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一部 拔劍抉雲 第三十一節:冷巷琴悠 香懷情迷
    卓南雁照著完顏亨所說的路徑終於走出了龍吟壇。

    夜風森冷如刀腳下的土地凍得梆硬。原來他在龍吟壇內一呆兩個多月這時已是臘月裡了。他心中萬千疑惑只想去找葉天候細細商量一路奔回鳳鳴壇卻沒尋到葉天候的蹤影。

    卓南雁獨坐在幽暗的屋中心中亦喜亦憂更有幾分疑惑:《沖凝仙經》自己得窺真本更找到了跟自己師門劍法一脈相承的靈棋劍經圓了師尊多年夙願。只是龍蛇變仍是沒探出絲毫頭緒而天衣真氣雖然效驗如神卻蘊含極大危險。最奇怪的是完顏亨忽然將自己遣出龍吟壇難道是對自己已然生疑?想到《七星秘韞》中只有劍經自己得睹全貌其他的全都看也沒看過又不禁心生遺憾。不知今後還有沒有機會重回龍吟壇一窺這七部經書全豹。

    葉天候卻在轉天凌晨才匆匆趕回。二人在燈下靜靜對坐葉天候的臉上卻溢出一層喜色低聲問:「龍蛇變可有消息了麼?」卓南雁臉上一紅道:「小弟無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也沒有探出丁點消息。」葉天候眼中精芒乍閃道:「據我所知金主完顏亮忌憚芮王完顏亨功高震主業已下諭旨。明令龍驤樓暫時不得動龍蛇變!」

    卓南雁長出了一口氣:「這麼說。咱們倒得了一個喘息之機!」

    「眼下倒不必忙著竊取龍蛇變當務之急便是趁著芮王完顏亨陣腳錯亂之時。置其於死地!」葉天候站起身來目光森森地踱了兩步道「這正是千載難逢之機今日之局該當請羅堂主來此!」卓南雁揚眉道:「天候兄是要羅堂主趁機決戰完顏亨?」

    葉天候眼神躍動道:「不錯!完顏亨內外交困此時正是戰勝他的難逢良機!獅堂雪冷若來邀戰滄海龍騰以完顏亨之雄必會應戰。只要他或敗或死。龍蛇變也會遭受重挫!」

    「這倒是一舉兩得之計!只是……」卓南雁想起昨晚完顏亨那番「憂讒畏譏」的言語心知此時正是龍驤樓內外交困之時但仔細權衡完顏亨和羅雪亭的武功又不由連連搖頭「依我瞧羅堂主的勝算仍舊不大!」葉天候微微冷笑:「我有法子可讓羅堂主一戰而勝!」卓南雁道:「有何妙計?」

    葉天候來回走動那張臉在沉暗的屋裡顯得有幾分陰森悠悠道:「這克制完顏亨的妙計。說來便是四個字以亮治亨!」卓南雁揚眉道:「用金主完顏亮來對付完顏亨!不錯此時完顏亮已對完顏亨有了猜忌之心。只是……」下面的話卻沒說出口心內想「這計策說起來好聽當真做起來卻又極難!金主完顏亮何等狡詐又怎會為我輩所用!但若他當真跟完顏亨一拼倒是大宋之幸!」猛然間眼前一亮道「這『以亮治亨』之策未免繁瑣我瞧那刀霸僕散騰似是對完顏亨這『天下第一人』的稱呼耿耿於懷若是設法激怒此人倒可與完顏亨一戰!」

    「妙計!」葉天候眼神倏地一燦道「僕散騰先來削去完顏亨的銳氣到時羅堂主自可漁翁得利!」他像個影子似地在屋內踱著圈低沉的聲音中掩不住一股奮然之色道:「如何激怒僕散騰我這時還沒有揣摩透徹也不便細說!眼下當務之急老弟還是寫一封密信言明形勢之急請羅堂主來此!今日午後你去馬市三靈候廟之西尋那家賣糕餅的瑞香齋將密信交給那獨眼掌櫃的尤五哥。」又跟他細述與那獨眼掌櫃見面時的切口和書信的諸般密語寫法。

    卓南雁道:「這賣糕餅的尤五哥是雄獅堂的內應麼?」葉天候搖頭道:「當年羅堂主苦心孤詣派我潛入龍驤樓這是何等機密之事多一個幫手便多一份凶險。那尤五哥原是個縱橫大金京師之間的江湖劇盜我瞧他為人很講義氣這才大費心機將他收服。他對我雖所知不多每次卻能乖乖地將密信帶到涿州。」

