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二十八節:傳語名花 縱酒良朋
    僕散騰心中一凜:「這小子的修為當真古怪倒也不容小覷!」他雙眸半開半闔一縷針芒樣的精光吞吐不定右掌緩緩按在了腰間的寶刀上。他那把金龍寶刀在與滄海龍騰、獅堂雪冷的一戰中被完顏亨的天衣真氣毀去金主完顏亮為彰其功另賜了他一把絕世寶刀摩雲刀。

    這時他的手指才與摩雲刀的刀把相接天地間立時耀出一蓬森寒的煞氣滿院老柏蒼松似是齊齊打了個寒噤陣陣肅殺之氣撲面湧來。莫愁和方殘歌對望一眼均是心底生寒不由緩步向後退去。

    「不成!」劉三寶忽然斜刺裡衝上雙臂一張叫道「師父求您……求您別跟我大哥動手!」

    僕散騰一怔翻起白眼喝道:「你大哥武功很高師父不會那麼容易便傷得了他!」卓南雁也歎一口氣道:「兄弟你且退下!」劉三寶臉色通紅執拗地搖頭道:「不成!師父說過江湖上動手過招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可……您是我師父他是我大哥誰都不能受傷!更不能死!」

    厚土刀佟廣素知師父僕散騰一言九鼎見他面色機冷急忙上前拉住劉三寶勸道:「師弟退下。」劉三寶犯了脾氣大鬧大叫死活不肯。說起來也怪佟廣內功修為較他深厚得多但劉三寶死命掙扎之下面色通紅的佟廣居然拽他不動。卓南雁又是好笑又是稀奇暗道:「這天刀門主也當真是世間奇人教了這短短時日三寶小弟的烈火勁竟然進境非凡!」

    僕散騰的兩道滿帶煞氣的蒼眉抖了抖忽地哈哈大笑:「老夫老啦竟被個小孩子治住!」霍然轉身袍袖一揮捲起地上碎石彈指飛出。只聽「哧哧」輕響唐晚菊、池三畏等人的穴道盡數解了。

    眾人驚歎之間僕散騰大袖飄飄拉著劉三寶的手已大步轉出廟門朗聲笑道:「走吧!將這些『大宋好漢』全放了!」兩人的身影瞬間轉出廟門。劉三寶的喊聲卻遙遙傳來:「大哥大哥、你保重呀!哪日小弟出師自會來看你……」聲音搖曳、瞬間便去得遠了。佟廣、童千波等人收拾馬匹也疾步跟出。

    先前被抓的「金筆鐵判官」金長生、「七爪神鷹」沈天德等人這時如釋重負先是低聲咒罵僕散騰待估摸著刀霸一行去得遠了才又破口大罵。

    莫愁笑嘻嘻地過來正要和卓南雁敘舊方殘歌忽地走上兩步冷冰冰地道:「卓南雁你我有殺師大仇但今日……方殘歌就算欠了閣下一個人情!」

    一旁的池三畏這才想到這卓南雁也是殺害自己女婿的「仇家」扭過頭忿忿然道:「老子卻不領他這人情!臘塊媽媽老子便是願意落在金狗手中旁人管得著嗎?」

    卓南雁微微一笑點頭道:「二位英雄豪傑願意去給僕散騰作挑夫這時追上去卻還不晚!」方殘歌臉色煞白冷哼一聲:「方殘歌便是玉石俱焚也不會有辱我雄獅堂聲名!哼大丈夫恩怨分明咱們來日自會清算!」他的人才武功都是當世一流但不知怎地一站在卓南雁身前便覺氣沮形穢更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酸意當下袍袖一拂轉身而去。池三畏卻向地上吐口唾沫扶著韓覆舟大步跟上。

    金長生、沈天德等人本待上前向他道謝聽得他們的言語才想到江湖上哄傳這卓南雁正是刺殺羅雪亭的「大宋逆賊」登時心下犯了猶豫。眼見方殘歌怒沖沖地拂袖而去這些人頃刻間權衡利弊都覺得這大名鼎鼎的雄獅堂不可得罪只拱了拱手便在卓南雁眼前低著頭溜了過去。

    「莫愁」方殘歌走到破廟寺門處扭頭向莫愁叫道「你還不走?」莫愁笑嘻嘻地道:「方兄先行一步小弟不急!」方殘歌面色一變目光再掃向唐晚菊。唐晚菊也慢悠悠地道:「小弟也要跟卓兄敘敘舊情!」方殘歌朗聲道:「二位莫要忘了兄弟情誼事小叛宋投金卻是正邪之別兩位可要拿捏得住!」不待二人回話猛一頓足大步去了。

    卓南雁忽覺有些可笑轉頭對莫愁道:「二位當真信得過我?」唐晚菊笑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君子無德不報。若非卓兄咱們說不定真會做了挑夫。」莫愁撇嘴道:「莫愁可不懂這麼多大道理!我只知道咱們是兄弟本公子決不能冷落了兄弟。方殘歌雖也是我莫愁的朋友但他總是前呼後擁的風風光光他姥姥的本大少也用不著去巴結他!」舔舔嘴唇又道「還有我記得卓老弟還欠我兩頓酒飯!」

    「那是自然!」卓南雁望著這兩人坦蕩的笑臉想到在建康雄獅堂時便是這兩人力排眾議為自己辯駁.忽覺心頭熱大笑道「走!我請二位去臨安酒樓喝個痛快!」

    三人談笑風生行不多時便進了臨安城。

    自靖康之變後、大宋的行都便不斷南遷。建炎三年杭州被升為臨安府十年後的紹興八年趙構乾脆就定都臨安。只是官府上按慣例還只是稱之為「行在」意為皇帝暫時駐蹕之地以示不忘汴京故都。

    據說杭州的山勢如龍翔鳳舞能聚王氣。杭州城西靠西湖北依運河東南半繞錢塘江南側則群山聳秀因其城如腰鼓五代時有「腰鼓城」之稱。多年來朝野間只顧歌舞昇平臨安男女皆尚嫵媚號為「籠袖驕民」。

    三人進得城來循著臨安城內最著名的御街漫步。天剛過午暮春和風熏人欲醉融融的暖陽將巍巍的酒樓、密密的店舖和鱗鱗的民舍上都鋪了一層燦燦的金光。褪色的繡旗、烏黑的招牌和各色紙燈在裊裊的綠柳間若隱若現。

    中瓦子前這一段乃是御街最熱鬧的所在林林總總的攤鋪前堆滿時新花果、海鮮野味和奇巧珍玩等百色物件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時見胳膊上擎鷹架鶴的閒漢和淡施脂粉的歌妓穿梭顧盼。

    莫愁是臨安常客一邊帶路一邊不住口地信手指點:「前麵攤上的貨品物件都挑著字幕那叫『撲賣』半是買賣半是賭博;那撲賣後面的高大屋宇別瞧外面站著一溜歌女實則全是茶坊。嘿嘿臨安的茶坊也安著美姬這叫花茶坊……哈哈這個熱鬧」指著身側亂哄哄的人群「裡面相撲的全是美女粉背玉臂你們看了定然捨不得挪腳……」

