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才實學必須在給予充分展示的空間後才能真正發揮出來,否則就等於明珠暗透。阿爾豐斯不但盡量給手下這幫將領們展示自己才能的機會,還用心的在培養著原來並不擅長政軍事務的凱瑟琳,他自己沒有世俗道德的概念,並不等於小看了在人心中根深蒂固存在的東西,他自己沒信心,也不等於就不能培養出一個對自身充滿信心的人才。
人類本身已經具備的才能可以發掘,而沒有的才能則可以培養,阿爾豐斯很清楚在自己走後,全副重擔都將壓到凱瑟琳身上,如果現在還不稍微放手的話,她就會像個長期依賴在父母身邊的孩子一樣,永遠也學不到應該怎樣去自立了。
這次幫助教廷顛覆塔隆,結局百分之九十九將會是死亡,阿爾豐斯和冷山兩人都清楚這點,但他們都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冷山自從脫困之後已經對阿爾豐斯懷有感激之情,所以才會刻意表現出冷淡的態度。因為在他心裡對將一個於己有恩的人拉入火坑而感到內疚,為了平衡這種感覺,他需要從表面上冷落阿爾豐斯,以自我欺騙的形式來獲得內心的安寧。一個死後可以封神,一個可以籍著命匣重生,兩人都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但冷山並不真正知道阿爾豐斯的後路,才使他有愧於心。
這種矛盾的心境,阿爾豐斯相當瞭解,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為自己的部隊安排好真正的後路,這不是依賴於任何勢力或者任何人就能完成的事,奧古斯都可以靠得住,但他的兒子或者後繼者未必就會買德庫塞爾家族的帳。
實力過於強大的領主通常都不會有太好的下場,到最後不是被逼得背叛謀反,就是被在位君主以各種借口消弱,直到他們感到威脅消失才會罷手。如果米歇爾是子爵或者伯爵,這種風險當然會大為減少,但問題是他是以侯爵的身份獨霸一方,蕾貝卡則是蘭西帝國死神教會的大祭司,這種雙重身份想不令人猜忌都是不可能的事。
唯一的方法,就是讓凱瑟琳從殘酷的政軍鬥爭中領悟出一條切實可行的路,只有這樣才能確保所有人的安全。即使蘭希非常聰明,但她沒有凱瑟琳天生的號召力,先天的能力不足讓她無法成為一個位於集團頂峰的領導人。
要是這個寶藏被發掘出來。將是冒險史上前所未有的成功,成為獨霸一方的大富豪自不必說,尋寶的事跡也將會被世人廣為傳誦。在心急如焚的等待下,幾個魔法時過得有如幾年那麼長,他們竟然不知道找些什麼東西來消遣一下,讓緊張和激動的心情緩解下來,此時的時間都彷彿成了他們的敵人,雙方正在打一場消耗戰。
「掃蕩,把你的衛隊喊出來,找點事情做做,免得這些沒見過大場面的巴佬們來回踱個不停。」阿爾豐斯被奧帕和克拉克不停地走動晃得眼花,就連冷靜如韋伯面上也帶著興奮的潮紅,其他人的情況是可想而知了。
太興奮不是件好事,大腦受到影響後思維上必會欠缺周詳的考慮,得讓這些傢伙們冷靜下來,阿爾豐斯向冷山望了一眼。
一個半神的地下城已經設置了那麼多機關裝置,所羅門寶藏裡要命的玩藝兒想來也少不到哪去,如果確實在水底,更有可能採用了牛頭人巴巴洛沙那樣以自然環境設置的陷阱,這種陷阱的威力阿爾豐斯可有著畢生難忘的親身體驗。
十來個穿著皮衣的亡靈從船底水密艙裡走了上來,手裡都拿著各式各樣的賭具,有幾個則是捧出了一大堆的書籍,無須懷疑,如果從古董本身帶著的社會和人文價值觀來看,掃蕩才是真正的藏寶庫。阿爾豐斯暗笑,這些屬下本身就處身於一個偉大的古代寶藏裡卻不自知,還要一心想著金銀之類的看得見的財富,要不是他不想看到所羅門的權力落到別人手上,才不會去管什麼藏寶庫之類的事情。
人類,永遠都是被眼睛所蒙蔽的生物,如果看不見實際的利益,就算眼前是蘊藏著巨大寶藏的寶庫又能怎樣?還不是會越過它到別處去尋找自己夢想中的東西,這和丟了西瓜揀粒芝麻也沒什麼本質上區別。
「喂,你別想打我的主意!」掃蕩朝阿爾豐斯嚷嚷著,剛才阿爾豐斯正想得入神,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它探測到腦裡的想法。
