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勢力都只到了首領,想來他們的方式也不外乎點穴制止一途。修小羅與柳一摟向大家抱拳問候,一邊留意貫嵯峨和金老大,見兩人依然是毫無絲毫武功內力的特徵,不禁奇怪何種的內力修為方式,竟可隱瞞下來。想那刀霸曾微丁也非好相與者,既連曾微丁都能瞞過,這兩人的來歷,就大為可疑。突又想起蔡大廚子,豈不也是毫無特徵?對這幾人來歷,登時有了模糊認識。
刀霸曾微丁和貫嵯峨、金老大、蔡大廚子的客套話已經說完,理所當然地成為一眾首領,緩緩掃視場內搏鬥,低聲問道:「各位可曾看出,現下場內有幾人?」
那搏鬥***佔地怕不有方圓數十丈,煙塵騰空而起,任是眼力非凡,也休想從煙塵當中看清。柳一摟仔細打量,奇道:「好像是四高手圍攻之舉?」刀霸曾微丁點點頭:「看來楮大夫終於請到了十三郎。此等煙塵若龍卷、聲勢之震天的威風,也非十三朗不可。哦……,出手主力為十三郎。冷冰冰於二魔間隙突進突退,心月狐和巴圖則主要負責召喚與圍困。」
正說至此處,忽然馬聲隆隆,兩隊騎兵從遠處趕來。柳一摟掃了一眼,不禁低聲道:「橫刀!是乾洲的護衛隊。這下陰陽二魔和心月狐都有麻煩了。」
須知此戰再次違背朝廷意願,召喚出軍卒為助。陰陽二魔若大量屠殺當朝軍卒,而這軍卒又是心月狐與巴圖召喚而來,朝廷震怒之下,必然是心月狐與陰陽二魔同被追殺之局。便是他們再有本事,最終也只有從此隱居或被殺兩條路途。至於那巴圖,自然更是滿門問斬株連九族。除非幾大高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行刺到皇宮之內,說不得恐嚇之下,反倒能除掉危機。
對此修小羅也大有同感,向兩隊騎兵瞥了一眼,疑惑道:「不對。這是有備而來。你看他們帶的東西?」
柳一摟聞言望去,但見每個騎兵背上,都背著一截子東西。隨著騎兵趕來的還有不少四馬帶動的水車。而且這兩隊騎兵,大抵每二十人為一團伙,每團體都配備兩輛水車隨行。呆了一呆,忽然醒悟他們身上所負的卻竟是滅火用的巨大水龍。
眾人無不疑惑,紛紛道:「怪了,帶這些做什麼?」刀霸曾微丁沉吟一下,撫掌讚道:「妙計!妙計!楮大夫果然不愧縱橫派的掌門,竟能想出這等計策!」眾人還在奇怪,柳一摟已若有所悟,問道:「敢是先除陽魔再除陰魔?」
一眾登時醒悟:那陰陽二魔,之所以能縱橫天下而只有十三隱世勉強可以近身,無非陰陽二魔的高溫、嚴寒氣息太過於可怕。功力低淺者,未等近身便已凍僵或被熱流窒息,甚或直接化為焚屍。而水龍澆灑下,自然可以滅去陽魔的高溫氣流,一旦陽魔被近了身去,冷冰冰自然便可一舉擊殺。
事實上只需那高溫不再奏效,便是萬箭齊發,也足可將陽魔射成個刺蝟。
刀霸曾微丁捫須道:「何止陽魔,那陰魔也會因水龍之故,功力大損。看來此戰已是結局了。」
忽然場內旋風般灰天撲地的煙塵大亂,心月狐那獨特的清越聲音響了起來,「各位好漢,今日之戰,已是最後一戰。各位只需負責圍困!不要走了二魔!」說話間巴圖那嬰兒的哭泣之聲陡然響亮許多,心月狐的狐狸鳴叫也同時傳出,聲震九霄。
一眾被召喚而來的武林中人無不齊齊大喝:「莫要走了二魔!」便連柳一摟也叫嚷起來。分明在他心中,心月狐雖可恨,畢竟眼下殺了陰陽二魔才是正事。