    唐晚菊和卓南雁都是次前來四下裡看得眼花繚亂。卓南雁更是暗中將臨安和金國都城燕京相比較若說燕京是意氣風的少年臨安則如柔媚多姿的少女宋金剛柔不同的風度在都城間一眼可見。

    三人一通趕路遊覽均覺勞累便在御街上尋了家大客棧落腳安歇。舒適潔淨的客房內店夥計捧來一壺好茶三人喝茶閒聊。卓南雁便向莫愁問起那瑞蓮舟會的詳情。

    莫愁呵呵笑道:「秦檜這老小子為了給趙官家辦這聖壽節可著實花了不少工夫。據說他派格天社在西湖上建了一座漆金石台遠瞧上去跟金子做得一般。金台上雕了一隻活靈活現的玉龍玉龍嘴裡叼著一朵金蓮它便是舟會的錦標『瑞蓮』了!到時候賽會一開哪只龍舟若能先摘得瑞蓮便能將這瑞蓮親自獻給趙官家這便叫『龍蓮獻瑞』了!」

    卓南雁皺眉道:「竟有這麼多臭講究!」莫愁笑道:「講究還多呢!據說舟會上只能有八家舟隊獻技這叫『八龍獻瑞』!這八家中除了格天社和太子的建王府這兩家早定之外其餘六家便自四面八方趕來臨安的諸多門派幫會中選出!」

    「那卻怎麼選?」唐晚菊道「豈不要先賽上幾十場龍舟?」莫愁撇嘴道:「哪裡用這麼麻煩?格天社早定好在三日後要來個金鯉初會請天下武林朋友同赴南屏山比武決出這參會的幾家門派來!」卓南雁道:「怎麼這金鯉初會上比的竟是武功?」

    「然也!」莫愁折扇輕搖「北人騎馬南人操舟!咱江南武林人物誰不會划龍舟?據說這金鯉初會是格天社的大領趙祥鶴親自籌辦取名金鯉初會便是鯉魚躍龍門之意。朝廷還要給最後選出的六家英雄定個名分叫做『武宗六脈』。自此以後江南武林便以這六脈武功為尊!」

    卓南雁歎道:「武林中人最是好名為了這『武宗六脈』的虛名定要爭個頭破血流!」唐晚菊也苦笑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百餘家的高手聚在一處爭那六家虛名只怕要血流成河了!」莫愁冷笑道:「我幫主老爹早說了只怕這便是秦檜老賊禍亂江南的又一毒計!」驀地一擺手「罷了罷了說這些鳥事當真無趣。還是說些別的吧。」

    三人也不願再論這憂心之事便說些閒話散心。卓南雁忽地想起一事問道:「莫兄適才刀霸出手時那凌空一抓氣勢恢弘但你躲避的身法卻是巧妙至極這是什麼武功?」莫愁得意洋洋:「這功夫乃是一位前輩女俠傳給我的哈哈你猜這身法叫什麼名字?」

    「溜之大吉?逃之夭夭?」卓南雁信口胡謅兩個名字見莫愁都是搖頭笑道「終歸是個武功名字沒什麼好奇。我對這前輩女俠的大名倒很是好奇!」莫愁大頭連搖:「這前輩性子古怪名諱那是萬萬洩露不得的。她這步法嘛說來倒是響亮得緊喚作龍驤步!」卓南雁心中微動不知怎地就想到了龍驤樓。

    唐晚菊微笑道:「莫愁乃是四絕劍客最擅討女子歡心下至香艷歌女上至前輩女俠都對他青睞有加!這脾氣古怪的前輩女俠將這救命的奇門步法都傳給了你我輩凡夫俗子卻連人家名諱也不得一聞!」

    卓南雁道:「莫兄……你一直自稱四絕劍客這四絕是……」話沒說完莫愁已將手一伸皺眉道:「這是第二次了你又叫我什麼?」唐晚菊卻「撲哧」笑出聲來臉上神色古怪。

    卓南雁道:「你長我兩歲我自然叫你莫兄難道喚你愁弟?」莫愁折扇一揮正色道:「想來你還不知跟我熟的都直喚我的大名莫愁。便叫我愁弟也強於『莫兄』——抹胸者女子之胸前小衣也!兄弟頂天立地一條好漢豈能如此稱呼?」其時女子貼身所著的小衣便叫抹胸便是後世俗稱的肚兜。卓南雁萬料不到莫愁竟扯到這上面來微微一愣隨即與唐晚菊齊聲大笑。

    「兄弟這四絕嘛說來更有講究。」莫愁又搖頭晃腦地道「那便是有美女就抱抱有熱鬧就瞧瞧有美酒就嘗嘗、有朋友就交交!有此四絕此生無憾矣!」卓南雁連連呼妙又笑道;「只是你這『四絕』偏將美女放在位朋友放在末尾未免重色輕友依舊是『抹胸』的本色!」唐晚菊笑道:「嘿嘿其實莫愁這名字才就帶著七分女氣叫做『抹胸』倒更增香艷!」

    「香艷?」莫愁登時雙目光「想不到文縐縐的小桔子也好這調調?嘿嘿咱們這杭州銷金窟乃是天下第一等的香艷之地。走本公子帶你去歌樓見見真正的抹胸!」

    唐晚菊嚇了一跳連忙搖頭:「不可不可!君子有三戒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小弟品品你這抹胸也就是了真的嘛……便免了吧!」卓南雁卻是雙眸一亮道:「歌樓?這臨安城內最有名的歌女可是萬花軒的花魁雲瀟瀟?」

    「原來老弟也是花叢聖手!」莫愁登時做出一副改容相敬之狀「臨安有三妙便是『萬花軒的姐兒柔三元樓的酒兒稠千金堂的銀子遍地流』。萬花軒的美女個個都是花中翹楚這雲瀟瀟乃是狀元花魁號稱臨安第一美女!」卓南雁已是第二次聽得「狀元花魁」這稱呼了呵呵一笑:「小弟是花叢新手還得不恥下問。不知什麼叫做狀元花魁?歌女也評狀元嗎?」莫愁小眼亮道:「品花榜的第一美女便叫做狀元花魁……」

    原來其時趙宋偏安江南的富庶之地京師臣民不免沉酒聲色紙醉金迷當時的臨安城有娼妓兩萬餘號稱「色海」。便有留戀秦樓楚館的名士才子對城中名妓品定高下並倣傚科舉功名放榜名為「品花榜」。據說品花列榜之時名妓薈萃眾才子當場題語唱名觀者累萬實為風流盛事。名妓一經品題身價百倍其中列於榜者稱為狀元花魁則為當世之冠。

    卓南雁和唐晚菊聽莫愁細細解釋之後對望一眼心底覺得新鮮之餘均是暗自傷懷:金主完顏亮已然厲兵秣馬對大宋虎視耽耽但趙構和秦檜卻在終日粉飾太平士大夫也樂得醉生夢死。

    「這雲瀟瀟有什麼好稱得上臨安第一美女?」卓南雁想到她是陳鐵衣傾心苦戀之人好奇之心陡起。莫愁口中嘖嘖連聲:「我那次見到她時正是當年品花榜放榜之時雲瀟瀟以上屆花魁的名義前來獻了一曲琵琶。嘿那個味道呀……立時便把當時新評出的花魁的風頭盡數奪去!」說到此處莫愁一雙炯炯有神的小眼又睜大了些「怎麼二位有雅興去會會這位狀元花魁?」

