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眩只剎那,便見一個個人影被拋出,而後巨大的響聲才出現。武才揚下意識捂住耳朵,回頭望去,但見裡許之外,山峰塌陷般紛紛消失。
“呼!”
又一股強大的無形力道夾雜著什麼松樹碎片、雪團泥塊巖石等等的一同席卷而到。
武才揚大駭躲避,一塊怕不有他那麼大的巨石飛來,轉眼到達,“通”地撞在他身上,將他又撞地飛身而起。
這一飛又是連連飛出十數丈遠,清晰看到自己連續撞折了六株半尺粗細松樹樹干,只覺體內氣血一陣翻騰,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便隨許多雜物一起落在地上。他滾了兩滾,靜止下來,早被撞得手足酸軟無力,幾乎昏厥過去。
他勉強抑制陣陣虛弱,過了片刻,傳來聲聲驚呼:“地震!”“山塌了!”接著銳風急響,一條條人影飛射接近,忽聽青茉莉急道:“那是師傅!”已飛身沖來,聲到人到,將他一把揪起,帶他飛身而離。
巨大的震動,依然此起彼伏。只過剎那,又有不少人趕到。接著有人飛身而去,有人將武才揚抱於懷中,有人驚訝地望著遠處山崩地裂的場面,驚地什麼也說不出來。又過片刻,情難絕等人紛紛趕到,一個個昏迷不醒的傷者也都被救回。
此刻武才揚已覺身體復原,但想及方才那驚天動地的場面,和眼下自己竟被從谷底拋射到山上且似乎絲毫無傷的情形,既驚駭又難以置信,仍徉做昏迷不醒。
再過片刻,只聽清點人數的聲音出現。清點之後,人員一個不少。受傷昏厥的,都是水舞風飄粉團已退居到媽媽僕從身份的老輩人員,只有隱五娘、暴大娘、周三娘、商四娘這四人完好無傷。或許是由於修煉了侍寢掌、奉茶決等武功的緣故,反倒只焰焰燒空一人是這水舞風飄兩大粉團三十余名當紅歌舞粉客裡,唯一受了傷的。
武才揚徉做昏迷期間,她們各自的震驚心態以及此前大致經歷,早無形通過“他心通”術被他所知。
原來眾人上到了峰頂,便按他的要求進行索,但人員安排卻未聽令。隱五娘、暴大娘、周三娘、商四娘這四人隨情難絕三女,找到了子子個修行的小廟;青茉莉帶水舞粉團諸女去搜索少林寺何在;空幽蘭等素女十五去子子個修行的小廟外;其他粉團的媽媽下人留在死谷外守護。
做下如是安排,那倒並非是因她們功力不如這些粉團中的年輕一輩,而是相對來說,她們要細心得多,江湖經驗比較豐富。卻未料到,外敵未見,反倒山谷莫名崩塌將她們全數傷了。
至於焰焰燒空的受傷,卻完全是因功力太低。故此她雖只是奉命返回,欲要轉告武才揚已順利找到子子個本人,卻在裡許之外便陡遇山崩地裂的場面,被巨石撩過擦傷。
此刻巨大的碎石滾落聲響,依舊陸續出現,有時也會突然就雷鳴般響上幾下。大家生怕哪裡還會莫名崩塌,急忙攜帶傷者迅速離開。
到子子個修行的小廟後,眾人將受傷人員安置下來。
同時有了十幾個受傷昏迷的人員,又皆是平素裡照料她們的媽媽,眾女都手足無措。隱五娘、暴大娘、周三娘、商四娘這四人雖也是媽媽,但她們四個仿佛當初就是當紅歌舞粉客、眼下身份乃是大家伙兒的歌舞教師,對如何處理煩瑣事物也一竅不通,故此亂糟糟商議片刻,也無結果。還是情難絕三女經驗豐富十分鎮靜,先逐個將受傷者暫時點穴止血,讓兩人一組輪流輸入內力幫傷者保持清醒,而後喝令青茉莉帶水舞粉團的人重新去少林寺搜索,看有無療傷丹藥。余人則繼續協助療傷。
又忙亂有半個時辰,大家心思全在如何救人上,偶爾也會驚訝一下山峰崩塌的劇變。武才揚“他心通”術的自行散逸,已探不到任何新東西,又覺自己毫無傷損,在這期間也逐漸從震驚心理擺脫出來,便不再徉做昏迷,睜開眼睛。
守在身邊的是個年約三十的婦女,從“他心通”境界中知道此人是暴大娘。但睜眼首次認真看到她的樣子,武才揚仍不免驚訝萬分。
原來眼前的暴大娘,身材豐隆高挑,臉如滿月,滿面的和氣笑容,相貌極具豪門貴婦之態。雖然年齡看上去稍大,但皮膚白嫩勝過處子,尤其雖是身著僧衣、卻有意仿照唐代貴婦裝束,將僧衣上圍撕去少許,使之稍稍敞開露出豐挺如半球的兩只乳房,再配上她那乳溝深深與白皙如玉凝脂般的肌膚,非但顯得春色撩人,更可當下讓人忘卻她的真實年齡。
在武才揚內心深處,暴大娘始終乃是叉腰大罵之街頭粗鄙婦女形象。怎麼現在……?