「我什麼時候想打你的主意了」,阿爾豐斯笑了笑,「我對你的財產根本沒興趣,難道以我們現在的關係,你還能收著那些東西不讓我看嗎?能拿摸在手裡,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都一樣,我可以擁有這些寶貝,但所有權卻仍然屬於你,不是嗎?在徵得主人的同意之前,我不會用這些財產換取利益。」
「你的想法很特別,我從來沒見過有人會有像你這樣的思維方式」,掃蕩似乎被阿爾豐斯的話搞昏了頭,「你的意思是不是這些東西還是我的,你只是借來看看?」
「一點都不錯,看來你是完全理解我的意思了。」
「如果不完全佔有,那麼曾經擁有又有什麼意思?人類不是經常想將最美好的東西獨佔麼?」掃蕩雖然理解了阿爾豐斯的意圖,但它越來越不明白阿爾豐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胸襟,這在人類當中是很少見的。
阿爾豐斯一愣,剛才只是將心裡的想法很自然的說出來,倒沒考慮過別的,難道自己的思想也和能力一樣正在逐漸超越人類的範疇?就像不想封神的事,逐漸改變的身心,都向著另一個世界在邁進。
亡靈們將手裡的賭具放在四五張可以折疊放置的木桌上,卡爾一見這些頓時心癢難搔,眼珠直勾勾的盯著阿爾豐斯,戰事頻頻的軍旅中嚴禁賭博,他就算想過一下手癮,也得徵求阿爾豐斯的同意。
賭博也是一種轉移注意力的方式,阿爾豐斯朝卡爾略一點頭,免得這些人將精力浪費在無窮的空想上。不經意間,他看到了冷山正坐在一個角落裡,手上拿著那塊符文在慢慢摸索。
「找出裡面的隱藏的含意了嗎?」阿爾豐斯徑直走到冷山身邊,他還記得掃蕩說過,可能只有這個巫妖能完全讀解出裡面的秘密。
冷山搖搖頭,手指飛快的轉動起來,這個方法阿爾豐斯幾天前曾經使用過,不過他是用拳頭來砸,冷山就顯得熟練多了,符文被控制在不到一尺的空間範圍內,就像籠罩在指影裡的一片落櫻,不斷向四面跳動。這個方法絕對比阿爾豐斯誤打誤撞出來的更省力。
這才是真正破解的方法。——誰能想到幾千年後會有一個武僧用誰都意想不到的方法進行暴力破解?就算所羅門是高階神也不行,這個以智慧著稱的君王也不會落以武力進行解決問題庸俗層次上。
冷山的動作突然停止,右手中指伸出,石頭橢圓型的一端直挺挺的立在中指指尖上,如同被一根繩子從上方吊住一般,也沒有掉到地上意思。
阿爾豐斯剛想開口詢問,一大片金色的光芒從雕刻在石頭上的字裡行間傾瀉而出,奇怪的景象又再出現了:一個有如真人大小的所羅門王像突然出現在眾人眼前,整個船艙都彷彿成了一個沙灘,很多人正在搬運黃得發赤的金塊。
幸好這副景像在座的所有人都見過,雖然擴大到了整艘船,但也不至於認為是無數幽靈突然從身邊冒了出來,他們都停止了手上的事情,四處張望起來。還沒人能馬上反應過來。
兩個人抬著一個堆滿金餅的大甕從瘟疫身邊經過,這頭小黑龍想也不想,馬上縱身飛起。它此時的夢想就是趴到金子堆成的大甕裡,這是它的一種佔有的方法,以此來證明這是它發現的,誰也不能和它爭。
「啪」一聲悶響,瘟疫的身體呈十字型結結實實的摔在甲板上,它的雙眼呆呆的望向前方,再也找不到一點金子的蹤跡,它看到的金餅只是類似於海市蜃樓般的幻影。它的反應比普通人要快,吃的虧也要大得多,一秒鐘後才知道是受到了視覺的愚弄,不過它好像沒事人一樣抖了抖身體爬起來,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失態,更不像以前那樣賴在地上要奧帕或者蘭希過去哄它開心。它的身體正在成長,思想也逐漸成熟,阿爾豐斯的熏陶沒有白費心機。
「在你面前的都是我偉大的臣民,後繼者,當你看到眼前的一切,這是所羅門在和你說話。」所羅門的影像竟然操一口流利的通用語,不再像上次那樣滿口誰都聽不懂的古文,手上那根權杖上的大衛之星越發顯得光芒照人,這才是在人口中廣為流傳獨霸一方的君主所表現出的氣度和權威。像奧古斯都那種在營營汲汲的政權鬥爭中成長起來的現代君主早已經失去了君王原有的威嚴,和這個古代的前輩簡單無法相提並論。
阿爾豐斯感覺聲音的震動並不是發自所羅門的嘴,話裡也有著一種西利安本土的口音。他往冷山看去,他的嘴在稍微合動,好像就是兩個賣藝人在合作表演一樣,所羅門的影像在前面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冷山就躲在後面為台前的搭檔配音。
