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一部 拔劍抉雲 第四十三節:月昏絕頂 劍鳴刀寒
    「完顏亨你終於來啦!」羅雪亭盯著對面衣自如雪的完顏亨悠然的聲音中透出無限得暢快。完顏亨的長在月光下隨風輕動他淡淡地道:「我又怎能不來!」平靜如水的語調挺拔如山的身子又有誰能想到這人一夜之前身遭抄家之痛。那輪冷月就在頭頂月光虛無縹緲地瀉在凝立峰頂的兩個人身上使得他們動也不動的身軀瞧上去便似兩塊異常雄偉的山巖。

    「傳聞此人昨夜家敗人散此時怎地看不出絲毫異相?」羅雪亭心中詫異臉上卻不動絲毫聲色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氣沉聲笑道:「一口吸盡西江水!」隨著這悠長無比的一吸他本來乾枯瘦小的身子恍然便似高大了許多鐵色衣襟獵獵飛揚。

    山風漸大完顏亨仍舊靜靜地凝立著身上的白衣在峰頭呼嘯的夜風中彷彿白銀鑄就紋絲不動。羅雪亭身形不動但渾身氣勁已化作風刀霜劍潛湧而來功力稍遜者便會給他山嶽般的氣勁擠壓得口吐鮮血。但完顏亨卻對身周凌人的氣勁侵壓渾若不覺他的眼神漸漸明利徐徐道:「天上地下惟我獨尊。」

    「釋迦初生周行七步目顧四方云:天上天下惟我獨尊!」羅雪亭引經據典的性子作長吟幾句之後卻又哈哈笑道「呸你完顏亨算什麼不過是一攤臭之又臭的狗屎撅!老子恰好送你文偃禪師那句話:一棒打殺與狗子吃貴圖天下太平!」深具禪機的話語中夾雜著俗不可耐的破口大罵狂蕩的笑聲如怒雷般在山谷間炸響。忘機亭中觀戰的侍衛全覺心旌搖蕩渾身突突戰抖。完顏亨卻連衣襟都不曾出半絲震顫臉上破出一道玄奧的笑意:「道在螻蟻道在屎溺!在參透生死之人看來狗屎撅便是道!」

    「你這狗屎撅當真參破了生死?」羅雪亭笑聲忽止揚眉道「老子問你生與死又有何不同?」要知在他這等絕代高手眼中突破天道的情形便如緣山而登天在攀到絕頂之後才現蒼天仍舊高高在上但腳下已無路可攀再求寸進當真難上加難。這時聽得完顏亨這玄機隱蘊的一語羅雪亭自是忍不住問。

    「逝者如斯不捨晝夜。生死亦然!」完顏亨的臉上熠熠生輝似是拋卻了塵世間的憂喜淡淡地道「莫問生與死有何不同且道晝與夜又有何不同?」羅雪亭心中陡震一瞬間似是從對面那雙幽深的眸子裡看到了晝的蓬勃、輝煌、陽剛和夜的從容、寧謐、陰鬱。宇宙間最深奧的生死之謎和最平實的晝夜事理竟轉接成了一道浩瀚而又圓融的環在完顏亨震懾人心的目光中流轉不息。

    羅雪亭急忙收攝心神沉沉道:「好只此一句不枉老夫等你一十六載!」忽地昂望天眼中卻湧出一絲震動長長一歎「完顏亨若是沒有宋金之爭老夫必會引你為平生至交!」本來他處心積慮地要置完顏亨於死地接到飛鴿傳書送來的卓南雁親筆書信得知這死對頭境況不妙這才即刻啟程遠赴燕京要乘機為大宋除去這一死敵。但這時峰頭論劍闡揚天下最精微的道理兩人心中卻都感覺出無比得酣暢和感動。普天下都以為龍驤樓主和雄獅堂主會是不共戴天的死對頭哪知說到至高無上的武學兩人心內全生出一股心意相通的莫名感動。

    完顏亨仰天一笑:「即便有宋金之戰我與卓藏鋒也一樣算生死之交!」羅雪亭剛硬的臉上掠過一絲憾然冷冷道:「但若卓藏鋒在世你們終究難免一戰!」說著轉頭望來眼中神光燦然那副嬉笑怒罵的神色盡數收起「恭喜老弟得窺天道之秘想必你的滄海橫流又是一番氣象了吧?」

