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一部 拔劍抉雲 第二節:蒼山虎嘯 天馬托孤
    半月之後南陽之北伏牛山的山道上全力奔來兩個破衣爛衫的和尚。這二人正是亡命天涯的完顏冠和徒單麻。

    二人那晚深宵逃出京城一路之上多虧著徒單麻得自龍驤樓的神妙易容之術兩人忽而扮作乞丐忽而扮作和尚更有一次完顏冠竟給扮作個女孩子歷盡了千辛萬苦逃到這裡已經費了半月時光。

    眼瞅著就要到南陽了兩人卻終於在伏牛山下遇到了率人阻截的無憂子。一番激戰徒單麻奮力擊斃無憂子卻也中了無憂子的喂毒暗器。

    師徒二人亡命飛奔餘下的幾個金廷宮中侍衛卻在後面狂呼追趕。這些人跟著無憂子苦尋了多日雖然此刻領斃命但徒單麻也身負重傷眼見便要大功告成都紅了眼睛一般地呼喝苦追。徒單麻眼見一旁的完顏冠氣喘吁吁急忙提了一口真氣將完顏冠抗在肩頭一隻手擎著喪門劍奮力疾奔。這喪門劍是適才自無憂子手中奪來的正好給他用作防身利刃。

    濃濃的冬雲伴著暮色壓了過來冷颼颼的山風搖曳著山道旁光禿禿的幾根老樹出喳喳怪響讓人聽了就渾身冷。兩人轉了個彎子一頭便鑽入了密林深處。完顏冠趴在師父肩頭兀自渾身顫抖聲音裡又蘊了哭音:「師父他們要……趕上來了!」

    徒單麻肋下中了無憂子的獨門暗器只覺傷處陣陣酥麻兀自冷哼道:「咱就是跳崖也不會乖乖給他們擒住!」忽覺腳下一個踉蹌給一根老樹的樹根絆了一下急挺真氣穩住步子卻見那老樹之旁立著一塊光閃閃的大青石。

    這青石半人多高光滑如鏡上面銀鉤鐵劃地寫著八個大字「山多虎豹金狗莫入」。

    完顏冠瞧那「虎豹」兩字寫得甚大蒼茫的暮色下只覺一股猙獰之氣撲面而來忍不住抽了口冷氣顫聲道:「師父這裡面……。有大蟲吧咱不成繞個路?」徒單麻卻雙目一亮喃喃道:「原來這裡便是風雷堡怎地我卻忘了這個地方?」

    完顏冠一顆心仍是怦怦亂跳問道:「風雷堡是什麼所在?」徒單麻抱起他來騰身躍過那青石邊跑邊道:「風雷堡便在這伏牛山腳下據說這風雷堡主易懷秋原是個宋朝汴京人。自咱大金滅宋之後此人便常懷亡國之恨潛入我北地四處遊歷後來便在這伏牛山腳下紮下了根。這風雷堡仗著地處偏僻素來不將官府放在眼內單瞧這『山多虎豹金狗莫入』八個字就知這易懷秋有多猖狂。嘿嘿聽說龍驤樓主芮王爺久有剿滅此堡之心只是一直沒有騰出手來不想卻成全了咱們!」他說著苦笑道「小和尚我想先讓你暫且寄住在風雷堡你瞧如何?」

    完顏冠一驚:「這這風雷堡主不是個一心抗金的反賊麼我怎能到那裡藏身?」

    「你忘了你眼下只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和尚」徒單麻眼中掠過一縷深切的痛「這時候也只有在這個膽大妄為、對抗官府的風雷堡內才能求得一刻安穩。」

    兩個人說話之間在林中東繞西轉又狂奔了多時一時間倒聽不到身後的追兵呼喊了。徒單麻又道:「師父中了無憂子的碧磷毒針能挺多久著實難說!況且無憂子既已算出咱會南奔南陽此刻南陽城四處只怕早已被蒲察怒佈滿了眼線咱這一老一少呆在一處太過惹眼。我想來想去只有獨自一人先入龍驤樓找到芮王完顏亨求救!」

    完顏冠聽著他焦灼的聲音心下暗道:「這險難關頭我若一味膽小猶豫反倒讓他瞧得扁了!」便點頭道:「好便全憑師父安排!」徒單麻低聲道:「你這一口女真話可是萬萬不能在風雷堡那裡露出來。待會到了堡內我便說你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子這一兩日間你只需在堡中裝傻裝啞就成。」完顏冠心中一痛便沒有言語。