“師傅醒了?”暴大娘見武才揚睜開眼睛,關切詢問,並下意識間稍稍彎腰,便於隨時聆聽吩咐或攙扶。
那嘶啞的招牌式聲音當下顯示,武才揚“他心通”術所得人物姓名身份都絲毫未錯,但她柔和的聲音雖也嘶啞,卻又哪有一分潑婦感?一時之間,武才揚不禁大為茫然,怎也無法與印象裡的暴大娘聯系起來。
見武才揚呆呆地望著自己,尤其目光掃視的方向似乎還曾集中到胸前乳溝處,暴大娘心頭竊喜,又詢問一句,並有意無意地又將上身稍稍伏低些,方便武才揚欣賞。
這等女人本能上的反應,無須言語表達便可意會,武才揚掃了眼因俯身顯得胸乳更為動人的暴大娘一眼,緩緩坐起。卻不知怎的,內心裡她那種與外表完全不符的叉腰大罵之街頭粗鄙婦女印象,非但絲毫未減,反倒更增添了分難以形容的淫賤鄙俗印象。
其實以暴大娘此刻裝扮及體態,若於唐時的審美觀點,說不得也能稱之為“絕色美婦”,不過裝扮再如貴婦,仍是一身僧衣,未免不倫不類。而武才揚雖心理年齡和閱歷都可達到十分成熟甚或蒼老程度,畢竟以實際年齡與切身閱歷而論,依舊是少年本性,喜歡的也是那種青春少女的明媚形象而非這等完全成熟的富貴內媚氣度。故此她若一身僧衣掩蓋肌膚,讓身體有所保留,說不得反倒更能打動武才揚,愈是這等直接便可“欣賞”的裝扮及“方便欣賞”的行徑,反倒愈是讓武才揚本就厭惡的感覺難以改變。
暴大娘見他只掃了自己一眼,便緩緩坐起,她閱人萬千,尤其對男女間一舉一動的潛在涵義,可謂了若抵掌,當下明白這小子對她毫無興趣,便直起腰,靜立於床邊未去攙扶。
武才揚坐起後打量四周,見四外裡諸人都在忙碌,人人均是一身僧衣,顯然皆由這小廟或少林寺取來,再看自己也是一身僧衣,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暴大娘靜靜等待,見他四處打量一番又回望她時才道:“咱們刻下在清月寺內。這寺院甚小,遠離少林寺。像是專為那子子個小和尚准備的寺廟,亦或乃是少林專為培訓武僧種籽掌門之處。大家費了不少功夫,才找到那小家伙,哦,那小和尚的……隱身修行場所……”
武才揚早已呆住。
原來暴大娘說話期間,已無形回憶她的“經歷”,那些的心中當下畫面語言之意念,卻又都被武才揚同時探得。卻是暴大娘等人隨情難絕等到達這小寺後,開始搜索毫無發現,但大家都不放棄,終於在眼下這大殿三尊泥塑佛像台下發現機關。眾人試驗多次,將佛像依照阿彌陀佛、藥師佛、大日如來的順序從左到右陸續轉動三圈後,竟在塑像後的地面發現一個洞穴。那洞穴下乃是個建築於大殿地下的小殿,十八尊機關鐵羅漢正中盤坐修行著子子個,身上全是塵灰,想必入關了已有多月。
武林人閉關入靜,進駐於絕對觀心境界時,原可只在室內放置一盆水便不吃不喝不動長達數月。佛門中另有僻谷訣竅,可達年余。但無論通常武人閉關,亦或佛道人士僻谷閉關,時間愈久,出關時的身體生理機能也愈是虛弱,這一原則不會改變。是以內功未達一定階段,長期閉關修煉,未必便一定是福。因閉關修煉也未必就能在絕對觀心境界領悟到知識,更別說是修煉成功。如東行佛陀便據說閉關面壁長達九年,以尋出個能抗衡西來達摩入主神州的方式,最終也未能成功,反倒被後人演化為達摩面壁的傳說,到得後來,更多的凡俗之人,連佛陀是誰都已遺忘。