    卓南雁奇道:「涿州?」他知道涿州距離金國京師不遠離著江南雄獅堂還有千山萬水。葉天候笑道:「涿州房山腳下便有雄獅堂的一處暗舵。那地方離京師甚近卻又不為龍驤樓關注。每次密信送到那裡便可飛鴿傳書輾轉傳到江南。」他說著又深深一歎:「只是這凡個月來完顏亨對我疑心甚重我已不能隨意去尋那尤五哥了。傳訊羅堂主這事只得老弟來辦了。想必你還不知厲潑瘋自萬劫獄脫身之後便被我一直安置在那裡這時風頭已過請尤五哥伺機也將他一同帶到涿州由雄獅堂分舵護送到江南!羅堂主性子細密親見厲潑瘋和你的書信之後自然知道你在龍驤樓內已站穩腳跟。這一回他是非來不可啦!」

    卓南雁緩緩點頭想到這密信一京師之中轉眼便會有一番龍爭虎鬥心中又不由陣陣緊。

    當日午後卓南雁便依葉天候所說去三靈候廟之西的瑞香齋送了密信果然便見到了厲潑瘋和尤五哥。跟厲大個子見面兩人自是喜不自勝。那尤五哥也是個豪爽之輩當下便跟卓南雁細細計議定好了轉日護送厲潑瘋南下之策。卓南雁寫好的書信卻先行一步即刻由飛鴿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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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為故遼南京的大金中都其街道還保存著晚唐的街坊舊制。其外郭城間有坊巷遍佈。西南、西北兩隅有四十二坊算上東南和東北兩隅的二十多坊合稱「京師七十二坊」。朝陽熔金暮雨銷魂最熾烈的愛和最沉渾的痛其實日日夜夜都在這最平凡的坊間起落不息消磨了唐時遺風洗盡了遼時餘韻。

    暮色漸濃卓南雁已來到廣安門外的延慶坊前抬頭可見氣勢不凡的大萬安寺寺前鋪戶林立熱鬧非凡。但轉過兩條小巷便霍然幽靜下來眼前是兩株粗茁的老槐樹冠龐大老干繁枝直聳向天。老槐四周卻種著幾叢疏竹這江南常見的竹子在北地鬧市內雖有些憔悴但瘦削橫斜在蕭瑟的朔風中更覺醒目提神。茅屋深巷掩映在槐枝冷竹間竟透出幾分清逸出塵的煙霞之氣。

    卓南雁有些奇怪為什麼這麼幽靜好看的地方偏偏叫做「鬼巷」?難道這巷子裡有鬼?走了幾步忽覺這小巷佈置古怪似是暗含先天八卦陣勢當即留心在意使出自師尊施屠龍手中學來的陣法學問左右穿梭小心前行。

    「邵先生在麼」卓南雁終於穿過幾道幽深的小巷再轉過兩株老槐在一叢籬笆院前定住步子高聲叫道「晚輩龍驤樓南雁特來拜訪。」連叫三聲籬笆院內的茅屋裡卻是悄然無聲。卓南雁皺皺眉頭推開籬笆緩步走入院中。

    卻見院中還有橫七豎八排起的數道籬笆更有幾塊矮矮的光滑青石看似院中主人隨手擺佈但瞧上去卻又錯落有致。才跨入小院卓南雁忽然覺出一股怪異氣息迎面撞來一恍惚間那幾道籬笆隱隱地竟似動了起來。再跨出兩步陡地覺得那籬笆層層疊疊竟似無窮無盡幾塊青石也在眼中驟然增大看上去怪異之極。

    卓南雁忽然明白為何這地方叫做「鬼巷」了。他一驚之下立時止步凝目細瞧卻見看似隨意的籬笆青石竟全是依著五行八卦方位佈置陰陽消長相生相剋隱然便是個奇門陣法。卓南雁心中一凜:「這邵穎達隨手揮灑竟將這小院布成一座讓人進退兩難的怪陣當真了得!」

    他天資聰穎粗曉陣圖之法才覺院中的小陣竟是依著九數洛書之理配以先天八卦布成但苦思之下卻覺兩翼間又生出許多新的變化。沉思良久猛地想起那座佈置繁複的龍吟壇便是邵穎達所造便試著以龍吟壇的進退口訣東跨兩步西退幾步不知不覺地竟走到了茅屋之前。

    他從心底裡呵出了一口冷氣暗叫慚愧正要輕扣房門卻聽屋中響起一聲大咧咧的冷哼:「賊小子還有點鬼門道!進來罷!」卓南雁推門而入先有一股濃郁的藥味撲鼻而來讓他以為自己又回到了耶律瀚海的丹房。

    屋中幽暗得緊一個白老者獨坐燈下正對著一局殘棋沉思聽得卓南雁進來卻是不理不睬。老者身後的爐火上卻焐著黑黝黝的一個藥罐濃濃的苦澀氣息正自藥蓋子下散出來。

    卓南雁走到那老者近前見桌上擺得卻是一局珍瓏(按:珍瓏是指圍棋中人為編排的求活難題或經典殘局的雅稱。)略一注目便覺那珍瓏變化繁複劫中生劫。他也是弈道高手這會見獵心喜忍不住凝神沉思。沉了沉只見那老者捻起一枚白子便要向「去位」的七三路落子卓南雁忽道:「此子一落形勢只怕不妙。」

