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速跳過的「句子」陡然一靜,心靈深處又躍然而出幾行隸書體句子:「五色亂目目不明,五聲嘩耳耳不聰,五味亂口口滑傷,五趣滑心心飛揚……精神內守形骸而不外越,則往於來世之前而視於來事之後。」
諸多真氣氣息,從身體各穴道同時湧入,接著五彩光芒大現,情難絕翩翩而落,手中舉著剛接到,放射出「萬丈光明」的四龍玉炔。
視線既已恢復,便當下能看出四外現狀。只聽情難絕急叫道:「他身體千瘡百孔,愈是輸入真力,愈是血液所失過多,」接著彷彿來自於情難絕心中焦急的詞語同時出現:「這傷勢怎的與那噬骨蟻魔的武學特徵一模一樣?難道噬骨蟻魔當年真的便是自這古怪生命的創傷裡體會到武學?」焦急的話語同時說著:「停止輸入真氣,處子出列以精門療傷術療傷!」
武才揚澀然而呆間,已覺情難絕一指點於自己「精促穴」上。
那「精促穴」的七大作用之一,便是助人自舉,只剎那,便覺溫暖的包容出現,被人抱住。知道又是精門療傷之法,而這人的純熟迅捷,卻令人驚訝到極點,分明對精門療傷術極其精熟。
眼前仍被四龍玉炔的五彩光芒映照得什麼也看不清楚,被人一抱後的氣息熟悉,卻當下令他知曉這次是誰。
心中不免又有說不出的難過,只想:「五趣滑心心飛揚……,淫樂也為五趣之一,身心愉悅,吾心飛揚……我……我……呃……」只覺迅速突破障礙,而後速度飛快。明白一切既成事實,再無法改變。不覺心神恍惚,思緒如麻。卻終於忍耐不下,發出了第一聲愉快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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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細心擦拭他的身子,為他著衣。而後眾人悄然退走,身邊似乎仍有幾人守候,從氣息中可以嗅出,是情難絕、雨晴、雪晴三人,只是身體散發的氣息,已不再全是清香,竟似乎自己從察覺到她們修煉此地武學至今,已經過去不少時光。武才揚靜靜躺了片刻,明知身體已經復原,但心裡難受,怎麼也不願睜開眼睛,更有種愧於相見的深深自責。
忽然一個輕「咦」的聲音出現。忍不住微微把眼睜開條線偷眼而望。只見身邊不遠處,雨晴、雪晴、情難絕三女盤膝而坐,自己視線恰好能看到三人的側面。三人正驚訝相視,但見雨晴唇齒喂動,像在發覺有異後立刻改為傳音而說。
此刻那「他心通」術並非發動,但武才揚學過的「讀唇術」卻當下明白她們談話內容。
雨晴:姐姐你看,方纔我無意用這「白倫巾」隨手給木兒擦拭身體,擦得全是血跡,也曾隨手擦了擦自己。但只片刻,這「白倫巾」就居然又變得潔淨如初呢。
雪晴:的確奇怪。這東西倒從未見過。嘻!姐姐,真若這東西這麼有用,以後來那個的時候,就不必那麼麻煩了。……剛才疼不疼?
雨晴:少胡說。
情難絕:疼嗎?
雨晴:不疼。……又不是他像個野獸。
雪晴:哼!當初該你先!你就知道疼了。
情難絕:別打岔。是有些奇怪呢……看!在四龍玉炔映照亮光下,這上面似乎有些古怪線條圖案呢!雪晴你去督導她們繼續修煉,雨晴初經人道,還不太方便……主要是那個焰焰燒空駐留不走,比較麻煩。把她引開。
雪晴:她好像很關心木兒呢。不過……,我去引開她。
交談至此,雪晴起身離開,很快數丈外傳出雪晴的聲音:「走,咱們也去看壁畫。你總得學點什麼……」武才揚不敢亂動,也無法嗅出焰焰燒空在哪裡。卻忽然覺察到焰焰燒空彷彿是發自心中的淒然聲音:「師傅他……咳……有她們照看著,原不必我再多事……」只聽雪晴柔聲說道:「姐姐照料著,大家都放心好了。我也知道你關心……」想來焰焰燒空雖未說話,但表情已經足夠讓人知道她不願離去。
武才揚不禁有些感動,對這焰焰燒空,也無形生出種日後有機會,定要多照顧些的念頭。再靜剎那,腳步聲遠去,那焰焰燒空的腳步,顯然遲疑得緊,彷彿乃是被誰拉走。
人與人間的相互防範,原是到處皆有,不足為奇。在武才揚心裡,情難絕、雨晴、雪晴三女,都是當姐姐看待。從她們偶然的心語中也知道她們把自己看作弟弟的情形,似乎比看作尋常男子或愛慕對像更要多些。也知她們絕非出於嫉妒,而是對外人的防範。
只是為何焰焰燒空心中的思索自己竟能查看,其他人眼下倒是毫無所覺,這卻有點奇怪了。武才揚偷眼打量,見情難絕和雨晴翻來覆去地翻看那蝴蝶般白倫巾,似是有所發現,便不再掩飾,緩緩坐起。
兩女聽到聲音,都向他望來。雨晴只看了他一眼,便是俏臉一紅,眼中黯然之色一現便消。武才揚心中又不禁升起一縷痛苦,佯做絲毫不知方才發生了什麼。做個眼色,兩人當下意會武才揚心意,到他旁邊將他一左一右扶著。狀如幫助武才揚坐起,卻以自身功力,束縛周圍。武才揚等了等,待情難絕在他身上稍稍用勁示意之後,才唇齒不動用最小聲音問:「是否白倫巾上,也是種天龍武學?」