    又奔片刻卻見四周深林蕭蕭暮色沉沉這老樹林似乎永遠跑不到盡頭。急奔的徒單麻卻驀地止住步子如見鬼魅般地盯著前面叫了一聲「邪門」。完顏冠凝神瞧去卻見對面樹下凝立的正是適才見過的那塊青石。

    夕陽已逝「山多虎豹金狗莫入」那八個大字已然模糊了許多。山風吹來兩人的衣襟霎時一片淨濕完顏亮忍不住顫聲道:「師父咱……咱怎地又轉了回來?」徒單麻舉頭四顧叫道:「易懷秋果是高人這山林竟是照著五行八卦的奇門陣法佈置的!」

    一語未畢忽聽身後一聲呼喝四個黃衫侍衛穿林而出。兩人持刀一個挺著判官筆一人卻舞著霍霍雙鉤。若是往常徒單麻自不會將這四人放在眼內但此刻他身負毒傷哪敢戀戰呼嘯聲中背著完顏冠轉身便逃。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林中疾奔多時他只覺傷處忽癢忽麻身上的真氣竟已裹不住毒氣身後的四個侍衛呼喝連連越追越近。

    便在此時忽聞一聲咆哮震得老樹枯木齊齊搖晃簌簌枯枝亂飛的老林中卻驀地竄出一隻斑斕猛虎。

    「虎——」完顏冠驀地瞧那大蟲張牙舞爪地攔住去路驚得聲音都啞了。饒是徒單麻武功精強猛然見了這眼若黃燈、口若血盆的龐然大物也覺雙腿一陣軟。正這當口只聞林子深處又蕩起嗚的一聲虎吼有若悶雷乍響震得人心神搖曳。徒單麻叫聲苦也暗道:「一隻虎老子都應付不來兩隻豈不要生生了我們的命?」

    忽聞林中響起一聲呼喝:「小花又要出來闖禍麼?」聲音稚嫩卻是一個孩子的聲音。跟著林子裡便又竄出一隻吊睛白額猛虎身軀比先前那只還要長大一圈最奇的是虎身上卻騎著一個黑衣少年。

    先竄出來的老虎見了那少年卻嗚了一聲原地打了個圈子便一步躍到那只猛虎身旁。那少年呵呵低笑伸手拍著那老虎花斑斑的腦袋笑道:「小花什麼時候你會變得跟大花一樣乖!你整日價這麼瘋瘋扯扯長大了可嫁不出去!」那喚作小花的猛虎口中嗚嗚地叫著聲音低促倒似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給師長捉住一般老老實實地臥在地上任他拍打。

    徒單麻和完顏冠都不由呆了若非親見實不相信世間竟有這等奇事。那少年卻一眼瞥見了他們昂頭笑道:「你們是誰?」

    完顏冠見這少年比自己大上一兩歲的樣子雖是一身破舊的黑布棉袍遮體卻有一股掩不住的飛揚跳脫的磊落之氣。那張臉膚色微黑雙眉斜飛一雙黑寶石般剔透空靈的眸子灼灼閃動如同清冽的古泉幽深難測。完顏冠頭一次見到這樣奇怪的目光那目光有幾分頑皮靈動更有幾分對什麼都滿不在乎的疏狂之氣。徒單麻已搶著道:「咱們是江湖朋友給幾個金國宮中侍衛追殺至此!」

    那少年已望見了疾奔而來的四個黃衫侍衛長眉輕佻嘿嘿笑了兩聲道:「又是金狗子!」驀地撮口打個呼哨聲音尖銳在寂寂深林中遠遠傳了出去。一聲呼哨才落林子那端隱隱傳來一陣長嚎此起彼伏似是群狼怒嗥驚人肝膽。完顏冠也不知這深山老林中還有多少猛獸心中害怕緊緊攥住了徒單麻的手。

    那四個侍衛早已呼嘯著搶來但瞧見身前兩隻張牙舞爪的猛虎心中也是大驚立時凝住步子。當先那使判官筆的漢子卻是技高膽大喝道:「兩隻大貓有什麼好怕!正點子已經受傷擒住了咱這輩子就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一句話激得另三人眼紅心熱那使雙鉤的漢子最是猛悍長嘯聲中飛身騰起繞過猛虎直向徒單麻撲來。