    那老者咦了一聲。抬起皺紋維累的一張蒼白老臉冷冷道:「你這廝也懂棋?」卓南雁聽他言語無禮不由微微皺眉道:「略知一二而已。」那老者凝眉冷笑:「那咱們不妨推演一翻。」仍將那白子點在七三路上。卓南雁見他神色冷兀心底有氣也不答話便坐在了他對面拾起黑子不緊不慢地在應了一手。二人適才早已計算周全當下落子極快。連著下了七八子後。隨著卓南雁向中腹的一子單跳棋盤上形勢突變黑棋棋形厚實白棋果然已見危勢。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支持文學支持!這一步棋顯是在那老者意料之外他忍不住啊了一聲手拈鬚髯抬頭望著他道:「老夫昨日剛得了一本棋譜譜中以這題『紫漠困高祖』最是難解你以前可曾見過?」卓南雁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道:「晚輩也是頭回得見!這珍瓏劫中有劫險中生險。想來還有許多變化。」當下擺佈棋子將黑白雙方跳、立、斷、渡、虎、打的諸多手段一一推演。連著想出四五種破解之道。

    「想不到龍驤樓中竟還有這等人物!」那老者看得雙目亮道「好好老弟可有清興與老夫手談一局?」他先是叫卓南雁「賊小子」、「你這廝」這時覺得他棋藝不凡竟換作了「老弟」。卓南雁笑道:「求之不得!」

    那老者覷見那藥火候已足轉身端下了藥罐倒了一碗濃濃的湯藥。放在桌前這才跟卓南雁重開棋局。分先之後卻是老者執白先行。這老者著法謹嚴行棋如堂堂之陣穩穩不失先手棋藝之高竟還在清虛道長之上。卓南心中甚喜他素來隨敵長棋對手棋藝越高越能激他自身棋技當下行棋落子便如神龍經空妙招迭出。那老者眼見卓南雁運思巧妙著法看似隨手而為卻又高妙得出人意料心底更是驚訝無比。

    數十子後那老者忽然哈哈大笑:「好是你勝了!」卓南雁道:「前輩棋力高此時勝負未明何出此言?」那老者搖頭道:「《易》稱見機而作此局這時雖然難見高下但在學易之人看來老夫先機已失勉力而為也是枉然。」說著手拈白鬚眼望卓南雁笑道「你說你叫南雁!好好根骨清奇氣韻高遠不枉了老夫等你十年!」這一聲笑得聲音大了不由連連咳嗽。

    卓南雁聽得他語帶玄機奇道:「前輩是說……」那老者的目光在燭光中幽幽內動歎道:「易道精深老夫邵穎達久思一傳人而不得。數十年之前老夫在廬山腳下偶遇棋仙施屠龍一見之下大為投機老夫便想將易學傾囊相傳只可惜那次聚別匆匆施屠龍只學得天文和戰陣兩道而便是這些他也未盡堂奧。這十年來老夫一直要尋個傳人想不到今日棋仙的弟子會來此尋我!」卓南雁面色驟變暗道:「這老者怎地會在片刻之間便能斷出我是棋仙施屠龍的弟子?難道這就是窮天地之變的易學功夫?」

    邵穎達見他變色不語臉色倏地又冷了下來道:「老夫不管你為何要來到龍驤樓更不管你跟完顏亨有何干係我老頭子只是不問世事的閒雲野鶴。」幽暗的燈光下他的目光深邃得有些神秘似乎洞悉了字宙間最精微的至理「易學貴在精誠你若不想跟我老頭子學易便不必說了。」卓南雁終於將心一橫笑道:「弟子卓南雁拜見邵先生!家師也曾多次提及前輩推崇無比今生能得機緣追隨先生實為三生之幸!」要知他此時臥底龍驤樓師承來歷正是關乎性命的大事此時他直承來歷無疑對易絕邵穎達坦露了極大的信任。

    「你來了這便是緣便是機」邵穎達一張臉仍是乾巴巴的淡淡道「只不過咱們相聚的時日不多呵呵聚散隨緣原也勉強不得。」卓南雁忍不住問:「先生曾說不枉了等我十年先生怎知我十年後會來?」

    邵穎達悠悠道:「易道通天天地鬼神皆難逃數理。老夫蝸居鬧市等的便是一個傳人。完顏亨忌憚我的易學對我恩威並施多年來數次遣人過來都給老頭子罵跑一來是老夫不想將聖人之道傳給金人一來也是那些人根性不足難堪大任。」說到這裡驀地「哎喲」一聲大叫。

    卓南雁一驚忙問:「怎地了?」邵穎達拍著腿歎道:「藥都涼了須得再溫!」小心翼翼地將那碗藥重又焐到爐上。卓南雁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似是誤了什麼天大的事一般忙道:「先生近來身子不恙麼?」邵穎達搖頭苦笑道:「什麼近來身子不恙是幾十年來一直不恙!嘿嘿這喘病煩人之極若不是當日『大醫王』蕭虎臣給我開了這一劑方子老夫豈能苟延殘喘到今天!」