隨著吶喊,場內煙塵更亂,幾次都欲撲出圈外。刀霸曾微丁喝道:「大家出手!」一眾分散開來,只要看到煙塵捲來,立刻撲出,不計代價地揮出全身功力的劈空掌,有些不會劈空掌力的則發出暗器。
陰陽二魔無法看到的身形連撲幾次,都被攔下。騎兵也紛紛趕到,手法純熟地將水龍組合起來,灌入水後,向場內澆灑。煙塵被水一澆,登時範圍少了許多,那騎兵隊列立刻再度前進,後隊的灌水者也急忙注水。
只短短片刻,爆鳴的響聲當中,便傳出一聲淒厲吼叫:「老婆子!不成了!快帶木兒走!」另一個淒厲的聲音叫道:「不!要走一起走!」陡然一道火龍橫空出現,哧的水霧瀰漫,那彩虹般火龍便捲到場外,直撲騎兵隊列。
騎兵隊列吶喊一聲,十餘人一隊的水龍馬退人退,速度出奇一致,竟避開這火龍席捲而未傷一人。
群豪莫不知曉陰陽二魔到了亡命逃竄的危機階段,各個嚴守心神,只需自身所在稍有端倪,便不聞不問地送出勁力或暗器。
激戰當中,只聽得馬聲隆隆,更多騎兵趕來。這次卻是一人背後一隻麻袋,看來背的竟不再是水。眾人有了先前水的作用分析,立即想到那些騎兵背的怕是沙土等物,再看周圍儘是曠野,登時意會連這交戰場所,也經過精心選擇。
巨震連連。場地範圍已縮減到八丈方圓,一些內力喪失過快的武林豪客紛紛揀起地上的石頭權做暗器,向場中不管不問地拋去,哪管它究竟是否有作用或者乾脆就擊中了心月狐等人。水龍澆灑下,已能隱約看清場內情形,的確是四人圍攻兩人,不過那兩人卻又守著個孩子。
柳一摟連沖幾次,都被六大高手的內力激盪震回,再度被震回稍做休息,發覺修小羅雖也是向前衝沖又退退,卻分明在作偽,不禁奇怪。待修小羅再度退回時拉住修小羅,問道:「橫刀,可是保存實力,直等最後一擊?」修小羅搖搖頭,悄聲道:「注意觀察他們的打鬥方式。」
柳一摟仔細觀察,但見那陰陽二魔居中,左衝右突,自身丈內範圍始終無人可近。心月狐和巴圖遠遠站開,不時飛身而上,擊出一掌,主攻者是始終看不清的一人。那人簡直便是一道旋風,突進突退又始終將陰陽二魔旋在場內。唯一能近得身去的,倒是另一個白衣身形者。此人在旋風***外靜立片刻,便倏然消失又倏然退回,但他一出手,那陰陽二魔的身形立刻大亂,四人的圍攻便會再進一層。雖則可能僅是一尺尺地緊逼,卻顯然再有片刻,便會當真與陰陽二魔直面相戰。
柳一摟道:「怎麼?……有何疑問?」
修小羅低聲道:「注意冷冰冰,看清楚他是否出手之後,陰陽二魔就會全身顫抖。」柳一摟仔細觀察,又見那白衣人緊逼,再倏然而退,頷首道:「的確是。」修小羅道:「看來至少言三姑的案件,與冷冰冰有莫大干聯。」
柳一摟恍然大悟,仔細觀察心月狐。看了片刻,疑惑道:「怎麼心月狐反倒不似有那針刺般的勁力?」修小羅哼了一聲,沉聲問:「一摟!你再仔細看,現在最輕鬆的是誰?」柳一摟仔細看看,愕然道:「心月狐竟至今還在隱瞞實力?」修小羅哼道:「不錯。他才是當真掌握了噬骨蟻魔與化石老邪功夫的真正兇手。那冷冰冰所掌握的,最多是噬骨蟻魔的功夫!——你注意看,只要心月狐出手一次,陰陽二魔的動作就會僵硬一分。」
事實上這等武林十三隱世高人的頂尖之戰,尋常人根本就看不出任何交戰實情。兩人也是盯緊了,才能偶爾從煙塵水霧中發現一些異常,唯其身在局外,反而能得出正確分析。
兩人看了片刻,交戰已縮小到五丈方圓。周圍地面不是塵土飛揚,便是水霧橫生,再不就是遠處水霧落地,化做玄冰地面。現下那後到的騎兵也發揮了作用,竟是拋出背後背包,背包一被拋出,就散出煙塵,果然是沙土,但其中不凡夾帶白色,想來也有石灰粉在內。