    完顏亨見他始終如壁立萬仞不減半分氣勢也不禁動容道:「彫蟲小技何足掛齒!羅老這些年來不知得了些什麼?」羅雪亭笑道:「除了些拳腳末節可說一無所得!老夫此來燕京只想請你印證三掌。」完顏亨無語一笑只是眼中神光愈盛。

    夜空上冬雲漸重月光愈迷離虛無。一團似雲似霧的白氣宛若天幕垂幔般沉了下來在峰頂徐徐縈繞翻捲山峰上的氣息陡地變得肅殺逼人。

    僕散騰遠遠地望著。忘機亭這地方本該聽不清羅雪亭和完顏亨低沉的話語但僕散騰精神馳騁卻覺得渾身氣血翻湧忍不住低聲歎道:「果然是高手!」葉天候皺眉道:「怎地他們一直不出招?」僕散騰冷笑道:「他們的招早已出。若是你在一旁只怕會被他們的氣勁擠壓得渾身筋骨寸斷!」他的目光愈癡迷地望著對面猶如十八歲的少年即將看到初戀情人寬衣解帶緩緩道「傳聞十餘年前宋金兩國的第一高手劍狂卓藏鋒和滄海龍騰一戰驚天十六年後終於又有了可觀的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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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卓南雁驀地大喝一聲身子疾拔而起左掌一帶忽地將一個侍衛撥了過來猛地向「厚土刀」佟廣撞去。佟廣低聲咒罵腳踏八卦方位向旁急轉但那侍衛被一股大力帶著身不由己地亂掙亂撞竟無巧不巧地跌到他要落足的方位上。「厚土刀」佟廣收足不及竟給那侍衛撞得身子一晃。卓南雁的身法如電又抓起一個侍衛向「銳金刀」夾谷堅拋去。他精通易學陣法但倉促間卻也看不出四人起步落足所循的陣法之秘這時接連抓起侍衛亂丟亂撞幾下之間非但弄得佟廣等人手忙腳亂更隱隱瞧出了一些端倪。

    佟廣驀地瞠目大喝:「旁人退後百步!」眾侍衛正自驚駭得了這命令立時倉皇逃奔。「銳金刀」夾谷堅等三人神色凝重身形斜斜飄飛似攔非攔地仍舊將卓南雁圍在當中。

    卓南雁目光游動已看出四人的陣法乃是四相生八卦再和十二辰十二律相配的乾坤十二爻辰陣當下冷哼一聲低聲喝道:「黃鐘在子一陽爻生為初九!」身形疾晃已向初九「黃鐘」位踏去。「厚土刀」佟廣四人聽他口中念的口訣正是這陣法變幻所依的爻辰說驚駭之下身法急展全向黃鐘位搶去。卓南雁哈哈大笑身子已向「大呂」位轉去。他的易學修為遠勝於這四人進退趨避較之四人快了數倍這一來反客為主登時大佔上風。「厚土刀」佟廣等人急得連連怒嘯全力施為好歹沒讓卓南雁輕易脫困。

    「好功夫這少年真乃天縱奇才!」僕散騰聽得弟子略帶驚惶的怒嘯轉頭瞧來忍不住低聲讚歎。葉天候神色一變道:「晚輩去攔住他!」僕散騰道:「你未必是他對手。嗯再過十年此子當頗為可觀!」葉天候緩緩笑道:「那晚輩必不會讓他活到十年之後!」

    話音一落眾人眼前陡地一暗天上的月亮已全被厚雲遮住只透出朦朧的一層淡光。峰頂那團雲霧卻愈來愈濃將完顏亨和羅雪亭的身形盡數籠住。葉天候收回目光才覺身旁的僕散騰已然蹤跡不見忙驚叫一聲:「僕散先生……」

