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卷 三 (4)精力勇武
    經此耽誤,已用去不少時間。武才揚強行克制著離別的痛苦,大步走在積雪當中。只走了小半個時辰,才遠遠又見子子個修行的小寺廟。

    忽然一聲慘叫自寺內傳出。

    武才揚駭然而驚,大步奔跑。

    剛奔數步,「什麼人?」隨著一聲喝問,寺內嗽嗽射出四名健壯漢子。

    這四人一持刀,一持劍,一拿熟銅棍,一握騰木盾,每人背後皆負有長弓箭囊,服飾裝束竟似軍卒。一見大步跑來的武才揚,俱都吃了一驚,相互看了一眼,交換意見。見武才揚既未答話,又毫無減緩奔勢的意思,虯髯圓眼的握騰木盾者喝道:「留步!與少林是何關係?!」

    便此時,小廟內又傳出一聲慘叫。

    至此武才揚哪還聽不出來,慘叫者分明便是受傷的粉團中哪位大娘。冷哼一聲,大步向前,對此人喝問根本不做理會。

    四人再不猶豫,當即呼喝一聲,竄到武才揚身前,刀劍棍三樣兵器同時擊下,那握騰木盾的漢子則在圈外蓄勢待發。三種兵器未到近前,圍攻三人各自一閃,眼前情形頓時一轉,本是刀劈劍刺棍砸的招式立刻變為棍挑刀撩劍掃,不但變招迅捷,而且各自配合出的空隙能隨時被隱含著的變招封閉。一眼便知乃是兵器陣法。

    武才揚想起幼時遇到黑風寨人手的情形,心中一動,知道他們的陣勢便是出自於黑風寨格鬥陣勢的演化。

    他此刻內力可說幾乎到達忽略不計的微弱程度,輕功自也無法運用,是以倘若對方一見他就逃跑,那倒也真個是毫無辦法。但憑著幾個軍卒便想襲擊他如今精門功法已臻大成的特殊情形,對他而言根本就是種和三歲幼兒動架般的極大侮辱。

    想及那兩聲慘叫,武才揚殺機大動。哼了一聲,聽憑三樣兵器擊在自己身上,同時手揮足踢,三人便兵器折斷、身體碎飛,連慘叫都未發出已同時死去。

    武才揚接又一步跨出,那手握騰木盾者恰好按照他們的陣法以騰木盾砸到。

    武才揚一把抓過騰木盾,反手一劃,那人身體斷為兩截,上半身飛天而起,下半身撲通栽倒。只一轉眼,四人便全數死去。

    武才揚看也不看,扔了騰木盾,大步跨向小寺。

    一進小寺,便見數十名軍卒四人一夥,俱是同樣刀劍棍盾的配置,一夥或兩伙人手聚攏於門前,你來我往速度極其快捷地向門內攻擊。

    在大殿門口,正笑嘻嘻地站立著一些觀戰軍卒。

    隱約有血跡從幾處無人攻擊的門口灑向大殿,像是已有幾人被擒到了大殿內。

    武才揚剛進小寺月亮門,便又是一聲慘叫傳出,接著飯堂的門前圍攻者衝了進去,轉眼便拎出一名美婦。

    武才揚看了一眼,隱隱認出那美婦好像叫做王七娘,是水舞粉團的僕婦。雖然此刻對方心意因相距太過遙遠之故未能呈現,無法當下知曉發生何事,但一看眼前情形,便知此刻寺內並無那些習練侍寢掌奉茶決的人員,只有這些受傷的僕婦。大喝一聲:

    「住手!」

    殿前笑嘻嘻閒站的軍卒忽見一壯碩男子大步趕來,都不禁笑容一僵,但只詫異一下,便一起撲出。尚在半途,八人自動成了兩伙,武才揚此刻剛踏出三步,便被包圍。顯然這些軍卒,各個都有輕身功夫,絕非尋常軍卒。

    現下武才揚身無內力,那等判斷他人內力境界的眼力,也自然而然下降,根本無法預知對方境界多高。但既然在他才走三步的時間裡對方便能圍來,足以說明頗有實力。但再有實力又能如何,武才揚哪會放於心上。

