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一部 拔劍抉雲 第二十三節:重陽鞠會 黃金面具
    轉過天便是重陽節了卓南雁進得龍驤樓業已有數日。這幾日之間每日裡除了打探刺殺郡主完顏婷的兇手便與余孤天在鳳鳴壇內隨著葉天候苦習易容、追蹤、謀刺的諸般獨門秘法。這些秘術或詭異或狠辣葉天候的苦訓又是不近人情卓南雁愈覺出龍驤樓的可畏可怖之處。

    幾天的暗自打探之下卻始終沒有查知厲潑瘋的蹤跡龍蛇變之秘和龍吟壇更是影子也沒摸到。卓南雁心中不禁悶悶不樂。

    這日午後完顏婷卻興沖沖地找到他說到騰雲社的那群公子哥兒又設了個重陽球會請她完顏郡主下場擊球。完顏婷卻要他陪同前往。

    所謂擊球或是擊鞠也叫馬球玩者分作兩隊縱馬揮杖共爭一球以擊球入對方球門網囊為勝。女真人承襲渤海族和遼國舊習素好擊球帝王公卿達官顯貴更是樂此不疲。

    最著名的便是天會五年完顏宗翰和完顏宗望掃滅北宋俘得宋徽宗、欽宗二帝北歸途經真定府時二位金國上將親自登場擊球請宋徽宗和皇后觀看。事後更讓徽宗賦了一手擊球詩詩曰:「錦袍駿馬曉棚分一點星馳百騎奔。奪得頭籌須正過無令綽撥入邪門。」淪為階下囚的宋朝皇帝看了金國豪傑的擊球之後當場賦詩一時在金國上下傳為佳話。

    時至今日大金國公認的擊鞠第一高手也正是當今的武林第一人、龍驤樓主完顏亨。世人盛傳這位王爺馬無良惡皆能如意驅馳擊鞠之時能一人獨當數人。他王府之中更有一支球藝嫻熟的鞠隊人數雖少卻是百戰百勝。騰雲社的爺們得知了紫仙娥的真實身份自然萬分新奇要瞧瞧這位大金擊鞠第一高手的千金躍馬擊球的絕世風姿。

    騰雲社主孫三胖子已死但威名赫赫的「十八公子」還在一十八位公子聯名的大紅請柬直送到了芮王府來好動好玩的完顏婷自然難以推卻。

    卓南雁本不願隨她去會那群公子哥但聽得「十八公子」的名頭心中一動:「那元兇還隱在騰雲社的諸多王孫貴戚之中這一次球會說不得能瞧出些端倪來。」便即點頭應允。完顏婷喜上眉梢梳妝打扮欣然前往。她那匹追風紫那天只是頸下擦傷稍受驚嚇這時傷勢早愈。完顏婷縱馬揚鞭自王府鞠隊之中選了五個精幹好手和卓南雁趕赴鞠場。

    京師南城天寶宮之西有一處三靈侯廟這三靈侯廟是專為馬市供奉的神廟神廟之北便是中都最大的一處馬市。那鞠場便設在神廟之西。重陽佳節鞠場上早被騰雲社中的好事之徒插滿了錦旗飄帶迎風招展好不威武氣派。鞠場上十餘名馬術嫻熟的公子正自躍馬揮杖活動身手將那枚拳頭般大小的紅漆木球打得四處亂竄。

    鞠場邊上是披紅掛綠的綵棚數十位膏面衣錦的貴公子正在棚上相候。棚下是百餘名撫著駿馬伺候的小廝僕役更有無數看熱鬧的百姓弄得鼓響鑼鳴熱鬧喧天。完顏婷便在這時縱馬馳到她這時已去了那襲垂紗帷帽近午的陽光直射下來越顯得膚如玉琢貌比花嬌美眸流盼之間容光迫人不可逼視。場內場外的人眼見這位艷若天仙的紫衣少女縱馬入場不由一起喧鬧鼓噪。

    蕭長青和張汝能一起搶上將完顏婷迎入棚內。他二人乃是這十八公子的統領蕭張兩派爭鬥不休早已是京城皆知之事。但今日的情形卻似稍有不同兩個高傲公子看到完顏婷笑語盈盈地稱呼身旁的卓南雁為「南兄」全不由面色一震。

    張汝能素來咄咄逼人望著卓南雁嘿嘿冷笑道:「那日馬會上遇到刺客擾局雖然幸喜郡主無恙卻也無暇細細領教郡主和南兄的馬技今日這鞠會正是時候說什麼也要請郡主和南兄下場一展身手!」一旁的蕭長青笑道:「妙啊汝能兄是騰雲社中的馬上狀元郡主更是家學淵源哦對了更有一位南英雄!嘿嘿今日這重陽鞠會可是難得的緊!」卓南雁聽他二人話中帶刺不由淡淡一笑。

    「比就比還怕了你們不成!」完顏婷俏臉一昂紫裙搖曳當先出棚。卓南雁也緊跟而出眼見完顏婷飛身上了追風紫他卻凝立不動。完顏婷策馬轉到他跟前低聲笑道:「怎麼還不上馬?只有大勝了他們才能讓那些紈褲子弟浮浪哥服氣!」