    卓南雁眼前閃過陳鐵衣黯然閃爍的眼神便點頭道:「正有此意!」莫愁的小眼睛幾乎從眼眶裡面掉下來:「我看老弟有時冷頭冷臉原來也有些花花腸子失敬啊失敬!」卓南雁道:「慚愧小弟這是跟四絕劍客借來的色膽。」轉頭見唐晚菊兀自滿面猶豫忽地哈哈一笑「小桔子你怎地忘了本朝大儒程顥『眼中有妓心中無妓』的典故便去聽個曲還吃了你不成?」唐晚菊面色一緩笑道:「卓兄既去小弟便捨命陪君子!」

    「眼中有妓心中無妓?」莫愁呸了一聲「你姥姥的那些儒生就是酸見個姐兒還轉出這一大堆的說辭。」唐晚菊忍不住笑道:「莫愁卻是眼中有妓心中更有妓!」

    三人談笑間出了客棧。才上了御街就見街對面有個青衣僕從快步走來向著莫愁躬身唱個大喏:「這位公子莫不是丐幫莫幫主的公子、江南四公子之莫愁莫公子?」莫愁聽他一口稱呼自己是「江南四公子之」登時心中大暢笑道:「你眼力不錯啊!是想求墨寶還是要借銀子?」那人「呵呵」一笑自懷中取出封帖子捧上道:「奉我家主人之命請莫公子明日去千金堂耍幾手!」

    「千金堂?你家主人怎知莫大公子我好賭?」莫愁大喜笑吟吟地展開帖子笑容卻陡然凝滯抬頭冷冷地道「你家主人姓甚名誰?」那僕從依舊滿臉謙恭:「家主自然便是現今千金堂的堂主但相請莫公子的卻是另有其人。這位客人以重金包下了整座千金堂親制的帖子請來京的幾路武林幫派的大爺來千金堂一耍!」

    卓南雁見那展開的帖子上空無一字只畫著個奇形怪狀的兵刃細瞧卻是一把雙頭鋼叉。莫愁晃著那帖子道:「這是我丐幫創幫的周幫主的神兵利器失蹤了百八十年啦!你說的那客人難道見過這神叉不成?」那僕從笑道:「那客爺特地吩咐過說這雙龍神叉確是在他手上。丐幫若是想要明日便在賭桌上贏回來。嘿嘿這位爺行事極是隱秘出手卻極闊綽咱們賭坊只管財旁的也不過問。」

    「宴請各路武林幫派?」卓南雁「撲哧」一笑「這人好大口氣我這孤魂野鬼也能去嗎?」那僕從賠笑道:「那就難說了!那位爺吩咐明日只請大門大派;名氣不大的便得憑本事進去!」莫愁道:「各大門派都撒了帖子了嗎?」那人扳著指頭道:「明教、雄獅堂、金鼓鐵筆門、青城派、雷家霹靂門……嗯算上今兒丐幫的莫大少還只差唐門沒送!」莫愁一指唐晚菊:「算你小子行運這位便是唐門中最厲害的至尊高手唐晚菊!」

    唐晚菊這時最怕跟唐門扯到一起正要辯駁那僕從卻以手拍額:「小人真是有眼不識泰山跟莫大少在一處的自然便是晚菊公子啦!」恭恭敬敬地翻出一張帖子遞過來「恭請唐公子明日賞光!」

    帖子展開卻見上面只一句話:「乾坤一擲誰為尊!」

    莫愁眼見唐晚菊整眉沉思忙問:「小桔子怎地了這文縐縐的狗屁話是什麼意思?」唐晚菊緩緩道:「乾坤一擲乃是我唐門中一項射暗器的絕學只是……失傳已久!」

    那僕從哈哈一笑:「據那位爺說明日那賭局便叫乾坤一擲局!原來『乾坤一擲』還是門武功?小的可是十足的門外漢只請各位明日酉時三刻賞光一遊。」探深一揖轉身而去。

    卓南雁盯住他的身影混雜在人叢中漸去漸遠低聲道:「這小子其實武功不弱!」唐晚菊點頭道:「他說的那客人更是厲害只怕各家各派接到的請帖各自不同卻都讓人推辭不得!」卓南雁笑道:「這倒有趣得緊瑞蓮舟會還未開先來弄個乾坤賭局!」

    「管他娘的別給這俗漢擾了我莫大公子的雅興」莫愁卻嚷嚷道「咱們還是去萬花軒要緊!」

    瑞蓮舟會還有數日才開各大門派都會6續前來。唐晚菊還算罷了莫愁卻是一門心思地要在老爹趕來之前玩個痛快。

    三人行不多時便到了萬花軒樓前。

    臨安的酒樓歌肆都造得別緻出彩這號稱臨安第一歌樓的萬花軒更是匠心別蘊。半人高的鏤空院牆內圍著兩層雕樑畫棟的紅樓樓前幾塊枯瘦奇崛的太湖石和叢叢翠綠果木掩映生姿將光影流蘇的秦樓楚館點染出幾分不俗的秀氣。

    莫愁轉廊過院呵呵低笑:「江湖有云:若要官殺人放火受招安;若要富守定行在賣酒醋!三元樓乃是行在最大的『賣酒醋』的地方但若論氣派卻還比不得這萬花軒。」但見樓前廊間高挑著各色綵燈進出的客人全有幾分氣度連挺立賠笑的丫鬟小廝都個個清秀可愛。

    卓南雁雖是頭回來這地方但他是對什麼都滿不在乎的性子在四下裡頻送秋波的丫鬟姐妹間穿行依舊笑嘻嘻地不以為意斜眼看唐晚菊時竟是二目微合雙腿都似乎僵硬許多。倒是莫愁忽然間變得神采煥在眾多姐兒間嘻嘻哈哈左右逢源。

    寬綽異常的大堂上流光溢彩滿堂花影飄忽濃郁的脂粉香氣像春天裡不安分的蜜蜂四處亂撞。三人剛剛坐定便有四五個姐兒扭腰揮帕地擁了上來莫愁看到卓、唐二人蹙眉不悅急忙揮手打走了。

    「莫大郎怎地來了也不招呼一聲?」幾個歌妓巧笑嫣然地退下之後一位體態豐腴的綠衣貴婦一眼便認出了莫愁這熟客笑吟吟地上前拉住了一口一個「莫大郎」地打情罵俏。

    「費大姐可又年輕了幾歲瞧上去跟我妹子一般!」莫愁跟這老鴇費大姐如魚得水地應酬幾句便直言要見識雲瀟瀟的絕世芳容。費大姐笑容一僵:「大郎來得不巧今日瀟瀟可實在脫不開身。」朝花廳西努了下嘴低聲道「今日來了位貴客包下了……」

