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跟秦太后面對面是我「教唆」東宮私放人犯的時候了。
影視劇裡的老太太往往是兩個極端要麼兇惡偏激要麼善良慈愛。
很不幸老太后似乎是前者。
我還記得她老人家得理不饒人的聲調以至於一回想就覺得她身旁那同樣看不清面貌的皇后簡直是天仙那勸解的溫言軟語就是天籟之音。
這回我拐了她家小女兒再來見她老人家沒有被抽筋剝皮的覺悟是不好意思上陣的。
進了香容殿的圍牆內視線往右邊一偏看見劉內侍領著二位跟班立在旁側。
再一望他時時不離手的記事簿消失了八成是已經到了該去的地方——秦太后手裡。
我足下頓了頓讓帛陽走在前面。
我們去的時間不算太早元啟帝和東宮去早朝也有好一會兒了可通傳過後只讓我們在香容殿外候著太后遲遲不來。
帛陽跟我咬耳朵:「駙馬猜是怎麼回事?」
「太后嫌你我太丟人不願見了。」
我瞄向他的假肚子。
話說之前還沒覺得有啥不妥如今一知道她是他真覺得怎麼看怎麼彆扭。
帛陽笑笑:「也好免得見面又生心煩相看兩厭。」
「帛陽與長青宮處得不好麼?」
再次壓低嗓子帛陽道:「一年到頭見不了兩面談什麼相處呢?只怕她早就忘記還留著這麼個礙眼的公主在京裡哈要不。我何來清閒?」
說的也是帛陽跟東宮地位不同沒可能同樣被秦太后事事清候著養大。
探頭看看房簷之上天色已經大亮了。秦太后還沒音信。
我戳戳帛陽:「……是不是弄錯時日了?」
「無錯無錯。應當是想給駙馬臉色。卻又不願意損了自己的風度故意遲來。」帛陽安撫道「再等等快了退朝前准到。」
「你又知?」我瞥他。
「自然知曉駙馬不信?」
我倆你一言我一語地打時間香容殿通往後宮的那一端傳來了宮門開啟地聲響。
由遠及近地響過三次再來的便又是女子行路時身上的珠玉碎鳴。
左右兩道紅漆木門洞開宮女與內侍魚貫而出。開啟香容殿門。內侍將香爐抬出放在殿門正前方。
「來了。」帛陽勾住我的手站到香容殿門檻外。
我低頭看著足尖偷偷把視線移向殿內。
兩列宮女之間地面鋪地是毛茸茸地異邦地毯。殿中垂掛珠簾看不清秦太后是否已經落座。
雙方就這樣「對峙」著呆了老久也算是太后那方沉得住氣。明明看見我們就在門外也通傳過了就是不宣我們進去談話。
帛陽不樂意了拉著我地手對立在門內的宦官高聲道:「本公主攜駙馬在殿外恭候多時煩請侍人通報!」
他的力道控制得恰好聲音亮澤。穿透性強。又並不竭力。
我轉頭看看他的神情似乎這樣呼喝也不會將喉中的異物震出來。
太后是很耐得住性子的。並沒有因為帛陽的挑釁而立刻宣我們進見片刻之後她才傳話讓我們入內。
我覺皇城是挺磨人的地方能把別人的脾氣磨沒把衝勁和輕狂統統收藏到衣箱的最底層。
當然那是對下屬而言。
帛陽地武器是嬌蠻潑辣他故意顯露出的缺點是目中無人。
這樣就算是被服侍人的宮人侍人看輕也比讓掌權的人覺著自己有城府有心機來得安全。
我並不知道這樣的猜測是否正確。
但我知道幾年前那一回帛陽正是用他的演技讓我對「她」的評價變得很低於是我根本沒有懷疑「她」與靜室裡地男子是同一人。
不知道他的演技對太后效用怎樣。一年不見秦太后的嗓音並沒有明顯的變化要說不同應是口吻變了。
由咄咄逼人的詰問意外地變作和藹可親的……噓寒問暖?