那顆符文還豎在冷山的手指上,沒有進行過任何移動。阿爾豐斯奇怪極了,冷山是怎麼懂得古代語言的?他對學習語言表現出來的興趣好像還沒有凱文這個遊蕩者大。
「心靈遙感!」阿爾豐斯突然醒悟。自己也沒學過動物的語言,不是一樣可以和各種動物交談嗎?只要能和儲藏在石頭裡的信息發生和大腦頻率相同的感應,得知正確的意思並不是件難事。
所羅門的話和古董商的翻文大致相同,不過卻加了很多譯不出來的語言。蘭希猛然醒悟,從口袋裡拿出那份筆錄,凱文馬上遞上墨水和軟筆,蘭希接過筆後飛快的記錄起來,不至於將重要的信息遺留。
這時候船上的眾人也差不多都適應過來,情景的再次重現並不會讓人感覺多大驚奇,只是極度逼真的場景讓他們的視覺受到了無比的震撼,這才造成一段時間的呆滯。
影像維持了二十分鐘才消失。大家都聚集在蘭希身邊,對比著兩段文字有什麼不同。
「還是沒有具體的坐標方位,根本就是在廢話連篇。」掃蕩已經分析出這兩段文字的內容,在它的記憶裡還保存了一份,不需要蘭希手頭的那份文字記錄。
「可能和我一樣,他也是一個喜歡吹牛拍馬、好大喜功的傢伙。」阿爾豐斯毫不介意的說道,有不同的信息固然好,就算沒有,計劃也照樣進行。這件事已經決定了,不會再有任何變更。
當太陽的餘光從地平線上消失的時候,掃蕩悄無聲息潛入冰冷的海水裡,二十個亡靈跟隨克拉克一起留了下來,他們在暗處代為管理那兩艘副船。
這次搜尋只是定向和標記,除了這三條船,阿爾豐斯手上已經沒有多餘的運輸工具可以將沉重的金銀運回蒙利埃。要是一切順利。蕾貝卡就得動用她的關係在其它地方搜集另一批船,再帶上一些忠實可靠的水手才能將藏寶庫搬空,那些運輸船在戰爭期間誰也別指望能借調過來,而且那些十字軍並不可靠。
阿爾豐斯到船艙裡轉了一圈,教廷送來的那些侍女在晚飯後已經全部入夢。蘭希將她們照顧得很好,就算混在其中的間諜發現食物裡被動過手腳,也得一直裝睡下去,稍微走動都會被船上的人識破身份,更何況她們也不知道有一雙看不見地眼睛正在時刻監視船上的每一個角落。
跟在阿爾豐斯身邊的只有五十個三十七軍團士兵,是卡爾從歷次參加過行動的人當中特別挑選出來的,忠誠度和背景都沒有問題。也沒有家庭和親人的負擔。船艙裡不斷響起海水和船壁碰撞時的空響,每個人都保持著沉默。在黑暗裡等待著,他們心裡都在想一個問題:那個寶藏究竟是不是在畫面裡看到的那種景象?
「我有預感,這次可能會空手而歸。」冷山突然打破了無聲的寂靜。
「很顯然,所羅門用不著費那麼大勁將財寶藏到海底,難道他不想自己的子孫後代享用這筆財富?」
「可能他由始至終都希望這筆財寶被掩蓋起來,」阿爾豐斯頓了一頓,「準確的說,他不想有人發現它,金銀從哪裡來,就讓它回到哪裡去。」
「不可能,照你這種想法,如果不想被人使用,他費盡心血弄到那麼多錢來做什麼?」蘭希靠在阿爾豐斯臂上輕輕問道,在場的人也都想明確的知道阿爾豐斯的理由。
「你看那個影像中的所羅門年紀很輕,不會超過三十歲,正是一個人最富於攻擊力也是最衝動的時候,坐著裹有金片的馬車,在自己統治的地區裡呼風喚雨,滿臉傲慢的接受著鄰國進貢,這難道不是人生中最愜意的事嗎?通篇之內,我看不到有關於任何征服魔君的資料,那個藏寶庫中只有黃金台階,卻沒有任何珠寶擺設,要是正值壯年,他會將所有的珍藏都向後人展現出來,才配得上一個君主的應有的氣勢。」
阿爾豐斯直了直腰,繼續說下去,「只有心靈受到歲月熏陶的人才會出現這樣的心境,可以想像,這個符文只是他晚年的作品。黃金只是一種粉飾,無上的權勢也有如過眼浮雲,聯繫上他那句『一切將會成為過去』的格言,就能清楚明白的知道他向繼承人傳達的意思。」
「那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疑問從卡爾嘴中問了出來。
「說出來會有人聽得進去嗎?不到一定年紀的人不會有那種淡薄名利的心境,而沉溺於享受不能自拔的人,無論老少都不會放棄既得利益,更不會聽他的話。將這筆財富留下來,無疑是害了自己的子孫讓他們在放蕩奢糜的生活中不斷腐爛。所以,他留下了那句著名的格言。」阿爾豐斯娓娓道出自己的想法。
想要獲得人生財富的積累,一定要通過自己的艱辛勞動,只懂得依靠祖宗的人不會有傑出的成就,前人留下的物質越多,危害就越大。
掃蕩終於放慢了速度,由急速行駛變成緩緩滑行,它進入了搜索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