    僕散騰的聲音在數十丈外遙遙傳來:「老夫前去瞧瞧爾等不可近前!」他見獵心喜終究忍不住要上峰親見這絕世一戰。

    「厚土刀」佟廣四人的乾坤十二爻辰陣本是一夜之間倉促而成論起配合精妙其實遠不及當日卓南雁在試劍金陵會上見過的南宮劍陣。但「厚土刀」佟廣師兄弟的武功卻遠勝南宮鐸等人更兼他四人的刀法各呈五行之妙稍加陣法配合便即端妙無比。饒是卓南雁越戰越勇一時卻也難以突破他四人的刀陣。

    激戰之中卓南雁驟然覺身邊「多」了一人。這人並不出手一直隱在暗處但渾身的勁氣卻如同箭在弦上隱隱欲。他雖沒有出一招一式卻在旁牽制住了自己大部分的心神精力。卓南雁遊目四顧卻見火把光芒映得四周忽明忽暗眾侍衛只遠遠吶喊助威。若非卓南雁的忘憂心法籠罩全局只怕必然難以察覺有這等高手隱匿在側。

    霎時他腦中閃過一張陰冷的臉:葉天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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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不到爹爹了!」不知名的小山坳裡忽地傳來完顏婷略帶惶急的低聲一呼。昨晚她跟著余孤天來到完顏亨藏身的那間小舍屋內卻已不見了完顏亨的身影只見了完顏亨留下的一封簡信卻說大戰在即不願睹兒女啼哭而分心!完顏婷見不到父王魂不守舍呆呆地挨了一日終究忍不住要來觀戰。余孤天拗不過她只得帶著她悄悄趕來。適才卓南雁大戰「厚土刀」佟廣四衛將眾侍衛盡數引了過去他二人倒悄沒聲息地繞過忘機亭選了個無人所在靜靜地觀戰。這時月斂霧繞遮住了完顏亨的身影完顏婷低聲嚷嚷便要上峰去觀戰。

    余孤天忙道:「婷姐王爺說過不讓你過去!」伸手便來拉她的手。完顏婷用力一摔沒有甩脫。她也不知哪裡來的一股氣猛地揮掌便扇在他臉上。「啪」的清脆一響兩人都是一怔。

    完顏亨留下的那間密室內存有各色衣衫和食物、金銀完顏婷身上的新娘紅妝早換做了一身男子的青衣夜色下瞧來只是一截倔強的窈窕影子。余孤天撫了撫熱辣辣的臉眼見那青影一言不地轉身便行心底也撞上火來揮手又將她腕子拽住。完顏婷只覺得心底憋悶無比奮力揚起另一隻手又向他臉上摑來。這一回卻又被余孤天翻掌抓住了。

    黑漆漆的夜色裡他瞧清了她烏黑的眼睛。那眼裡閃著一道冷幽幽的光像把刀一樣刺在他心上。余孤天忽然明白完顏婷只怕一輩子不會用瞧卓南雁那樣的眼神來瞧自己這讓他的心底又痛又恨更有說不出的委屈:「憑什麼我這太祖太宗的龍子龍孫卻比不上那個野小子?憑什麼?憑什麼……」他幾乎要哽咽出聲。

    兩個人默然無聲地掙著。盯著身前簌簌微抖的倩影他腹內陡地升起一股熱騰騰的火從心口躥到胸前再燃到眼睛上。余孤天猛地撲了上去把完顏婷攔腰抱住重重地壓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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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僕散騰」完顏亨並不轉頭卻知僕散騰已悄然到了峰頂只冷冷地道「何不一起過來一戰!」僕散騰抱刀而立緩緩道:「我暫時做個看客待二位分出勝負勝了的先歇上一歇待會兒我自要討教。敗了的便沒那等好運只怕先要喪在我這金龍刀下!」聲音更是冷若冰霜不含半分人間情愫。

    完顏亨道:「羅老這麼說我們這一回決的就是生死了?」羅雪亭笑道:「好老子信得過刀霸的話!」雙眉乍揚喝道「第一掌!」大喝聲中鐵掌吐出正是六陽斷玉掌的第一招「斷流勢」。他單掌微舉之時人距著完顏亨還有十丈開外但一掌才推出人便毫無徵兆地在完顏亨身前丈餘凸現。