她說:「本宮上回見秦晏面色不好身子單薄同樣年紀卻比監國短上一截。如今從京外回來氣色紅潤人也知禮懂事許多了。」
話音平緩似乎帶笑。
我答應著忐忑地瞥瞥帛陽。
上座的老人繼續嘮家常:「帛陽母妃亡故得早本宮視她如同己出她要修習神仙道本宮也順著她地意思。女娃娃嬌寵慣了交給你這樣地少年人作母親的難免心裡掛牽。因此設了少許戒令煩請駙馬遵循不知是否為難呢?」
很為難啊。
「太后對長公主是一片苦心秦晏雙親早喪對此看在眼裡羨慕在心怎會再有微詞。」
為難也不能說出口反正不信她心裡沒數。
如今仔細一聽秦太后地口音果然跟姬山翁相似特別是那「娃娃」二字入耳略感親切。
帛陽抬頭對秦太后道:「母后用心兒臣心領只是這麼多條條寬寬未免顯得我們皇家不近人情。何不剔除祖制之外的規矩或是逐條潛移施行?」
這話說太早了還不是時候。我急忙拉拉帛陽的袖子。
「何謂不近人情呢?」果然秦太后借題揮起來「所謂人情不過是一貫的道理習以為常而成。既然長公主這樣說了。本宮就此下令將來我朝世世代代的駙馬皆要行本宮擬定的規矩。從今往後這就是人情!」
緊接著秦太后的呵斥。一個柔美地聲音響起。
「母后息怒。長公主只是性子急了。言辭欠妥請母后暫息雷霆莫要壞了心情。」
這一道正是皇后的嗓音原來她也到了香容殿陪著太后見我們。
秦太后假意咳嗽幾聲道:「唉大喜事的誰樂意呼喝聲辯?要不是先王遺下的子嗣都這樣不省心一個一個。不懂得愛惜羽翼本宮又怎會……」
喀。
我聽見了什麼?
微微轉頭只見帛陽不知何時低下了頭雙唇緊抿。
方才傳入我耳中地正是他切齒挫牙地聲響。
我偷偷動了動袖子從布料下探手過去碰碰他地指頭。
他反手握住我兩根手指。暗暗施力。
「帛陽一時失言向母后賠不是。」他說著手下捏得我指尖漲痛不已。
我現在挺後悔伸手過去安慰他的想抽回指頭也辦不到了。
皇后好言好語道:「長公主知錯了母后您先坐下吧。」原來還把她老人家氣得爬起來了?也沒覺得帛陽說了多大的事兒嘛。
「知錯?你看看他倆的起居有沒有將本宮的吩咐放在心上?」
嘩地一聲。是紙頁落在地上的聲響。
不用懷疑。肯定就是劉內侍記錄的那堆東西就算他沒有添油加醋。全部照實記載我們的作為也夠違逆秦太后的了。
「駙馬居然與帛陽同吃同住七日這這這、成何體統?」
不得同住這條可不是秦太后訂下的規矩據說是沿襲前朝各國地舊習了。
換句話說傳出去丟的是天朝的臉。
不過其實帛陽這未婚先孕奉子成婚比我們同住一間屋子要失國體得多了吧。既成事實也沒啥好說了。
帛陽抬頭隱隱含怒道:「駙馬臥病在床兒臣甘願衣不解帶親自照料。僅僅七日望母后體諒。」
「是呀偶爾為之正顯出長公主與駙馬伕婦情深就請母后網開一面饒過駙馬吧。」皇后軟軟地勸雖然並沒有什麼新的論點論據卻讓人聽得格外感動。
至於那句「繞過駙馬吧」
我突然想起貌似我和帛陽不管誰犯規受罰的都是我?
而且不是罰錢罰認錯是罰挨鞭子、趕出府去住、還有跪太廟?
哇呀!
我急忙拽住帛陽的手。
這回換他安慰我了捏住我的指頭在指腹處撫摸之。
他說:「母后是兒臣太過擔憂駙馬才壞了規矩。若您一定要責罰就罰兒臣吧。駙馬大病初癒只怕經不起祖上地罰制!母后您總不能眼看著兒臣腹中幼子還未出世便少了父親吧?」
這招絕的我一直竭力忽視他的假肚子想不到還能拿來打親情牌。
果然秦太后思量片刻道:「罷了罷了教帛陽在堂下站立這麼久本宮也是心痛。就這樣吧只此一次下不為例。退下吧!」
得到大赦我急忙扶著帛陽退出去順便擦擦冷汗。
出了香容殿送帛陽上轎我轉身就看見東宮在圍牆拐角出探頭探腦。
跟帛陽說了一聲我揣著袖子快步迎上前東宮遞了個眼神轉頭領我往東宮殿去。
我走在後面悄聲道:「如今秦晏是賦閒之人貿然進東宮殿恐怕不太妥當吧?」
「安心吧子音還在他家裡養傷呢如今東宮殿是本宮的天下。」東宮得意地勾勾指頭。
東宮本來就該是你的地盤好不好?
先是怕曹寰後來怕我再又被即墨君吃得死死的真是……東宮莫非是天生適合被人管的體質?
「被老妖婆教訓得怎樣?」東宮回頭輕聲問「本宮特地央求母后替你說好話來著有效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