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小羅凜然一驚,這才想到橫刀廳的迎廳正壁擺設,就是當初柳一摟與凌橫刀居住那土屋的設置:橫批為劍、上下聯為刀。但這兩柄單刀與一柄短劍,他也曾看過兩次,未發覺有何異常。為何武才揚的判斷竟是要取回這尋常的幾件物事?
武才揚掃視大廳,微笑說道:「廳內隱身和躺著裝死的哥哥,你們既然是想討回師門遺物,就請自取。我們絕不攔阻。不過一摟哥哥下落不明,倘若日後有了消息時,大抵也是我們先知道。你們自己想想,是和我們一同呢,還是取了就走?」
地下的死屍,依舊一動不動,宛若未曾聽到武才揚已喝破他的偽裝,武才揚笑笑,擺擺手,抬高聲音叫道:「門口守著的,讓開。他們不是外人。」
修小羅沉吟一下,心想倘若柳一摟的這些師兄弟們,果然都有柳一摟的實力時,黃久升等只能做擺設,攔也攔不住,留也留不下,一個應付不當時,說不得還會彼此交惡。頷首道:「你們讓開吧。隱身來者,不必攔阻。」
李愁多、應始歎、典煙凝三人身形一晃,廳門前登時視線大亮。
修小羅目注地上那具屍體,道:「兄弟請起。」地上那具「死屍」,登時殭屍亦似地直挺挺跳了起來,而後伸手仰面將自口入喉直達胃腹的長劍拔出。
他背後尚有劍鞘,方纔他躺在地上時,這劍鞘被遮掩,無法看見,一旦躍起身來,劍鞘就露了出來。
負劍而行者,若非劍身過長,便是長途跋涉,不便佩帶。此人的負劍,說不得乃是兩者合一。修小羅一邊觀察,一邊迅速判斷對方的資料。
此人身材甚高,非但體型、臉型瘦長,眉眼狹長,連方才插入口內的長劍,劍身也較尋常長劍稍稍狹瘦一些。難怪居然能以實劍插進口內直入腹間。
不過縱然如此,這等以長劍插入口內由喉管直進腹中的舉措,也令修小羅大為震驚。至於他腹中所露出的劍尖,至今依然仍裸露於外,偶然還能再滴下一兩滴「血跡」,分明是假劍尖。
但無論如何,此人分明乃是中了應始歎一擊後,才立刻做出徉死之態,絕非有意先以佯死之態隱身進入大廳,而後再露出身形。這等在瞬間便以長劍入喉的舉措,分明乃是多年賣藝熟練後的舉止,雖然大大隱含著奇怪的反擊招數,卻更能說明,此人縱然非是柳一摟的同門師兄弟,也有多年賣藝經歷。
思索判斷當中,那人已拔出長劍,伸指彈了下劍身,發出嗡的一鳴,將長劍反手插回劍鞘中,這才緩步向兩人走來,一邊走,一邊抱拳說道:「在下雷吞劍,『初到貴地』馬戲班吞劍班子之吞劍。閣下冒充橫刀且與飛空結交,而飛空至今也下落不明。在下還想請教一番。」
更在說話當中,先以目光打量著喝破他詐死的武才揚兩眼,這才望定了修小羅。
「初到貴地」馬戲班子,既然有橫刀、飛空、吞劍三大班子,眼前這雷吞劍,說不得便是吞劍班子之首。修小羅不記得柳一摟提過此人,但細細一想,卻又醒起柳一摟從未說過同門師兄弟任何一人的姓名。抱拳起身道:「此事三言兩語難以說清,雷兄信得過在下,請入座詳談。」
雷吞劍狹長的眼睛突然射出一絲凌厲的光芒,沉聲道:「亮刀。接我兩劍。」修小羅道:「雷兄。」雷吞劍道:「閒話休說。亮刀。」
對方的口吻,毫無圓融餘地。修小羅只得離座起身,緩步至廳中,道:「刀來。」李愁多大步入廳,奉上佩刀。隨即準備退出。
武才揚招手道:「你過來。」李愁多怔了怔。武才揚道:「你學得是大哥刀法。僅僅實戰還不夠,觀摩一下,能進展更快些。」李愁多望向修小羅,修小羅道:「去吧。」
李愁多得到應允,大喜過往,當下大步而進,站於武才揚身旁守立。武才揚說道:「我擊掌三聲,你們可開始。如何?」修小羅、雷吞劍頷首表示知曉。兩人在廳內站定位置,相互客套圓轉三圈。武才揚輕輕擊出三掌。道:「開始。」
雷吞劍反手一抹,手中登時多了那柄負於身後的長劍,手腕一顫間,暴出幾點光芒,倏然側身而進,錚的一聲暴鳴,修小羅刀已拔出,正斫於雷吞劍刺來的長劍上。
