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啟帝端起茶杯,嚴肅地問東宮:「皇兒可知錯?」
盛裝女子道:「該知了吧?畢竟是頭一回有人把私狀告到監國這兒,監國一時鬧不清楚該怎樣處理罷了。」
東宮看她一眼,沒吭聲。
「還不快說知道錯了,絕不再——」女子急急地提醒。
「多謝母后美意,」東宮突兀地開口打斷她的話,原來那女子是皇后,「兒臣只是覺得自己草率,但要說不明是非、縱放兇犯,兒臣是不服的!」
嗯?
我側頭看著他,他飛快地瞥我一眼,抬頭對皇上道:「秦晏對兒臣講述了他在事發之處看到的情況,兒臣以為,此事有蹊蹺。但若是交給京尹鄭甫仁辦理,兇嫌繼續關押在牢,保不準會像父皇上回說的那樣……」
「噗!」
皇上正喝茶,猛然聽到自己被東宮點名,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嗆得連連咳嗽。即使是這時候,他還不忘記伸手指指東宮,阻止他繼續講下去。
東宮低頭,悄悄吐了一下舌頭。
等皇帝緩過氣,太后沉聲道:「身為監國大臣,怎可仍是孩兒心性?世上哪有那麼多你以為與保不準,這能稱其為理由嗎?」
皇后忙上前安撫:「娘娘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小孩兒的想法罷了,他知錯的。見皇后插言。本作勢要與太后爭辯地東宮也閉口不語,只是嘴撅得更高了。
「咳,」皇帝清清嗓子,對東宮說,「朕看皇兒的模樣,似是依舊不服?」
「當然!」
東宮抬頭道:「眼下案子沒水落石出。父皇又不能斷定殺人者就是在押的兇嫌,如果真另有其人,兒臣挨的板子豈不冤枉?」
「荒唐!」老太后在簾後站起身,「吾孫吃罰,是為法外徇私,與兇嫌是否屬實有何關聯?哀家不僅要請皇上做主,討東宮的罰,更要嚴懲那巧言蠱惑監國太子的罪魁!」
不會是指我吧?
「秦探花有什麼話要說?」皇上瞄著我。
我略一思索,張口欲言。東宮卻突然伸手,擋在我眼前。
(嗯?又沒人現在就拿刀砍我,你擋什麼?)
東宮申辯道:「秦晏只是跟兒臣講述疑點而已!暫放人犯是兒臣自己地決定,秦晏確實沒有提半句!」
略略地感動了一下,我俯身道:「小臣一時糊塗,未曾勸阻監國殿下,已是罪該萬死,聽任陛下發落……」
東宮急了:「秦晏!你平時不是能說會道嗎?」
我無視東宮。不慌不忙道:「……但求陛下念及往事,莫要再怪罪監國殿下。」
往事是啥?嘿嘿。
元啟帝瞪著我。
我悄悄用雙手的指頭作出兩個小人走路的樣子。走到東宮手邊。東宮看了莫名其妙,戳我一下。
皇帝肯定想起我指什麼事了,他又開始裝咳。然後偽作鎮定道:「探花使,你姑且說說,究竟有什麼疑點?」
我低頭答道:「案發場所乃是風月之地,秦晏不便在兩位娘娘跟前多做描述。」
因為皇帝你跟東宮都怕太后啊,我必須找個理由。讓大家離開太后的視線。免得她再說點什麼讓人沒法轉圜的話出來。
「既然如此……」
皇上如獲大赦,美滋滋請太后帶皇后暫時離開。保證事後一定向太后詳細匯報處理結果。
太后帶人一走,我們立刻將談判、哦不、是審判場所移到御書房。
人揮退,門關好,三人都鬆了口氣。
皇上控訴:「你們兩小子都學會威脅朕了!」
「沒有啦,小臣只是有樣學樣而已。」我撒嬌般指指那個榜樣。
榜樣君無辜地學我:「兒臣也沒有啦,父皇不是私下裡說過京尹的糗事兒爛事兒嘛?難道都是胡亂罵來洩憤的?雖然,京尹去年扣過父皇微服用的馬車,但父皇絕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記恨他!對不對?」「……你們都學壞了。」當父親的只得無力苦笑。
「哎哎,玩笑說過便罷,小臣哪裡真敢與萬歲講條件!」我笑道。
我之所以敢學東宮地樣兒威脅一國之君,乃是吃定對方的性子,以及他對東宮和我的好感。這就是姬山翁教授的相學,識人,簡單地說,就是用學到的訣竅,盡快掌握對方的性格要點,不僅做好「發生何事應該怎樣處理」的安排,更要清醒地知道「因為是他所以會發生何事」。
東宮對皇帝說:「不過案子確實有古怪啊,秦晏認識那張姓舉人,知道他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我接過他地話題,陳述到:「先不提私人交情認識,小臣只說可疑之處,聖上一聽,自然就能明瞭。」
「喔?那倒要聽聽了。」
我向他講述了幾個疑點:人體燃燒而軟榻上的絲毯基本完好,焦屍殘留地痕跡缺少足部,事發後門扇已官封卻有人破窗而入。至於江近海懷疑的人體自燃,我不知應該怎樣表達——畢竟也沒看到以前的書籍中有所記載,於是作罷。
東宮興致勃勃:「比起究竟何人所為,此人是怎樣辦到地,倒更加讓兒臣好奇!」
「詭譎難解的事情多的是,皇兒出任監國,可不是只知道尋求新奇玩意的孩童了。」皇上正色道。
「可父皇不是回京了嘛!反正兒臣清閒,想試試查案辦案,希望父皇答應!」
「胡鬧。」
東宮並不放棄,繼續纏著皇上。他們這樣看起來,還真像是父子倆。(本來就是)
我想,獵奇與朋友義氣,東宮是各佔一半吧?
「好嘛,不讓兒臣去管,那就告訴兒臣,究竟是誰把這事告訴父皇和太后的?」
「然後皇兒去挾私報復?」皇上半開玩笑道,「這一出一入,皇兒只挨頓手板,是不是還有賺?」
東宮嘟嘴。
八成是宮人吧,我想。
東宮任性妄為地消息,傳到皇上和太后耳朵裡……不,看皇上不情不願地樣子,應該是傳到太后那裡,然後他和皇后才被叫去坐鎮。
於是,能報信的都是宮女和宦官。當然,也不排除是接了東宮手諭地外臣報信給宮人,導致東宮被罰。
本來麼,這東宮的辦事機構,並非朝廷正常運作體系的衙門,它是在東宮擔任監國之後才參與進去的,自然會比皇上親政多幾處周轉,即是多幾個交接。人多口雜,更需要東宮謹言慎行了。
這也算是當政的實習吧?如今監督他的是滿朝文武與皇城上下,將來監督他的則是天下百姓。壞事做不得唷!正想著,東宮突然朝我看了一眼。
「父皇,那秦晏怎麼辦?要罰幾年俸祿麼?」他問。
我低頭,暗忖:如果被罰錢,就全找東宮索賠。
「長青宮可沒那麼好說話,老人家的意思是革職查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