    卓南雁卻苦笑搖頭:「我不會擊鞠!」原來他自幼長在山野於這金國貴族間盛行的玩意兒確是見也沒見過。完顏婷嫣然笑道:「其實擊鞠的規矩甚是簡單所謂人不可離開馬背球不可擊出紅線雙方只以鞠杖擊球兒將球擊入對方門中的網囊者勝。你馬技精熟武功深湛下場練得一時三刻便遠勝那些公子哥練一輩子。」

    卓南雁正自沉吟卻聽對面張汝能在場上縱馬舞杖高聲叫道:「南英雄怎地還不上馬?是英雄還是狗熊場上一試便知!」卓南雁見他趾高氣揚將金色鞠杖揮得呼呼作響心底不由騰起一股傲氣:「再怎麼樣也不能讓這金國紈褲子弟比了下去!」二話不說接過黎獲遞來的鞠杖飛身上了火雲驄。

    不多時候完顏婷、黎獲和卓南雁再加上四名芮王府的鞠手湊成一隊。騰雲社那邊更有張汝能為的七位公子橫杖策馬擺佈陣勢。蕭長青雖也仇視卓南雁卻終究不願與張汝能為伍只是佇立場邊親自擂鼓助威。

    兩通鼓聲響過在場邊觀戰百姓的喝彩聲中雙方立時馳馬爭球。擊鞠自有擊鞠的竅訣除了眼明手快和馬性嫻熟之外最緊要的還要杖法精準一擊中的。卓南雁初時不明所以被對方連連從他這裡突破過去片刻之後張汝能竟躍馬晃開了他揮杖擊球入網力拔頭籌。場邊立時彩聲震天群情踴躍那幾面大鼓更是擂得震天價響。

    卓南雁眼見張汝能手揮鞠杖耀武揚威不由面紅耳赤。完顏婷卻快馬奔到他身邊低聲道:「這揮杖擊鞠跟你往日使劍和甩打暗器的道理相近你只需沉下心來便能應付!」卓南雁心中一動想起當初在山中自己曾與野猿猛虎為伍早練就了一手飛石擊鳥的絕技這時在場上躍馬舞杖盤旋片刻便漸漸摸到了些門路原來揮杖擊球的道理跟那飛石擊鳥也差不了許多更兼他習劍多年試著將人劍合一的運劍之道融於擊鞠之中過不多時揮杖擊球便已得心應手。

    完顏婷眼見卓南雁漸入佳境不由喜上眉梢趁騰雲社一方拔得頭籌後心浮氣燥之際仗著馬快杖疾運杖如飛銜枚疾走竟單人獨騎連著攻破西門三球。她那身鑲金紫綃裙隨著駿馬的躍動湧起片片金光神秘的紫色之中平添了一抹堂皇的金色愈顯得風姿綽約。旁觀的閒漢見這美若天仙的郡主馬技精湛球藝高不禁瞪得雙目紅撕破喉嚨地轟然叫好。

    照著擊鞠的規矩若是一方過另一方三球叫做連得三籌那就算是贏家這擊鞠便會自然結束了。張汝能不由又驚又怒。照著他的算計卓南雁不過是個山野草莽雖然武功精強玩擊鞠終究是個門外漢借此機會不但可以將這狂憊小子好好羞辱一番更能籍此立威博得佳人垂青。哪想到卓南雁片刻之間便打得像模像樣而完顏婷更趁著己方陣腳微亂的功夫連下三城若是再輸一球這場擊鞠便是一敗塗地了。

    「若是再有疏忽球輸了是小事更會讓那死對頭蕭長青看笑話!」張汝能一念及此催馬橫杖驅球如飛直向東門奔去。黎獲和完顏婷縱馬左右奔上夾擊但那張汝能也不知使得什麼怪異手段球杖疾揮那木球竟似給球杖吸住似的催馬呼呼兩縱便巧妙繞過二人。

    卓南雁心明眼亮立時看出張汝能施展的是精深內功全仗一股內氣粘勁引得球不離杖。卓南雁躍馬衝去大喝聲中猛然揮杖擊在張汝能的球杖上。這一擊內力貫注張汝能只覺渾身內力受震那球登時高高跳起。卓南雁球杖翻轉啪的抽在球上擊得那球遠遠向完顏婷飛去。

    完顏婷眼見球到柳腰疾折散花天女般地倒仰在馬上揮起木杖順勢一挑那球疾跳而起登時自一個猛衝過來的騰雲社公子頭上躍過。雷鳴般的喝彩聲中她身子倏地坐起催動追風紫星馳電掣一般向前追去不待那木球落下揮杖輕佻接連將木球從兩個斜刺裡衝來的騰雲社公子頭上挑過去跟著凌空橫擊那朱紅木球流星趕月般直飛入鞠場西門的球囊之中。小說整理佈於bsp;眾人瞧得眼花繚亂忍不住齊聲喝彩霎時鑼鼓轟鳴人聲鼎沸。張汝能這時兀自手酥臂軟眼見完顏婷一人連得四籌不由面若死灰猛地拋杖在地喝道:「不比啦!不比啦!」