    「醫王蕭虎臣?」卓南雁聽他說起風雲八修之中的大醫王不由眼前一亮問道「先生知道他現居何處麼能否告知?」邵穎達翻著眼睛瞅著他道:「你找他何事?」卓南雁道:「家師施屠龍素有頭痛惡疾據說世上也只有此人能治好!「邵穎達喘了兩聲才冷笑道:「蕭虎臣當年得罪了龍驤樓更因他性喜清淨最厭旁人煩他。當日老夫跟他賭咒誓絕不將他居處告訴一個活人他才給老夫開了那劑方子。」

    卓南雁歎一口氣他雖跟邵穎達相處尚短卻早覺出此人倔強之極他既不願說也就不便勉強。但想到適才他說的要傳給自己易學功夫心內還是欣喜之極便道:「晚輩學了您易學便也能跟您一樣什麼事都能算出來了麼?」

    「這是世人對易學最大的誤解」邵穎達的老眼忽張他的面色本是蒼白中透著暗黃但這時說起易學一張瘦臉立時神采飛揚「善易者不卜。子日使吾五十而學易可以無大過也!其實易學就是天道世人卻將之看作卜巫算命的小道實是有眼無珠。」卓南雁見他眼中精光流動忽然想到了大雲島上飄然物外地茶隱徐滌塵徐滌塵和這邵穎達一個武功全失一個不習武功卻都有一股洞悉世間至理的奇異氣質忍不住道:「家師也曾多次說過易學通達天道的話只是弟子還不能盡數領悟。」

    邵穎達瞥他一眼冷冷不答。卓南雁覺得這易絕邵穎達的脾氣忽喜忽怒當真比師尊施屠龍還難琢磨只得靜靜等待。沉了好久邵穎達才歎一口氣:「老夫適才得意忘言你卻不明瞭這最上乘的無言之教!可惜可惜蠢材蠢材!」忽地指著屋中簡潔的陳設冷冷道「這些家什都是老夫自己閒時打造的你瞧可還看得過眼麼?」

    卓南雁忽又被他罵作「蠢材」心底哭笑不得:「原來你不搭理我卻是對我傳授最高明的道理!」轉頭四顧只見屋中的一張方桌几把竹椅更有條案躺臥均是以硬木製成。這些物什乍一看去全都平平無奇但卓南雁這回多了心眼知道這怪人言行中全都暗帶玄機仔細品味陡然覺得一桌一椅莫不線條流暢連上面古樸細緻的花紋都有一種天然去雕飾的自然之美。

    在淡淡的燈光之下他久久注目這些渾若天成的桌椅家什心中竟生出一股久違的喜悅歡暢忍不住叫道:「天道就是自然大至星辰運轉小至桌椅陳設莫不深蘊易理!」邵穎達冷冰冰的眼中才閃出一絲嘉許之意道:「至這地步老夫才能跟你言易!你可還要將身心沉潛下來惟有精誠所至才能探知易學精微……」

    邵穎達話說得多了又不禁微喘起來起身揭開爐上的藥蓋子將湯藥灌入碗中仰頭將一碗熱騰騰濃濃藥汁盡數喝下。卓南雁聽得連連點頭心旌搖曳之下只覺這滿室苦澀的藥味都變得清諒起來甚至洋溢出一股玄奇的味道。

    這麼著卓南雁便蝸在這茅屋之內潛心跟邵穎達學習易學。西側那間茅屋便歸他居住。每日上午邵穎達親來傳他半日易學下午指今他鑽研相應的易學經典。

    易學深遠廣大大致可分為象數、義理兩派舉凡天文地理、醫道武功、兵法戰策乃至龜卜占筮都與《周易》相關。卓南雁這次只能跟邵穎達匆匆短聚自不能將各派學問盡數鑽研。照著邵穎達所說當年他傳給棋仙施屠龍的偏重戰陣機關一脈這是由象數派之中的易圖學應用於兵法戰陣和道家修煉的精要。邵穎達名之為易圖戰陣學。可惜那時施屠龍身有要事來去匆匆於這門學問未能盡得真傳。這時卓南雁來了邵穎達便讓他接著參習這路易學。

    卓南雁自是歡喜不勝他知道邵穎達所傳的這易圖戰陣學跟兵法和道家修煉關係緊密自己苦思不解的《靈棋劍經》上的幾張圖譜更跟這路學問大有干係。他身上還帶著龍驤樓所贈的禮金但邵穎達堅辭不受。這怪老頭子精於書法雖不似鍾離軒那般能從書法中化出武功卻也在京師中小有名氣。只是他脾氣古怪每次賣得幾張書法。夠了幾日吃喝便不再寫。而他書法落款也從不直書邵穎達之名。這名動八方的易學大賢卻在鬧市之中悠哉游哉地過他的隱居日子。

