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摟道:「對。強自生本是捕頭……」修小羅已揚聲叫道:「強自生!快來!」與柳一摟一邊飛速奔走,一邊四處察看是否有可疑形跡。
兩人剛到假山,強自生已奔來。密室內只有柳一摟的美妾,是以必須由柳一摟決定。修小羅看看柳一摟。柳一摟凝眉一下,當即決斷道:「自生,隨我來。」帶著強自生入假山內的密室。修小羅等待片刻,那曾察看過陰陽二魔死亡與否的回回「漠北神行」馬雲蹤一溜煙飛馳而至。
修小羅方一拱手,馬雲蹤已抱拳道:「凌頭兒,閒話少說。尋人尋物?斷死斷生?」他如此爽快,修小羅也不再客套。道:「拜託了。我的兩妻,行蹤生死。」馬雲蹤道:「最後地點。貼身衣物。」修小羅道:「假山內至廳間秘道。我去取衣。」馬雲蹤道:「快點,我等你。」掃了眼假山,飛身而起,也進了密室。
修小羅飛身到了後院自己的「主宅」。他與白雨晴、白雪晴二女「成親」至今,其實始終是做給外人來看,從未圓房。這「主宅」內房,也一向是連他都不進去的「禁地」。進了房間,一股淡淡的幽香湧入鼻中,那熟悉的「五娘脂粉」香味,登時喚起他過往的回憶。心中痛苦的直欲滴血。早知今日,當初真該不入沼澤,讓那心月狐始終呆在其內嘗受痛苦。
忽然間心月狐曾跪倒於他和柳一摟身前的慘狀,再沒那麼清晰地出現於眼前。心月狐痛苦的叫聲「天可憐……,多少年了……,想起這日子就會嘔吐……,天可憐……,我心月狐終於還能有出去的一日!」也陡然間在腦海中不斷迴響。
修小羅呻吟一聲,以手捂面。眼淚簌簌而流,只欲仰天怒吼,喝問世間的因果,為何竟如此的無情而荒謬,卻是只能哽咽兩聲,便迅速收斂情緒,擦去淚水。仔細在房間內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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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乾淨整潔,不知何時,自途中購到的「五娘脂粉」盒子,都到了這個房間。熟悉的幽香也充分說明二女經常使用。他找到衣箱,翻檢一下,卻均是乾淨衣物;房內搜索,也無一件穿用過的。只得隨手拿了一件,又抓過一隻「五娘脂粉」的小盒子,飛身而出。
到了假山外,馬雲蹤已在等待。修小羅遞上衣物,馬雲蹤接過,嗅了嗅,皺眉道:「這不成。」氣味追蹤,必須使用未洗衣物。潔淨衣服,根本就無效果。這點修小羅原也知曉。他遞過脂粉盒,盡力使自己語氣平靜,說道:「沒辦法。她們用了這脂粉,當今乾洲城內能用到的人極少。」馬雲蹤接過脂粉盒,打開後深深嗅了兩口,還給修小羅。修小羅收入懷中。馬雲蹤轉身重新飛回假山內密室,而後又返身飛回,道:「跟上!」身形一伏,兔子般飛竄而出。修小羅緊緊跟上。
馬雲蹤邊嗅邊奔,轉眼奔到了後院兩女住房,在房內轉了個圈,說道:「哦……是你來過……錯了。」重新奔出。修小羅緊緊跟隨。馬雲蹤重新奔到假山處,繞假山轉了一圈,微微一停,深深嗅了幾口,道:「這次不會錯了。跟上!」飛竄而走。
轉眼七折八繞,出了鏢局。鏢局外的刀霸等人見了,急忙側身讓開。馬雲蹤邊嗅邊奔,速度慢了不少,刀霸等也不覺步步而跟。忽然馬雲蹤速度加快,叫道:「快!」一眾飛身而跟,馬雲蹤飛竄而行,忽左忽右,卻繞著鏢局轉個***後,直奔純木道觀。此刻強自生也兩眼發直,若有所思般大步而行;身後柳一摟、石狗娃等緊緊跟隨。
