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沉思多久,武才揚把一切疑慮,都暫時想出頭緒後,抬起頭來,見火把已經熄滅,大殿內卻有細微亮光。四處望望,見這大殿十分廣闊空蕩,光線透過大殿頂端的縫隙射下,竟彷彿這大殿處於地下,而且除那了扇已經凹陷出一個簡單人形的鐵門,竟看不到任何出口,不禁大是迓然。
目光落在不遠處靜靜守候的那名少女身上,認出她是最初與自己談話的那女子。武才揚對她天生幽怨的聲音,印象極深。現下彷彿已到清晨,天色較亮,對方又身著一身綠色裙裝,雪肌玉膚,在綠色的襯托與隱隱光線的照耀之下,那是顯得分外動人,更莫說她本就生得極其美麗可人。想起她也曾與自己結合過,體香間隱隱總有種茉莉花香,頓時醒悟,她才是真正的青茉莉。問道:「你……多大了?」
青茉莉急忙萬福行禮。道:「師傅,奴家今年一十九歲。此前尚是處子。」她自然知道,眼前這少年雖年紀甚小,經歷卻十分奇特,江湖上任何人聽到他的任一名字,都不敢輕視。自己此後的人生,更與他關聯甚大。
武才揚伸手招招,道:「你過來。」
青茉莉蓮步移身,武才揚手臂舒展,將她輕輕摟著,憐惜地撫摸著她的秀髮,把她的手握於自己手中。青茉莉嬌吟一聲,粉臉升起幸福的羞紅,順勢跪於座位前,環抱武才揚的腰,臉貼武才揚大腿,心中直想:「師傅……是否現在想要?」
武才揚問道:「班子裡共有多少人?」
青茉莉道:「兩個班子,總共四十五……,哦不,是四十八人。能登台的有三十……三個。餘下十五人,皆是打理雜物和應酬外務的。她們年紀都已三十靠上,怕師傅不喜,不敢命她們前來侍奉。」
武才揚輕輕撫摸青茉莉的秀髮,聽著青茉莉天生幽怨的聲音,只覺得一陣陣心疼,心神早已飛到幼年時救起龐琳母親「妖狐」金二姑的場面去。
那還是他首次見識女性的身體,當時不覺出奇。現下再度回憶,頓時明瞭當日妖狐金二姑為何罵他做小淫賊,為何在心裡竟將他折磨無休殺了一遍又一遍。原來自己當日的眼光注視,的確看到了不該看到的地方。也便是從那時起,在對龐琳少兒愛慕的心理衝擊和丐幫一向教誨的俠義精神所動下,他下定決心,不習練「他心通」術和那洞穴中所有的武功。倘若並無那經歷,是否眼下自己已把他心通術修煉到大成境界?
「淫賊,我是小淫賊嗎?」武才揚茫然想著,不禁苦笑。自己當前的情況,夜夜與不同女子交合,甚至還和叫了一年多的姐姐情難絕、雨晴、雪晴三女發生關係,眼下青茉莉甚至說道,還有十五個年紀已在三十以上的女子,怕他不喜而不敢前來侍寢。那自己不是淫賊,還有誰是?自己早非尋常的淫賊,簡直就是天底下最無恥的淫賊!人生怎會如此令人傷痛?自己是否竟要這麼沉淪下去?
手雖在撫摸青茉莉的秀髮,眼淚卻已滴滴落下。那便如所有人重病虛弱時,心靈也最柔軟一般,或是如那「人將死,其言也善」的古語一樣,在他此刻,心神性格,無形便又恢復為幼年時的善良軟弱。
青茉莉察覺淚水滴下,抬起頭來,看到武才揚心灰若死的神色,也不禁雙眼含淚。溫婉地投身入懷,舒展雙臂,將武才揚輕輕攬於懷間,幽幽道:「師傅,奴家等身子賤,師傅若是厭惡,奴家讓那些不潔的,以後不再侍奉,咱們原是處子的,長日侍奉就是了。」
她的聲音,本就天生蘊涵幽怨意味,此刻又心裡悲淒,便更是如同得不到戀人愛情、心盟死志即將做最後話別的殉情者一般,令人大生憐憫之心。
剎那情難絕過往裡徐徐掀開面紗,一個個江湖中人為情所動捨命撲來卻當下血光四濺的情形,映入腦海。非到動情,不知感情。武才揚這才體會到一種唯有男女戀愛才能生出的不能自抑傷感。心中又是一酸。心想憐惜之心,是否動情的前奏?自己和她們再接觸下去,是否終有一日,也會有了愛的感覺?而她們越是如此,將來若有傷害,自己便越是難以心安。搖搖頭道:「不是。我是在想,你們看來彷彿都有些功夫在身。」