雷吞劍讚道:「反應很快。」身體募然直挺挺仰面而倒,修小羅飛撲而上,雷吞劍腹部露出的劍尖,卻募然疾射而出,修小羅反手一刀,錚鳴聲起,雷吞劍長劍脫手而出。修小羅側身一讓,那柄長劍募然彎曲過來,居然劍柄彈向修小羅太陽穴。修小羅再一刀斫過,劈中劍身,那狹劍卻陡然從中折斷,劍柄、劍身在修小羅一刀砍中的同時,陡然爆發出巨大力道。劍尖飛射修小羅眼睛,劍柄如箭般射向修小羅腹部。
交手其實僅僅一招,除了速度奇快外劍法並無特殊之處。但這奇異的狹長之劍,卻陡然使雷吞劍的劍法憑空生出數倍威力。修小羅猝不及防下,也只得身形冉冉展動,「虛空決」氣息湧現,借力受力,隨劍尖劍柄的力道翩然而飛。
若非他有「虛空決」的奇功,此刻定然是只能以自身功力,強行抗拒這劍尖劍柄的入體。以招式而論,事實上修小羅已經是輸了。
雷吞劍直挺挺的身軀這才倒地貼於地面,嘴一張,一柄細小狹長的非劍之劍卻已暴射而出,直直向上。這柄小劍此刻自然是毫無用處。但若方才修小羅不是翩然後退,而是在身中劍尖劍柄傷害的同時泛起同歸於盡之心,直撲而至時,這柄小劍,卻無疑是能立時發揮威力。
修小羅翩然轉折,雙手在空中微微探動,抓過那分為兩片的劍尖劍柄,接著翩翩落地。雷吞劍也長身而起,張嘴大吸一下,那狹長細小的劍立刻又吞進口內。
兩人對視一眼。修小羅雙手奉劍道:「雷兄好一柄奇劍。」他不讚對方招式只贊對方奇劍,固然是說明,對方的招式尚未看在眼中。雷吞劍打量修小羅,接過劍尖劍柄,雙手微微一動,又將之合為長劍,反手一插,劍入鞘內。道:「閣下好身法。」卻是相同的回應,暗示修小羅若非身法出色,此刻必然已傷在劍下。
修小羅不以為忤道:「雷兄還要發第二招麼?」雷吞劍搖頭道:「不必。在下已信你和一摟兄能成朋友。」揚揚眉道:「在下要取走刀劍,可有意見?」修小羅搖頭道:「那是應當的。」還想說話,雷吞劍身形已倏然一展,剎那已到正壁,伸手摘下那兩柄刀和一柄短劍,說道:「告辭。」飛身而起。竟是根本沒興趣與修小羅再說一字。
忽然武才揚喝道:「留步!」身形一晃,剎那截住雷吞劍飛身之勢,一指點出。
雷吞劍驚道:「截血指?!」一掌斫下。武才揚手掌一晃,左掌與雷吞劍手掌格擋一下,右掌反手一巴掌,辟啪一響,雷吞劍臉上便挨了一記耳光。
雷吞劍怔了下道:「破落掌法?」一腳飛踢,竟是無聲無息,迅捷陰毒。武才揚再一晃身,雷吞劍這一腳踢空,武才揚手一撈,已將雷吞劍踢來的腳接於手中,隨即手一扭一送,雷吞劍身體登時懸空,武才揚這才笑道:「見識很好。」
雷吞劍身一懸空,登時面色大變,另一腳尚未飛踢出去,突覺一股股古怪力道湧入體內,霎時全無一分抗拒能力,竟被武才揚扭得在半空連轉三圈,武才揚左掌再扭,喝問道:「你還能踢?」右手手起掌落,募然直劈雷吞劍頸間。
兩人突然交手,莫說是李愁多才醒悟過來,便是修小羅,也直到武才揚劈下的這一掌時,才陡然意會武才揚的這一掌竟大有殺意。
以他的眼力,哪還看之不出,雷吞劍此時不知怎麼竟毫無抗拒能力,只需武才揚一掌斫中,雷吞劍便會頭顱與身體分家。大驚道:「不可!」飛身攔上,內力一吐便收。
武才揚哪是修小羅內力對手,登時被修小羅震飛出去。拉著雷吞劍腳腕的手也不得不為之一鬆。修小羅一把接過雷吞劍,將其一拉一轉,已把雷吞劍置於自己身後。
武才揚半空翩然轉折,接著身軀在半空當中旋轉無休,剎那成了旋風一般,化解修小羅一吐就收的內力。修小羅為之大怒,想及若非自己出手,這雷吞劍便會如同龍王廟那壯漢一般被武才揚所殺,痛心喝道:「你要做什麼?!」陡然背後無聲湧來一股磅礡內力,那內力一觸及身軀,登時爆發出十倍強盛的力道,便是以修小羅如今不世的高深內功,身軀也已不由自主地直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