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人的姓名和長相可以說是過目不忘的。
楊選二字映入眼簾前情往事便浮了上來。
唰我退後一步往書架上靠。
眼前這姓楊的莫非與去年調查我那案子的御史是同一人?
就是那個不管托誰的關係找多大的人情去說好話都堅決要把我秉公辦理的楊選?敢跟元啟帝叫板那位?
他什麼時候被調到京尹鄭輔仁手下來了?
楊選左手翻弄著卷宗從裡面抽出一疊內頁展開閱讀。看著看著他似乎注意到什麼不妥的言辭整個人往桌上俯過去雙眼瞪得大大地。
與此同時他右手指間的筆桿得意地前後晃了起來。
「啊……」我本想提醒話到嘴邊還是又止住了。
只見那管毛筆瀟灑地甩出幾點墨汁落在他的官服上墨點附近有好幾處污漬似乎也是沒洗得乾淨的陳舊墨跡了。
敞開著的門扉處傳來叩響一個聲音叫到:「楊大人老夫進來啊?」
「請進。」屏風內的楊選立刻擺正坐姿將筆擱在筆枕上一臉肅穆。
他此時抬頭再一次注意到我的存在面上露出「咦你怎麼還沒走」的驚訝之色來。
入內的是鄭輔仁家那位老師爺年紀看著頗大去年堂上見他手腳頗利索記錄證供什麼的不比年輕人差條理也相當清晰。最可貴的是少有廢話。
我當時就有想法說還是京都衙門的人辦事有效率不愧對天子腳下的高薪。
老師爺進來。環視一周。瞅見我。上下打量樂呵呵道:「這位就是今兒說要來入職地……啊?新官兒駙馬爺?老夫看著真是面善莫非在哪兒見過?」
當然見過升堂那回不是他站左邊我站右的麼?
「駙馬?」楊選頗感意外不由得再轉過頭來仔細看看我。
「嗯哪!往後駙馬爺就是咱衙門的人署房還沒打理出來這幾天先跟楊大人委屈湊一處!」老師爺對楊選叮囑道「駙馬年紀輕。又是初次著手衙門事務鄭老爺讓楊大人多帶挈著點。啊?」
楊選聽了毫無忌諱地在臉上表現出不樂意來答了聲:「喔知道了。」
老師爺擺擺手衝我一樂:「老夫時常在衙門內走動有事儘管吩咐。啊?敢問駙馬爺貴姓?」
「免貴姓秦。」
老人家大笑:「哈哈哈!不用免不用免了秦乃是當朝大富大貴的姓!老夫賤姓老這邊這位是楊督監鄭老爺從監察院借來地人手委屈你二位先合用一間屋。啊?」說完他把蓋過京尹大印地官牒往我手上一擱笑瞇瞇地踱出門去。臨了一回頭:「有何事不通地。儘管找老夫啊?六房裡沒人的話。老夫八成在內衙甭客氣儘管進去尋就是!」
「哎!」我不由自主地點頭答應。
說他是老師爺他還真的姓老呢……
「連名帶姓是老師一聽說字更稀奇叫夫子。」楊選隨口說著把宣紙疊成豆腐乾狀塞進卷宗袋裡「坊間傳言說帛陽長公主連夜返京還飛快地挑了個駙馬把自個兒給嫁了原來是真事兒?」
汗就這麼幾天功夫原來我都已經變成傳說級的人物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應到:「嗯承蒙長公主錯愛……」
話還沒說完楊選打斷我朗聲道:「秦咨章是定國公家的親戚吧?哪裡有什麼錯愛切實得緊呢!」
他在說什麼啊?「楊大人?」
「哎這世上就是有人能不費吹灰之力攫取他人一輩子也掙不到的功名利祿。」楊選毫不隱藏話裡的刺兒一面說手上一面忙碌著提筆開始批注文件了。
我心底暗笑:原來他把我當作定國公家的人以為我是因此才能娶到長公主?
這話說得也對也不對事實上我的確是秦家的血脈可如今除了我和江近海還真地是誰也不知道這層親緣哩。這位楊兄未免太敏感不但捕風捉影還硬是有點憤世嫉俗了吧。
我清清嗓子道:
「楊大人你誤會了。在下與秦氏一族並無干係不僅如此……或許你從未見過在下的樣貌可這名字你應該有印象。」
賣的這個關子讓楊選好奇:「什麼名兒?」
「長州秦斯翰林院秦編修。」我微笑著指指自己。
顯然我的案子是他經手過的最聲勢浩大的一樁——前後好幾名大官找他談心皇帝與監國跟他爭鋒相對最後以老太后打出悲情牌收場。
最關鍵的是這麼艱難地一場他居然檢舉得手把我給除官了。
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御史竟然贏得了勝利!
楊選絕不可能想到這還不滿一年呢我就又爬上來還娶到了公主如今正「厚顏無恥」地立在他面前炫耀。冤家路窄啊。
「秦斯?」
乍聽見這熟悉的名字楊選手中的毛筆啪嗒一聲便滑落在地!
他瞪大眼睛盯著我好像我馬上就要揚袖一揮叫出大隊皇衛軍把他給拖出去杖斃掉一般。
「楊大人?」
我把官牒放在他桌上和和氣氣地說:「從今往後便是同僚了還望楊大人既往不咎相處之時心裡莫要有芥蒂。」
然而就是那個動作已經把楊選驚得跳了起來。
他就像我剛看見他名字時候一樣唰退後貼到書架上。
方纔那譏諷嘲弄的辛辣勁兒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滴冷汗從他鼻尖冒出。
我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