    跟邵穎達學易其實也是件苦差事不說他那間屋內藥氣濃郁刺鼻最煩人的還是他闡幽微講到了得意之時卓南雁若是領會稍慢便會引得他破口大罵「蠢材」冷言冷語地挖苦好多時候。卓南雁心高氣傲初時挨了罵心下著惱但隨即想到:「當年在大雲島讀書時我遭的白眼比這可厲害多了!邵先生不過是脾氣壞些。嘿嘿就當是院子裡養了頭倔驢不時脾氣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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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隨邵穎達數日卓南雁才知《周易》被尊為儒家五經之、三玄之冠。委實是包羅萬象。囊括了諸家學問。他性本好學又得了邵穎達這等明師益鑽研得如癡如醉。常常晝夜危坐頭不就枕當真到了廢寢忘食的境地。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易圖戰陣學日益透徹卻不知日月穿梭轉眼便是一月時光匆匆飛逝。除夕元旦已過新桃換了舊符。

    這段時日密邀羅雪亭北上的書信早已送出厲潑瘋也已安然南下完顏亨的龍蛇變暫時卻還不會動。他卓南雁唯一要做的就是在這裡等待雄獅堂主羅雪亭北上中都。獅堂雪冷邀戰滄海龍騰那一戰該是何等驚天動地!苦心鑽究易學之餘卓南雁自會想起林霜月他時時在心底念叼「小月兒我說過讓你等我一年但這一年之功真能掀翻龍驤樓麼?」每念及此。心中便有些悵然若失。

    這一天邵穎達闡揚易圖妙理正說得天花亂墜揚揚自得之時。卓南雁忽聽院外傳來極輕極輕的腳步之聲他霍然立起轉頭道:「是誰?」院外那人答道:「南雁老弟你果然在這裡!」卻是葉天候的聲音。

    邵穎達聽得生人聲音卻將眉一皺揮手道:「老夫早知道一跟龍驤樓的搭上便是沒完沒了的麻煩!這等俗人一進老夫房門便是三日也掃不出去的俗臭!你有事便帶他到你那屋裡去。」卓南雁知道邵穎達脾氣古怪只怕葉天候貿然而入會惹惱了他忙起身長揖謝罪匆匆而出。

    出得屋來卻見葉天候正在幾串籬笆前進退彷徨。卓南雁知道他必有要事急走過去依著陣圖變化之理將他引入西那間茅屋。

    二人相見均自欣喜卻見葉天候臉上微顯黑瘦也不知這些日子他在忙碌什麼。兩人在屋內說了些別後閒話葉天候忽地笑道:「老弟那婷郡主對你可是情深意重得緊呀你一入龍吟壇失蹤了兩月她可是一直坐臥不寧。你在這裡潛修易學月餘她又是日日跟我大脾氣!」

    卓南雁的心忽然被什麼扯了一下口中卻呵呵低笑著胡亂支吾:「小弟這是公而忘私、不計私情、不以私愛而害公義……」當日他身入龍吟壇自覺這是個疏遠完顏婷的大好辦法只道自已多日不理會她這刁蠻郡主的滿腔情愫自會慢慢消卻。這時驀地聽了葉天候的話他雖是仍舊嘴硬心底卻想「這傻丫頭當真對我如此牽腸掛肚麼!那日讓余孤天甘冒大險來龍吟壇尋我莫不是有何要事?」

    「這就錯了!」葉天候卻搖頭笑道「這丫頭越是對老弟青眼有加完顏亨便對老弟越是看重。以你的資歷短短幾日竟得身入龍吟壇其實便與這婷郡主大有干係。嘿嘿照我說老弟這『美男計』大可施展下去直到探明龍蛇變扳倒完顏亨!那時將這女真婆娘一腳踢開也就是了。」

    卓南雁素來自認是個對什麼都滿不在乎之人但聽他說自己施展「美男計」卻不由臉上一紅冷笑道:「老兄這主意是不是太過……陰損?」葉天候笑道:「美女妻妾不過是穿來脫去的衣服大丈夫做事豈能如此婆婆媽媽?」卓南雁鄭重其事地道:「那也成!但葉兄須得依我一件事——哪天你也得施展一回美男計!」

    葉天候知他說笑仰頭給給一笑霍地笑容一斂憤然道「老弟不要忘了完顏亨是你我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他的女兒咱們便是生吞活剝了也是應該!為了抗金大計老弟也得跟她虛與委蛇下去。」卓南雁緩緩點頭心底卻有些不以為然:「我卓南雁若要報仇自會堂堂正正地跟仇人完顏亨大幹一場!家國大事又何必讓一個女兒家攪在其中?」忽地心中一動「為何我偏偏不肯利用完顏婷難道難道我當真對她動了真情?」心緒一陣煩亂竟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一片寂靜之中茅屋外忽然傳出一陣清朗的琴音跟著邵穎達的歌聲隱隱傳來:「……李陵不愛死心存歸漢闕。誓欲還國恩不為匈奴屈。身辱家已無長居虎狼窟……」