    蕭長青哈哈大笑搶上來將完顏婷和張汝能雙方一起迎入棚內。綵棚內早已酒宴擺開早有小廝穿梭著捧上菜餚美酒。眾公子齊道這算是給完顏婷的壓驚宴自然要推完顏婷上座。

    完顏婷也不推讓飄然落座又向卓南雁招手笑道:「你便坐在我身邊。」卓南雁卻知自己終究只是一個護衛身份向她笑了笑便只佇立在她身後。完顏婷秀眉微挑低聲道:「讓你坐便坐吧跟我還講這許多規矩麼?」卓南雁見她玉靨微紅雙瞳之中隱蘊柔情心中一蕩。他性子豪爽也懶得推讓便即坐下。

    一時騰雲社的諸公子全上前稱讚完顏婷家學淵源技藝無雙更借這功夫細觀這位美艷郡主的絕世姿容。完顏婷喜氣洋洋眼望卓南雁盈盈笑道:「我這擊鞠功夫連我父王的一成也比不上。倒是南兄今日頭回擊鞠便有如此建樹若再假以時日成就必然遠在我上。嗯父王見了你必然喜歡得緊呢!」卓南雁也向她微微一笑心下卻想:「完顏亨嗜好擊鞠我多習得了這一門技藝便多了一分接近他的機會。」

    眾公子眼見這絕艷郡主望著卓南雁的目光之中愛意流露神色嬌媚無端無不又慕又妒。

    美艷而又高貴聰慧而又豪爽完顏婷在哪裡都是眾人矚目的耀目明月旁人再如何閃亮也只是點綴在明月之旁的點點繁星。更何況這個美艷郡主還會飲酒而且決不是小女孩家的那種羞答答的淺酌低飲而是酒到杯乾不讓鬚眉。一陣喧囂之間完顏婷皓齒微嫣已跟席上的十八公子盡數對飲了一輪。連盡了一十八杯金瀾酒完顏婷雪玉般的俏臉上飛起兩片酒紅更顯得明艷照人。

    席間閒談自然還會說起孫三胖子眾人都對這樣一個八面圓滑的人被殺感到萬分新奇公子哥們全為失去這樣一個出手闊綽的冤大頭朋友而惋惜無比。蕭長青忍不住長歎一聲:「平日常常見到這死胖子也不覺怎地忽然間不見了他才覺著少了些什麼!呵呵今後只怕再也見不到這樣的奇人啦。」

    完顏婷不禁笑道:「他算什麼奇人?不過一腦子的鬼精明罷了!」蕭長青見她美目流盼笑語盈盈立時心神蕩漾折扇一張笑道:「這老小子年少習文後來覺著科舉無望便棄筆學武當過賊劫過道後來做起了馬匹生意才漸漸達。呵呵他可不止是生意人的鬼精明!論武的他能跟咱騰雲社的爺們一起盤弓躍馬。論文的他還能寫幾句歪詩酸詞跟京師那群文人騷客也能混得來!」

    卓南雁那日道上碰過的陳五哥哈哈笑道:「長青兄想必不知小弟去年元宵燈節去流雲詩會正碰上孫三胖子。這傢伙倒還能填詞唱曲更乘著酒意現制了幾個燈謎。哈哈看慣了孫三胖子嘻笑怒罵忽見他學著那群騷人滿口之乎者也倒弄得小弟胃口酸『三月不知肉味』!」

    眾人轟然大笑。卓南雁莞爾之餘忽想:「這孫三胖子會做生意更會射柳跑馬還盜過墓劫過道其實真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物只是聰明得過了頭終究喪了性命!」驀地心中一動:「這廝還會填制燈謎他死前畫的畫上那兩句詩會不會有什麼玄機?」一時蹙眉苦思。

    完顏婷見他不語怕他受了冷落倒不時淺笑嫣然地跟他輕聲細語。蕭長青瞧在眼內心頭酸望著卓南雁嘿嘿道:「那日南公子在馬會上大展身手英雄救美咱們可都是大開了眼界。不知南公子的哪裡人氏尊大人是朝中哪位公卿?」張汝能跟卓南雁對了一杖這時兀自臂膀酸痛在旁幫腔笑道:「蕭兄想必不知聽郡主說這位南兄出身草莽雖不是官宦世家但胸羅錦繡文武雙全!」

    「文武雙全?」蕭長青道「不知南兄考的是南選還是北選?是哪一年的進士?」張汝能笑道:「南兄是深藏不露眼下還沒功夫在科場奪魁!家嚴奉聖上之命連著三年為省試主考放榜之後來府上投帖謝恩的人多了可沒瞧見南兄這號人物!」

    大金自太宗年間開始科舉考試並以南北兩地各以經義詞賦兩科取士分別稱為南選和北選至完顏亮這一朝科舉出身也為世人所重。蕭俞二人眼見完顏婷對卓南雁青睞有加不免一唱一和聯起手來指摘他出身卑微更無功名。