    「貴客本公子不算貴客?」莫愁折扇一抖指著唐晚菊信口胡說起來「知道他嗎?格天社的新貴萬秀峰還得恭敬地管他叫師兄!」費大姐苦笑一聲:「今兒就是萬爺帶著格天社二十八宿一起來了也不成!裡面那主兒……」忽然掩住了嘴蹙眉歎道:「也算今天背運來的幾撥客人都點明要見瀟瀟。瀟瀟就是三頭六臂、也應付不來呀。罷了大郎先用幾杯水酒改日再來捧場!」伸手在莫愁臂膀上一掐扭扭地去了。

    唐晚菊給費大姐水汪汪的桃花眼看得面紅耳赤見她遠去才長出了一口氣低聲銳:「好啊堂堂丐幫莫大少竟常來這萬花軒眠花宿柳令尊莫幫主便不管你?」

    「嘿嘿這事自然不能讓幫主老爹知曉。」莫愁一笑之後忽又滿臉無辜「再說本公子只是尋花問柳地散散心可從來沒敢眠花宿柳。直到今日本公子還是一身正氣一腔熱血一心淳樸的童子身……」說笑間龜奴已手腳麻利地在桌上擺佈酒菜。

    卓南雁忽道:「奇怪這廳中倒有幾個武林中人。」莫愁哂道:「有何稀奇?朝廷要辦瑞蓮舟會給皇上祝壽四下裡的武林高手全擁到臨安練武之人沒幾個是小桔子這樣潔身自愛的君子自然全到萬花軒來。」

    忽聽有客人重重地一拍桌子喝道:「直娘賊的雲瀟瀟那小妞怎地這麼大的架子!」嗓音高亢震得廳內嗡嗡作響。滿廳媚笑嬌叱之聲登時一斂。

    三人循聲望去卻見大堂當中的圓桌前端坐幾個客人相貌不俗意態甚豪。

    「原來是他!」莫愁舉目望去見斷喝之人正是先前在古廟內給僕散騰擒住的「金筆鐵判官」金長生嘻嘻笑道「此人是金鼓鐵筆門的高手卻時運不濟遇上了刀霸這時一把火全撒在了這裡。」卓南雁微一凝目低聲道:「那桌上幾人的修為著實不俗!」

    費大姐像穿花蝴蝶般飄去嬌笑道:「金爺瞧您這火氣!今兒瀟瀟實在是忙……」金長生還沒言語他身旁一人已大笑著接茬:「忙你姥姥!入娘撮鳥的老子大老遠地趕來只是想瞧瞧雲瀟瀟的花容月貌等了半日卻連個屁股也沒見著!」他話語粗俗身旁幾桌客人全哈哈大笑。

    莫愁低聲道:「哈五湖幫的總瓢把子胡斷眉一貫殺人如麻的主兒費大姐只怕應付不來!」卓南雁忽地一笑望著那座中一個乾瘦老者道:「呵呵崆峒派的長老烏雲金!說來倒是我的老朋友。不過座上那兩個老者武功更高。」

    坐在烏雲金上的兩個老者一人獅面環眼臉色紅如重棗打扮不似中土形態不怒自威;另一個卻是白面短鬢身形肥胖一身光鮮湖綢瞧上去便似個當鋪酒肆的掌櫃一般。莫愁瞇起小眼道:「那胖子有幾分眼熟可這時卻想不起來啦。嘿嘿除了混世魔王便是修煉成精的老魔頭可夠費大姐費心費神的啦!」

    「爺這話怎麼說的。」費大姐面不改色咧著鮮紅的嘴唇一串浪笑「這是天子腳下官爺貴胄來得多了。上個月來了位爺找了瀟瀟五次才找到。人家還是張郡王的公子世襲的小王爺呢!上回格天社的萬大爺……」

    胡斷眉不待她說完便哈哈大笑:「金枝玉葉的小王爺格天社的官老爺入娘撮鳥的都好了不起嗎?老子行走江湖憑的不是官名卻是這個……」左臂一振白光閃處一把飛刀「奪」的插入了大廳圓柱上。

    那圓柱漆了紅彩上面花團錦簇地雕著數十朵各樣花卉這一把刀正插在圓柱當中最大的那朵牡丹花上。跟著寒光閃爍勁風呼呼八把飛刀連珠價射出在那牡丹花四周圍了個圓形。眾人看他出手凌厲利落齊聲喝彩。

    費大姐的面色登時一白便在此時忽聽得大廳西側的暖閣內傳來一陣清冽的琵琶聲錚錚然如同銀瓶乍破便在這喝彩聲、醉語聲、叫罵聲、浪笑聲中聽來也覺分外嘹亮。霎時間亂糟糟的聲音全是一靜眾人全轉頭瞧向那暖閣。

    一道嚦嚦嬌音傳了過來:「難得這位爺瞧得起瀟瀟二位爺見諒我便出去謝一謝諸位朋友如何?」聲音輕柔帶著一股慵懶、一股嬌癡更有一股說不出得柔媚味道。堂內眾客人全是心神一醉均想:「單聽這聲音已是如此迷人這雲瀟瀟的長相不知該是怎樣得花容月貌?」

    「些許小事不須姑娘費神!」暖閣內忽然傳出一聲冷哼聲音略帶沙啞「哪位英雄要見識瀟瀟姑娘的芳容只管進來便是!」言語說不出得淡定從容傳到每個人的耳中卻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氣。

    「好大的口氣!」胡斷眉拍案而起「老子偏不信邪!」大踏步便向西側的暖閣走去。滿廳客人低聲議論數十雙眼睛全盯了過來。但見那西側暖閣以珠簾遮門水晶簾的顏色恰染出一朵蓮花之形靜靜垂下看不出裡面絲毫動靜。

    「瀟瀟姑娘」那沙啞的聲音又再響起「那日得聞你一曲《胡笳十八拍》魂醉至今請再奏一回如何?」聲音依舊淡定自若似乎全然沒把簾外虎視耽耽的胡斷眉放在眼內。雲瀟瀟「咯咯」輕笑曼聲道:「那瀟瀟便獻醜啦!」

    「賊廝鳥!」胡斷眉大吼聲中飛身掠起直向珠簾撲去。半空之中雙掌疾揮三把飛刀連珠價射向簾內。

    猛然間一縷琵琶聲自簾內爆出聲音激昂如鐵馬金戈。眾人心神一震的當口陡聞胡斷眉悶哼一聲似是撞在一堵無形的牆上壯碩的身子倒翻而回踉蹌著落下地來「騰、騰、騰」地一串疾退砰地撞在那雕花圓柱上。

    他本來身材魁梧但這時卻像一張畫般地貼在圓柱上臉色煞白如紙。在他頭頂明晃晃地插著他適才射出的九把飛刀。廳內客人有懂武功的也有不懂武功的卻均是心神震動霎時間廳內靜得出奇。

    只有那琵琶聲急切細密如飛泉瀝石似雨打芭蕉琅琅銳響催得人的心愈得緊。

    「胡兄不妨事嗎?」烏雲金身子一晃攙起胡斷眉冷笑道「適才好好地為何躍了回來?」胡斷眉這時才吁出一口長氣似是聽出了烏雲金話中的譏諷之意一把抖開他的胳膊叫道:「老子興致忽地沒了自己願意躍回來你管得著嗎?」