    此時此地二人陡聞這蒼老沉渾的曲聲心內竟都生出一種異樣之感。葉天候不禁歎道:「這易絕邵穎達是個胸羅錦繡的真隱士老弟在此不但可暫時遠離龍吟四老的糾葛更能學到些真學問真本事。」

    卓南雁無語點頭見葉天候轉身待走忽然想起一事叫道:「天候兄留步!」自懷中取出數頁紙紮遞了過去。葉天候信手接過臉上笑容登時凝固顫聲道:「這……這東西老弟從何得來?」原來卓南雁給他的正是天衣真氣的修煉秘法。他那晚一住進這鬼巷便將腦中銘記的《沖凝仙經》中修煉天衣真氣的段落盡數抄錄了下來。

    卓南雁將耶律瀚海讓他私閱仙經的事和修習天衣真氣時諸般神奇和凶險的經歷盡數說了。葉天候的目光一直盯著那筆扎臉上雖然神色竭力凝定但雙手卻不住微微顫抖良久才道:「好好老弟這番深入虎穴可算不虛此行。這經書待愚兄回去慢慢參詳。」將筆札貼著肉塞入懷中略一拱手快步而去。

    昏沉的暮色之中只有邵穎達蒼諒的歌聲伴著琴韻悠然傳來:「窮陰愁殺人況與蘇武別……生為漢宮臣死為胡地骨。萬里長相思終身望南月。」卓南雁靜聆曲聲心緒翻湧竟有些癡了。

    這日晚間卓南雁獨自在院內徘徊心內卻有些心不在焉忽一仰頭只見明月才從薄雲縫隙裡探出如霜如雪的輝光穿過老槐樹那枯挺的枝杈灑下碎玉般的點點清芒。

    在這冰冷的冬夜裡卓南雁的心中忽然騰起一股罕見的溫繾綣:「完顏婷那傻丫頭怎樣了?」這麼想著心底忽地洒然一笑「葉兄不是讓我去施展美男計麼?左右無事不如去逗她玩玩!」也不知這鬼使神差的念頭是借口還是玩笑他卻疾步出了鬼巷在月色裡飛身而起直向王府掠去。

    遠遠地瞧見了芮王府高懸的大紅燈籠卓南雁童心忽起繞到後花園翩然躍入。王府內倒有不少龍驤侍衛往來巡視但卓南雁知道只要不碰到完顏亨餘人便不必放在心上飄然幾閃便到了完顏婷的繡樓外。

    繡樓內還亮著燈火幾個丫鬟正魚貫而出靜悄悄的暖閣裡就只影影綽綽地剩下一個秀美人影。卓南雁在窗外驀地頓住步子暗笑:「夜深人靜我在這大小姐的屋外探頭探腦給人瞧見豈不成了登徒子了?」正要轉身走開忽聽暖閣內響起低低的一聲嬌呼:「南雁你這死鬼!」正是完顏婷的聲音。

    卓南雁心中一顫:「難道給她瞧見了?這時與其鬼鬼祟祟地跑開倒不如大大方方地進去。」正要推門而入卻聽完顏婷又道:「觀音菩薩您不是有求必應麼怎麼我大年初一起連著在大悲閣給您上了三日高香還是沒有丁點靈驗?」她聲音極低極細若非卓南雁內功精深必然聽不真切。卓南雁心中一寬:「哈原來是這傻丫頭在自言自語!不知她去大悲院求觀音菩薩什麼事?」完顏婷細不可聞的聲音中卻有幾分哀怨:「觀音菩薩我再給你三日期限南雁那渾小子再不回來我我就封了那個大悲閣再不許旁人給你燒香啦!」

    「這傻丫頭求佛拜神卻還大郡主脾氣!」卓南雁心中暗笑但想她對自己深情流露心底又深深感動。閣內完顏婷的幽幽歎息又清晰地傳入耳中:「南雁你這小死鬼早將我忘得一乾二淨了是不是?

    哪日給我捉住了瞧我怎麼罰你!」

    卓南雁聽她聲音柔媚隱蘊真情猛然心底一熱忍不住道:「我在這裡。你要怎生罰便怎生罰好了!」投在窗牖上的倩影晃了晃完顏婷驚道:「誰當真……當真是你麼?」卓南雁呵呵笑道:「自然是我!」推門而入只覺閣內溫暖如春卻見完顏婷身著藕荷色貼身褶裙臨近入睡她這身衣著很是隨意緊身褶裙非但勾勒出起伏有致的秀美嬌軀。香肩頸下更閃出大片欺霜塞雪般的凝脂肌膚。卓南雁心頭大窘急忙閉上眼睛道:「這會眼睛好痛什麼也瞧不見啦!我得趕緊出去走走!」