馬雲蹤奔到純木道觀外,怔了一怔,納悶道:「怎麼在這裡?」俯身而奔,轉眼撞到了緊閉的木門上。同時間強自生也大夢方醒般道:「到了!」怔怔望著道觀,一眼瞥見拔步欲行的修小羅,下意識地打招呼:「頭兒。」停下步伐。
「砰!」一聲爆鳴,馬雲蹤倒掠而起。
修小羅長身而接,剛一觸到馬雲蹤身體,便覺巨大力道,重重湧來,竟是抑制不住,通通通連連倒退。刀霸曾微丁等人大驚去擋,砰的一聲,無不飛身而起。柳一摟身子一轉,一拉修小羅,也覺一股力道湧來。那力道竟是忽強忽弱忽實忽虛根本無法應對,柳一摟撲的便噴出口血,也被震得飛出。修小羅依舊未能停下,通通通連連後退,終於撲通一聲仰面栽倒。懷中的馬雲蹤已經飛起,方到半空,口鼻眼耳無不湧出鮮血,接著身子劇烈顫抖一下,五馬分屍般頭顱、四肢離開身軀,四射而出,身體也爆鳴當中,炸為血霧。
「阿彌陀佛!」道觀內緩步而出一名精壯和尚,豎掌道:「心月狐、冷冰冰療傷,楮大夫醫治,破落先生、十三郎行功相助。誰人膽敢擅闖?!天罡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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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由地上飛起,便欲直撲而入的群豪,無不僵呆。
誰也料想不到,片刻之間,這純木道觀內,居然聚集了五名常人一生也難得見上一面的隱世高人。
天罡大師合掌道:「阿彌陀佛。」俯首一點,便算問禮。倒退而入,道觀大門無聲自關。
修小羅、柳一摟同時躍起,兩人揮手喝令鏢局諸人後退,而後相視一眼,目中俱有決然之色。刀霸曾微丁看出不妙,閃到兩人身前,低聲沉喝:「兩位,天大事情,都請看在乾洲同好的面上,先放上一放!」蔡大廚子急步而出,也攔於兩人面前,賠笑道:「兩位局主,先等候片刻可好?」
金老大、貫嵯峨、何百萬同時轉出,稍後而攔。雖並未說話,但也無疑是說,倘若兩人再要上前,便會不計一切後果,也要攔下兩人。
柳一摟掃視諸人,森然的殺氣,登時澎湃生發,低喝道:「讓開!」修小羅微微一笑,心頭無以抑制的怒火翻江倒海般激盪無休,只覺再說一字,怕都要忍耐不下,會立即出手殺人。卻是終於忍耐下來,冷喝:「各位,倘若你們的妻子在內受辱,又會如何?」
道觀木門無聲而開,楮大夫緩步而出,說道:「凌、柳二位局主,可否聽老朽一言?」他一出來,道觀木門便無聲而關。修小羅一拉柳一摟。柳一摟殺氣微收。楮大夫站於觀前,望望觀外諸人,道:「你們與心月狐的事,彷彿有些誤會。給老朽個薄面,待其療傷後,再做詳談可否?」修小羅沉聲問:「楮老,敢問觀內是否有兩女?」楮大夫道:「你說的可是你那兩名正妻?」修小羅強抑怒火,道:「是。在不在?」楮大夫道:「在。而且確是被採取補陰之術……」
「讓開!」修小羅怒得幾乎要一掌擊斃楮大夫。大步跨出,撥開楮大夫,一掌震在道觀木門上,便欲強行進入。總算還記得楮大夫絲毫武功不會,未下殺手。突然強大的力道在他掌震木門的同時狂濤駭浪般湧出。「砰!」的一響,非但木門絲毫未動,修小羅也口中狂噴一口血,登時被震得飛將起來。
柳一摟睚眥俱裂,大吼道:「你們!」激射而出。木門剎那大開,天罡大師倏然而現,一掌印出。柳一摟但覺胸前巨震,也被震飛。兩人在空中劃出弧線,撲通墜地,生生在地上滑出五丈餘長的尺深痕跡。待到終於停下時,已然連連噴出數口鮮血。天罡冷冷道:「乳臭未乾的小兒,也敢擅闖。」橫於楮大夫身前。木門又在兩人身後無聲而關。
十三隱世高人,縱橫天下多年,其武林神話地位,始終無人能夠取代。修小羅、柳一摟武功便是再過強盛,聲譽再被傳言至後起之首,又焉能與以罡氣為長的天罡大師硬硬相碰?