    卓南雁聽他二人言辭咄咄逼人臉上不由紅光一閃卻也懶得辯駁。完顏婷卻粉面生寒冷冷笑道:「哪一個英雄好漢會指望祖上封蔭活著?尚書宰相的兒子又怎樣?沒出息的紈褲子弟多著吶!」說著故意向卓南雁看了一眼鳳目生輝轉盼含情笑道「南兄雖然無官無名但在我眼中卻是鐵骨錚錚頂天立地的奇男子!」這兩句話先是狠狠挖苦蕭、俞這二位「尚書宰相的兒子」更在大庭廣眾之前盛讚卓南雁實是給卓南雁撐足了面子。卓南雁聽了完顏婷的話心中一陣感激。

    張汝能可經不起完顏婷的奚落冷著臉笑道:「要做官還不容易只要郡主個話改日我跟家父打個招呼文入翰林武入樞密請南兄任選。」蕭長青笑道:「就怕南兄鐵骨錚錚翰林院什麼的容不下他。」眾人轟然大笑聲中蕭長青倒笑吟吟道:「南兄怎地一直杜口不言是瞧不起我們這些沒出息的紈褲子弟麼?」

    卓南雁自幼久遭磨難喝罵譏辱聽得多了但此時聽他們冷嘲熱諷越說越是不堪心底仍是竄起一股不平之氣雙眉一軒眼中兩道怒光凜凜如劍直向蕭俞二人逼視過去。那兩人見他雙目之中精芒如電心底倒是一寒笑聲立止。卓南雁卻心念一轉:「我卓南雁大好男兒何必跟這群浮華無聊的公子哥們一般見識?」雙手一拱冷冷道:「南某不勝酒力告辭了!」也不理會那群人或驚或怒的狼狽模樣站起身來大踏步走出棚而去。

    「南兄!」完顏婷看著他憤然走出的孤寂背影芳心內倒生出一股歉意眼角餘光掃見眾公子望向自己的癡迷而又熱辣的眼神不禁又厭又怒忽然間嬌蠻的性子作蓮足踢出嘩啦啦一聲響滿盛酒菜的大桌登時翻了。眾公子驚呼聲中完顏婷卻率著黎獲和幾個伴從頭也不回地出了綵棚。

    黯淡的夕陽影子裡卻見卓南雁牽著火雲驄遠遠地立在鞠場邊上宛若石雕般動也不動只有青衫長隨風輕舞。完顏婷快步走近輕聲道:「莫要理會他們!」卓南雁見她望著自己的目光溫柔如水心下沒來由的有幾分慌亂忙躬身道:「他們罵便罵了我也不會放在心上。只是郡主為了我這草莽之輩得罪了那十八公子實在不值得!」

    完顏婷明眸微瞠似笑非笑地道:「怎麼不值得!在我眼中你從來就比他們強上千倍萬倍!」卓南雁心神微蕩之際她倒把身子緩緩挨了上來明眸之中異彩閃爍低聲道:「你不喜歡和他們在一起我往後再不來就是了。那你日後……可要時時陪著我玩!」

    卓南雁聽了這樣嬌媚言語心中忽覺一陣恍惚。她背向紅日而立微紅的玉靨上摻了夕照落影愈增嬌艷之色。只是卓南雁望著這張美艷動人的臉孔卻覺心中生起一大片沉沉的陰影。

    「又犯呆啦」完顏婷見他不語嗤的一笑拉起他的手道「咱們回府吧!」卓南雁心神一震卻搖了搖頭道:「我要去孫府。」完顏婷蹙眉問:「去那鬼地方做什麼?」卓南雁沉吟道:「孫三胖子死前畫了一幅畫好生古怪這時我忽然想出些眉目來。」

    完顏婷喜道:「是麼那我和你同去!」卓南雁知道拗不過她只得點頭應允。完顏婷讓黎獲帶人先行回府自和卓南雁策馬如風一路奔到了孫府。

    孫府還在龍驤樓的緊密看守之中。卓南雁逕自走入書房跟著喚來了那管帳的劉先生問道:「你府中可有個叫胡二的?」劉先生點頭道:「有這胡二還是老爺的遠房侄子只是幾日前這廝跟老爺鬧了彆扭不辭而別!嘿真是狼心狗肺的東西他那宅子還是老爺給他買的!」完顏婷不知卓南雁為何單尋這個叫胡二的人道:「既然如此找幾個侍衛將這廝押來便是了!」劉先生道:「小人識得他那宅子可帶人前去。」卓南雁略一沉吟忽道:「好你這便帶我們前去尋他。」

    那胡二住得倒不遠劉先生在前面領路卓南雁和完顏婷棄馬疾行片刻功夫便趕到一所小宅院前。卓南雁見這宅院遠遠比不上孫府的氣派高大但一個尋常僕役居然有這樣一所小巧宅院倒也是件稀奇之事了。卓南雁對劉先生道:「你進去拜訪那胡二隻對他說孫三胖子膽大包天夥同逆匪謀刺郡主眼下已被同夥滅口。龍驤樓的人正四處探聽他胡二的下落。進去後稍坐片刻即可出來後仍回孫府。」劉先生老老實實應了一聲上去扣打門環

