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有三個,一是查訪五十年前因為第二次聖戰期間被拐賣到沙漠裡的兒童的後裔;二是米歇爾大人想讓凱瑟琳領誤一些人生的道理,很多事情並不能在家裡學會,需要到外面闖一闖才能親身領悟;最主要的一點是避開凱瑟琳的哥哥迪埃裡和妹妹蘭希,米歇爾大人知道凱瑟琳的身份遲早會導致家族變得四分五裂,如果她是教皇的聖武士,問題會變得簡單得多,可她偏偏受到太陽神培羅的感召,所以侯爵才讓我這個太陽神的牧師負責對她進行指導,換做其他人則會和她的信仰發生衝突。」布蘭克重重歎了口氣,接著說下去,「侯爵的三個子女當中最受領民愛戴的是凱瑟琳,她留在領地內的話一定會全力反對國王的動員令,所以他們兄妹之間的感情日益疏淡。因為迪埃裡和蘭希是東征的忠實擁護者。」
「那你有沒有想到,你的侯爵只想讓凱瑟琳無緣無故死去,這樣做雖然殘忍,卻是徹底彌消禍根的最簡單的辦法?」
阿爾豐斯石破天驚般的想法讓布蘭克目瞪口呆。他發了好一會神,才搖頭說道:「這不可能,侯爵對他的三個子女一視同仁,並不會偏袒任何一個。如果他真的不想凱瑟琳牽涉到這件事,大可以通過政治婚姻將她遠嫁它鄉,或者,他是想通過這次遠遊讓凱瑟琳在異鄉碰到自己的如意郎君,遠離這場無謂的戰爭吧。」
「可是我認為,能瞭解米歇爾大人的真正想法會比較好,這枚徽章究竟是誰的?」阿爾豐斯看著手裡的徽章,心裡卻想起了奈落,或許這個世界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墮落,就算自己不去做,總會發生很多意想不到的悲劇。
「沒人知道侯爵的真正想法,他不願自己的領民去屠殺別人或者戰死沙場,但更不願意直接違抗奧古斯都陛下的命令,這讓他陷進兩難的境地。我們得到的消息是侯爵已經簽署動員令,凱瑟琳這才會想馬上趕回去阻止這一切,」布蘭克有點心不在焉,「即使動員令已經散發下去,但凱瑟琳同樣有力量進行阻撓,堅定的信仰讓她在民眾心目中享有崇高的地位,也只有她的號召力才能讓領民團結起來進行反對戰爭。」
「說實話,我覺得這只是多此一舉,凱瑟琳的所作所為只能讓她的父親更難堪,如果僥倖成功,那她的家族將承擔叛國的罪名。」阿爾豐斯自從刺殺法利亞之後心智成熟了很多,骯髒的政治和充滿血腥的商業冒險活動一脈相承,沒有利益的驅使,誰願意承擔邪惡之名?
「我知道,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所以我才一拖再拖,在凱瑟琳上船之前把身上所有的錢財施捨給了貧困的家庭,目的就是盡量延遲她的回航時間,造成無法挽回的事實。可是你的出現卻讓我的願望落空。回到蘭西的國土範圍,迪埃裡和蘭希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手足,這個徽章是迪埃裡的專用標誌,他已經搶先出手了。無論是為家族還是為自己,都必須這麼做,所以我無法怪罪他。」布蘭克的眼眶有些濕潤,他處身這種環境下很是為難,一方是保護家族的聲譽和命運,一方卻是為了領地的民眾著想,手足之間的較量必須以一方的失敗告終,無論勝負都是他不願意看到的結局,因為那意味著家族的毀滅,「不過這些事你和完全沒有關係,大可不用理會,這個世界很大,不用像我一樣拘禁於這種瑣事。」
「你何不抽身出來?這些家族間的狗屁紛爭完全可以找個借口躲過去。」阿爾豐斯聽得有點好笑,原來自己是好心幫了倒忙,「難道你還真的考慮為侯爵賣一輩子命?」
「從我爺爺那一代開始就對德庫塞爾家族宣誓效忠,我無法在自己身上終結這個誓言。」布蘭克無奈搖了搖頭。
