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豐斯無意中回過頭一看,被後面的情況嚇得直冒冷汗,四個隊友屍體一樣全都躺在泥裡,動都不敢動,粘性的流土已經沒過他們下肢,奧帕和洛卡向他大眨著眼睛,只有這個動作表達他們的焦急,雖然這裡沒有多少水,但保持肺裡充滿大量的氣體卻能讓身體下陷的速度減緩很多。再不作出救援行動,最多只能再堅持十多分鐘。
阿爾豐斯連續三拳打在蛇蜥右頸,讓它硬生生轉了一百八十度,可它就是站在原地,也不向前一步,急得阿爾豐斯在它背上一陣亂踢。情急之下伸手握住它背脊上的一根倒刺,用力一拗,赤手將刺折斷。這下蛇蜥再也受不了了,朝前邊擠壓過去。這是大型動物在沼澤裡移動的唯一方式,光滑的體表加上二十尺長的龐大身軀體移動時足以將稀泥往兩邊擠出,從而形成高速運動。這頭大傢伙像頭被馴服的野驢一樣適應了阿爾豐斯暴力。
經過隊友身邊時,阿爾豐斯將籐繩的一端甩出,靠蛇蜥的移動力量將他們從近乎絕望的困境中拖出來。最先抓住籐繩的是凱瑟琳,她將斜背著的另一捆繩子拋出去,讓其他三人抓緊,連成了一串。
四個人氣喘噓噓的爬上蜥背的時候,洛卡的第一句話就是:「感謝偉大的神對我們的眷顧,剛才看到其他人都掉入泥裡時還以為這次真的死定了,光憑阿爾豐斯單人匹馬,就算他能力再大也不可能同時將所有人救出來。」
「所以我經常說,人不能只靠武力,用這裡的時候產生的力量遠遠超出了武力所能達到的範圍。」布蘭克用手指點了點腦門。
奧帕軟軟的趴著,身體不自然的瑟縮發抖,「我寧願痛痛快快的被一刀斬殺,剛才那種慢慢進入死亡的感覺可別再讓我碰上一次了,好像所有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一樣痛苦。」
凱瑟琳將右手貼著左胸,眼裡充滿了欽佩,「你是真正的勇士,即使是聖武士也會因為擁有像你這樣的隊友而感到無比慶幸。」誠懇的語氣表達出來的意思是:能獲得聖武士認可的同伴將得到他們畢生的尊敬。
阿爾豐斯擺了擺手,「你們需要感激的不是我,而是它,」他沖蛇蜥擠了擠眼,「趁現在有時間快點恢復體力,下一個對手還在那邊等著我們的挑戰。」
黑龍,幾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凝住了呼吸,陷入沉思之中。在這裡一頭蛇蜥都變得這麼難以應付,面對沼澤之王的時候會是個什麼情況?最大可能就是全軍覆沒。阿爾豐斯雖然一臉平靜,但眼裡卻閃躍著興奮的火花,終於可以面對龍了,要麼戰死,要麼在囚龍棒裡添上第一個強大的靈魂,他從默默無聞的拾荒少年終於成為有資格面對龍的人,期待、激動和恐懼等等各種說不清楚的感情全都彙集在一起,巨大的刺激讓他內心深處感到無比興奮。
少年人,可能會沉溺於脂粉酒色,流連於醉生夢死之間,但是他們的血液裡還充滿著激情,充滿著活力,這種情感每一個人在少年時都曾經有過,只有歲月的稜角才能將之消磨殆盡。
蛇蜥的移動速度比用滑板要快多了,走完八里路只用了兩個魔法時,為搜索留下了充足的時間。沼澤裡的草都是東一堆西一堆的零星生長,也沒有規律可尋,這裡方圓兩里的範圍內卻長著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水草,連阿爾豐斯這種對地形不熟悉的人都覺的這景象怪異,雖然都是同一地區的同一種植物,但這裡的草的長勢也未免太好了,每叢長草都差不多碰到人的腰部。蛇蜥到這裡之後再也不敢前進一步,只在草地的邊沿徘徊,任阿爾豐斯再怎樣催促都沒能將它趕進去,明擺著這裡成為了龍的禁區。
