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豐斯一躍而過,來到阿曼奇在船上的那間工作室。桌面的木架上擺著的一個藍色水晶球發出淡淡的螢光,這是在馬薩雷的時候蘭希送給阿爾豐斯對想看見的物體進行監視的水晶球,他一直嫌帶著太過笨重丟給阿曼奇保管。
「我又對它進行了一點改進,配了四個副球,」阿曼奇打開放在旁邊的一個盒子,裡面用稠布墊著三顆直徑只有一寸的小水晶球,「還有一顆戴在瘟疫耳上,我們可以看到它所經過地方的實的狀況。」
阿爾豐斯凝神觀看,小球的表面呈現出一派黑森森的景象,從天空看到的情況和在海上看到的並沒什麼太大差異,觀察到的區域轉變得非常迅速,顯然是瘟疫在空中作高速飛行。
「看,這兩排顏色較深的地方放置的是障礙物,藍黑色這邊是大海,青黑色這邊是陸地,剛才我們兩人同時看到在青黑色的陸地上有四塊黑影在移動,不斷變換著形狀。看,瘟疫繞回來了,」卡爾在小水晶球面上一指,「就是這幾個影子。」
四片如同鍋底一樣顏色的影子排列成很整齊的長方形,在阿爾豐斯眼前一掠而過。不是這些影子動作快,而是瘟疫飛越了它們頭頂。沒有參照物,阿爾豐斯不能確定是不是軍隊的陣列。瘟疫突然向下俯衝,在離地面十多尺的地方掠過。
這次三人都看清楚了,確實是斯林姆的防衛軍,每一團黑影是由大概兩千人組成的方陣,最前排的是步弓兵中間是長矛兵,後面是手執木盾刀劍的近戰人員。景物一花,好像有動西將水晶球的視線隔斷,瘟疫直衝而起,視覺馬上恢復。下面的布影飄動,原來是它撞到一面旗幟上去了。
阿爾豐斯靜靜的走出去。今晚兩個計劃都沒有成功,現在只能夠奔赴下一個登陸地點碰運氣了。他在甲板上坐了半晚,眼看著太陽從東方的地平線探出了圓形的腦袋,一半的天空散發著柔和的紅光,就連海水也被染紅了。
蘭希抱著雙膝靠著船舷打盹,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彷彿在做著甜蜜的夢。瘟疫也依偎在她的腳邊呼呼大睡,昨晚連續一個小時的偵察飛行把這個小傢伙累得夠嗆。不過它前爪牢牢抱著三枚災幣,是它辛苦所得的酬勞。
風向已經發生明顯改變,轉成由西北方向吹過,這是除了沙漠之外很常見的秋季。還有一個月,今年地最後一茬小麥就要成熟了,收穫的季節人們一定很忙碌,很滿足吧?阿爾豐斯離開那座位於沙漠邊緣的城市已經整整一年,不知道所熟悉的人和事有沒有發生變化。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四海為家的遊子,再多的成功和地位都不會感到滿足,即使已經完全融入了西方大陸的社會,也不覺得自己就是他們中間的一員。
「蕭瑟的海風啊,你究竟會帶著我吹往何處?」阿爾豐斯暗歎了一聲,濤聲湧動,萬里碧波正載著他和他的朋友在人生的征途中慢慢前行。
「海底有一種很奇怪的漩渦在形成,要不要停下來看看?」可能只有掃蕩才能稍微感覺到阿爾豐斯落寞的心情,它並沒有出言安慰,只靜靜的陪伴著他,「以前我曾經來過這個地區兩次,但都沒有這種感覺。」
一波波浪頭不斷往岸邊捲去,現在正是早潮時分,洶湧澎湃的海水將遠處白色的沙灘一次又一次的淹沒,反覆衝擊著岸邊天然形成的堤防,這並不是一個適宜登陸的時段。
「所有船降帆待命。」阿爾豐斯朝修養了半晚的旗語兵下命令,這聲音打破了由單一的海浪聲所形成的單調環境,他決定下海舒暢一下心中的失落。
就算多堅強的人,總有感覺到失落的時候,只是聰明的人會用適當的手段將心態調整過來。
蘭希的美夢也被阿爾豐斯的喊聲打斷,悠悠醒轉,「為什麼停船?我們已經到達登陸點了?」她不停的眨著眼,奮力驅散憊慵的倦意。
「不,我想到海底看一下,有人提出一個寶貴的建議。早餐想吃什麼?我下去捉幾條海蛇上來,很久沒試過蛇肉的味道了。」阿爾豐斯一邊說著,一邊舔著嘴唇,想到蛇鼠的美味,久違的食慾竟然竄了上來,食指大動。
「好啊,」蘭希甜甜一笑,站起身,「我先下去漱洗,不過蛇肉你要親自來弄,其實我很想知道你的廚技到底有多好。」
「我敢保證吃過之後連皇帝都不想做。」阿爾豐斯微笑著回應蘭希,「不過要是你吃得上癮,以後這些動物不是要倒大霉了?」