    這一掌無聲無息但僕散騰卻覺得峰頂的雲霧、殘雪、削巖、枯草全微微震動了一下。僕散騰心中一驚只覺這一掌意蘊籠罩天地當真避無可避擋無可擋暗思若是換作自己除了硬拚幾乎別無它法。他心意才動金龍寶刀便在鞘中嗡嗡地龍吟不止。

    「好!」完顏亨的聲音仍舊好整以暇舉步斜斜踏出。僕散騰雙目一縮只覺他這一踏大有講究心底不禁大叫一聲:「怎地我卻沒想到這一招?」不由暗自佩服完顏亨的勇氣。要知這似退非退的一踏看似灑脫雅致、妙意無盡但也在行險——面對羅雪亭這天下最剛猛的對手不守不攻地將先手拱手讓出無異於自尋死路。

    強悍如「刀霸」僕散騰面對羅雪亭這招斷流勢也不敢如此托大!天下也只有完顏亨敢使出如此異乎尋常的招數來。

    哪知當此之時羅雪亭心內的震驚卻比僕散騰更甚。他這一掌六陽盡集端的可使大江斷流但對面的完顏亨飛退之間渾身氣勁似非舒張的勁氣陡地化作了無邊無際的大海。羅雪亭只覺自己這一掌擊在了大海之中雖然剛猛無盡卻無從力。最可怕的卻是完顏亨飄飛之中渾身氣勁吞吐隨時隱含反擊只要自己這勢在必得的一掌稍現遲鈍那海水般的勁氣便會隨時聚攏反擊過來。那反擊必是怒海狂瀾勢不可擋!

    他心念電閃之間「斷流勢」六陽之數的變化堪堪已到盡頭!「開!」羅雪亭吐氣開聲掌勢毫不停頓地順勢一抹。「斷流勢」寓至剛於至柔這盡頭的一抹卻於至柔中反呈剛相。僕散騰眼見羅雪亭陡然間由攻轉守竟如銀碗盛雪、白鷺藏霜絲毫不著痕跡忍不住在心底大聲喝彩。

    完顏亨的身形在峰頂圓轉如意地斜飛丈餘才堪堪落在狀若臥牛的一塊方巖上。卡卡聲響臥牛大石在他這一踏之下轉瞬間化為齏粉。

    「高明!」完顏亨的臉上這時才現出一絲震動。適才他不招不架地斜身飛退看似故意托大實則是退中寓攻的險招更是攻心為上的無上妙招。只要羅雪亭心中動怒或是神氣稍餒他便能乘隙反攻一舉獲勝!但他料不到羅雪亭這排山倒海的急攻之後竟又能使出如此氣足神完的一守!完顏亨渾身氣勁蓄勢待本要乘著羅雪亭攻勢稍怠的一瞬間全力反擊但眼見對手這一抹如山之凝如海之定立時轉消了念頭氣隨意轉盡數踏在了青石之上。

    夜風若有若無月光淡如輕煙。峰頂三人的臉上全現出酣暢淋漓之色。「痛快!」羅雪亭眼中精光閃爍叫道「完顏亨老夫決料不到普天之下竟能有人面對老夫這一招斷流勢而不出手的!」完顏亨也沉沉笑道:「本王也料不到天下還有人一招之間竟能使我欲擊無望!羅老這十餘載果然精進不息!」高手過招妙在勁氣收自如一羽不能加一毫不得減完顏亨面對羅雪亭的全力出掌不迎不架看似勝了一招但他最終踏碎青石卻又輸了半招。

    「這第二掌老弟仍不出手便算老夫大敗!」隨著羅雪亭的沉聲一喝他身上衣袂便獵獵狂舞起來連頭上長都高飛而起直刺向空整個人都似化作怒目金剛。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玉碎勢」雖未施出舒緩的風聲卻陡地大了起來昏黃的月亮全被雲霧遮住。那團垂幔般的霧氣在風中盡力地翻滾著騰挪著奔騰著將崖頂點染得千奇百怪。

    猛聽羅雪亭一聲大喝猶如霹靂炸響地動山搖「玉碎勢」宛然施出。若說那一招「斷流勢」羅雪亭仍舊是八分攻兩分守那這一招「玉碎勢」便是義無反顧、破釜沉舟的純攻無守!洶湧詭奇的雲霧若狂蛟若怒獅若矯豹若舞鳳羅雪亭的鐵掌隨著翻騰的雲霧變幻不休若龍爪若獅吻若豹尾若鳳啄從四面八方鋪天蓋地地向完顏亨湧來。