五人逐一離開蜥背,蛇蜥失去了指揮之後馬上轉身快速撤離這片長草區域,連多呆一分鐘的膽量都沒有,黑龍在沼澤裡的地位只能以恐怖來形容。唯一讓眾人感到安慰的是落地後才發現這裡並沒有像其它地方充滿粘性流土,水草下面竟然是堅實的硬土,龍所棲息的地方的確與眾不同。
「我忘記了一件事,黑龍和其他龍一樣都長滿鱗甲!龍鱗不像鱷魚的硬甲那樣連在一起,而是自內而外一層層重疊起來,既然它身上生有這種東西,肯定不會像其他沼澤動物一樣經常在泥裡打滾,不然粘土干了之後會將鱗甲之間的空隙填滿,那會使它異常難受,所以它能在這裡築穴也就不足為奇了。」布蘭克彎腰雙手鞠起一捧清水,「這裡可能是它的專用澡池,水太清了,看不到絲毫渾濁,很適合洗去表面的污垢。」
「要是龍穴裡有一窩龍蛋,我趁它不注意的時候溜進去隨便幹掉幾顆,會不會也算的上是屠龍英雄?要知道未出生的龍也算是龍啊。」奧帕突發奇想,捧著腦袋做起了白日夢,不過它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對啊,我還沒有試過龍蛋的滋味,今天要是運氣夠好,說不定有幸能夠……」洛卡的口水幾乎吊了下來。
「如果黑龍奎克知道你們心裡的真實想法,恐怕它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將你們撕成肉條吞下肚子,這簡直就是侮辱所有龍族的尊嚴和對屠龍先輩的玷污。」布蘭克沒好氣的說道,對這兩個明擺著居心叵測的傢伙他連教訓的話也懶得說了。
「碎殼,如果按照奧帕的說法,我能不能將未孵化出來的或者小龍的靈魂……」阿爾豐斯也開始有點投機的想法。
「絕對不行!你想都別想,越強大的龍魂就越能讓囚龍棒發揮威力,反過來那些沒出世的龍就算你弄幾萬條進去起不了半點作用。屠龍蛋……,呵呵呵,別和那兩個小兔崽子一樣整天轉歪腦筋,神器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合成的。」碎殼也忍不住讓這幾人的大膽狂想弄得笑了起來。
阿爾豐斯從小袋裡倒出所有金幣,思索著怎麼樣才能讓黑龍看到這些最具誘惑力的閃光。
「你們有沒有聞到那種噁心的氣味?好像是正在發酵的腐肉。」洛卡皺著眉頭,用力吸著鼻子。可惜其他人也沒有這個老饕的靈敏嗅覺,都紛紛搖著頭。
「能將確定的位置找出來嗎?黑龍喜歡將食物放入泥池裡進行醃漬,或許我們能在那裡有所發現。」布蘭克當機立斷作出反應,長草為龍穴入口提供了最好的掩護,就憑眼前這幾個人根本沒辦法在天黑之前將這片草地徹底搜索一遍。
「這邊,跟這我。」洛卡一馬當先。
第二個聞到氣味的是奧帕,食人魔巫師警惕的望著四周,惟恐黑龍會在附近突然現身。布蘭克遠沒有奧帕這麼緊張,幾天前他已經將龍的氣息牢記在腦中,只要黑龍稍微活動就逃不出他對動物的感應。
跟著洛卡行了一百碼,一個十尺見方的小泥池出現在所有人面前,裡面堆滿了動物的屍骸殘渣和被醃得發起泡沫的爛肉,凝固在空氣中的腐敗臭味幾乎讓冒險者陷入窒息狀態。黑龍也不在這裡。它究竟在哪?難道它成心要拖到天黑以後才將入侵者一網打盡?阿爾豐斯不禁為屠龍的前景擔憂起來,黑龍在這裡以逸待勞,而他們,兩個魔法時之前還經歷過一次生死浩劫,雖然還沒到強弩之末的地步,但在綜合戰鬥力是無疑已經打上一個大大的折扣。
屠龍不成反被龍屠的例子實在多不勝數,人們只看到了勇者的光環,卻沒有注意到光環下掩蓋的纍纍白骨。那些上位者是不是也經歷過這個階段?每個往上爬的人都以他們為榜樣和目標,其實等到爬上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上時究竟失去多少?像米歇爾侯爵,他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困難才領有一塊封邑,領主座位的背後隱藏了多少無人明白的辛酸和艱苦啊。阿爾豐斯笑了笑,反正自己兩手空空一無所有,那就盡量往上爬吧,人類不是靠這種前仆後繼的精神才得以延續下來的嗎?他不知道自己除了一條命之外還能付出什麼代價。