    「你還敢跑!」完顏婷嬌軀一幌忽地閃到他眼前嗔道「我讓你睜開眼晴瞧著我!」卓南雁聽她的聲音中滿含委屈忍不住笑道:「睜眼便睜眼!」仔細凝視著完顏婷美艷傾城的玉頰卻吃了一驚不禁歎道。「才三月沒見。你竟清減了許多。」

    完顏婷素來性高氣傲但聽了他這句話只覺心底一酸。多日來的輾轉相思之情驀地湧上心頭眼圈兒倏地紅了顫聲道:「你自己說過的話早忘得一乾二淨。一去多日也不來看我我冒險讓小魚兒去找你可還是沒有半分音信。」燈影搖紅美人情重卓南雁心頭一軟不禁道:「誰說我全忘了我晚上做夢常會夢到你。今晚睡得正香。忽然夢到了觀音菩薩他老家人對我言道南雁渾小子聽真去婷郡主那裡不然這小丫頭起火來再不給我來進香啦……」

    「你這渾小子」完顏婷玉面飛紅知道適才的低聲許願全給他聽到飛身撲入他懷中嬌呼道「都是你不好!這時候了還來取笑人家!」忽然覺得無限嬌羞和委屈淚珠兒撲簌簌地垂落下來。卓南雁見她珠淚瑩閃心內忽然情思湧動想也不想地便將她抱在懷中。完顏婷給他的健臂緊緊抱住不由渾身酥軟想到這朝思暮想的人兒深夜冒險來此跟自己相見心底更覺無限甜蜜玉臂輕伸緊緊環在了他頸前。

    這時她衣窄裘薄這一縱身入懷卓南雁只覺觸手溫軟柔膩鼻端更覺馨香流溢霎時一顆心不由怦怦亂跳猛然想到:「我這是跟她在這香閨之內夜靜更深可要全力把持。」一念未絕完顏婷忽然張開櫻唇在他耳輪上輕輕一咬膩聲道:「渾小子為什麼每次你都欺負我取笑我可、可我見不到你時卻偏偏念著你想著你做什麼都沒有滋味?」

    卓南雁聽她直敘衷情又與她玉頰相貼耳畔只聞嬌喘細細猛覺心中熱浪奔湧霎時全身的血都被這熱浪蒸燙得沸了起來忽地低下頭來重重地吻在她那火紅的嬌靨上。在他鐵臂的緊箍下和火熱雙唇的痛吻下完顏婷芳心有如小鹿撞擊只覺自己已經融化成雪升騰成雲了。

    兩人緊緊相擁都覺立足不穩忽地栽倒在了繡幃羅帳後的象床上。閣內暖如陽春粉帳後紅浪翻湧地香裘錦被和完顏婷那黑瀑樣的烏黑長、起伏有致的玲瓏玉體交疊一處更讓卓南雁心魂欲醉綺念泉湧。

    就在二人情火升騰的一瞬卓南雁驀地觸到懷中冷硬的一件物事他的身子忽然頓住順手摸出那東西竟是林霜月贈給自己的那根玉蕭。冷玉蕭入手清涼隨著冷玉蕭一同躍入腦中的正是林霜月深情脈脈的目光霎時將他心頭的慾火澆滅。

    卓南雁心頭一陣激盪忍不住緩緩坐起忽然揮手狠捶自己的額頭喘息道:「郡主我、我又來冒犯你啦!」完顏婷也自迷亂中驚醒卻伸出柔荑捉住他的手臂柔聲道:「傻瓜誰怪你呢!」見他滿面懊悔之色心底又是憐惜又是奇怪更隱隱地有幾分悵然若失。卓南雁轉頭看到她身上羅衫欲掩未掩愈顯玉體曼妙前胸香裘微敞露出半段粉膩玉映的酥胸心頭又跳起來忙轉過頭苦笑道:「郡主不怪我王爺卻會殺了我!」

    「他敢殺你我便跟他拚命!」完顏婷噗哧一笑忽然也覺有些害羞順手拽過一件紫色紗衫套上「以後不得再叫我郡主啦便跟爹爹一樣也叫我婷兒。」卓南雁隨口應道:「好啊那也得沒人的時候叫。那你叫我什麼?」話一出口隱隱又有些後悔「怎地我跟她一起總是禁不住這般風言風語!」

    完顏婷挨上身來玉指在他額頭上輕輕一戳嫣然笑道:「有人沒人我都叫你渾小子!」卓南雁給她身上的陣陣幽香又攪得心猿意馬輕輕將身子錯開一些。完顏婷偏又湊近一些偎在他的肩頭櫻唇湊到他耳下幽幽道:「你不想我叫你渾小子那我就叫你雁哥哥吧。再過幾日就是元宵燈節啦雁哥哥可得記著過來陪著婷兒去逛花燈!」

    忽聽她連著叫了自己兩聲「雁哥哥」卓南雁猛地想起年少之時害羞的林霜月總是不肯叫自己「雁哥哥」直到大雲島上臨別之際才含羞嬌喚。一念及此心旌不由一陣搖蕩忍不住點頭道:「好雁哥哥陪著婷兒去逛花燈!」