    那少年雙眉一揚冷喝一聲:「小花!」那猛虎竟似極通人性揮爪縱上一爪便將那漢子右手的吳鉤擊落。那漢子雖驚不亂身子疾側左手鉤斜斜切向猛虎的咽喉。哪知那老虎嗚的一叫身子疾轉原地打個盤旋便躲過這又快又狠的一鉤那鋼鞭一樣的虎尾狠狠抽下登時打了那漢子一個觔斗。

    那漢子也真悍厲身子倒地單鉤卻脫手飛出噗的一聲刺入猛虎肩頭。這本是敗中求勝的妙招豈知打在老虎身上只如給它騷癢一般卻激出了那畜生的野性來。那猛虎了怒厲吼聲中疾撲過來一口便咬中了那漢子腦袋。

    另三人聽得同伴嘶聲慘呼心下驚駭正待上前相救。那少年已飛身自另一隻老虎背上躍下拍著那猛虎腦袋笑道:「小花還成該瞧大花的了!」那大花早就躍躍欲試得了指令咆哮一聲震得老樹殘葉簌簌疾落飛身撲來立時將個心驚膽戰的使刀漢子撲倒在地。另兩個漢子嚇得心膽欲裂顧不得同伴嘶喊轉身便逃。

    才奔出幾步猛聽嗥聲起伏林中竄出十幾匹野狼來距地狂嗥攔住去路。那使刀漢子瞧那野狼個個腿粗爪利大的足有一人來長驚道:「哪裡有這許多猛獸?」使判官筆的漢子怒道:「殺過去!」雙筆疾挑將兩隻野狼刺翻在地。正要奪路而逃猛聞一聲短促淒厲的吼聲凌空響起。黑影疾閃卻是小花奇快如電地凌空躍來一口咬破了那漢子的咽喉。剩下那使刀漢子眼見同伴先後斃命嚇得魂飛天外一個失神給群狼四下撲到咬翻在地。

    便在此時卻聽馬蹄聲響一個衣衫破舊的胖大漢子縱馬而來。那馬竟似不畏野獸直奔到群狼跟前才收住蹄子。那胖子長聲吆喝要喝住群狼。但狼性最貪獵物在口怎會放開。待那胖子躍下馬趕開群狼那使刀侍衛早已斃命。那胖子皺眉環顧歎息道:「沒留下一個活口可惜可惜!」驀地撮口一喝群狼股搖尾顫忽然夾著尾巴一起向林子深處竄去。

    「南雁」那胖子轉身向少年叫道「出了何事?」那少年卻不說話只漠然向徒單麻二人努了努嘴。徒單麻這時膽氣稍定眼見這胖子器宇不俗便是不言不語之時胖臉上也掛著三分笑意心中一動急將手一拱道:「閣下莫不是風雷堡『妙手乾坤』季巒季二爺麼?」

    那胖子也拱手笑道:「在下正是季巒!」徒單麻笑道:「久仰『風雷雙龍』的大名今日得見季二爺尊範實是三生有幸!咱是個流落江湖的假和尚遇上了難處想求易堡主出手相助!」他這身形容裝束季巒一眼便瞧出他不是和尚待見他直承自己是個假和尚心內的疑慮倒先去了幾成當下低笑道:「風雷堡內少不了五湖四海的朋友!卻不知閣下尊姓大名遇上了什麼難處?」

    「在下單天馬祖居江南練得是五毒掌的功夫因這功夫毒一些便給人送了個『五毒天馬』的渾號。這兩年往來南陽搗騰些茶葉買賣!」徒單麻一口氣連個結巴都不打地說下來倒似是說得天經地義的真事一般「在下生平最恨的就是金狗韃子結了不少仇家。這幾日卻給這金狗侍衛追擊連番易容也逃脫不了今兒一番惡鬥好歹宰了這廝!」說著將無憂子的喪門劍一併拋在地上。

    季巒瞅著那喪門劍面色一變沉聲道:「這是無憂子的劍聽說此人早就給金國權貴籠絡到了身邊!」轉頭四顧地上屍體的衣衫果然儘是侍衛裝束不由揚起頭來朗笑一聲「好你既殺得此人便算個好朋友請到堡內一敘!」