「只能逐步搜索了,我相信黑龍已經知道我們的目的,它在等待時機,說不定正在某處看著我們。看齒痕這是頭老年的黑龍,幸好沒有進入古龍期。阿爾豐斯和奧帕主僕為一隊,我和其他人組成另一隊分頭搜查,兩組人不要超過五十碼的距離。」布蘭克拋下手中一塊散發著惡臭的肉,剛才他就通過察看肉上的齒痕大致判斷黑龍年齡大小,同時向隊員分配任務。分散人手也是不得已的舉措,找不到龍,全都聚集在一起也無濟於事。來到這之後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惹怒黑龍的後果誰都知道,除非能成功的將它殺掉,不然即使撤退也會在沼澤裡遭受一連串的阻擊和追殺。
「主人,難道你就沒想過在這片大陸做出一番大事?老是跟在這些小貴族身邊沒有多少作為。」奧帕跟在阿爾豐斯身後,自從踏足這片陸地之後它開始有點不安份起來。
「可現在除了殺人之外我們身無所長,難道只能去做殺手之類的工作?」阿爾豐斯漫不經心的撥著長草,心裡卻想聽聽食人魔巫師的有什麼好的建議。
「可以去殺人搶劫,讓這片地方成為我們自己的塔隆。而且這裡對我們來說可以算得上是不設防的區域,相信只要小心行動,絞刑架和斷頭台只是一件擺設而已。」奧帕有點激動,「然後組織我們自己的部隊,殺更多的人,搶更多的財寶,沙漠實在太貧窮了,要等上幾天才能獵到像樣的食物,不像這裡人多錢多,搶上一百年都搶不完,怪不得出來的同族沒有一個回到部落,這個地方簡直就是杜基信徒口中的天堂。」
「你真的只是這麼想?難道你就沒想過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都沒有發生你所說的事情,這片大陸真的不是塔隆,在沙漠裡沒有多少人能夠施法,而這裡,卻是法術氾濫的世界,幾乎所有著名的魔法師都是在這裡打出自己的威名,你那些同族回不去的主要原因,我想你應該明白了吧,它們已經成為別人成名的墊腳石,」阿爾豐斯縮了縮肩膀,停了停,「我不是沒有考慮過你所說的問題,只是還欠缺一個最佳的時機,如果這次任務你能夠活下來,相信不久之後就會得到一份很有趣的工作了。其實我來這裡表面是幫布蘭克他們的忙,最主要的是想知道自己的實力究竟達到了什麼樣的程度,殺不了它,我只有死。沒有退路的事情做起來最沒顧忌,這是一場以生命為賭注的賭博。如果我贏了,表示我確實有能力參加下一個遊戲。」
「你想殺了布蘭克這些貴族?謀取他們的財產?」奧帕興奮得喘不過氣來。
「不,你想錯了,到目前為止,他仍然是我在這片大陸上最要好的朋友,但是他們的身份也是我計劃中最重要的一塊跳板,所以我才這麼賣力的獲取他們的信任,這個任務中友情只佔三分之一的因素,其餘都是為了我的計劃。難道你忘記了,在沙漠裡得到一點收穫需要多少倍的付出嗎?」
「主人,你的忍耐力令我非常佩服。從來沒有看出來你是這種人,請讓我景仰一番吧。」奧帕低聲笑著。
「讓獵物猜測出獵人的心思,估計他離餓死的日子不遠了。」阿爾豐斯笑了笑,就像在沙漠裡發掘一個儲滿寶物的遺址,任何一次下鏟之前都要經過仔細的觀測思考,任何一個小批漏都可能導致整個外部工程發生致命的坍塌。唯一的辦法就是盡量忍耐,慢慢尋找機會達到自己的目的。
忍耐和等待雖然是人類的美德,但在另一種情況下卻會成為恐怖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