷的一劍自漫天斧影中直插進去。那巨漢怪叫聲中大斧橫掃在林霜月的新月劍上登時火花四濺震得她玉臂酥麻但她短劍疾收仍是在那巨漢的臂膀上劃出一道血槽。

    那老婆子眼見林霜月劍光霍霍大佔上風嘶聲叫道:「紅日和尚你去擒了那姓卓的小子!旁人都跟老婆子併肩子齊上啊!」但聽幾聲大吼四五道黑影直向林霜月捲來。那紅袍和尚哇哇大吼手揮鐵鏟猛向馬車撲到。

    劉三寶早就躍躍欲試大喝一聲躍下車來也不管那和尚撲得猛惡烈火刀便迎面砍下。這一刀迅猛如電砍在那方便鏟上竟將那和尚劈退了三步。林霜月深陷重圍一顆芳心卻全繫在那馬車上眼見那和尚才稍稍一退便又瘋了般地向馬車衝去不由心若油煎。

    便在此時猛聽有人大吼一聲:「大夥兒暫且住手!」吼聲突兀便似霹靂乍響。眾人均是心神一震仰頭看時卻見一個黑袍大漢已縱馬搶到了山道前。眾龍鬚一見那大漢登時齊聲呼嘯紛紛退開幾步。

    卓南雁瞥見了那大漢鐵塔般的身影不由雙目一凝暗道:「怎地是他?」那大漢卻是當年完顏婷在芮王府的親隨黎獲。那晚王府驚變黎獲曾被那耶律瀚海擊傷其後不知所終不想今日卻在此地突現。

    「郡主有令!」黎獲目光灼灼在眾龍鬚臉上掃過「暫且放過卓南雁!」那白婆婆翻起白眼瞪著黎獲道:「黑炭頭你說的可是真的?」黎獲冷哼一聲將手中一塊黑沉沉的令牌揚起喝道:「哭婆婆說的什麼話!這等大事我豈敢胡言!」一揚手將那令牌向哭婆婆拋去。

    哭婆婆接過令牌細細掃了幾眼登時神色一恭叫道:「既然郡主交待了話兒咱們還囉嗦什麼!」將手一揮幾個人迅疾向密林深處隱去。黎獲向端坐在廂車旁的卓南雁望了望低歎一聲便待撥轉馬頭。卓南雁忽道:「黎獲!」黎獲忙勒馬回身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卓公子有何吩咐?」卓南雁也歎了口氣緩緩道:「在下的兩位朋友……請你們……也莫要為難!」他生平甚少求人更決不會跟對手吐一字軟話但此時憂心朋友安危也只得開口。

    「婷郡主倒沒吩咐這個」黎獲「呵呵」一笑「但卓公子的兩位朋友跟我們本無梁子卻也不必結這仇恨!黎某這便過去瞧瞧!」就在馬上躬身一禮「卓公子保重!」見卓南雁微微點頭他才策馬而去。

    山道間終於冷寂下來林霜月才「嗤嗤」一笑:「雁哥哥你那婷郡主對你倒很是有情有意啊……」卓南雁苦笑一聲忽覺胸中一陣煩悶不禁扶住了窗沿。適才他一直揪著心注目觀戰此刻強敵一退心神一鬆便又頭暈目眩。林霜月本待說幾句玩笑見了他神色不由一驚忙搶上去將他扶入車內躺好。

    長鞭一響馬車又轆轆前行。廂車內的南宮馨忽地輕聲道:「喂你該放開我的手了吧?」原來劉三寶適才下車迎敵上了車後不知不覺地又抓住了南宮馨的玉手聽得南宮馨這句話他才「啊」了一聲那手像碰了熱水般地跳開一張臉突地漲成了一塊紅布嘴裡只知道「嘿嘿」乾笑。出奇的是伶牙俐齒的南宮馨這回只是幽幽地望了他一眼居然沒有出言笑話他。馬車行不多時林霜月便也覺玉臂酸跟著頭也昏沉起來忙伸手扶住了車轅。南宮馨自後見了忙道:「月姐姐你進來歇歇我們駕車!」不由分說將林霜月挽回車內轉頭對劉三寶道「毛頭小子過來趕車!」

    不知怎地這時劉三寶聽她叫自己「毛頭小子」竟覺萬分舒服得了聖旨般地躍了過去跟她並坐一處。他跟隨撲散騰多日馬術練得極精韁繩一抖便像模像樣的口中「駕、駕」地吆喝那大黑馬乖乖地繞過前面橫木再向前行。

    南宮馨偷睨他一眼忽地格格一笑。劉三寶道:「你……你笑什麼?」南宮馨嫣然道:「人家願意笑你管得著嗎?」劉三寶也「呵呵」地笑了起來但覺那夜風暖暖的、柔柔的吹在身上說不出的舒爽愜意。

    林霜月斜倚在卓南雁的榻旁聽得卓南雁呼吸平穩芳心漸安又見前面的一對少年忽而竊竊私語忽而歡聲低笑她心底也不禁泛起陣陣溫馨偎在卓南雁身旁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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