    烏雲金聽他說話神完氣足不由眉頭一皺斜眼望著那暖閣的簾籠低笑道:「果然好身手!崆峒派烏雲金前來領教。」身形飄忽閃動直向那暖閣逼去。他性子高傲素來瞧不起胡斷眉的為人和武功猜想閣中之人武功雖高卻也只是精通劈空掌一類的重手法這般如蛇遊走正可讓對方無從力。

    暖閣內忽地傳出一聲沙啞的輕歎:「烏長老步法飄忽似柔實剛只怕七絕真氣已修到了第四重的神足境了吧?只是運柔成剛之際未免僵硬難化可惜可惜!」

    七絕真氣正是烏雲金苦修的崆峒派殘心七絕掌的內功烏雲金聽得簾內人足不出戶便一口說破自己平生修為登時愕然止步顫聲道:「閣下說得是不知有何指教?」本來以他的為人決不會這般貿然向陌生人出口相詢但他自當日在建康的鍾山峰頂被獅堂雪冷羅雪亭點透修煉破綻事後一直苦思冥想始終難有寸進。這時聽得簾內人一語中的便忍不住開口相詢可話一出口卻又有些後悔。

    「慚愧哪裡談得上什麼指教!」那人呵呵一笑「傳聞貴派殘心七絕掌的第五重為死心境旨在『三冬無暖意』若閣下一味精進只怕適得其反。若能以退為進說不得會別有所得!」烏雲金喃喃道:「以退為進?」那人緩緩道:「退一步海闊天空!」

    「這等境界怎地我全沒想到!」烏雲金身子一震雙眸炯炯光朗聲道「多謝指點!」灰撲撲的瘦臉上竟湧出一團紅色也不回席落座逕自飛身掠出大廳如飛地去了。

    莫愁大張雙目望著他的背影道:「他姥姥的這烏雲金好大名頭怎麼給人家幾句話便唬得落荒而逃?」卓南雁卻搖頭道:「他不是落荒而逃而是醍醐灌頂這時心底豁然開朗只想找個清淨地方細細參悟!」

    唐晚菊卻如癡如醉地沉浸在那琵琶曲中五指輕叩桌面喃喃道:「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好一曲《胡笳十八拍》好一個花魁雲瀟瀟!」在那兩人對話之時琵琶聲一直輕拈徐撥奏出一派出山清泉般的婉轉之聲。

    忽聽得一聲長笑那掌櫃模樣的白臉胖子已一笑而起.拱手道:「尊駕口綻蓮花讓管鑒大開眼界!佩服啊佩服!」他言語看似客氣實則卻是譏諷簾內那人只會口若懸河。莫愁眼睛一亮低聲道:「原來他便是金鼓鐵筆門的掌門人管鑒!嘿嘿原來『金筆鐵判官』金長生的師尊在此怪不得飛揚跋扈他姥姥的這叫狗仗人勢!」

    管鑒話一出口金長生也是氣焰再熾拍桌子喝道:「正是!若有本事便出來見個真章這般縮頭縮腦算什麼好漢?」

    簾內那人卻是一聲冷哼:「這姓管的言語無味面目可憎老夫懶得搭理。先生可有雅興打?」暖閣內又傳來一道冷冰冰的聲音:「你都劃下了道我也只得依樣畫葫蘆了。」卓南雁一凜:「原來暖閣內除了雲瀟瀟竟有兩個人!這後一人的聲音怎地有幾分耳熟?」但那人嗓音顯然刻意壓抑他一時也猜測不出。

    管鑒聽得那兩人談笑間渾不把自己當回事冷笑中雙臂一振肥胖的身子輕飄飄地蕩起疾向暖閣飄去。他心思與烏雲金一般也是要以飄忽身法讓簾內之人摸不到痕跡再以本門的凌厲筆法雷霆一擊破門而入。

    眾人看他身形微胖但這一躍卻疾如鳥、靈如猿不由齊聲喝彩。金長生更是揚聲嘶喊為師尊打氣。一片吆喝聲中那琵琶聲倏地一冷猶如天風突起、蒼林怒號。

    管鑒疾撲而到。繪有蓮花的珠簾忽地微微一蕩似被春風輕拂。猛然間只聽管鑒振聲大喝快如流星般地欺入了簾內。眾人那一道喝彩聲還未落下陡見人影一閃管鑒已經倒飛而回。他雙足在地上一頓才要立穩卻不知被什麼力量一推竟又疾退了數步忽覺雙腿軟砰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喀嚓嚓」一聲響亮那把梨花木的大椅竟被他坐得粉碎。管鑒的身子向後仰去斜刺裡卻伸出一隻手將他穩穩扶住。出手的正是那居中而坐的獅面老者。琵琶聲依舊起伏淒惻如陰雨綿綿。廳內諸多武林豪客看得目瞪口呆被那琵琶聲一攪心底全是寒浸浸的。

    簾內那沙啞聲音笑道:「妙!先生這一記手揮五弦出手時機實在妙不可言。」那冰冷聲音卻只淡淡一笑:「慚愧慚愧!」

    管鑒兀自呼呼喘息心底有苦說不出。適才他掠到簾前的一瞬正是勁力運到十足之時。哪知簾內人竟是以靜待動並不出手卻在他破簾而入、勁力稍洩之際雷霆一擊。管鑒先機頓失只得狼狽退回暴進暴退之下被那人剛猛無鑄的掌力推送連出大醜。

    那獅面老者沉聲道:「管兄怎地了?」管鑒片刻間已面色如常苦笑道:「裡面是兩個老狐精寧掌門也不要去行險啦免得討苦頭!」他笑吟吟的話語卻是笑裡藏刀。那獅面老者登時面色一紅霍然站起冷冷地道:「寧某幾十年沒討過苦頭啦!」整整衣冠大踏步便向暖閣走去。

    「寧掌門?」莫愁小眼瞪起驚道「莫非他……他是崑崙派的掌門寧自隆?」連一直沉迷琵琶樂曲的唐晚菊也不禁抬起頭來驚道:「『寧折不彎』寧自隆?不錯果然是他!格天社『血手太歲』孫列便是他的弟子。」卓南雁也早聽過這崑崙派掌門之名當日那喪命五通廟底的「血手太歲」孫列武功已是剛硬得很了而這寧自隆內外兼修武功卻純走剛猛一路單聽「寧折不彎」這綽號便知此人出手之霸道。

    寧自隆目光灼灼大步向暖閣行去。與烏、管二人不同他的身法並不快甚至有些沉緩步子更是重得出奇一步踏出便是砰然一響。

    這時那一串緊調急弦的琵琶聲已漸緩漸悄化為一縷若有若無的嚶嚶細語。那沙啞聲音又淡淡傳出:「這是京師不是江湖!老夫若不立些規矩只怕這些江湖人會反上天去!呵呵無可奈何倒讓先生見笑了。」那冰冷聲音笑道:「老夫正想瞧瞧你如何立這規矩!」這兩人始終不互稱姓名顯然都不願吐露身份。聽他們言語似乎又在暗中較勁。