阿爾豐斯的手搭在布蘭克的肩頭,「我不懂什麼家族和約誓的重要性,但是在朋友處於危難的時候不會袖手不管,以前曾經做錯了一次,以後不會繼續錯下去。既然迪埃裡惹到頭上,你說以我的性格會就此收手?而且,不管多大的難題擺在前面,總會有解決的方法,現在想不出來,不等於以後同樣無計可施。」阿爾豐斯說這番話的時候想到的是蓋勒特,這個待自己親如手足的人還在月之心城朝著理想孤軍奮戰。
「其實也不是沒有和平解決的可能,一旦凱瑟琳能放棄她的信仰,一切問題就能迎刃而解,可惜她固執的性格讓這個設想的實現微乎其微。」布蘭克低聲說道,「我真為自己有這個懦弱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試問,人的一生中誰敢保證能將自己的意志貫徹到底?人畢竟不是神。」阿爾豐斯笑了笑。
「有!道格拉斯老頭就是由始至終貫徹著自己的信念,絕不會改變立場,其硬度遠遠超過了糞坑裡的石頭。」布蘭克說著也笑了起來。
阿爾豐斯看到這個比糞坑石頭還硬的老頭已經是第五天下午,布蘭克他們沒有馬上回到候爵的城堡,而是先去拜訪了道格拉斯學院。路上
除了那次襲擊,再也沒遇到其他敵人,那個永遠失去戰鬥力的武僧可能已經遠走他鄉,再沒給隸屬的組織送回任何情報。
道格拉斯僧院的結構與其說是民房,還不如說是個由石頭壘成的軍事堡壘,主建築都由大塊的石頭堆砌,唯一和真正的堡壘有所區別的是這裡沒有瞭望哨台,不會讓人產生被威脅的感覺。兩扇二十一尺高十二尺寬的木門予人一種厚重的感覺,四百多坪的練武場上幾十個人在捉對較量,其中更混雜了半獸人和半精靈。半獸人在享受徒手格鬥帶來的刺激,半精靈喜歡的是飄逸的步法,對他們來說這是種美感。
一個白鬚白髮的老頭反背著雙手站在場邊觀看著場上的訓練,好像沒有注意到門口這群不速之客。洛卡和布蘭克向旁邊的幾個督教點了點頭帶著女孩們走進迴廊,他們對僧院已經熟悉得不得了,就像回到自己家裡一樣。阿爾豐斯從踏入大門開始馬上感到一股強烈的氣息將自己鎖定,每踏出一步都有種難受的感覺。他抬起頭,恰好看到那個老頭子在朝自己吹了吹鬍子。
阿爾豐斯還沒有來得及回以一笑,老頭的身影已經從視線中消失。他大叫不妙,身體從地面直直拔起。「砰」地面石屑紛飛,老頭一隻腳踏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腳下出現一個大坑。突然其來的無聲攻擊,事先沒有半點預兆。
「好身手!一起玩上兩招吧,小朋友。」老頭仰頭對阿爾豐斯笑了笑,「很久沒有運動,手發霉了。」
一道白影從地上盤旋升起,往站在廊頂的阿爾豐斯衝去。全場的人都停下練習課程,乖乖的退到一邊。阿爾豐斯知道老頭剛才那招是在考驗自己的膽量,以他對內勁的控制不可能發生收不住力的事。
老頭雙手五指撮成啄狀夾著兩股勁風襲向阿爾豐斯腦門。阿爾豐斯縮起身體,雙掌往外一分,連消帶打化解老頭的攻擊。老頭嘿嘿一笑,身體往外飄出,在空中拉出一道白色的殘影。這還是人的速度嗎?阿爾豐斯從沒有想過以人的身體能達到這種極速,碎殼的移動已經很迅速,但比起老頭來還要慢上一拍,它和眼前這個老頭對陣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我只用自己一半能力,再試試,放心,我不會和你比拚內力。」老頭身在半空打了個轉,在沒有任何借力的情況下竟然揉身返攻。阿爾豐斯被這技巧所折服,老頭不是沒有借力,而是巧妙借用迴旋的力量讓自己的身體轉了一個角度,身體完全成了一件由意志指揮的武器,達到這種程度還有誰能和他一較高下?任何的魔法和武器都比不上自己的身體更容易控制。他現在知道凱瑟琳的兄妹真正忌憚的人是誰了。只要有道格拉斯在,想殺掉凱瑟琳那只能是癡人說夢。