視線暫被迷離,柳一摟不再觀望。他回憶方才交戰的場面,陡然驚道:「橫刀!你說奇也不奇,那個孩子好像在內好生生的——這該費去陰陽二魔多少內力?」修小羅也是一凜,憶起方才注視中竟毫無半分懼意,問道:「一摟,你看到那孩子的眼神了麼?」柳一摟驚道:「對呀!怎麼好像不太像白癡了。」
正說至此處,突然一聲牛角長鳴。
***
兩人駭然回顧,發覺四下裡群豪活著的俱已退出;射完了水和拋完了沙土的騎兵也各個搭好箭,驅動馬匹點點向場內逼近。那弓皆是鐵背弓,箭也是鐵雕翎,一眼看去,便知張張都至少有兩個力。兩人哪敢停留,急忙一同後退。剛一退出,再一聲牛角長鳴。
心月狐長聲而笑道:「散!」當先後退,剎那四人四方射出。
場內陰陽二魔壓力稍減,無數的銳箭便已射入。
颼颼聲猶如雨點,第一圈箭在陰陽二魔外圍僵了剎那,有些墜落有些化做鐵水有些滑開,也有不少射入了場內,第二圈箭隨後便至。眾人但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震傳出,第二圈箭俱被震飛;但第三圈箭隨即便到,與那第二圈被震飛了的箭相會,帶動第二圈箭一同射入。紛亂的第三圈箭箭勢停了一停,第四圈箭便再次射出。剎那間無數的銳箭破空聲真若暴雨澆灑,眾人但聽雨點般的聲音中似乎有個哭音叫道:「爺爺!奶……!」而後嘎然歇止。
二十圈箭射過,眾騎靜止。
曠野間一片寂靜。
誰也未曾想到,無數武林高手為之喪生的陰陽二魔,最終結局竟是被軍卒亂箭射殺。
一名百夫丈舉刀喝道:「嗚嗚!」眾騎兵紛紛仰天而嚎:「嗚嗚……」聲震長空。這千餘名騎兵的一同嚎叫,竟不亞於萬馬齊嘶。一眾武林豪客,莫不凜然心驚。那百夫長又舉刀喝道:「呼呼!」眾騎兵吼道:「呼呼!」突然齊撥戰馬。倏然間馬駛人彎,場內一片沙土飛揚,待到各自回歸時,方才陰陽二魔葬身之處的箭山,竟被收拾個基本乾淨。卻是場地一片狼籍,哪能見到死屍?
那百夫長高高舉起手中的一枚鐵雕翎,箭簇之上,仍紮著片帶肉骨頭,只是那骨頭也只有三指來寬,從形態上看,似乎是大腿的腿骨碎片。眾騎兵無不舉起手中的鐵雕翎,各個箭簇之上,不是染著血跡,便是紮著片衣衫碎片或是碎肉。顯然雖是根本未見到陰陽二魔的屍體,那陰陽二魔也其實早成肉泥。
那百夫丈趾高氣揚地橫猊著曠野中的武林群豪,眼目所視,無不低下頭去,便是此前大家看都看不到,現在也是一身塵土一臉灰塵,只知身材頗高的十三郎、白衣上染滿泥土臉上也儘是灰塵泥土,骯髒萬分只知本應是面白無鬚的冷冰冰,也都低下頭去。
那百夫長手中箭一揮。忽然所有騎兵俱都搭箭上弓,對準遠遠站開的心月狐和巴圖。
此刻看的清楚,心月狐乃是唯一身上衣衫依然潔淨者。他身邊的巴圖也是滿身泥點,狼狽萬分,哪有武林神話的半分風采?倒是不長頭髮眉毛鬍子的嬰兒般樣子,顯得無比滑稽。
眾人無不心情緊張。
那百夫長喝道:「兀那心月狐!本人須將犯人巴圖帶回大都,你可有話要說?!」心月狐微微笑道:「哦?……這樣的話,只好請了。」向巴圖做了個送客姿態。巴圖微笑道:「來日再會。」心月狐道:「好說。」說話當中,巴圖飛身到了那百夫長面前。那百夫長一把揪起巴圖,將他放於自己馬上,隨之套上了一條頸鎖,喝道:「呼呼……」一眾騎兵,各個高聲呼號:「呼呼!」馬聲隆隆當中,絕塵而去。