    呼呼銳風先響,兩根熟銅棍便一左一右砸來。武才揚冷笑一下,雙臂一抬,襲來的兩根熟銅棍登時彎回,砰然擊在隨後而到的持刀者頭上。那兩名持刀者怎能想到,前面砸下的棍子居然眨眼就到自己頭上,一聲也未哼出,便腦漿迸裂而亡。武才揚早大步邁進當中,雙臂順勢一劃,簡簡單單的划水游泳姿態,根本不是什麼招式,卻恰好一左一右劃在那兩名持棍者腰間,兩人登時自腰而斷,上半身都被拋了出去。

    第二波四人恰好到達。武才揚看也不看,一把抓過左邊刺來的劍,同時一腳踢過,左邊持劍者胳膊先飛了出去,然後人才被踢飛。隨手解決左邊人,武才揚用剛奪下的劍隨手一掃,迎向右邊劍。兩劍相交,右邊持劍者長劍生生從中裂開,被武才揚這劈過的一劍劃為兩片。武才揚那劈過的劍卻其勢不停,毫無阻礙地再將那持劍人的胳膊生生劈為兩半,接著那人頭顱也被斬去一半。他腳步依然未有絲毫停留,最後的兩名拿騰木盾者下意識按照演練而成的招式,向中間一夾,不但擋住武才揚道路,且若武才揚手中有兵器,也會首先遭遇這騰木盾的盾牌阻擋。

    但招式再精,遇到武才揚這等鋼身鐵骨也不足以形容的精門功法怪胎,又哪有絲毫作用?武才揚停也不停,跨了過去。那手持騰木盾者只覺有股大力引來,便身不由己地偏轉。武才揚早從盾牌間擠過,順勢雙手隨便向背後一劃一擠,那兩名持盾牌者頭顱碰撞在一起,生生擠為肉泥。

    八人剛撲到,轉眼間都已死去,武才揚腳步依舊不停。

    但這次卻只走出兩步,募然數十束驚詫到一片空白的情緒氣息,齊齊射入武才揚心靈。同時所有人都驚愕地保持著各種各樣回望或餘光打量姿勢,靜地再無半分聲息,瞬間之後,一股無以形容的驚詫到極限的恐懼意念,已在武才揚心靈深處爆炸般擴散並迅即佔滿心靈。他大步而走的姿態,也立即僵化。

    噹一聲,眾人兵器都失手墜地。有一兩個甚至手中兵器墜都毫無所覺,反倒去揉自己眼睛。

    武才揚矍然一震,心神登時恢復。但此刻他無暇思索方才自己僵呆是否自己錯覺,繼續向前大步而走。

    「什麼事?」大殿內,忽然傳出一個不悅聲音。接著人影一閃,一名戴著個青銅面具的健壯漢子,已飛身而出。

    那健壯漢子飛身而出,便一眼望見院內驚呆了的眾人。再看武才揚身後血跡依舊標射的八名死屍,目光登時一凜,喝道:「什麼人?!」

    武才揚停也不停,大步向前,冷冷道:「你是什麼人?」

    那健壯漢子飛身衝上,先有一股銳利真氣襲到。武才揚一皺眉頭,側身而閃。那人卻已一掌拍在武才揚頭頂,同時翩然後掠,退到兩丈開外。

    此人招式之迅捷,簡直難以想像。武才揚從他熟悉的身法上,陡然想起幼年時見過的一人,喝道:「朱婆龍?」忽覺一眩,搖了搖頭,這才站穩。

    原來對方速度過快,直待他喝問之後,神經這才將感覺傳到。

    那人一擊之下,未能當下將武才揚格殺,也大是驚訝;再聽武才揚一叫,目中頓時呈現凌厲殺機,思恃:「此人是誰?怎會知道我?!」

    「他心通」術不發自動,對方心意登時明瞭。武才揚驚愕一下,想起幼年時分見了那朱婆龍的身手,登時將其視做無敵天人,哪敢相信,自己正與朱婆龍交手?便此時,森冷殺機先行湧現,接著朱婆龍飛身而來,再一掌擊於武才揚頭頂,人已翩然而退。

