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香熟悉,拉他的正是雨晴雪晴,攔在身前的則是情難絕。過往支離破碎的人生經歷,又躍入腦海,武才揚頓時想起在他神智不清的年餘時間,這等保護他的場面,時時發生。心中不禁又是一酸。擺擺手道:「不用。他們是要把咱們困在這裡。走,到大殿裡仔細瞧瞧。」拉他手的雨晴雪晴,當即縮回手去。
眾人離開大廳,向大殿走去。武才揚心中直後悔,心想早知石堡竟會沉潛下去,就該留於谷中,以自己身上的兵器堅利,和軟索飛爪的效用,便是這四外山崖再高再陡峭,也總能有個出去的方式。現在卻只有先走一步看一步,真不行的時候才能採取強行破壞之法謀劃出去方法。
地面始終在輕微顫動,眾人進到大殿後,那顫動又過片刻,停了下來。想必沉沒的石堡已停止沉沒,只不知究竟沉沒了多深。
在大殿內仔細搜索,卻是根本找不出出口所在。武才揚靜心搜索了良久,按照應當設置機關的地方仔細搜索,也是毫無發現。眾女也毫無線索。大家聚在大殿正中,武才揚道:「丐幫的人,從哪裡出去,你們是否有印象?」
他無內力,其餘人卻都是內力在身輕身功夫也極其高明者,尤其情難絕、雨晴雪晴三女,一身武功,更是出類拔萃,不會毫無發現。
情難絕黯然道:「他們皆用五行遁術,便是諸葛清現下也遁術高明,只憑感覺,實在是難以分辨。但隱隱知曉,他們都是撲進這大殿後,就了無聲息。想必出口真在這大殿內。」
武才揚返回主位坐下,沉思片刻,眾女紛紛圍來。武才揚問道:「大家是否所有東西,都被搜走,只留下穿用衣服?」眾女點頭當中,青茉莉道:「還有首飾脂粉類東西。」
倏然眼前又是骷髏頭的形象一閃。但一閃之後,便即消失。武才揚一怔。倘依照他所悟到的毒經特點而言,分明表示又有危險,但為何竟只一閃就無?危險究竟在哪裡?
他仔細體會方才青茉莉的話語,一字字在心中重複。重複到第七遍的脂粉二字時,突然眼前骷髏頭成千上萬地閃爍無休,剎那一股無以形容的可怖感覺,四面八方重重疊疊地出現,駭然起身。眾女嚇了一跳。那簡直比死亡還要可怖的感覺,又突然消失。
武才揚倒吸口涼氣,極力平息自己語氣,問道:「有什麼脂粉?」青茉莉道:「大家脂粉基本都不相同,多為江南盛產的桃花脂粉、異域而來的香檀脂粉,和京都所產的五娘脂粉。我們水舞粉團,多用桃花脂粉,隱五娘她們,一般用香檀脂粉,一品蘭姐姐的風飄粉團,常用五娘脂粉。」那隱五娘,想必便是一眾美婦的頭兒。
但她說了這麼多,武才揚卻再無任何感觸,不禁奇怪。青茉莉接著又將其餘一些脂粉一一說出,武才揚也是毫無任何感覺。這危險來自於「脂粉」,那是必然。難道此地竟還有其他脂粉?還是脂粉二字的危險涵義另有不同?武才揚心下泛疑,說道:「三個姐姐,青茉莉、一品蘭、空幽蘭、隱五娘留下,其餘繼續搜索每一角落,看哪裡有異常,立即回話。」既然面臨不可知的危險,便當下恢復為平素裡的沉靜。
眾女應了一聲,紛紛散去,大殿內,只剩受令留下的七女。
七名女子,除情難絕三女外,剩下四個裡,果然有他基本認定的兩女。武才揚伸手向情難絕一招。事情既然到了這一地步,再隱瞞身份便已毫無必要。情難絕輕歎一聲,走到武才揚身前。雨晴雪晴則不待召喚便當下移步,一左一右地佇立於主位之後,用意自是隨時保護武才揚。武才揚看了情難絕一眼,又望向其她女子。
情難絕向青茉莉看去,道:「她是青茉莉,水舞粉團的魁首,也是當今團長。」再看向那黛綠少女道:「她是空幽蘭。」
***
介紹了兩個,剩下兩女,便無須再介紹。