    六為陽數之極這一掌玉碎勢的六般變化卻是循環往復無盡無休妙在每一擊都是隨物賦形變化各異每一擊都是駭人眼目驚人肝膽。這已不是當日他傳給卓南雁的六陽斷玉掌其中更盡數融入了他數十年武功修為之妙。

    僕散騰看得眼中烈焰升騰渾身氣勁勃幾乎便要振聲長嘯。

    在山腰間激戰的卓南雁更是渾身一震。雖在激戰之中但他的心神卻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羅雪亭這風雲變色的一招「玉碎勢」。

    忘憂心法重在籠天地於心內卓南雁這時的修為雖未達到那樣的妙境但此刻心法展開仍能感應到這兩大高手的拼爭。想起那日羅雪亭初傳此招時也是長空晦暗這時卻是狂雲吞月濃霧縈峰卓南雁心內忽覺有一股雄奇的氣勢隨之躍動奔騰忍不住仰天長嘯掌上劍法陡然隨之犀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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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顏亨雙眸電閃身子如同古松傲立牢牢紮在四處湧來的掌風拳雨之中他的雙掌卻已好整以暇地翻了起來。完顏亨終於出手!當此之時他也不得不出手。「玉碎勢」的攻勢來自四面八方完顏亨緩緩揮出的這一掌卻簡簡單單地直來直去。羅雪亭的身形隨著掌勢在四周激盪變幻但完顏亨這看似簡之又簡的一掌卻始終精準無比地向他推去。

    快如掣電的玉碎勢在這緩之又緩的一推之下竟然占不得絲毫便宜。四方湧來的龍爪手、豹尾指、獅鋒掌、鳳啄爪諸般逞奇斗幻的招式竟全轟擊在這緩緩一掌上。快與慢、繁與簡全在這兩大宗師交手的一招之間顛倒錯亂了。

    「高!」僕散騰當先叫好。羅雪亭龍游虎奔的身軀終於頓住心內立時閃過幾句話「為學曰益為道曰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他文武兼修立時想到自己這耐勢走的正是「為學曰益」之途變化繁複到了令人目眩之境完顏亨的這一掌卻反其道而行之。羅雪亭忍不住沉聲笑道:「將諸般變化減損至無這是無為之道的妙旨!」

    「無為而無不為!」完顏亨臉上有一道紫色光芒一閃而逝笑道「羅老掌法絕世若在一個月之前本王當真難以應付!」羅雪亭眼中異彩流動臉上奮激昂的神色倏忽不見代之的是一番自然舒暢緩緩笑道:「好一個無為而無不為!」兩人對視而笑忽然間心境相通竟都踏入了一個心意神氣與自然萬物交融無礙的玄妙境界。

    天上的月亮仍舊難見分毫雲氣滾滾翻動峰頂越來越黯淡。風聲隨之止息峰頂悄清冷寂似乎是要有一場大雪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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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孤天被一股怒火攫住了心魂整個人忽然變得瘋狂無比。他狠狠地壓在完顏婷的身上在她臉上、頸上、髻上在夠得著的一切地方瘋狂地親吻著。完顏婷哭喊著嘶咬著扭動著卻無濟於事。

    「她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就如自己一夜之間從最高貴的太子變成了最卑微的叫化子一般!」他的雙手猛然撕落完顏婷胸前的衣襟頓時裂開。雖然這裡幽暗一片但余孤天還是真切無比地看到了她酥胸上的那抹白。他愈癲狂地撕裂著她的衣襟口中呼呼喘息他覺得自己已不再是從前那個余孤天連他自己都震驚於自己的瘋狂。

    寒風呼呼鑽入懷中完顏婷忽然不再掙扎了。她仰面朝天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淚水嘩嘩地滑落。她覺著自己已經死了。她忽然想這時候的自己本該在珠簾紗帳後偎在他的懷中在泛著幽香襲人的暖閣中暢享新婚後的第一晚歡娛吧?一想到卓南雁她心底就是一陣鑽心得痛:最期盼的婚禮成了家破人散的慘劇最敬重的父王這時生死未卜而這一切全因那個自己最喜愛的人!她有些憤恨自己為什麼還在念著他。她甚至有些惱恨自己為何還活著。