阿爾豐斯伸手在老頭拳上一托,借力向後飛出。剛才兩次接觸他所發出的力量如泥牛入海一去不返,也沒有任何力量反彈到自己身上,道格拉斯真的是想和自己玩玩,不然兩次觸碰之下自己早已經死了兩次。他雙腳剛碰到地面,道格拉斯正站在練武場中心位置向他招著手。阿爾豐斯一聲長嘯,提起內息朝道格拉斯全速撲去,這種練習的機會可說是千載難逢。
老頭暴喝一聲,所有的建築似乎都在喝聲中微微震動,一拳端端正正朝阿爾豐斯胸口打去,聲勢猛烈之極,「大家看好了,震懾拳是武僧的入門基本功!」一個督教朝退在旁邊的學員們大聲訓斥。
強烈的勁風帶得阿爾豐斯身體一偏,他心頭一凜,想不到毫無奇特的一拳都能有如此威力,竟然還只是基本功,如果換成其他人和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恐怕會被這一拳都能威壓得不能動彈吧。阿爾豐斯學著道格拉斯的樣子,在半空略微側身,同樣暴喝一聲揮拳打出,卻少了那種剛猛的氣勢。
道格拉斯老頭的拳勢看似用老,出到一半時拳頭猛然爆發出強烈的鬥氣。鬥氣擊!阿爾豐斯對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想側身避開,可是身體硬是沒法將整個閃避動作完成,四周的空間被鬥氣引發的力場團團包圍,別說躲閃,連動個手指頭都困難。鬥氣擊和震懾拳明明就是兩種互不相干的技能本領,但在道格拉斯一拳之下竟然產生這麼大的效果,恐怕將鬥氣練到這種程度也只有這個白鬍子老頭了。
拳風剛及身體,一股強大而柔和的力量將阿爾豐斯整個往外拋出,他在半空吸了一口氣,全身上下沒有發現受傷的跡象。道格拉斯的拳頭也沒有收回,「啪」的輕輕打在石質地面。阿爾豐斯雙腳著地,身體被束縛的感覺瞬間消失,他瞪大了雙眼,拳頭和地面碰撞的地方沒有絲毫破裂,難道這一拳就這麼倉促完事了?
道格拉斯好像對自己的表演十分滿意,將一蓬白鬍子吹得向上飛起,「哈哈,這麼多年了,今天才發現自己沒有老啊。」他伸腳在石板上重重踏落,一塊完整的石料突然從地下跳起,落在身邊,道格拉斯一抖袍袖,揚起一陣微風從石旁刮過。
就在阿爾豐斯禁不住讚歎的同時,真正讓他畏懼的事情發生了,三尺見方的石料自下部開始慢慢分裂,變成比精心研磨的麵粉還要細小粉末,隨風飄散。石料越來越薄,最後只剩下上面完好無損的一層一吋厚的薄塊。
滲透勁!阿爾豐斯終於知道真正的滲透勁所帶來的破壞性是何等驚人了,一拳打碎石塊自己也能輕易做到,只是將它震成粉末再大十倍的力量也未必能做不到,保持表面的完好更是無法可想。
四周想起一片熱烈的喝彩聲,所有的人全部為道格拉斯的神技征服。
「小伙子們,今天我教你們的只有兩個字,活用!無論多麼簡單的技能,只要能用再最恰當的地方那將變成強而最有力的武器。」道格拉斯高舉雙手擺了擺向觀看的人們回謝,他沒有太多的說教,雖然教學的目的只有簡單兩個字,卻能讓在場的所有人受益終身。
「孩子們,我可是每日每夜都在盼望你們回來,這個地方已經太亂,是時候有人站出來收拾一下爛攤子了。」道格拉斯走到凱瑟琳身邊將她緊緊擁入懷裡,用只有旁邊幾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和米歇爾都上了年紀,該是你們這輩新人嶄露頭角的時候了。別婆婆媽媽的,笨重的歷史書正等著你們寫下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