    「莫非是他?」卓南雁再次聽到那冷冰冰的聲音眼前忽然閃過羅大冷銳的眼神登時心中一凜:「不錯正是羅大!但跟他在一起的這沙啞嗓音之人卻又是誰?」

    清清冷冷的琵琶聲越襯得寧自隆的腳步聲沉重響亮。砰!砰!砰!每一步踏出似乎這偌大的廳堂都微微晃動。卓南雁不禁望向那珠簾卻見珠簾依舊靜靜垂下始終紋絲不動那朵怒的白蓮這時瞧著便現出幾分詭艷。

    「開!」寧自隆驀地大喝一聲臉色紅若滴血雙掌疾推。掌力暗湧那珠簾無風自開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寧自隆那雄偉的身軀已一閃而入。

    珠簾霍然合上簾上雪白的蓮花簌簌抖動似是被疾風吹拂。那曲琵琶這時已細若游絲卻別有一股迴腸蕩氣之韻。偏偏寧自隆一入閣內便再無聲息。廳內的客人全睜大了眼珠子性子急的恨不得趴到那簾邊去看個究竟。

    陡聞一聲悶哼黃影閃處寧自隆忽地斜斜躍出「騰、騰、騰」的一串腳步聲擂鼓般響在廳內。三四張桌子全被寧自隆撞倒杯盤亂飛幾個客人更被他撞得人仰馬翻。寧自隆小山般的身子兀自收不住來勢直向卓南雁這張桌子撞來。

    卓南雁霍地挺身揮掌在他肩頭一搭內力源源送出。臉色殷紅的寧自隆才剎住腳步眼望卓南雁微露感激之色卻猛一低頭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全噴在了桌上。「前輩留神!」卓南雁緩緩收回內力低聲道「不知屋內出手的卻是何人?」

    寧自隆吐出鮮血反覺胸臆一暢但臉上卻滿是黯然失落之色。他緩緩伸指蘸著桌上的血顫巍巍地寫了一個字:鶴!

    「趙祥鶴?」莫愁嘴巴張得碗大半晌才道.「吳山鶴鳴?格天社的總頭領?怪不得怪不得……」他這一喊堂內眾高手聽個滿耳聯想到適才那沙啞嗓音之人所說的要「立些規矩」的話語、登時心底寒:「除了趙祥鶴京師之中還有誰有這麼高的武功這麼大的口氣!」先前耀武揚威的胡斷眉、金長生諸人全是臉色灰噤若寒蟬。

    卓南雁卻覺心底一冷:「羅大自命俠義又與張浚交厚卻暗中與趙祥鶴在萬花軒內相會?」

    一番別開生面的比試終於停歇崑崙派、金鼓鐵筆門和五湖幫盡皆鎩羽而歸但深隱簾後之人居然連面也未露。陡聞琵琶鏘然一劃聲若裂帛那《胡笳十八拍》也在這時悄然曲終。莫愁等人的心神一陣搖曳既醉於這琵琶餘音裊裊更震於吳山鶴鳴的絕頂武功。

    「好曲呀好曲!——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趙祥鶴沙啞的聲音又在簾後響起「可歎如此好曲卻無一場可觀之戰世間少有英雄啊!」

    卓南雁聽得這聲長歎卻覺心頭火起:「當日便是此人處心積慮地算計我父母!」登時胸中怒火猛撞上來仰天一笑:「誰是英雄是你說了算的嗎?」大踏步便向暖閣走去。

    「兄弟你瘋啦?」莫愁驚叫著伸手要拉他但手指明明觸到了卓南雁的衣衫卻覺指下一滑抓了個空。卓南雁的身形片刻不停已大步向前行去。堂內霎時議論聲四起眾人的目光全盯在了他的身上。寧自隆和管鑒更是滿面疑惑毫不相信這年紀輕輕的少年竟敢挑戰當今號稱江南第一高手的吳山鶴鳴。

    卓南雁的臉上依舊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但渾身真氣流轉忘憂心法已然籠罩全場。他的步子不緊不慢卻如行雲流水般得氣勢連貫。廳內又悄靜下來數十雙眼睛全瞪得溜圓地望著他。

    簾內忽地傳出一聲輕歎似乎那趙祥鶴也頗為驚詫。原來卓南雁這樣閒庭信步般地走來看似行險但一身氣勁似非更生出一股深玄難測之感。

    靜靜垂著的珠簾驀地出一陣輕顫猶如風行水上波瀾微生。寧自隆、唐晚菊等明眼人都瞧出那是絕頂高手的內家真氣蓄勢而引得珠簾顫。這也是頭一回簾內高手似乎有些按捺不住勁氣外放。

    卓南雁忽在珠簾的五步之外頓住身形。他臉上淡淡的冷笑未去右掌卻已緩緩按在了威勝神劍的劍柄上心神與長劍交接一處鞘內的長劍登時嗡嗡而鳴。這劍鳴聲初時綿密清脆隨即化作一股宏大沉鬱之音龍吟般遊走堂內。眾人均覺耳畔轟然作響心神劇震。

    長劍雖未出鞘一股澎湃的劍氣卻已直撞向珠簾。串串水晶珠子急跳動交互疾撞出比適才的琵琶聲還緊密尖銳的聲響。

    趙祥鶴那沙啞的聲音忽地一歎:「好膽魄!好眼界!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他讚的是卓南雁的膽魄和眼界說的是卓南雁這種含而不、以靜制動的戰法說來奇怪他歎聲一起疾跳的珠簾似被同時伸出的千百雙無形的手按住忽然悄寂無聲靜靜垂下。眾人驚歎莫名不由齊齊「噢」了一聲。

    卓南雁仍是靜靜挺立身形穩如淵停嶽峙緩緩道:「大哉乾元!」忘憂心法與補天劍意交融一處劍氣流轉再次沛然湧出。

    「老弟又精進不少恭喜恭喜!」簾內這回傳來的卻是羅大的笑聲「你可以進來了。」笑聲剛時似乎便在卓南雁耳邊隨即倏忽遠去到了最後一個字時似乎已遠在十餘丈外。

    「難道他心中有愧竟要避而不見?」卓南雁心念一閃飛身而起電射般掠人簾內。暖閣內寧謐一片只一個紅裳少女懷抱琵琶靜靜端坐羅大和趙祥鶴早已蹤影不見。

    「別找了他們都走啦!」那紅衣美女明眸耀彩望向卓南雁的目光中略帶驚訝。她的聲音分外好聽卻又帶著三分慵懶和七分頑皮。

    這少女不過二十歲上下波光瑩閃的眸子和櫻紅的香唇間總像是籠著一抹笑意。只看她一眼便覺得有股說不出得媚正從她的髻間、酒窩內、眼波裡隱隱散出。若說龍夢嬋給人的媚是妖嬈多變的嬌媚這雲瀟瀟展露出的就是一種霧籠香花般的柔媚。

    「小姐便是雲姑娘了?」卓南雁想到若是從陳鐵衣那裡算自己還該叫她一聲嫂嫂當下老老實實地躬身施禮「在下卓南雁見過雲姑娘!」雲瀟瀟一笑:「你這人倒有趣得緊!看你適才的架勢似是要挑破房頂哪知轉眼間便又這麼彬彬有禮!」頓了頓又笑道「雁飛高兮邈難尋——你這名字恰是《胡笳十八拍》裡的好句。——好名字!」她說著朱唇曼啟低聲歌起《胡笳十八拍》的曲意:「雁飛高兮邈難尋空斷腸兮思愔愔……」