    卓南雁眼見那院外還有一棵盤曲多枝的老樹當下和完顏婷飛身躍上遠遠窺探。少時一個精瘦的漢子出門迎了那劉先生進屋去了想必這瘦子便是胡二。卓南雁兩人居高臨下清清楚楚地瞧見胡二的屋中亮了燈火劉先生和胡二靠窗對坐聊天。

    暮色掩映之間完顏婷藏身樹上覺著萬分新鮮軟軟靠在卓南雁肩頭輕聲問:「你怎知這胡二有鬼?」二人挨得極近卓南雁只覺肩頭溫軟一片陣陣馥郁香氣更自她身上款款襲來急忙收懾心神低聲道:「且看看我也全沒把握!」

    完顏婷一聲低笑櫻唇忽啟在他耳朵上輕輕咬了一下幽幽道:「管他有沒有把握這麼著跟你在一處也好玩得緊!」卓南雁萬料不到她如此大膽黑暗中只覺她吐氣如蘭那雙橫波美目似乎正向自己癡癡凝視。他一顆心不禁怦怦亂跳霎時臉上燒卻不知說什麼好。

    再過片刻只見劉先生告辭而出在暮色中漸行漸遠。卓南雁緊緊盯住胡二屋中那盞閃亮的燈火。忽見那燈噗的熄了院裡院外便即蒼暗一片隔了好久卻再沒動靜。他兩道長眉慢慢鎖起猶豫道:「難道是我推算錯了咱們要不要再等片刻?」完顏婷將螓輕枕在他肩頭軟軟道:「好啊便這樣等到何時都成!」卓南雁聽她嬌媚的語音中微帶醉意心下稍寬:「原來她是喝醉了!」

    忽見那小院的門一啟探出個棗核腦袋來正是胡二。卓南雁雙目一亮只見胡二四處張望片刻隨即狸貓一般輕輕躍出鬼鬼祟祟地向前行去。卓南雁低喝道:「咱們下去!」完顏婷啊了一聲:「這麼快啊!」嬌軟的聲音中頗有幾分不情願。

    兩人飄身下樹遠遠綴著胡二。夜色終於沉了下來這條地近城北的小巷籠在灰黯沉靜之中。胡二轉出小巷只往偏僻處奔去。直奔到城北那座黑黢黢的破舊小廟旁的老柳下胡二才停住步子伸手在地上匆匆刨出幾捧土自懷中取出件小包裹便要埋下去。卓南雁忽然長身而出喝道:「胡二你待怎地?」胡二驚得渾身一抖轉身便逃身子才動猛覺脖領緊跟著身子忽然頭下腳上的被人倒提起來。

    「好漢饒命!」藉著黯淡的夜色胡二瞧見倒提起自己的卻是個黑衣少年在他身旁還俏立著一位婷婷玉立的少女他只當是遇上了打劫的嚇得大呼小叫。卓南雁冷冷道:「我是龍驤樓的!」胡二心中一驚啪的一聲手中那包袱已掉在地上。

    完顏婷拾起來打開那層碎花布卻取出件亮閃閃的物件來。「這是什麼?」完顏婷將那物件在手中把玩兩下忽然舉起遮在面前笑道「哈竟是個面具!」那果然是件面具上面金光閃爍夜色中瞧來頗有幾分詭異。卓南雁接過來細瞧只覺這面具沉甸甸的似是黃金鑄就上刻古奧花紋雕工細膩更有幾個奇怪文字非篆非草自己卻不識得。他猛一揮手將胡二拋在地上將那黃金面具在他臉前晃著低喝道:「這是孫三胖子給你的是不是?」

    胡二渾身顫抖猛然揮掌狠抽自己的耳光叫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小的早該照老爺的吩咐將這東西送歸龍驤樓!」卓南雁想起當初完顏婷在馬會上遭襲後三胖子抽打自己耳光的情形跟他這遠房侄子頗為相似心中頗覺好笑卻扳起臉道:「那孫三胖子都交待了你什麼快給我細細照來!」

    「遵命!那、那是七八日前」胡二爬起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道「我家老爺忽然寢食不安我前去百般勸慰他卻還是悶悶不樂。那一日他忽然找我過去將這鬼面具給了我說道『若是我有一日命喪黃泉你便著將這東西送到芮王府!』那時唬了我一跳他卻不細說端倪反給了我一筆銀子讓我離府……」

    卓南雁低聲問:「這黃金面具有何蹊蹺孫胖子沒跟你說麼?」胡二搖頭道:「沒說!他只說這東西有股魔性我若敢毀壞或是獨吞必遭邪魔纏身。***這東西也是邪性昨日我得知老爺遭人殺害半夜裡就見這東西著邪光。」

    完顏婷冷哼一聲:「孫胖子不是說過他若遭不測你要將這面具送交芮王府麼!怎地你卻鬼鬼祟祟要來埋了它?」胡二顫聲道:「聽說老爺的死跟謀刺芮王郡主頗有牽連我還怎敢去芮王府?這東西又他娘的有魔性更不能擅自毀了只得跑到這廟前埋了求神仙保佑震懾邪魔不要找小的麻煩!」