    他速度奇快無比,武才揚即使先自「他心通」境界中了悟對方要出手,也毫無防範能力。若非被精門功法改變體質後身體抗擊已到不可思議境界,怕是也同他殺那些軍卒般,吭也吭不得一聲便會死去。饒是如此,也覺腦中又是一眩。

    朱婆龍藏在青銅面具下的眼睛,已能清晰看出震驚神色。

    武才揚陡然心動,急忙偏頭,朱婆龍又一掌拍在武才揚頭頂並翩然倒掠而回。

    武才揚再是一眩,心念電轉間立即搖晃一下,做出視線模糊不清的懵懂表情。

    朱婆龍森然而笑,武才揚又覺頭上一震,這次暈眩更甚。再看朱婆龍,卻似根本未動般仍在原地。

    武才揚心頭大駭,他每次都能先行了悟朱婆龍要向他動手,但每次都是剛發覺有異,便遭一擊。明明知道朱婆龍招式根本不怎麼樣,要想與其打鬥,能有無數直接有效的招式;偏偏想歸想,知道歸知道,依然是朱婆龍一掌又一掌地擊下,他卻毫無反手能力。這可如何應對?

    轉眼朱婆龍又在武才揚頭上擊了六七下,武才揚心下大凜,知道倘若無法還手,這般任其打個無休的場面始終下去,總有一刻自己會無法承受打擊力度而昏迷或當下死亡。心念一轉,決計用詐,待到對方再一掌拍下,當即順勢一個搖晃,大摔碑向地面直挺挺砸下。

    大摔碑尚在半途,便覺一股銳利的內力氣息撞來,武才揚心知這是朱婆龍必然要進行的後續殺人舉措,便聽任那內力撞到。只覺身體一輕,失去一切重量般翩然而飛,轉眼撞入牆內,煙塵爆起。他猶豫一下,煙塵四起當中,任那碎粉紛紛落下,蓋向身軀。

    對方卻毫不放鬆。

    又有實質的真氣首先撲來,比那真氣再前一些的卻是朱婆龍的心意:「這次看來是死了。」

    這一剎,或許朱婆龍會繼續出手,或許不會。武才揚心念急轉,暫時保持不動姿態,決計待朱婆龍到達身前再做突然一擊,否則以其的快捷身法,根本無法接觸對方。

    卻聽風聲一響,朱婆龍竟在即將撲到武才揚身前的剎那,倏然轉折。接著朱婆龍的心意這才出現:「身份暴露。他們都得死。」剎那間便是撲撲幾響。

    武才揚愕然一下,才醒悟到朱婆龍此刻竟是去解決那數十名軍卒。剛發覺這點,便聽撲撲聲密如疾雨,不絕於耳,同時無比強烈的驚恐湧上心頭,竟自驚恐地動彈不得;轉眼功夫,紛紛跌倒的聲音已接連而現。

    武才揚又驚又懼。但這驚懼,卻是忽然想起剛在谷底醒轉時的情形。那時諸女的情緒,也讓他厭惡得幾乎想嘔吐不止,立即明白,眼下情形,居然是「他心通」術時刻自顯的被控後果:那些漢子驚恐到頂點時的驚呆情緒,不但讓他們自己動彈不得只能受死,連他也被這強烈的驚呆情緒佔據心靈,無法動彈。

    ——這!這簡直已是無法克服的弊端!

    ——若這樣,會了他心通術,還不如根本不會!

    轉眼一切安靜下來。再轉眼後便是幾名女子的慘叫聲,那顯然便是重傷的粉團僕婦或媽媽們。武才揚心中痛苦歉疚得幾乎想當下自殺。若非他喝破了朱婆龍的行藏,以當前抓獲情形而看,至少她們暫時都無生命安危。但現在……

    現在卻不謂是他殺了她們!