一眾無不驚呆,各個瞠目結舌。刀霸曾微丁呆了呆道:「楮老……,補陰療傷……,恐非正道……」金老大皺眉道:「楮老,我銷金窟內,多有處子可供選用。兩位局主挽救了乾洲同道。您看……」貫嵯峨道:「對。楮老。那補陰之術,用之不當,反而無效,賤妾粉紅樓內,有精於此道者。」
大家雖是不明原因,但方纔修小羅、柳一摟那睚眥俱裂、面對五名隱世高人仍要闖入的姿態,以及喝問過的「倘若你們妻子在內」一句,哪還不明此刻觀內竟是凌橫刀新婚未久的兩名孿生妻子在內,正被兩名隱世高人以補陰之術侮辱?想及兩人點穴之功使自己乾洲勢力未損,再想及那兩名孿生姐妹頗為令人疼愛,哪能忍耐,紛紛發言。均想隱世高人竟做下此等卑鄙無恥行徑,比那一般江湖屑小,更為不如。鄙視心理,油然而生。
修小羅、柳一摟只覺天旋地轉,體內真氣像是失去控制般四處亂竄,眼前片片黑暗,有心當下站起再度撲出,卻又哪裡能夠起身?
楮大夫面色一沉,冷然道:「行大義者,須當不計小節。白家二女,來歷詭秘,至今尚是處子。只請各位相信。我楮大夫一生行事,從來謹慎。兩樁事,若錯了任一樁,老朽都有補償法門;皆錯,老朽自謝天下。」拱手道:「叨饒了。此刻無暇細說。替老朽攔住他們。」轉身一推觀門,走了進去。
木門無聲而關,楮大夫的聲音自內傳出,「天罡,點了他們穴道。將沈三省拿來。」天罡大師飛身而起,剎那便到修小羅、柳一摟面前。點了兩人穴道,將之一把拋於觀外三丈處,長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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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音傳出,遠處登時傳來回嘯聲,接著一騎快馬飛馳而來,轉眼即到,拋下一人,那馬又飛馳而去。
天罡拉起那人,石狗娃見了,不免一震,竟是前段日子突被凌橫刀(修小羅)分派到潼關做副局主的沈三省。其事突然決定,事先未有任何商議舉措,他心中已經犯疑,不過鏢局名義上是凌橫刀和柳一摟的,少林西北外支均奉命聽令,他也不好詢問。此刻當然立即發覺,定是沈三省對凌橫刀做出過什麼有功之事。
天罡將沈三省頭顱一揪,讓他面對眾人,低喝一聲:「說罷。」沈三省慘叫一聲,流淚道:「石老!柳頭兒在土坑內受傷,凌頭兒命我們挖出疑坑數個。楮老說道青城派雲夢案件與柳頭兒有關,我……我是不信的……可……可聽說白家的也是救治了柳頭兒後成為化石的……,言三姑又是在咱們鏢局裡……我……讓我死!柳頭兒我對你不起可這句句是實……讓我死!」天罡冷笑一聲,一掌拍下,沈三省昏厥。一眾瞠目結舌,天罡又突然縱身一躍,擒過強自生,在強自生後心拍了一掌。強自生頓覺體內真氣蛇游蟲走般又疼又癢,痛苦難耐,同時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道湧來,竟不得不跪了下來,面對大家。
天罡道:「你便是叫做強自生?強局主只囑我一句:秉守正義,無論是非。你告訴大家,尋到你們柳頭兒的當夜,是否挖過疑坑?見到白媚娘後,是否曾有過短暫失神?」強自生愕然一呆,想起當夜的種種事件,再想起莫名出現不久,就化為塑像的柳一摟正妻白媚娘。可怖的感覺,頓時達至巔峰;同時體內的痛苦,也達到無法容忍的程度。嘶叫道:「放開我……我……我全說。」