    卓南雁的眉頭越鎖越緊反覆瞧了那面具片刻仍覺不得要領。但任是再如何威逼催問胡二卻也說不出什麼別的來了。卓南雁無法只得將他押回王府喚來侍衛送交龍驤樓仔細勘問。

    王府大廳內明燭閃爍完顏婷的嬌靨上滿是好奇神色問卓南雁道:「你怎地知道這胡二有鬼?」卓南雁淡淡一笑:「孫三胖子死前臨了一幅畫上面提了兩句詩『畫堂深處杜鵑鳴飛入平常百姓家』!我早瞧著這兩句話古怪卻一直不明所以。今日重陽鞠會上聽得有人說起孫三胖子會制燈謎我才心中一動這兩句原來是兩個燈謎。」

    他說著提起筆來在紙上邊寫邊說「那最後一句原該是『飛入尋常百姓家』孫胖子故意寫作『平常』豈不正應了一個『尋』字?只是那一句『畫堂深處杜鵑鳴』卻讓我揣摩良久直到席間那蕭長青笑我『杜口不言』才讓我忽然明白『鵑』字『杜』去『鳴』字正是個『月』字再添上『畫堂』二字的深處卻是個『古』合起來正是個『胡』字!」

    「尋胡?」完顏婷啊了一聲拍手笑道「真有你的原來你挨了笑罵倒能茅塞頓開!但你又怎地知道該是胡二?」卓南雁道:「那畫上畫了兩隻杜鵑我便胡亂猜得是『胡二』——問了管帳的劉先生孫府內果有個叫胡二的僕人!」完顏婷恍然大悟明眸閃動道:「那時你便知道這胡二藏有這鬼怪面具?」

    卓南雁搖頭道:「我只是隱約猜到胡二身上必隱藏這一個極大的機密。孫胖子在逃命之前還要潑墨揮毫卻原來並不是故作悠閒而是正在揭出這個極大的隱秘。我便喚劉先生去拜訪胡二以危言恫嚇胡二這廝若是做賊心虛慌亂之下必然露出馬腳那時咱們順籐摸瓜自會看出端倪。不想這端倪卻是這古怪的面具!」

    「這孫三胖子也真是的」完顏婷秀眉微蹙道「何必要拐彎抹角地弄個燈謎簡簡單單地寫出來不就是了?」卓南雁沉吟道:「我猜那群殺手必然勢力極大孫胖子事先決不敢得罪他們。甚至他身邊也被那群殺手安插了監視他的眼線。他無法留下直白的言語迫不得已之下便只能打下這個啞謎。」他說著舉起面具映著閃亮的燈火仔細觀瞧「這面具必然事關重大孫胖子才早早地派遣心腹胡二攜著面具出府。想必他又害怕胡二膽小畏縮出事後不敢來芮王府交出面具才挖空心思地製出這兩句燈謎!」

    那黃金面具在明亮的燭光下閃著黃橙橙的光芒在那兩個鼓出的眼睛上方刻著一輪圓日圓日上鑲著紅色寶石。黃光寶氣交相輝映顯得富麗堂皇但給那愈顯出幾絲詭異的邪魔之氣。卓南雁卻將目光盯在那幾個怪異文字上聲音愈低緩:「這顯然不是漢字難道是女真文字?」

    「必然不是」完顏婷搖了搖頭道「可惜今晚葉先生不在明日問問他必然知曉!」說著伸個懶懶舒展腰肢。卓南雁見她醉靨酡紅燈影搖紅下更增嫵媚之色心神一跳竟不敢和她再對坐下去忙笑道:「你醉了還是早早安歇。」完顏婷道:「好啊我睡上一大覺明兒個起來或許你便什麼都知曉了。」甜甜一笑窈窈窕窕起身去了。

    翌日清晨卻一直沒見葉天候的蹤影。

    卓南雁獨坐在自己屋外的石凳上蹙眉沉思:「這葉天候終日忙碌似乎對謀刺郡主一案並不如何放在心上只吩咐我隨護郡主他卻不知忙些什麼!而我入了龍驤樓的這幾日之間還沒有瞧見過那鷹揚壇和鳳鳴壇的人馬更不知曉厲大個子被關在何處!」越想越是心緒紛亂低下頭來定定望著手中那神秘的面具暗道「傳言龍驤樓是江湖上最可畏怖的力量但為何卻對這驚天大案束手無策難道大金國還有一股根深蒂固的可怕勢力與龍驤樓分庭抗禮?」的

    晨曦自樹蔭間隙直透過來。映著清早的輝光那黃金面具的眉目之間便閃出一股妖異的光芒似是正向他咧嘴而笑。「這古怪面具卻不知藏著什麼玄機?」卓南雁搖頭苦笑不禁信手拈起一枚棋子啪的打了下去。石桌上擺著的正是他時時隨身攜帶的易懷秋所贈的那副圍棋。每到心思煩亂之時他便忍不住自己擺佈一局。