    很快周圍一片死寂,接著腳步聲向他走來。到了丈外,那腳步停下。

    武才揚仍無法動彈,朱婆龍的心意卻竟直接發散而來。

    「這人究竟是誰?為何知道我是朱婆龍?我向來過處不留性命,究竟在哪兒暴露了行藏?他一身僧衣,顯然與這些娘兒們一樣,是莫名其妙穿過封鎖線到達的這裡。看他毫無內力,卻怎地只一轉眼功夫,兩組人手就都被分屍而亡?……天那!我竟連擊三十二次,才把他殺死!——他腦袋比鋼鐵還硬?!……不對,便最後一下,也未見他頭顱破裂……他……他……」

    忽然之間,朱婆龍的深深畏懼情緒,也湧入武才揚心間。但聽朱婆龍的腳步在丈外徘徊幾度,數次都是要走來,卻都在丈外距離停下。

    動彈不得的驚恐情緒,慢慢變為一種莫名的難以形容之詭異黑暗。武才揚心中越來越是急切。但他越急便越想不起「他心通」術中有哪種方式,可以克服這等由他人驚恐心意帶來的無法動彈局面。只覺朱婆龍徘徊數次,心中驚恐也越來越甚:

    「不……怎會有這樣奇怪的人?不!他不是人?他不是人是什麼?難道『天師道』終於造出了活屍?但……活屍也不該有那麼堅硬的頭顱那麼靈便的身手那麼凶殘的手段。鬼?這世上真有鬼?!不行!——鬼也要殺!」

    突然渾厚的力道倏地湧來,咯啦一聲響,碎片翻飛。

    武才揚動彈不得,神智卻清醒無比,只聽聲音,便知自己此刻所在的廂房牆壁磚石,都紛紛飛去,同時也覺察出,罩在身上的碎石粉塵,都正在紛紛炸開炸散當中。他凜然一下,已知這朱婆龍的功力,與幼年時在天龍莊所見,簡直可稱天攘之別,只這聲勢,便幾乎能追得上修小羅。

    倏然一掌擊在他的額頭。劇痛感覺湧現,那朱婆龍又已翩然倒退回去。

    但朱婆龍倒退而回,卻更為驚恐:「鬼!這不是人!」接著僵呆一下。

    突然武才揚「眼前」出現一具屍體,接著便有一掌擊下,那死屍登時陷入土地。而被一掌擊下之處,早成肉泥且出現個肉洞。武才揚一奇,立刻明白現在是朱婆龍的視線。

    但見朱婆龍的視線呆呆地看著那肉泥形成的身體孔洞,再轉到一隻血淋淋的手掌上。而後視線一變,落在一個躺在牆洞中露出的健碩身體上。武才揚登時明瞭,那是朱婆龍眼中的自己。只一看到「自己」,身上便又是一疼,接著又恢復為自己靜靜躺著的模樣。顯然在他剛從朱婆龍心間看到自己的同時,朱婆龍竟又出了一掌。

    「鬼!」

    朱婆龍清晰的呻吟傳了出來,音質都已發顫,接著便見「自己的身體遠了一些」,醒悟那是朱婆龍忍耐不下,倒退一步。陡然身上又是一疼,四外裡一片靜寂,除了一股無法抑制的驚恐情緒,便什麼也感受不到。

    這般不知隔了不知多久,朱婆龍又變調地呻吟一聲:「鬼!這是鬼!這不是人!」

    武才揚猛覺身上疼痛難忍,這才知道現下竟是朱婆龍騎在自己身上,街頭潑皮打架般地掄著拳頭,在他身上、臉上、頭上打個無休。並且朱婆龍一邊打,還一邊用飽含哭音的呻吟般聲音叫著:「鬼!這不是人!是鬼!」

    武才揚大感鬱悶,明知此刻只須回敬一拳,朱婆龍便會被殺,偏偏仍是被對方那驚恐情緒弄得一點也動彈不得,只能讓對方一拳接一拳打個無休也毫無半點辦法。

    也不知挨了多少下,忽然之間,朱婆龍停止擊打,從武才揚身上站起,倒退一步,驚叫一聲:「鬼!」再倒退一步,驚叫一聲:「鬼!」忽然之間,朱婆龍已轉身而逃,邊逃邊叫:「鬼!別追我!鬼!邊追我!」轉眼淒厲的叫聲當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