    她似乎很愛笑笑聲也如她奏出的曲樂般剔透悅耳。卓南雁想起陳鐵衣所說他們同行時的一路笑聲頓時有些明白為何剛硬如鐵的陳鐵衣會為她神魂顛倒。

    他呵呵一笑:「多謝姑娘誇獎!不知適才這閣內品樂的可是趙祥鶴與羅大先生他們去往何處了?」雲瀟瀟雪白修長的五指在琵琶上輕輕撥弄出悅耳的憐憐聲搖頭笑道:「你這可是不曉事了。我們只是唱曲賣藝的歌女客人們的事情哪能隨意洩漏!」她天生媚骨雖是語帶嗔意瞧上去仍是巧笑嫣然。

    閣內燃著一爐香裊裊的煙氣更襯得閣中清雅幽靜。堂中客人全知道適才格天社大領趙祥鶴在此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敢貿然闖入。卓南雁眼見這幽香四溢的精緻暖閣中只有自己和雲瀟瀟兩個人便不願久留微微一揖道:「如此倒打擾了。我也是受一位朋友所托來跟姑娘傳一句話!」

    雲瀟瀟玉頰上的梨窩旁現出一抹紅暈:「卓公子那位朋友是誰?」卓南雁道:「便是江南鐵捕陳鐵衣!」雲瀟瀟笑容一斂低聲道:「你……你認識他?」卓南雁道:「在下跟陳大哥相交無多卻已是過命的交情。」

    雲瀟瀟望著他灼灼有神的目光點一點頭道:「雖然與公子也是初會但公子的話瀟瀟都會信!不知他……讓你傳什麼話來?」卓南雁歎一口氣低聲道:「陳大哥說他眼下有要事纏身待得姑娘的生辰正日只怕無法趕回來……與你共慶芳辰!」想到當日與陳鐵衣同去探查江南龍鬚總壇主但那老頭子等龍鬚全遭余孤天辣手誅殺陳鐵衣自此也音訊全無心下更覺黯然。

    他才一開口雲瀟瀟似已知道他要說什麼明媚的臉上登時一黯待他說完已然花容慘淡輕輕地道:「我們本就聚少離多為何偏偏那一日你都來不了!真的嗎……鐵衣這真是你的話嗎?」她聲音淒惻似是對卓南雁輕訴更像在喃喃自語。

    「若是我與霜月有約不至小月兒也必是如此傷心!」卓南雁也不禁心下惻然輕聲道:「不錯。當日我與陳大哥同坐舟內閒聊他鄭重叮囑小弟務必將此話傳給姑娘……」忽然心中一動:「那時候陳大哥怎知自己難以趕回?是預知此行不測還是當真另有要務?」

    雲瀟瀟娥眉顰蹙道:「那公子是否知道鐵衣到底去了哪裡?」卓南雁心下一沉竟不敢看她滿含憂鬱的雙眸道:「陳大哥是公門中人行事自不能讓旁人知曉!」雲瀟瀟似是信了默然點頭美眸中已是珠淚潸然五指只顧茫無頭緒地劃著琵琶。屋內只餘一陣孤單無韻的錚錚輕響。

    卓南雁心底忽地生出一陣難耐的愁緒竟不敢在閣內再待片刻重又深深一揖:「話已傳到雲姑娘請保重!卓南雁這就告辭了!」心下打定主意:「陳大哥若是當真慘遭不測不管是誰下的毒手我都讓他血債血還!」

    雲瀟瀟這才昂起頭強笑道:「瀟瀟有些失態可讓公子見笑了!是了適才那兩位客人我也不知他們到底是誰只知一個姓羅一個姓趙。聽他們言語那姓羅的老者似是約那趙官人今晚子時在三元樓相會。」

    「三元樓?羅大竟要深更半夜地再約吳山鶴鳴密談!難道他竟是格天社的奸細?」卓南雁目光熠然耀動強抑住心底的震驚向雲瀟瀟點頭道:「多謝今日暫且別過!」他略一凝思眼見地上還插著先前胡斷眉射入的三把飛刀拾起一把刀來指力暗運在銅鑄的刀把上捏出三個深深的指窩遞給她道「姑娘若有難處只管拿著此物來找我!」

    雲瀟瀟怔怔地接住芳心紊亂如麻只知茫然點頭恍惚中耳邊似有一聲輕歎:「姑娘的琵琶彈得甚好!」她才「啊」的一震笑道:「多謝公子……」抬起頭來卓南雁卻早已去了只剩那珠簾寂寞而又無奈地擺著。

    這時胡斷眉、寧目隆等豪客還在廳內苦候眼見卓南雁安然無事地走出均是心底震驚。金鼓鐵筆門掌門管鑒笑瞇瞇地拱手上前客套連連著急結交。卓南雁卻沒心思搭理這些武林大豪略略客套兩句便領著唐晚菊和莫愁出了萬花軒。

    才出得花廳莫愁便急著問那位雲瀟瀟生得什麼模樣。卓南雁只淡淡一笑:「也算國色天香吧!對了你不是見過她一次了嗎?」莫愁胖臉一紅:「那是那是!只是那時候離得太遠哪及得上你老弟關起門來獨佔花魁!」

    卓南雁一直尋思這羅大在三元樓內再約趙祥鶴之事卻也不願說出來讓他們白白擔心便有些心不在焉。莫愁怪他不說譏諷他看過雲瀟瀟後魂不守舍。

    唐晚菊卻毅然搖頭:「未必!南雁兄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你沒見他為了明教林姑娘大鬧齊山嗎?嘿嘿有林姑娘珠玉在前南雁兄只怕再也看不上尋常脂粉。」

    卓南雁心頭一熱只覺唐晚菊的話深得我心伸掌在他肩頭一拍笑道:「給那些俗人擾了酒興咱們再尋個地方去喝個痛快。」轉頭問莫愁道「老莫你曾說臨安有三絕萬花軒已去過了千金堂轉天便去那三元樓卻在何處?」

    莫愁大喜:「正是正是正該去三元樓讓你還這酒債!」喜滋滋地當先引路。行不多時忽地一指前面當街那座高挑貼金紅紗桅子燈的歇山式高樓笑道:「三元樓的酒兒稠——游御街喝美酒自然便得來這三元樓了!」

    他輕車熟路地引著二人穿過竹花掩映的迴廊登樓上閣尋得一間精緻暖閣坐了。

    這三元樓高樓聳峙自三樓這暖閣內憑窗西眺隱約可見城外西湖的一角清波。三人要了好大一桌酒菜開懷暢飲縱酒笑鬧。

    莫愁想起適才的話頭忽地小眼一轉笑道:「咱們來換個新鮮調調說說自己何時第一次對女孩兒動心。」將酒杯在桌上一頓「本公子先來拋磚引玉。我第一次對女孩兒動了春心是在我九歲那年……」卓南雁險些將一口酒噴出道:「你老兄當真少年老成!」