青茉莉道:「奴家們本是賣唱不賣身,行走江湖卻難免遇到淫穢之徒,是以為了自保,都習練過武功。但丐幫來人眾多,人人皆是罕見高手,奴家們莫說只有四五十個,便是成千上萬,怕也難以對付。好在他們並無傷人之意,否則奴家們無一能活。」
能在被覆滅危機中生存下來的丐幫中人,無非一是有著獨特修行方式,需要他們做「先生」以訓導後輩子弟,一是當真有超絕武功能避開危機。是以她所說的丐幫來人皆是罕見高手,倒不奇怪。武才揚現下並無內力在身,自然無法探測青茉莉究竟內功高明到何種程度,武功又有多高,問道:「我們眼下在哪裡?」
青茉莉沉默片刻,輕聲道:「在……五台山……附近?當日我們被迫聽命,自己也不知究竟轉移到哪裡。兩個時辰的路途,地勢又崎嶇,想必眼下定在山下的某處深宅大院當中或山腰山頂的某個廟宇中吧。」
***
說話間一名少女悄然而來,遠遠侯著,不敢打擾。她身著一襲黛綠衣衫,鵝蛋臉龐,雙眼明亮清澈、菱形紅唇。遠遠靜立,便宛如空谷中的一朵幽蘭亦似,靜靜地散發出別樣魅力,縱然並未說話,也毫無打擾武才揚與青茉莉的意思,武才揚還是情不自禁就被她的到來吸引視線。此女的魅力,不在青茉莉和那最早奉獻出身子的少女之下,想必此女就是空幽蘭,那最早被他「偷香」而陷入沉淪的,應當是……一品蘭?
美麗的女子,舉手投足間,都有著莫大的吸引力,一舉一動中,都似不同的美麗畫面。前些日子只在床上沉淪時,還未覺得有什麼,此刻著了衣物再見,頓覺又有不同風韻。武才揚望向她道:「有事?」那少女道:「師傅,午飯已經做好。」武才揚點點頭,青茉莉從武才揚懷裡站起,武才揚拉著她的手,走到靜靜守候的這少女身邊,也拉起她的手。
他此刻身上零碎甚多,腰間既有長索結著錘頭、短劍、飛爪,背上又有兩刀一長劍,腰間再懸掛著短劍,懷裡還放著四龍玉炔、天龍秘籍,只走幾步,就覺得叮叮噹噹,甚是多餘,鬆開兩女的手,說道:「幫我拿拿。」去下背上的一刀一長劍,青茉莉接過長劍,那或許是空幽蘭的少女接過刀。
三人離開大殿,進入長長的通道。通道內隔上丈許,便有一隻火把映照,武才揚此刻有閒暇四處觀察,這才留意到地勢果真是斜斜向上。出通道,進大廳,早有數女相侯。陽光自窗戶外射進來,廳內有了些微暖意。那幾名女子見他進廳,都盈盈而拜,叫聲師傅後,當先帶路,走入他歇息的房間。武才揚跟著進去,見房內已放了圓桌,有幾樣簡單菜餚,卻都是鹹菜。連那米飯,看來也像是涼的。想及前些日子裡的熱食,不禁微感奇怪。
他坐到桌前,諸女靜靜守候,並無一人陪伴共餐。武才揚吃了兩口飯,無意中掃眼房間,突然一怔。
這房間固然也有窗戶透露出光線,但窗格細小,此前心情始終在恍惚當中,竟未能留意,現下一看,卻發覺竟像是精鐵鑄造,而那透露進的光線,也十分暗淡。突然這多日裡,彷彿一直是晝短夜長的感覺躍然而出,心下大為凜然。又登時想起大廳只有兩處通道,一個通到這裡,一個便通往大殿,捨此之外,竟沒有其他出口的印象。放下筷子道:「沒有門麼?」掃望眾女。
眾女無不避開視線。
武才揚立刻明白當真沒有門戶。起身道:「你們由何處出去?」眾女俱都沉默不語。武才揚汗毛聳立,起身四望,回到大廳,仔細打量,但見窗戶洞開,下意識便想飛身而出,覺得自己已經「飛」起,卻只是一跳,便又墜落原地。這才醒悟自己毫無內力,輕功也無法使用。便走到窗前,縱身一跳抓住,想爬了出去。
那懷疑乃是叫做空幽蘭的少女黯然道:「師傅,外面是個更大的大廳,以山為牆、以天為頂。」飛身而起,一帶武才揚,攜著他一同由窗戶射出,而後落於地面。其餘女子,也都紛紛射出。
***
陽光自頭頂渾渾噩噩地射下,但見一個孤零零石堡矗立於正中,那是停留多日的大廳與休息房間,從外看來,便是石堡。以石堡為中心,四外三丈左右,都是陡崖,那陡崖倒錐般向上,越是到頂,越是只有隱隱井口般亮光,但那僅僅只是感覺,一到半腰,雲霧便繚繞得根本難辯高度。地面上皆是碎石或山巖,罕見草木。
