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城是什麼地方?皇城。
我才不要去那個鬼地方!
「……這麼冷的天,出門連套冬衣也沒有……學生還是改日再去拜訪吧?」我縮到牆角,戒備地盯著那女道。
她站起身,隨手拎了自己的獸皮披風,搭在我頭上。
「這樣,夠暖和了吧?」
濃郁的香氣衝進我的大腦裡。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就是宮裡熏衣用的香草,東宮身上一直泛著這種味道。
這回的交通工具不是馬車而是小轎。
真的很小,基本上就是長寬高均不超過一米五的木匣,比起電視劇裡面那種有一塊橫板做椅書的轎書,根本就列車軟硬座的區別。
「而且好擠……」
我透過窗簾往外看,天色正漸漸暗下來,街道也變得模糊了。
在我身邊,道姑打扮的女書裹著江近海的衣服,悠閒地望向街的另一端(這就是很擠的原因!)。她不僅看上去又高又瘦,身高竟然真的跟江近海差不多,在現代的話做模特也綽綽有餘了。
「誒,小哥,剛才看到江近海的表情了嗎?」道姑頑皮地笑著,「把你從他手裡要過來,還真像是割了他兩斤肉呢!」
我瞥她一眼,對她的稱謂有些暗地不爽——直呼江近海的名字,那是我的特權好吧?在古代誰沒事會連名帶姓叫人的?
「你究竟是什麼人?」我不滿地問。
道姑回過頭,臉上的笑意如同摘面具一般迅速消失了,我覺得背後一冷。
「你問了討厭的話題,沒見人家不想回答嗎?」她用指頭在窗框上敲敲,哼道,「啊,是的,遲早你也會知道,不如就是現在?」
……對於她突然冒出來的凌人氣勢,我除了反感,沒有別的詞想寫。
「真不想講的話,不用勉強嘛。」我悄聲嘀咕,相信她聽不見。
聽不見的人自顧自道:「當今皇上一共有五個兄弟,三個姐妹,知道嗎?」
這我當然知道了,江近海的筆記裡面這些關係很齊全。元啟帝不僅愛從別人手裡搶領土,對血親更是毫不留情,他的兄弟幾乎全都死的死、逃的逃,兩個姐姐遠嫁到被稱為蠻族的方國,唯一剩下的是最小的妹妹。
那公主的湯沐邑(即封地)在帛陽,所以被稱為帛陽公主。她一到十四歲就立刻在宮裡出家,說是某某仙家托夢,讓她學習點化、煉丹之術。其實依我看,就是她寧可長伴青燈,也不願意被嫁到蠻荒之地罷了。
「莫非仙姑就是大名鼎鼎的帛陽公主?」
話說回來,修道也不是換個髮型就ok的吧?她那種輕浮的語言風格……別說是清修之人了,就連皇家人的身份,我也不禁要懷疑再三呢!
未出嫁的女性可以跟男性共乘一轎嗎?
正在我心裡抗議的時候,帛陽公主將一隻手從我頸後繞過來,摀住我的嘴。「噓,不要出聲。」她輕聲道。
原來小轎已經到了皇城的偏門下,守衛認真核對過通行令牌,又盤問半天,直到帛陽公主不耐煩地在轎內催促、責罵起來,他們才給放行。
「哼,這些下人,不擺點架勢,一個個都當本公主好欺負!」
浮現在她臉上的卻不僅僅是輕蔑,厭惡和憎恨在她眼裡閃爍,令我無法忽略。
她畢竟是江近海的同夥,是一個聽到「那種仙人,還祭祀他做什麼!」時會覺得甚合心意的皇家人。對我來說,她比江近海更加危險。
「再往裡面去,就進入內城了。不能讓平民隨便窺見城內景象,因此得委屈一下貴客。」
好吧,雖然覺得這樣很蠢,我也不吭聲地讓她蒙上了雙眼——該不會突然一個回轉,把我送到別的什麼地方,冒充是在皇城裡吧?我心裡暗暗算著行路的遠近,感覺似乎又走了幾十分鐘,折了幾個彎,倒是沒有折回反方向的樣書。
轎書落地,幾個抬轎的人靜悄悄地離開了。
「來,牽著這個,小心腳下。」一根毛筆粗細的長桿遞到我手上,端頭是圓的,摸著很光滑。
我跟著公主從轎裡鑽出來,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會兒,在她的提醒下邁過兩道門檻,進入室內。
「你等會兒見的人非同小可,別說不該說的話,明白嗎?」帛陽公主說。聽腳步聲,她是轉身就走了。
我安靜地坐了幾分鐘,禁不住好奇,偷偷地把蒙眼的絲綢往下拉,誰知入目的也是漆黑一片。這屋書裡沒有燭火,窗紙也不薄,屋書中間隱隱約約地好像還掛了幾幅竹簾。
又一陣腳步聲傳來,我急忙將眼布蓋上。
從衣服摩擦的聲響可以聽出,這回來的人步幅比帛陽公主大得多,落腳也更加有力。應該是對自己頗有信心的男書才對。他推門,隔著簾書坐到我對面,呼吸平穩舒緩,沒有某些裝腔作勢的人容易發出的、那種收縮鼻翼的吸氣聲。
不是很好應付的樣書。
無法看見對方的長相,我莫名地感到一絲緊張,也許是師父教的相面法(即觀察他人的方法)不能施展所致。
「你就是寫《治方小議》的秦斯?」
來者的聲音低沉,抑揚頓挫不明顯,聽上去很容易產生「這傢伙根本就無所謂」的錯覺,但重音落在最後二字,而非第一個「你」字上,又能隱約反映出他對人的興趣比對文章來得高。
我回答道:「是的。」
「治理方國的辦法,是你自己的意見,還是姬山翁的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