    「想出來了麼?」身後驀地傳來一聲嬌呼卻是完顏婷翩翩走來。卓南雁黯然搖頭苦笑道:「才疏學淺難明其要!」完顏婷展顏嬌笑:「說話這般酸溜溜的!」一眼看到卓南雁桌前擺著的那副圍棋心下好奇笑道「原來你也會圍棋我常常見爹爹下這玩意!」她說著飄然坐在他對面的石凳上玉靨生輝道:「來咱們下一盤。」

    卓南雁知她要怎樣便怎樣的性子便道:「好那我授你四子!」完顏婷明眸流盼嗔道:「瞧不起人麼偏不要你讓。咱們誰也不佔誰便宜猜先來過!」跟著她猜了個白棋登時喜上眉梢春蔥玉指拈起一枚白子笑盈盈地打到棋盤上。

    下了數著卓南雁便覺完顏婷的棋藝平平比之棋風靈動的林霜月遠遠不如。但這位美艷嬌蠻的郡主卻有幾分小聰明有時候沉吟良久倒能走出讓卓南雁眼前亮的好著。美中不足的是她對圍棋這門精細功夫顯是沒有對馬術那樣癡迷行棋之時往往任意為之缺乏照應。三十餘著後她從右下角延起的半壁江山便都是一片風雨飄搖。

    完顏婷那兩道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捻住了棋子長思的時候越來越久。她在王府之中頤指氣使慣了尋常的王府清客幕僚有幸陪她下棋莫不萬分小心花樣百出地輸棋給她。完顏婷素來當自己是個「百戰百勝」的女國手這時形勢憂急她的臉色登時冷了起來。

    卓南雁見她著急心下倒有些不忍但依他性子下棋時素來不肯胡亂應付的著著仍是下得滴水不漏。再下數著完顏婷敗局已定略略草算卻是個十餘子的大敗之局。

    完顏婷又羞又惱嘩嘩地撥弄著盤中棋子道:「這回不算再來再來!」重開紋枰她卻不再分先拈起白子便氣勢洶洶地飛掛而下。只是這回她心急火燎輸得更快更慘竟是輸了二十餘子。她怨恨卓南雁第一回和她下棋便丁點也不讓著她猛然間一股羞怨之氣湧上來喝了聲「好沒意思!」纖手疾揮將棋盤棋子一股腦掃落在地上。

    這副圍棋乃易懷秋所贈的遺物卓南雁素來視若珍寶眼見那棋子骨碌碌地滿地亂滾心下痛惜萬分忍不住怒喝一聲:「你做什麼?」完顏婷自來只見他嘻嘻哈哈這時給他劈頭一喝芳心震顫登覺無限傷心淚珠兒霎時奪眶而出。

    卓南雁見她海棠花般嬌艷的粉面上珠淚晶瑩心內也是微微一震:「她到底是龍驤樓主的女兒嬌生慣養的芮王府郡主我怎地如此莽撞?」但他生來就是一副不肯認錯的執拗脾氣完顏婷越是仗著郡主身份這麼大嬌嗔他心內越是不以為然兩眼直直地緊盯著她雙唇緊泯一言不。

    「你這渾小子!」完顏婷見他竟向自己怒視不語心下更是一陣酸痛「原來在他心中我還不及這破圍棋!」一股怨氣直撞上來蓮足踢出將棋枰踢得四分五裂棋子更是飛濺四處。這棋枰是卓南雁在燕京街面上購得的雖非易懷秋所贈但驀然間被她踢碎卓南雁還是不禁心頭火起低喝一聲:「不要亂來!」怕她再來踐踏棋子揮掌在她肩頭一推。

    完顏婷給他一推芳心又痛又恨嬌軀簌簌抖顫驀地疾撲過來向著卓南雁又抓又撕。卓南雁見她忽然間怒如狂心底也煩躁起來雙掌倏翻將她雙腕緊緊扣住口中叫道:「喂你瘋了麼?」

    院中還有幾個丫鬟僕婦見了這等情形嚇得噤若寒蟬遠遠避開。完顏婷拚力掙扎卻絲毫掙不開他的鐵掌羞怒之下猛然合身撲上櫻唇忽張一口咬在了他的肩頭。卓南雁只覺肩頭銳痛一驚放手只覺肩頭火辣辣生痛伸手一摸才覺肩頭竟給完顏婷咬出了血來。

    「你……」卓南雁怔怔怒望著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完顏婷卻兀自氣得嬌喘吁吁杏眼圓睜地望了他片刻驀地口中咳嗽起來。她這一咳嗽便難止歇竟是越咳越猛雪白的臉上湧出片片紅暈柳腰都彎了下去。卓南雁見她咳得猶似錐心泣血心下倒生出無盡的悔痛和憐惜忙走上去扶住她道:「不礙事吧!」

    「都是你不好!」完顏婷卻咳嗽得更猛淚水撲簌簌地落下哭道「你趁早氣死了我最好!」卓南雁見她難受的模樣心內愈不忍道:「算我不好你若不消氣便再咬我兩口!」完顏婷邊咳邊道:「呸就會尋我開心惹我生氣!」

    忽聽院中響起一聲長笑:「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惹我的婷兒生氣?」笑聲並不響亮卻震得人心神微微顫。笑聲中一道修長的身軀霍地挺立在二人眼前。