    徒單麻卻拱了拱手拚力擠出一絲笑容:「實不相瞞單某中了這無憂子的毒針帶著這位小兄弟行走不便!斗膽懇求先生收留我這小兄弟幾日。他是我一個故人之子天生殘疾是個能聽不能說的啞子跟著我只怕沒的送了性命!」季巒早瞥見了他臉上的隱隱青氣聽他這麼一說又點頭道:「單英雄中的這碧磷毒針易某也是束手無策!那你此刻要去哪裡?」

    徒單麻卻哈哈一笑:「單某在南陽還有幾個精通醫術的好朋友若是命硬能挺到南陽或許能撿得半條性命!」季巒微一沉思終究將雙眉一展道:「好這孩子季某收下了!單朋友騎了這匹馬去!今日老夫也不留你了但願咱們來日再會!」說著牽過自己的那匹駿馬神色鄭重地叮囑道「要出這玄機谷須記住逢林左轉無論聽得什麼怪響萬莫回頭!」

    徒單麻見他如此豪爽臉上也不禁露出感激之色向季巒深深一揖道:「在下若能活命自會加倍報答!」季巒卻笑道:「自來英雄命大老夫還指望你活著回來還我這匹好馬呢?」

    徒單麻已經飛身上馬聽了這話不禁嘿嘿一笑。正待揮鞭縱馬卻聽完顏冠喉嚨裡出嗚的一聲。徒單麻轉頭望去只見完顏冠已向自己跪了下來砰砰的接連磕下頭去。

    徒單麻驀覺喉嚨裡給什麼東西哽住了眼眶一陣潮濕卻終究一揮手道:「你你好自為之但盼著咱爺倆還有再會之時。」又昂向季巒道「那無憂子的屍身還在山道旁的棗樹林裡連這幾具屍身麻煩先生派人埋了免得惹來麻煩!」也不待季巒應聲便即一轉馬頭揮鞭而去。

    季巒見他托孤收馬自始至終卻未曾說得一個謝字倏來倏去頗有古人大行不顧細謹的凜冽之風不由心下喜歡。目送他在蒼茫的暮色中去得遠了才低聲道:「此人慷慨豪爽實是個成大事的豪傑!單天馬單天馬江湖上倒是沒有聽過這號人物呀」

    暮色愈加沉暗山間的風大捲起山道旁的枯枝敗葉四處亂舞。徒單麻在暮色之中奔行片刻忽聽腦後怪響陣陣既似怪獸哭啼又似鬼物怪笑不由一陣毛骨悚然。

    卻不知此處因坡陡路滑受地磁牽引人們疾奔過後常會聽到背後有怪聲起伏時人誤認為是鬼怪鳴唱這地方便多了「鬼鳴關」這個俗稱。徒單麻記著季巒所說的「萬莫回頭」的話不敢回頭只顧拚命揮鞭打馬如飛。

    終於奔出了這片玄機谷徒單麻卻覺半個膀子都酥麻了顯是毒氣正自蔓延而上。他知這碧磷毒針毒性最是猛惡若非自己久練毒掌只怕早就曝屍荒野了。再奔多時忽覺渾身氣血都是酸脹非常一股麻癢之感自膀臂鑽出直射向心肺之間。徒單麻眼前一黑險地沒有摔下馬來當下伏在馬上任由那馬潑刺刺地順著山道直奔下去。

    天色昏黑一片趁著黑色雲隙間的那幾點寒星的微光徒單麻終於捱到了龍驤樓前。

    就在翻身下馬的一瞬他陡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竟滾鞍摔了下來。迷迷糊糊地似有幾個人奔來架住了自己徒單麻卻覺雙眼一片漆黑知道那毒性竟已「拿」住了自己的一雙眼睛。「王爺我要見王爺——」徒單麻拚力喊著覺得自己的聲音竟似小得可憐他心下一片慌亂只怕芮王完顏亨晚到一步自己已是個看不到、聽不清的廢人。

    陡然間背心上傳來一股渾厚的內力竟灌得自己心腑間都是一暖一個沉著卻又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輕吟道:「那樁大事一出我便知道你遲早要來!」這聲音凝定自若似乎山崩地裂也決無可能讓此人有一絲震動。

    徒單麻的眼前似是開出了一線微光他伸出雙手死命地揪住那人衣袖嘶啞著嗓子喊:「芮王我老麻只怕是不行了」話一出口他的心智忽然一片昏亂他長吸了一口氣掙扎著說出了平生最後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話「晉王殿下在在伏牛山腳下的風雷堡他已給我改了裝束他頸上有有半尺長的一、條、刀傷」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