既然在卯穴裡,能用四龍玉炔看出《天龍秘籍》上的武學招式,則這一地方,想來也不會例外。他這一問,就是基於此一經驗。
情難絕傳音道:「武學?你說那並非符咒?」
武才揚不免愕然。情難絕傳音道:「此巾採取一種從未見過的質料構成,添加符咒或藥物後,便成可汲取血液污垢的神奇物事。應該對……恩,對女子經期時的潔身十分有用。大抵來自於域外吧。不過,……以《毒經》分辨,又頗為奇特,竟隱隱含有『幻滅』特徵,可克制『鬼』術。」
在探詢修小羅過往時光的初次正式運用他心通術時日裡,武才揚對修小羅的經歷,已經十分清楚。印象裡綠芍葯的說法上似乎也是只對女子有用,再聯繫到血跡自潔的特殊,便更可知曉情難絕的判斷絲毫未錯。只是她這後話卻十分奇特。
武才揚不免奇道:「姐姐已看懂《毒經》了?」
情難絕笑笑不語。雨晴道:「天不老專修幻滅,姐姐專修幻惑,都跡近於神仙玄幻,是以對『鬼』術也十分瞭解。《毒經》的特殊處,與傳說中的《死經》一般,均可封存歷代主人的精靈魂魄乃至神識。上面的文字也都並非真正文字,必須讓其自行『傳授』。和《易經》、《心經》的誰都可見、卻又誰都難以真正領悟,乃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傳延方式。」
大家的關係,事實上十分複雜,既有姐弟親情,又有肉體接觸後的男女關聯,同時又有長下之別。倘若面面相對,反而一時難免尷尬,但牽涉到正事,即可當下拋卻一切無關情緒。是以心境都十分平靜。
武才揚自毒手無命處才首度聽聞這四大經文。原本一直以為,這四大經文的傳說,是武林隱秘,怎知現在看來,倒像人人都知。不覺更為奇怪,問道:「姐姐也知這四經?」
雨晴不以為然道:「木兒有所不知,武林最初淵源,大多只成傳說。但武道修煉精氣神、世道修煉四經文、力道修煉三神宮。這本與精氣神三門淵源並列的四經三宮兩種淵源,也都是傳說裡的武道開流。但凡傳承多年的古老門派,無不知曉這些武界的『神話傳說』。當今世上知曉最清楚的,則莫過於不老情天。……須知起初的野馬坳百花谷,乃是傳說裡西王母的修仙場所。——或許此事大有可能,至少百花谷中保留下了所有淵源的武學概要和基本。」
武才揚這才知道不老情天還有這麼悠久的歷史。想到天不老情難絕冬雷震震夏雨雪等人,每人武學特徵似乎都大為不同的古怪,當下明白,那不老情天說不得當真是個用什麼「西王母」名義傳承下的門派遺址,武學寶庫內的確有不同派別的武學淵源庫藏。真如雨晴所說,在不老情天內,顯然便可找到所有武學疑問的基本答案或古老隱秘。
情難絕解釋道:「《毒經》遇到合適主人,則愈有至毒經歷,所獲傳授亦愈多。並非人人拿了都能有所領悟。若非《毒經》主人,說不得一拿之下,反倒會被《毒經》立即毒殺。否則以毒手無命只比尋常高手高明一兩籌的武功水準,早被人殺,《毒經》也早被掠去。我也並非《毒經》傳人,只可隱約得到一鱗半爪。許多的東西,須得仔細推斷方能明白。因精於幻惑,而對幻決領悟甚多。」
武才揚奇道:「為何爺爺說過《毒經》可以……」忽然一怔,想起似乎毒手無命真未說過毒經文字能夠閱讀一事。情難絕道:「自然在真正通曉各類古文字的博學人士看來,這毒經上的亦都是文字,再若對毒術有鑽研,自然亦能有所發現。只是……,這解釋起來比較複雜。譬如『日』之一字,能令人當下想到太陽,事實也正是由於最初對太陽的描繪才有的這個『日』字。真能令人直觀看出那就是太陽的,反倒是最初的那象形『日』字而非後來演化出的『日』字。在更多情形下,直觀畫面,會比文字更能表述出真實涵義,文字僅是將畫面或事件進行修飾後的重新定義而已,已加入了新的東西而非真詣;雖能表述天地間的隱含至理,畢竟歪曲的情形反倒居多。算了,我們不說它,以後有機會再詳細說此事……」頓了一下,轉了話意:「你說這白倫巾,上面是武學招式?……你盤膝坐下徉坐運功,我們稍候讓你仔細觀看。」
這舉措當然是讓人不留意他們。武才揚當下做出盤膝靜坐的姿態,情難絕和雨晴稍稍離開一些,又過片刻,像是百無聊賴地找點樂趣般,兩人拽著蝴蝶般的白倫巾開始「玩耍」。武才揚偷眼而望,她們姿態自然至極,若非事先有過招呼,怕是自己初看,也會覺得她們乃是無意中拉扯白倫巾。
情難絕的一手依然舉著四龍玉炔,五彩亮光映照下,那白倫巾上顯示出的圖案線條,既像是隨意潑墨般毫無任何意義,又像是隱含著武學修煉的招式,還如情難絕所說的是符咒形象。若然這白倫巾上本來就有這些東西而非必須用四龍玉炔之光映照而出,定會以為那僅僅是污垢而已,但它的呈現這般奇特,仍要將其看做尋常,就未免顯得過於愚蠢。
武才揚仔細凝望片刻,卻毫無發現,問道:「怎麼看出隱含『幻滅』特徵,可制『鬼』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