眾人眼見一個小小的和尚居然也能長期閉關宛然多月,不禁驚訝。欲要進去,那機關鐵羅漢卻發揮出不可思議威力,一個個反應速度居然不遜於任何尋常武林高手,何況又都無穴道,是以組成陣勢後,除了將其毀壞,別無任何辦法入內。
眾人費了不少心思,終於破壞機簧,在勉強仍能保留機關鐵羅漢身體不壞的情況下,進入殿下之殿,卻又遇到子子個閉關修煉依然能隨風而動的異常情形。為捉住這個靜坐閉關“一動不動”的小和尚,竟耗費了更大心思,才勉強七手八腳同上將他按壓住。如何使其“醒關”,卻又費了更大心思。
自然醒關的辦法乃是出自於暴大娘指揮。情難絕三女主動回避後,暴大娘、周三娘、商四娘、隱五娘四人召來素女十五,相互配合下,以純熟的方法逐步喚醒子子個身體反應,而後又在子子個身上書下文字,破除其前胸後背四肢等處留下的佛門咒語字句。
那些醒關場面,武才揚先前在死谷內見到子子個奇怪舉止時已然猜到,是以由暴大娘這裡“看到現場”,雖如觀看春宮,倒不驚訝。但子子個依舊瘦弱如修小羅印象裡的身體形態,以及事件發生後,子子個並非真個如崖下子子個身體破碎而亡,反倒連連哭泣著不肯見人、至今還縮在廚房角落裡哭泣無休的樣子,卻絕對與他經歷中碰到的那子子個“身外化身”時印象完全不同。
他驚訝呆住,暴大娘後來說了什麼,便毫無印象。直待暴大娘奇怪地看他一眼,輕咳一聲,才恢復心神。
暴大娘道:“師傅讓尋找子子個的事情,已經辦妥。子子個那孩子仍在哭。你們是同齡人,不如這就去安慰安慰他?”臉上不宜察覺地露出一抹笑容,心想:“這小子已完全沉淪於肉欲,瞧他身體強健,比子子個那小家伙不知要強上百倍。什麼時候老娘也能嘗嘗嫩草……,可惜那子子個只能由素女喚醒,否則老娘就該先嘗嘗那童子雞了。嘻,佛門的童子雞,想必一定非同尋常……”
她心意稍動,武才揚便又知曉。是以無論她外表給人多麼強烈的貴婦感覺,只這心意便當下讓人明白,她無非還是個淫蕩賤婦。
暗地裡強行抑制住厭惡情緒,點頭道:“我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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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大娘頭前帶路,武才揚隨後大步而行。余人都依舊在照料那些受傷昏迷的婦人,無暇關注於他。情難絕、雨晴、雪晴三女見武才揚行出,也跟在身後。
未到廚房,便聽到嗚嗚咽咽的細小泣聲,武才揚揮手讓暴大娘別跟了進來,自己進到廚房。廚房內清鍋冷灶,無不塵灰厚厚,顯然至少已有數月未曾燃火。子子個縮在牆角,身上依舊赤裸,滿是灰跡。他邊哭還邊在身上不停揉擦,分明想把身上那些飽含侮辱成分的字跡都給抹去。
武才揚震驚地看著這小和尚子子個,但見他面黃肌瘦,身上也是瘦得皮包骨頭,眼大面凹,十分丑陋,果然和方才從暴大娘心中得到的子子個形象完全一樣,與修小羅見過的子子個模樣,也完全相同。卻和自己在谷底所見的“身外化身”時高大魁偉、信心十足,乃是完全不同的兩人。
那麼自己遇到的那“身外化身”子子個,當真存在過嗎?
亦或眼前這小和尚子子個,其實才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