***
這場轟轟烈烈的追殺大戰,發展到最後,竟是這般結局,群豪各個面上無光。十三郎不知何時已悄然而去。心月狐道:「謝謝各位援手,來日相會。」便待起身。
冷冰冰也在心月狐話音一落的剎那,飛身而起,準備先行離去。
募然一聲沉喝:「留步!」刀光貫日而出。凌厲的殺氣刀風,竟將冷冰冰的離勢攔下,迫其重新墜落原地。刀風隨即在半空一轉,刀光倏然大盛,又切向心月狐。心月狐吃驚倒掠,反手拍出一掌,銳利的萬針爆炸般真氣,登時從那刀光中刺過;冷冰冰一落到地面,便也倏然而出,鬼魅般一攔一切,已劈手奪下那刀,拋將出去。
群豪這才陡然而驚,視線齊集於出刀者,卻見正是橫刀鏢局的局主凌橫刀。均想:「怪不得叫橫刀鏢局,方纔那兩刀,可當真凌厲無比。」至於「凌橫刀」一招便被奪走佩刀,卻竟無不覺得那是理所當然。
修小羅佩刀被奪,絲毫不驚,喝道:「招!」欺身而進,掌刀劈向冷冰冰。冷冰冰哼了一聲:「米粒之珠,也放光華!」硬接一掌,隨手一叼一送,修小羅便被當下拋出。心月狐目光一轉,妖異與神聖同在的清亮目光,便自白眉下射出,森然迫向另一邊的柳一摟。修小羅半空一轉,輕飄飄在空中浮上浮下忽左忽右蕩了幾蕩,銳箭般又射向心月狐。心月狐左手托天,五指不斷變換,道道針般氣息,射向修小羅。同一時,冷冰冰也愕然一怔,說道:「看不出還有點門道呢。」身形倏然消失。
群豪眼見凌橫刀虛不受力般在半空劇烈地左右衝突,這才意會凌橫刀居然一人要阻攔兩大隱世高人。
柳一摟被眼前情景驚了一剎,忽然醒悟。軟鞭解下,真氣一注,登時鞭做環狀,先護住自身,而後直撲過去;另一手解下佩刀,飛送而出:「橫刀!接!」心月狐右手一推,五道銳利的真氣直射柳一摟。同一剎半空一聲爆響,修小羅與冷冰冰硬對一掌,冷冰冰沉哼一聲,被震了出去。修小羅接刀於手,刀光劃破長空,但聽得割破帷幕般異音傳出,冷冰冰遙遙的聲音傳來:「好!好個橫刀!」
柳一摟此刻已軟鞭如球,非但護住自己,使心月狐銳利真氣一觸便飛,更將球體擴大開來,罩向心月狐。心月狐連連出招,未能破了柳一摟軟鞭如球之技,也是凜然,不禁喝道:「凌橫刀!柳一摟!你們什麼意思?!」修小羅一刀揮出,便知冷冰冰只受輕傷,遠遁而去,無暇追趕。刀光一轉罩向心月狐,大喝道:「心月狐!你竟不知麼?!」
只這幾字功夫,雙方交手數十招,心月狐募然發出狐狸般的鳴叫,身形冉冉飛天;修小羅、柳一摟身形一展,飛天而追。剎那到得三丈高空,心月狐嘿嘿一聲輕笑:「兩位局主,你們好生保重了!」突然消失。
修小羅、柳一摟一氣已盡,登時自半空墜落。兩人點到實地,再度飛身而起時,天際卻傳來兩聲相互追逐般的狐狸鳴叫之聲,心月狐那清越的聲音也遙遙傳到:「和小輩做戰,勝之不武!念在你們求我出山份上,先饒你們一回……」就此消失於遙遠天際。
兩人駐足收勢,無不駭然。
此次突然出手,在冷冰冰、心月狐功力十不存三的情況下,竟未能攔下一人,可想而知他們復原時,又會何等可怕。群豪無不莫名。修小羅冷然道:「各位。心月狐、冷冰冰二人,習了噬骨蟻魔、化石老邪的功法。」向柳一摟低聲道:「他們功力大減,不能及遠,追!」兩人手手相握,腳一點地,拋下群豪,在空中劃出漫長的弧線,追擊而出。
四外裡群豪相視一眼,俱都猶豫。
稍過片刻,刀霸曾微丁大感頭疼道:「想來此等方法,離不開楮老的調配。咱們先回乾洲,看楮老如何吩咐。他們的事……,也先請教一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