「吃什麼?吃什麼?」洛卡急不可待的從下面爬出來,人未到聲音傳了上來,一聽到有好東西吃他就馬上坐不住了。作為一個軍團的副統帥,還是改不了那副貪吃的老樣子。
「海蛇,」蘭希朝阿爾豐斯指了一指,「這個人說今天要為我們做一頓豐盛的早點。」
洛卡的臉頓時苦了起來,「如果像你們以前那種吃法,我看還是自己弄點海魚上來算了。」他在第一次和阿爾豐斯出海的時候就看到阿爾豐斯生吃海蛇膽,還強逼凱瑟琳也吞下一顆,雖然是好心,但那種吃法也太過恐怖了,希望這份早餐不會成為血肉淋漓的生肉宴。
阿爾豐斯看著洛卡那種詼諧的表情哈哈大笑,「只要你吃過一次,以後說不定半夜都會起來弄上一大鍋美味的蛇湯解讒,那東西還真是……嘖嘖嘖」面上呈現一副陶醉的表情,如同正在品嚐他所描繪出來的美味一般。
「有好東西吃?我也去。」冷山的身體高高竄出,比洛卡更先一步走到阿爾豐斯身邊,其實他對肉類一點也沒興趣,只是過來湊一下熱鬧罷了。
「想去的快點過來,我一個人拿不了太多的食物。」阿爾豐斯說完一個輕躍,垂直落入海水中,船在海面留下的尾跡很明顯,他看清楚來路的方向後身體逐漸沉入海底。
兩重一輕三個物體幾乎同時落入大海,阿爾豐斯四周看了看,洛卡和冷山迅速向自己游來,這麼熱鬧的事情當然也不會少了瘟疫的份,就算阿爾豐斯不下來,它也要下海覓食。
阿爾豐斯是第一次看到冷山游泳的動作,如果說現在的洛卡是一條左右適當的扭動著身體、靈動之極的海魚,冷山就是一隻在海中飛行的箭,他竟然是直線前進,絲毫不受水流的影響,不過他的速度遠遠比不上洛卡和瘟疫,後兩者是完全利用水的浮力和壓力在讓身體快速的曲線前進。冷山則是靠強橫的身體和海水進行抵抗,就力量的使用已經落後了兩籌。
一天兩次的潮水從深海地區帶來大量的浮游生物,為生活在近海的生命提供了豐富的食物,這也正是海族們的娛樂時間,以浮游生物為生的魚蝦蜂擁而至,肉食性魚類也趁機趕著熱鬧,在大量的目標中選擇自己滿意的獵物,而這些肉食性魚類又成為鯊魚填飽肚子的開胃菜,海洋食物鏈一環接著一環,從身形微小的浮游生物開始。以海中的霸王鯊魚為鏈條的終端。
阿爾豐斯三人在魚群中穿梭而過。很快就潛到了海的最底層,這一帶的海水很淺,還不到五十尺深,往上望去還能看到船底清晰的黑影。
一條條六七尺長的粗壯海蛇在海藻叢中穿梭游動,槳型的尾巴來回擺動著,產生出讓身體前進的動力。海蟹也出來了,肉食性魚類嘴邊留下的肉屑是它們的最愛。
掃蕩所說的那個漩渦卻看不到蹤影,阿爾豐斯並不熟悉海裡的情況,反正也是來散心的,無論找不找得到也都所謂,他站在海底饒有興趣的觀察起了身邊的這些互相爭奪著美食的水生動物們。
以浮游生物為生的魚類聚集成一群群爭奪著最豐富的食物地盤,肉食性的大魚則不斷從魚群中挑出遊得最慢的老弱病魚進行地吞食,無形中卻為魚群留下了最強壯的個體,這個生命之間進行殘酷淘汰的循環規則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所有的生物都在相互影響著、依賴著生存下去,無論哪種動物都得為爭取最基本的生存機會而奮鬥不息,稍微鬆懈的結果就是死亡,人的社會也一樣,首先是拚命求存,然後才能謀求種族和個體的發展壯大。
阿爾豐斯突然眼前一亮,前面五十碼有一片地方根本沒有魚類活動的痕跡,旁邊的魚類一靠近那片區域馬上搖著尾巴離開,空空如也的單調在群魚遍佈的海底看起來很突兀。他正準備近看時,後肩突然感覺一陣強勁的水流波動,一個大型物體正朝身後衝來,他不及轉身,反手一托,自下而上拍在那個生物的底部。
甫一接觸,是一條乾枯的手臂,一陣負能量的感覺從掌心傳來,阿爾豐斯幾乎可以肯定這是冷山,這地方只有他的身體上才會帶著這種能量。回過頭時只見冷山往上游出幾尺,朝前面的地方指了指,他也看到了那裡的異常,原來只是想告訴阿爾豐斯,並不是乘機偷襲。
洛卡伸出手指指著自己,又再往前面一伸,示意自己先過去看看情況。阿爾豐斯點點頭,手指在自己腦門上轉了幾個圈,讓他凡事都要經過思考,不要太過莽撞行事。
「前面、有、東西。可能、是、奇物。」阿爾豐斯耳中響起一陣沉悶的聲音,冷山可以在水裡說話,不過聲音拉得很長,而且很混濁,就像一個幾十年都沒開口說過話的人生硬。