    身下的完顏婷忽地一動不動亢奮的余孤天倒是一凜。定下神他看到了她臉上比夜色還濃烈的痛楚那抹在幽暗中閃動的淒冷淚珠更讓余孤天的心咚的一跳:「我堂堂皇子怎能行此下三濫的勾當!」一想起自己是大金皇太子心底又騰起一股傲氣「終有一日我要讓她歡天喜地地嫁給我!」

    「婷姐姐婷姐姐!」耳畔傳來余孤天輕輕的呼喚完顏婷卻給一種難言的淒涼悲愴劈面打中猛覺心口悶不由咳咳地咳嗽起來。余孤天聽得她錐心泣血的咳嗽心底更是憐惜無限手足無措地從她身上站起一邊慌亂地掩好她的衣襟一邊顫聲道:「你……不要生氣都怪我不好!」

    完顏婷卻不再理他又痛咳了兩聲才緩緩立起掃了一眼山腰上影影綽綽地擎著火把的侍衛銀牙緊咬邁步便向上攀去。余孤天在她身後怯怯地喊了聲「婷姐姐」忙疾步跟上。

    「嗤!」一支羽箭驟然破空疾飛直向激戰正酣的卓南雁心口射到。這一箭勁急如電卻又陰毒無比時機、方位都拿捏得妙至毫巔。羽箭挾著一道烏光直沒入卓南雁體內。

    卓南雁大叫一聲身子栽倒在地。「青木刀」阿典達四人大喜一齊飛身搶來「厚土刀」佟廣忽地喝道:「生擒活捉!」激戰良久這四人已對卓南雁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四把刀齊齊倒轉刀背向他背上要穴砸去。

    猛然間只聞卓南雁大喝一聲身子斜斜躍起四把刀盡數走空。寒光驟閃卓南雁長劍一招「對面千里」連環剌到。本來「厚土刀」佟廣四人出手從來都是連綿環護但這時自覺勝券在握心底大意之下已然中招。只聽得「嗆啷嗆啷」聲響四人手腕中劍鋼刀盡數落在地上。「銳金刀」夾谷堅和「青木刀」阿典達更被卓南雁這氣蘊綿綿的一劍掃中了腿上穴道雙腿軟幾乎跪倒在地。本來卓南雁對僕散騰的幾大弟子殊無好感但聽得「厚土刀」佟廣嘶喊的那句話便也投桃報李未下狠手。

    「厚土刀」佟廣四人踉蹌退開卓南雁身子卻斜刺裡衝出猛然抓起一名侍衛向西側樹林中拋去。他算準這偷襲之人必是在那裡口中喝道:「葉天候還不現身!」身子左右遊走眾侍衛自四處砍來的狠辣刀劍被他輕巧地閃過而他每一出手看似隨心卻必能抓住一個侍衛向樹林中拋去。

    只聽得哇哇的哭號喊叫之聲不絕頃刻之間四五個侍衛全已被他以重手法拋入西側樹林。那些侍衛痛得哭爹喊娘葉天候卻始終蹤跡不見。

    卓南雁不敢耽擱身子急掠向山峰衝去。霧氣越來越沉風聲已消沉無蹤那輪暗月這時連一絲影子也瞧不到。疾奔的卓南雁卻覺著胸前一陣潮濕知道葉天候那支暗箭終究還是射中了自己。這人就像一條隱在暗處的毒蛇隨時還會再躥出來給自己致命一擊。但這時他卻已顧不得許多明知前面龍潭虎穴也要向前。

    山頂上幽暗一片卻有一種無形的壓力當頭罩來。愈是靠近峰頂壓力越是沉重卓南雁的步子不得不慢了下來只是一步步地堅實無比地向前走。他的心緒一陣激盪忽然想起自己十四歲時以三番棋挑戰林逸虹那時自己迎著朝陽踏上金風崖步子也是如此得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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