    完顏婷甚是歡喜正要說什麼忽然轉頭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根玉簫一把抓過道:「咦這玉簫樣子好纖巧是哪個女子給你的麼?」卓南雁裝作漫不經心地將玉蕭收回道:「不是。」完顏婷盈盈妙目直瞪著他忽道:「你心裡若是還想著別的女人我便一刀殺了你。」

    卓南雁苦笑道:「我想我娘都不成麼?」完顏婷貝齒輕咬笑道:「那也不成。從今往後你只得想我一人。」卓南雁低頭瞅著玉簫輕聲道:「婷兒我只是龍驤樓內普普通通的一個龍驤士你卻是金枝玉葉的郡主咱們……終究不成的。」這話說得倒是自肺腑他知完顏婷天真清純又對自己情真意切實在不忍傷她。

    完顏婷見他臉上現出難得一見的鄭重神色忍不住嗤嗤一笑:「那又怎樣實在不成照著我們女真的規矩你將我偷走作老婆不就成了!」卓南雁心下大奇道:「老婆還能偷這是什麼古怪規矩?」完顏婷湊身上前吐氣如蘭笑道:「這規矩好玩得緊。我們女真人對偷盜懲戒最厲害但在正月十六這一日卻正兒八經地縱偷一天車馬貨物乃至珍寶妻女都可隨意偷盜。」卓南雁大張雙目暗道:「這番幫蠻夷行事竟如此不通禮數。但這麼無法無天的亂偷一氣可也好玩得緊!」

    「少年男女若是兩情相悅男的便可在那一日將女的偷了去正大光明地做老婆!」完顏婷說著嬌靨徘紅忽地笑道「對了適才你答應過陪我去看花燈。再過三日便是元宵試燈節啦雁哥哥可要記著那天早早過來!」

    自來正月十五是元宵節時人都有元宵賞燈之俗後來元宵節觀燈的日子越來越長索性便將正月十三定為試燈節自那日起名城大郡都要羅列花燈供人觀賞。卓南雁長於草野從來沒見識過京師的花燈終究是少年心性眼見完顏婷美目流波的這一問當下想也不想地便即點頭應允:「好啊那咱們不妨自正月十三連著大玩幾日到了正月十六瞧見什麼花燈好看便順手牽羊地拿了去!」

    完顏婷見他答允芳心大喜柔聲道:「渾小子那到了正月十六你敢不敢將我也一併偷了去?」(按:女真人嚴懲犯盜竊罪者但在正月十六日則可縱偷一日為戲青年男女相悅男子也可在這一日將女子竊之而去過後女子願留男子家中者聽便。據洪皓《松漠紀聞》載完顏希夷子蒸其寡嫂就是由這放偷之俗而來。)

    卓南雁故意笑道:「偷了你去做什麼?」完顏婷笑道:「做你老婆啊!」玉臂忽伸環在他頸前眄睇流盼「我小時常想明媒正娶的太沒趣味等我長大了一定要有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將我偷偷搶去跟我生死與共那樣才有意思。你不想我做你老婆麼?」卓南雁萬料不到這女真郡主如此直白大膽漢家女子面紅耳赤說不出口的話她卻渾若無事地說了出來而這話經她一說偏偏又是這樣的自然清純。

    望著那雙融魄動魂的美艷雙眸卓南雁忽然覺這完顏婷的膽大妄為其實跟自己的性情倒有七分相似或許便為這個緣故自己對她欲罷不能。完顏婷見他癡癡不答環在他頸上的手臂緊了一緊膩聲道:「怎麼了你不敢做我的大英雄麼?」這時她櫻唇微張。皓齒嫣然燈下瞧來更覺光艷照人。卓南雁心旌搖曳猛地緊抱起她的纖腰在她紅暈流羞的玉頰上深深一吻。

    完顏婷心魂欲醉美眸緊閉地一瞬忽聽耳邊響起一聲歎息:「婷兒只怕我沒膽子來這芮王府搶你!我……更不是你的大英雄!」猛覺窗子咯的一響。睜開眼來卻見卓南雁已經穿窗而出。完顏婷料不到他說走就走奔到窗邊想要叫他回來終究羞於驚得旁人都來觀瞧望著卓南雁俊逸的背影漸去漸遠芳心內又愛又恨思緒紛亂如麻。

    卓南雁適才跟她耳鬢廝摩漸覺難以自持立時痛下決心。一吻之後便即飛身遁走。夜風刮在臉上冰冷如刀。在夜色裡奔出好遠卓南雁仍覺袖底指間溫香猶存。那似蘭似麝的溫香正是她玉膚輕裘間透出的卻直竄入他的心底。攪得他心煩意亂再難有一絲寧靜。狂奔的卓南雁忍不住在心底痛罵自己:「明知無望卻為何還要纏綿不絕?明明要走為何還要親她?卓南雁你他娘地不是大丈夫!」心底越想越怒猛然揮掌扇了自己幾記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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