    這人一身綠袍長烏黑身材並不高大再配上一張白淨潤澤的面龐和迎風輕舞的漆黑美髯活脫脫便是自東晉名家顧愷之畫中走出的灑脫名士。奇怪的是這樣一個乍看上去文靜如水的人卻有一股難以名狀的雄渾氣韻只在院中靜靜一立這軒敞的院落豪奢的屋宇蒼勁的古松和他相比都成了微不足道之物甚至這浩渺無際的廣闊蒼穹全成了這人身後的一泓淡影。

    「爹爹——」完顏婷叫了那人一聲隨即手捂酥胸拚力止住咳嗽但幽怨的眼神卻止不住向卓南雁憤憤瞪視。卓南雁心中劇震:「這人便是滄海橫流、完!顏!亨!」在他的想像中滄海橫流完顏亨總有千百個樣子但這時一見卻怦然覺得完顏亨便該是這個樣子。

    「這小子竟敢惹得你動氣咳嗽!」完顏亨瞧了女兒一眼笑道「爹爹給你出氣!」忽然一掌向卓南雁頂上拍來。他離著卓南雁本來還有六七步遠但也不見他作勢奔躍這凌空一掌便堪堪按到了卓南雁的頂門。掌勢飄逸無比但剛猛無儔的掌風卻有如風行水上四散流溢早將卓南雁退路盡數封死。

    卓南雁見他上來便驟施殺手又驚又怒驀然間久埋心底的那股仇憤之氣也直竄上來雙掌一錯奮力迎上。完顏婷眼見父親這一掌勁勢威猛性情執拗的卓南雁卻要直攖其鋒嚇得花容失色張口驚呼:「掌下留情!」

    怎奈完顏亨出手太快她才呼出頭一個字完顏亨那如電鐵掌已拍到了卓南雁臂上。卓南雁渾身如遭電擊但生死關頭他體內的上乘真氣也盡數迸出來霎時他頭上長怒舞衣袂獵獵催動全身勁氣直撞了上去。

    耳際忽聽得響起一聲蒼冷的笑聲卓南雁陡覺自己這雙撞掌如同撞到了無邊無際的大海之中海水舒緩衝蕩卻又沛然難御。最奇的是完顏亨這一掌凌空擊下但洶湧的勁氣卻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擠壓過來。一波才動萬波相隨這便是雄視天下的絕世武功滄海橫流!

    卓南雁的身子忽然間便如遇上驚濤的小舟般地給那巨力蕩起呼的倒飛起來。他這人性情倔強半空中奮力急提內息力貫雙腿想要在落地之時穩穩站住。但腳才沾地忽覺全身半點力氣都沒了似是在剛才的瞬間已被那洶湧的海濤捲走了一驚之下身子向後仰倒。

    砰的一下卓南雁飛縱丈餘的身子卻恰好抵在了樹上終於倚樹勉力站住好歹沒有跌得四腳朝天。的

    完顏婷見他臉色煞白急奔上前叫道:「你……你這呆子沒甚麼事吧?」卓南雁身子微抖卻立時覺內力絲毫未失這時才知完顏亨那一掌果然留有餘地。

    瞬息之間他的心神已轉得幾轉:「這人是跟我有殺父之仇的完顏亨更是襲殺風雷堡全堡叔伯的罪魁禍!但我這時卻不能跟他拚命更不能稍現絲毫憤怒之色我只是一名龍驤士!一名該當向他卑躬屈膝的侍衛!」

    他拚力將臉向地上垂去再抬起來時已是一副誠惶誠恐的神色向完顏亨躬身道:「屬下南雁參見王爺!」

    「你便是南雁?」完顏亨定定盯著他那深邃如海的眼神中有種可怕的力量似乎能將卓南雁心底最深處的東西搜刮出來。這種可怕眼神卓南雁也只有在羅雪亭那曾經見過。饒是他默運玄功護住心神渾身靜若止水但在完顏亨那奪人心魄的目光注視下兀自心氣搖曳

    完顏婷臉上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這時也盡數收起向父親低笑道:「是啊他便是南雁多虧了他兩次救了女兒的性命。」完顏亨臉上神色稍和卻仍是冷笑道:「是麼那這小子怎地還惹你動怒?」完顏婷蹙眉道:「這小子啊瞧上去聰明過人其實癡癡呆呆。他跟女兒下棋也不知容讓竟連著大勝了我兩盤不給女兒留丁點情面!」說著美眸含嗔幽幽瞥向卓南雁。

    「原來如此」完顏亨似乎在女兒的眼神中窺出了些什麼淡淡笑道「這倒怨不得他。臨局不讓爭則必勝才是大丈夫手段!他若讓著你倒是瞧不起你了!」完顏婷見爹爹笑也轉憂為喜格格嬌笑:「哈怪不得爹爹從不跟我下棋原是怕贏了我又不願故意讓我!」

    完顏亨呵的一笑忽然轉過臉來一眼瞧見石桌上那面亮閃閃的黃金面具登時笑意凝住低喝道:「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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