這標準的井般死谷裡,滿是三五成群的女子,在各處張望搜尋。由呼氣都呈現白霧可知,分明氣溫甚低。若真在五台山,以這等現象,倒也無法證明現在已是嚴冬。細細打量,見那些三五成群的女子,不但有和自己交合過的少女,還有十幾名年齡稍大,但也容貌可人的婦女,各個體型令人怦然動心,有些甚至外表看來比那些少女還要清麗,倘若非是婦女裝束,根本無法相信她們已有三十以上。走動中隨便一數,便知這些女子果真有四十八名。現下她們都在死谷巖壁處仔細搜索。有些則不時飛身而起,察看一下色澤稍微不同的巖壁壁面。
這當真是個異常奇怪的地方。但有先前死谷習藝的經歷,武才揚早知丐幫的諸多習藝地點,都經過了精心選擇。此處既能見到賞一口飯,說不得原本也是習藝地點之一,或根本就是賞一口飯發號施令的中樞重地。也仰望搜索,想找到出路何在。搜索良久,發現山壁陡峭如鏡,根本沒有可借力而上的突兀山石。顯然若無高超輕功,根本無法攀登而上。再看山壁各處,也都沒有任何攀登過的痕跡,明瞭丐幫眾人,並非由此而出,不禁大是納悶。
正自搜索,忽然一人叫了起來:「看!沉下去了!」剎那一片尖叫之聲,眾女無不惶急。武才揚一眼掃去,也是一驚。原來只顧搜索山壁,竟未留意到正中那石堡,居然已在無聲而沉,眼下已沉到他跳躍一下方能夠著的窗戶處。突聽情難絕道:「大家都快回去!」眾女無不醒悟,紛紛飛身而出,利箭般射向沉潛的石堡。竟個個都輕身功夫甚佳。武才揚猶豫一下,情難絕已飛射而到,一把拎過他,帶他一同進了窗戶。
「咯!」的一聲,大廳的所有窗戶,都在緩緩關閉當中,顯示這機關甚為巧妙。武才揚凜然急問:「你們過去出去過嗎?」有人答道:「出去過,但當時見廟宇重重,以為乃是在深山廟內,誰知方才出來,才見以前時時見到的廟宇建築,都已消失,只剩這石堡。」
丐幫的大夢神功,足可令人陷入大夢境界而不自知。這世間的很多法術陣勢,也都具備巧奪天工的奇異。武才揚登時醒覺,或許此處本就並無其他建築,只不過丐幫囚禁她們的時候,隱伏起來始終以大夢神功籠罩周圍,是以她們才會一直錯以為身在深山廟宇之間。再急問道:「共有多少日子?便物如何處置?食物如何而來?」
眾女無不意會當下危機,青茉莉道:「一個多月了。馬桶送到通道那裡,就由丐幫人接走處置,食物也是他們做好了送來,只讓我們待師傅有精力時侍寢到體力完全恢復。」
突然眼前又彷彿有骷髏頭的形象開始晃動。已習慣的武才揚當即明瞭,那含義乃是毒功心法警覺危機到來的先行示警。這示警出現,便陡然想起自己應該還有本《毒經》,卻未見賞一口飯放於椅子上,問道:「你們誰收了我一本皮質薄冊?」
心想若她們未收,丐幫的目的,怕只在這本《毒經》上。畢竟好像其餘武學寶庫,都與他心通術有關,旁人即便得了,也無大用。唯獨這本《毒經》,或許可以當下修煉。
青茉莉道:「隱五娘貼身藏著,他們未曾搜到。」武才揚鬆口氣。卻又一怔,心裡直想:「我方纔那認定,是來源於如夢如幻的「竹林幽域」內天龍莊四少爺的說法——假設我一直在舞蹈,則『牽引心田』的所有經歷,都應當屬於虛假才對。這樣看來,四龍玉炔之秘,是否便非自己所猜那樣,必須會他心通者才能掌握?」
便此時,「咯」的一聲,窗戶全部關閉,廳內頓時一片黑暗。
一眾都沉寂無聲。
靜寂中,感覺地面顫抖,依舊在繼續沉沒。眾人靜了片刻,武才揚問道:「剛才的食物,從何而來?」一個聽來十分成熟的聲音道:「通道火把的油翁,其實都是鹹菜罈子,只上層壇蓋,有薄薄一層燈油。米飯則是昨日剩下未來得及處置的。」這聲音從未聽過,想必是那十五名三十餘歲婦人中的一個,負責飲食事物。武才揚心中又是一凜,問道:「那即是說,火把熄滅後,就再無火把?」
他一言提醒大家,情難絕當即醒悟,立刻道:「快!只留一支火把!」衣炔翩翩中,有不少人飛身而去熄滅火把。接著兩隻手伸來,一左一右拉住武才揚,又有一人攔於武才揚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