    「見笑見笑!」莫愁得意洋洋地拱拱手又正色道「九歲時我還是個人見人愛的白胖小子幫中叔伯帶著我出去乞討的任誰見了我都要多賞些殘羹剩飯。那天江陵府丐幫總舵附近忽地搬來一家官宦人家那家小姐遊玩歸來剛下轎子見我可憐便將丫鬟新買的春卷塞到我手中。我那時粗黑的手捏住她遞過來的白白的春卷看到她笑吟吟的樣子——她只十二三歲穿著鮮亮無比的衣衫當真便似看到天上的仙女一般……」

    卓菊雁和唐晚菊見莫愁臉現潮紅少見得一本正經便都凝神傾聽。「自那天以後我日日都去她家門口徘徊乞討嘿嘿全是獨個去的只盼能再見到她。原來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自然甚少出屋但偶爾出來遇到我時都給我些好吃的。終於在第三次見到她的時候我鼓足了勇氣趁她遞給我春卷之際在她雪白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

    唐晚菊「哎喲」一聲笑道:「你老兄原來自幼便膽氣過人!這下可不是惹了大禍了嗎?」莫愁哈哈大笑:「我哪裡想得了那許多。那女孩驚叫一聲忽地伸手扯住我的胖嘴巴擰了幾下罵我是個小頑童——想必她見我終究是個孩子卻也不怎麼惱怒。哈哈雖給她白嫩嫩的小手擰了幾下但那兩天卻是我最快活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長……」

    他的胖臉陡地一陣抽搐狠狠灌了口酒才道:「後來我那幫主老爹要去常德府會見個緊要的武林人物偏要帶上我同去一傢伙就去了兩個月。再回江陵府時卻見那女孩家竟給抄了家。幫中叔伯告訴我那女孩她爹得罪了秦檜給下了大獄……論斬了家中女眷都賣給了勾欄!」他那張嬉笑怒罵的胖臉陡現沉痛之色卓、唐二人的心也都隨之一緊。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秦檜是什麼玩意兒只死活央求老爹去救那女孩。幫主老爹說她爹既敢觸怒秦檜便是個好人該救!帶著我連闖了三家勾欄才尋到了她。」莫愁忽地咧開嘴近乎抽泣般地喘了兩下「她剛死!因不願接客又不堪凌辱自己上吊了。望著她十二歲的屍體我哭得昏天黑地直到幾年後還常常夢到她……」

    他又頓了頓咕咚咚地灌了幾口酒才又乾笑道:「想必我自那時候起便喜歡年紀大些的女孩吧。」眼見身旁二人都黯然神傷猛地一拍桌子「大雁子該你了!你幾時對女孩兒動心的?」

    卓南雁想了想老老實實地道:「十三歲吧!」那也正是他初遇林霜月的年紀想到十三歲時在楊將軍廟內跳耀的舞火下看到那張宛然如畫的笑靨心底便湧出一陣甜蜜忽想「原來我一見月牙兒便已暗自傾心只是那時候自己卻全然不知。」

    「那時候我正給龍驤樓的人追殺她過來給我包紮傷口」卓南雁說起少年時的情形眸子裡便閃出一片柔柔的光芒「……她的手靈巧得似蝴蝶翩翩起舞。我卻對她說你身上好香……」莫愁眉毛一跳笑道:「老弟自幼便出語不俗有趣有趣!後來呢?」

    「後來……」卓南雁忽覺胸中一陣酸楚澀笑兩聲「後來我便跟她去了明教。再後來這個女孩……便做了明教聖女。」

    「原來是那小仙女一般的林霜月?」莫愁咧嘴道「你老弟那日為了她在齊山上這一鬧驚天動地老兄我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是哥哥奉勸老弟一句那林逸煙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大魔頭今後你最好別再見她了萬事還是保命要緊!」

    「我不管!」卓南雁緩緩吸了口酒淡淡地道「我還是會去見她的!」

    莫愁疏淡的眉毛又跳了跳嘖嘖連聲:「佩服!佩服!我這『有美女就抱抱』乃是隨遇而安老弟卻才是真正的一往情深!」轉頭對唐晚菊道「小桔子你怎樣?我猜你定是七八歲時便去親女孩兒。」

    「慚愧慚愧!小弟實難跟二位相比。」唐晚菊白面通紅遲疑片刻才低頭笑道「小弟第一次見到她時……已是半年前的事了小弟已是十九歲的高齡實在比不得二位哥哥!」莫愁雙眸光叫道:「怎麼著原來小桔子心裡有了人?快快從實招來!」

    唐晚菊整眉道:「小弟自十五歲便給送進枯榮觀修習毒功算來是唐門五十年來得入枯榮觀最年少的弟子。但小弟素來只好詩書實在懶得琢磨那些殺人的煙散丸針半年前索性逃出了唐門。我怕給掌門大伯捉到自成都一路北行穿州過府地遠遠逃到了西夏。一是想逃得越遠越好二來是想看看朔漠風光哪知到了西夏興慶府……」莫愁見他臉色微紅忸怩不語笑道:「怎樣了難道你竟遇上了個西夏姑娘?」

    「是!小弟在酒肆裡面喝醉了酒將盤纏丟了——呵呵小弟江湖閱歷不足讓二位仁兄見笑了!那店夥計見我掏不出錢來便不住口地糾纏謾罵唉實在是羞殺人也!正自難堪忽聽一個姑娘叫道:『他的酒錢我給付了。』我抬頭便見到一位黨項族的姑娘她穿著月白的繡花袍和百褶裙頭戴銀白的氈冠便如一尊水月觀音般立在那裡。」唐晚菊說著一股陶然之色從眉目五官中滲出來「她笑著拋來一串銅錢卻又笑我南人懦弱不勝酒力。我自然不服。黨項人都甚好客她便請我去她家拼酒……」說到這裡臉色愈紅了起來。

    莫愁連聲催促:「說呀!後來如何了?」唐晚菊囁嚅道:「後來我果然喝不過他就醉倒在她家。醒來後我們便成了朋友。這女孩極是爽朗可愛小弟在她家流連不去地住了半月終有一晚小弟又喝醉了酒……」莫愁見他忽地住口不言不禁瞪起小眼:「怎地了你酒後失身了是不是?」

    唐晚菊的臉變成了一塊紅布道:「這個……呵呵不足為外人道耳。」卓南雁和莫愁對望一眼哈哈大笑。莫愁更拍手道:「此地無銀三百兩!小桔子今日才酒後吐真言。」

    「她叫……拓跋嫣!」唐晚菊提起這個名字臉上便滿是沉醉之色「我……我下定決心定要娶她便跋山涉水地趕回家來稟明掌門大伯。只可惜大伯不允還揚言要殺嫣兒。」他說著神色悲苦攥著酒杯連連搖頭道「嘿!我從未見過大伯如此聲色俱厲若非興慶府遠隔千山萬水只怕他真就趕去下手了。而我早已深厭枯榮觀內的毒物便又逃了出來直到今日……也不知嫣兒怎樣了。唉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

    卓南雁也料不到這外表柔弱的世家子弟竟也是癡情如此心底熱舉杯道:「小桔子你是至情至性我敬你一杯!」莫愁叫道:「還有我!要連敬三杯預祝二位都早日娶得佳人早結連理早生貴子……」三人當日喝得酩酊大醉眼見日色昏沉這才盡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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