阿爾豐斯一直看著正在海裡翻滾打轉的瘟疫,直到和它的眼睛對上時才向洛卡的背影一指,讓它趕過去看著洛卡,免得發生意外卻無人得知。在臨變能力方面,他寧願相信未滿年齡的小黑龍,也信不過五大三粗的洛卡。
瘟疫點點頭,飛快的追了過去,把阿爾豐斯和冷山拋在後面。
阿爾豐斯搖了搖頭,在潮汐的推動下,要像前面那兩個傢伙幾乎不受水流的影響是不可能的事情,與其用游泳的方式前進,還不如用最笨的方法腳踏實地挪動著身體走過去更實在。
逆流前進五十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阿爾豐斯不得不像海蟹那樣側過身體,用肩膀向著前進的位置。一腳垮出去,另一腳再跟上,雖然這種橫行的姿勢在平常人看來有點奇怪,但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起碼可以減少身體受到暗流的衝擊面積,獲得更快的速度。就算這樣,五十碼的距離也用了將近五分鐘的時間,在陸地如果不帶負重,所花費的時間絕不會超過兩秒。
眼前的情況讓阿爾豐斯大為吃驚,洛卡正一手撐著海底的沙土,另一隻帶著金屬手套的手不停的在往下挖著泥沙,帶出的泥土被十尺左右的漩渦捲得四下飛散。瘟疫蜷縮著身體在漩渦裡不停的打轉,被捲到洛卡背上的時候手腳並用的垂直游上十多尺,再次鑽入漩渦的牽扯水流,好像坐著旋轉滑梯般的玩得不亦樂乎。
洛卡所在的地區高高聳起一團海沙,這是被漩渦吸過來的,看瘟疫的情況,這道短短地漩渦竟然有一百多道盤曲的螺旋,旋的數目越多,產生的吸引力就越大,這和沙漠中的龍捲風暴是一個道理,只不過風暴是向上抽扯著地面的物體,海裡的漩渦則是將所有物體都吸到海底。
阿爾豐斯後退幾步,雙腿一蹬,浮出海面換了口氣。掃蕩正漂浮在一百碼之外的地方,甲板上站滿了人,他們都不清楚下面發生了什麼事,只能焦急的四下巡視著海面的狀況。阿爾豐斯向他們招招手,打了聲招呼後又再潛入海底。
入眼處一大團朦朧的沙塵,這片區域的海水都被攪混了,冷山在短短的時間內已經將洛卡費盡全力也不能挖出的泥沙震得四散飛揚,阿爾豐斯的身體落定的時候他才剛將拳頭從海底抽回來。
一個石頭製成的建築出現在三人面前,這是一個三尺高的塔式建築。底座是正四方形,四方形的每一條邊又都引伸出每一個三角形地側面,在頂端匯合成一個尖銳的錐狀突起。建築物的上半部都有兩個對穿而過黑色的小洞口,沙子形成波紋清楚的顯示出海水就從被向著洛卡一側的方向吸入,自另一端快速穿出,海水的急劇流動形成了強而有力的漩渦,不斷將上面的物體拉入海底——金字塔!阿爾豐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種只有在埃普地區才能看到的遺跡竟然出現在這裡,這種古老建築擁有的歷史和公歷紀元幾乎是同一時代的產物。他在接受毒眼的訓練時曾經看過這種建築內部構造的示意圖,很多盜墓賊都將能夠進入金字塔視作為畢生的驕傲。
這見鬼的東西是誰造出來的?又是誰放在這裡的?只有手指頭大的一個小洞就能形成如此強烈的海水漩渦,要是再放大幾十倍,形成的能量斷流豈不是會將經過的船都拖入海底?
阿爾豐斯手掌一伸,堵住那個進水孔,漩渦的力量明顯減弱,翻滾的海水也逐漸停止下來,幾尾大魚在身邊快速穿過,好像已經不再畏懼這個曾經讓所有魚類感到困擾的地方了。只有瘟疫不滿的趴在阿爾豐斯的肩膀上,小尾巴不斷敲擊著他的手臂,以此來表示著破壞它的玩具的嚴重不滿意。阿爾豐斯剛一鬆開手,不斷湧向海岸的潮汐流再次從洞中灌入,漩渦幾乎在幾秒鐘之內迅速形成。這個建築不斷將潮汐帶來的外力放大再放大,形成一個以金字塔為中心的漩渦區域。阿爾豐斯手上加力一推,這個微型的金字塔建築連晃都沒晃一下,底座不知道用什麼東西做成,築得極為堅實,好像整個都是和海底聯成一片,沒有任何力量能撼動分毫。
冷山右手並起四指,在距離金字塔建築兩時遠的地方直插入海底,海沙立即沒至上臂,這一插竟然深入海底兩尺。他橫向拖動著手臂,在海底切割出一條巨大的裂痕,想將這個微型建築整個撬起。
洛卡吐出一串水泡,他說什麼也不能相信捉海蛇會逮到這麼一個笨傢伙,看冷山的所為還想將它起出來搬到船上去,慢慢進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