隱五娘看來已有三十許,一身宮妝打扮,體態豐滿,雖只在那裡站著,也顯得曲線成熟,別有一分動人之處。她神色氣質,頗有種貴婦之態,卻又不僅僅如此,望著武才揚的眼光甚是尊重,眼神向旁邊無意一掃間,就又顯出一種異樣的撩人風情。武才揚只看一眼她的眼波流轉,就竟有種莫名衝動。當下明瞭,這隱五娘年輕時,也必然乃是花魁身份。說不得青茉莉或一品蘭空幽蘭她們,便是她培養出的。只不知她此前究竟是水舞粉團魁首,還是風飄粉團的。
那一品蘭,則無須介紹,與空幽蘭相貌身高完全相同,也是孿生姊妹。怪不得雨晴雪晴要冒充她們。只是這一品蘭身材則比空幽蘭單薄少許,氣質多了種凌厲鋒芒,讓人一望,便心生不可侵犯之感。武才揚一眼便知一品蘭也和空幽蘭一樣,乃是處子,與自己並未有過任何關係。不禁奇怪。
他神色一動,諸女便知他的心意。隱五娘款款萬福,柔聲道:「師傅,咱們風飄粉團裡,七蘭九香,只焰焰燒空一女,能夠以身侍寢。其餘十五女,便是侍寢,也只能……用其他方式。」武才揚一怔。隱五娘稍嫌黯然道:「我這十五個女兒,皆是素女。」向武才揚露出淒然笑容,接道:「也幸好如此,風飄粉團,才能只以歌舞來吸引世人。卻也……危險更多。」
武才揚聽得此話,不禁駭然而起,驚問道:「素女十五?」那「素女」二字,其實乃是「石女」涵義,指天生陰戶閉合,無法進行人道的女子。但世間竟有這等巧合之事,不見則已,見則立即見到了十五名素女,糾纏他過往人生的那首《行路難》,便當即躍入腦海。想起「爺爺」陽魔信函中說起的「自古無有」,想起典煙凝那嫣然一笑自己發覺有異拋開修小羅後,便是恍若夢境的什麼「眾生心田」、什麼「悲情之舞」,到眼下才知自己在「翩然舞蹈」中神智迷失了多日。那麼這中間缺少的「當壚」呢?難道眼下這奇怪地方,就被命名為當壚?
以字面分析,這笑嫣然、舞翩然、當壚素女十五語如弦,應指酒家女子,身姿翩然若舞穿梭售酒的旖旎風情。誰知卻竟是自己在舞?
隱五娘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他何以如此震撼。一品蘭微皺眉頭,面色更是有種凜然之色,空幽蘭垂下頭去,默不作聲,面色卻早已羞紅。情難絕傳音道:「木兒,精門療傷,無須眾多人員。你……,」在武才揚耳中輕輕歎息一聲,說道:「固然她們亦可用其他方式侍寢於你,不過那已沉淪色相而非療傷本詣。你若當真想做,亦無不可。她們心中不悅,卻也不會拒絕。但你覺得,那當真有必要麼?」
大家言辭含糊,若武才揚只是普通孩子,定然想不到一個素女,還怎麼來侍寢於人,但武才揚過往以來,他心通心法時時散逸,閱歷早如經歷過數十個人生一般,尤其在最後一次真切探詢中,修小羅腦海中驚魂谷的淫穢畫面,更是達至色情沉淪的「大成」境界,何等做愛方式不曾「見識」過?自然明白眾人話裡潛在涵義。
想起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和她們沉淪到一起,已非自己本願,如今竟連情難絕姐姐,也說出此話,顯然在她們心中,對自己已非簡單的「精門療傷」心意,而是到達一種「察言觀色、生怕不喜」的敬畏恐懼愛戀仰慕皆已有之的心態,心中不免更為難受。有心傳音回答,無奈身無內力,只好作罷。說道:「姐姐,你能否把遇到我的事情,說上一說?」