天罡收手,在強自生後心上又是一拍。強自生痛苦全消。天罡道:「說罷。」強自生流淚道:「頭兒!自生有愧……」轉頭仰望天罡大師,慘笑道:「我父親如何?」天罡道:「已禮上有加,請到了黑風寨內,誰人也休想傷害。你放心說了就好。」強自生慘笑道:「那我呢?」天罡道:「自然也得帶走你。」強自生道:「晚輩叩謝。」轉過身來,向天罡磕頭。天罡道:「不必……」卻是一呆。
強自生身軀已在叩下第二個響頭時,唇邊流出黑血,軟軟攤倒。竟在叩拜之時,不知採取何種方式,吞毒而死。
天罡勃然而怒,一腳飛出。強自生屍體被踢飛數丈,跌到一塊石頭上,腦漿迸裂。天罡冷冷面對驚呆了的一眾,說道:「凌橫刀的控制手法,倒也不錯,居然與那不知組十分相像。哼!……不過強自生便吞毒死了,也不能證明未挖疑坑。」
嘿然又冷笑一下,說道:「稍候療傷完畢,楮大夫那裡有趙甲天的供狀,是如何聽從凌橫刀吩咐,尋找媚惑之藥助柳一摟自舉;又是如何避人耳目,與一眾子弟將柳一摟七妾迷昏後替他行房;柳一摟七妾又是如何從此與他們私下苟且,……各位,一樁樁驚天隱秘,俱在解決陰陽二魔前,已經查證妥當。至於那白雨晴、白雪晴二女,」目光緩緩掃視,一字字說道:「天不老、情難絕,冬雷震震夏雨雪。」
目光剎那森然若有形冰劍,直刺眾人,「各位不會忘了,陰陽二魔手下的人員吧?!」
驚變至此,一眾早已相信了天罡所言非虛。尤其強自生吞毒而死,非但未能為凌橫刀、柳一摟挽救局面,更使大家堅信,凌、柳二人,絕對便是做下連樁大案的兇手。石狗娃倒退兩步,無法承受眼前劇變,竟撲通一聲坐於地上,急劇喘息兩下,心口一疼,昏厥過去。莊浪駭然上前,自懷中摸出丸藥,塞入石狗娃口內,手掐石狗娃人中。石狗娃這才悠悠醒轉,卻也是面色發青,一時只有喘息的份,毫無開口說話的力氣。
蔡大廚子與貫嵯峨、金老大交換視線,蔡大廚子賠笑而出,拱手道:「前輩,乾洲武林勢力,均為他們所救。在下等倒非是說殺陰陽二魔一事,不肯出力,而是一干武功拙劣者,只會徒勞送死。是以無論如何,對他們二人,都心有感謝。」
天罡淡淡道:「哦?然則那些韃子軍卒,俱都是武林好手了?」
他這十三隱世高人的超然身份,至今江湖已無人不知,早非隱世,而是與那神眼法師、金光老道,共為黑風寨一仙二佛三大供奉。黑風寨乃天下撲黃塵之首,韃子二字,莫說他處身於黑風寨,便依舊是獨來獨往的隱世高人,也是可隨時隨說出,根本無須顧忌所處地點。
蔡大廚子登時一僵。天罡又道:「原來爾等竟一向以為,那陰陽二魔殘殺武林同道,份屬應當,我們這幾個老不死的出面,只為自救?早知如此,洒家倒真想讓那陰陽二魔復生,看他們是否敢於向洒家挑戰。」
蔡大廚子雖明知陰陽二魔縱橫天下期間,這一干的隱世高人,個個都有出手交戰的機會,卻又直待心月狐出山後才逐漸露面,分明根本不敢和陰陽二魔單獨相抗。但他那敢和天罡鬥口,賠笑道:「不敢。不敢。晚輩的意思是說,無論如何,總須得給他們出言澄清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