情難絕黯然片刻,傳音道:「姐姐曾經動情,武功幾廢,期間情形,非是隻言片語能夠說清。後來得到諸葛清留下你依然健在的消息,我們趕去與諸葛清相會,這才發覺他早已安排下丐幫高手。我們被擒。好在賞一口飯的用意,僅是迫出我們的精門功法。那法則用處不大,須以己身救彼身;而且我們所習,也專為女子救男之法,是以將口訣詳細錄下。條件是尋找到你後,你若同意,他們可到不老情天內自行悟解適合武學。他們須承擔沿途防護職責。誰能想到,他們竟突然全數離開?」
武才揚道:「救治於我,不是他們所迫?」
情難絕幽幽一歎,傳音道:「木兒,那也是驗證精門療傷術效用的方式。自然也有逼迫用意。否則,姐姐大可將其術傳授於她們後,慢慢治療於你,哪須親自……」不禁哽咽。
武才揚黯然神傷,自然明瞭,三個姐姐年來始終與他在一起共歷生死,他神智不清,三個姐姐便一向拿他做弟弟看待,心理上,也難接受這等殘酷事實。而情難絕更與修小羅一見鍾情,當下身存武功,無非乃是以極大意志,迫使自己「救治」柳一摟以絕了她對修小羅無形生出的情愫。
她能在不老情天陰陽二魔帶來的人員中,排名於天不老之下,一是因為「天不老、情難絕、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是順詞義而為,另一原因則是她的情媚之術,果真駭人。若動了感情失卻媚術,內力盡喪下,媚態並未消除,便會時刻陷身於恐怖境遇。或是承受,或是自刎以便保全身。
但那等感情一事,便是意志再強,怕也某日與修小羅見面,情愫生出,無法自控而當下全失武功。即使和修小羅不曾見面,以當前與自己有這肉體接觸一事看來,一旦由心理上難以接受的「姐弟之亂」中解脫出來,在感情上早已有之的「姐弟之愛」,突變為「大妻子小丈夫」的親情愛情時,武功怕也會當下盡喪。可謂她的危機,竟比當下任何人都要嚴重。
兩人談話間,其餘人都不敢打擾。武才揚收斂思緒,下了決心。向隱五娘道:「把我的那冊子,還交還於我可好?」隱五娘當即道:「師傅吩咐,五娘自是遵從。」言畢轉身離開,消失於視線難及之處,稍過片刻,只聽撕裂的聲音響過,款款返回,身上宮妝,已少了些裙邊,包容著一團東西。到得近前,款款萬福,禮畢後道:「師傅莫怪,收藏之處有些不潔。但捨此之外,別無他法。」將包好的《毒經》遞上。
武才揚自然醒悟她收藏到哪裡去,道:「姐姐,你幫我拿好。」情難絕伸手接過小包,貼身而藏。武才揚道:「日後若有閒暇,姐姐看是否識得上面字跡。若識得,便修煉一下。」心想若情難絕姐姐練會這毒經上的毒功,便是喪失武功,也可憑借毒功應敵,免卻可能會有的無形大禍。
此時搜索的眾女,紛紛返回,進到大殿後,便留在鐵門左近,無一上前。武才揚問道:「是否毫無發現?」微弱的光線下,見大家都在點頭。武才揚沉思一下道:「大家這次用心,將大殿、通路、大廳、臥室這幾處的地段,丈量尺寸,繪製出地形圖,連各自高度,也都量出,而後再回復。」
眾女當下返回的返回,在大殿間忙碌的忙碌。武才揚又望向隱五娘,道:「我們也別閒著,仔細敲擊每一處,看是否有異常聲音。」四女諾了一聲,萬福後也散去,只留下情難絕、雨晴雪晴三女陪伴。
但其餘人一散去,四人卻是都尷尬無比,誰也無法打破沉默。過了片刻,空幽蘭無聲而來,將一角衣衫遞上,便靜靜佇立於不遠處等候。那衣衫乃是剛自誰身上撕下的,還稍有體溫和芳香。雨晴雪晴舉起火把,衣衫上有胭脂口紅畫就的地形圖。
武才揚和情難絕定睛觀看,但見此地地形十分奇特。身在的大殿,基本呈長方形,通道漫長而狹窄,大廳卻是長長的狹窄一道橫著伸出,自己始終停留的臥室,卻原來並非方形,而是稍稍傾斜一些的菱形,說是菱形,卻又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