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清掀開簾子,飛身而入。同一時車的彼方也有一模糊形態的人飛身而入。修小羅肅然相待。心下裡卻是情不自禁地緊張萬分。過得片刻,諸葛清飛身而出,另一人卻不見出來。修小羅抱拳為禮,道:「尊駕吩咐,在下已經執行。」諸葛清搖搖手,低聲道:「還未看完。稍等。」向天不老使個眼色。
他這一句,大見和平。修小羅頓時明瞭,對方竟是毫無惡意,甚至可能會有辦法醫治柳一摟。思恃當中,眼前一花,那不停「老下去」卻又根本不知眼下已經「老到了多大」的那個「天不老」,以及蒙上臉面的「情難絕」,竟已當下失蹤。左顧一眼,便由車內傳出的動靜當中,知會那兩人竟到了車內。
這下心頭的駭然,再無法隱藏。簡直便欲失聲驚呼而出。
心想便是冷冰冰的突然出手,自己也有所覺,怎麼天不老、情難絕的突然離去,竟是毫無覺察?難怪他們竟能避開一度度的圍殺。不覺想起曾在問旗亭一戰時遭遇到的那個光球,印象中那人的年齡也並不是很大,但出手的姿態,卻極其獨特,竟似每一動作,都獨立而成,之間予人完全沒有銜接之間的感受。難道天不老、情難絕他們,竟也用的是這等神奇功法?
片刻之後,情難絕已然先行檢測完畢出來。天不老也隨後而出。天狗星卻最後出來,不過他反方向所出,迅速進入被籠罩的模糊範圍當中,不讓自己暴露於任何外人面前。
兩人向諸葛清目光示意檢測完畢,的確前景堪憂,非做莫大犧牲不可。諸葛清緩緩頷首,向那被天不老法術保護中的雨雪二女目光詢問。兩女無聲垂首。天不老掃望情難絕一眼。情難絕避開天不老視線,但天不老隨又傳音斥道:「速答!」情難絕閉上眼睛,淚在眼眶打了個轉,終於又神色平靜地流出了兩滴清淚。
他們的際遇,也的確像當今所有人等俱知的一樣,已到了走投無路的困境。
自驚魂谷初度進駐江湖展開殺戮以來,左似水首先於後來的酆都鬼城面對十八層地獄詭異地帶中的激戰死去,使陰魔少了自冰凍中收取人手的助手,也從而走上人員越戰越少的艱難道路。
問旗亭一戰當中,不僅「夏」被修小羅、柳一摟所殺,為突破巴圖法術塔控制,破除心月狐召喚範圍,盲童、蒼奴,也都被當下斬為血雨。而自問旗亭一戰開始,他們便始終被巴圖和心月狐追殺,但凡在一地停留一日以上,那巴圖和心月狐,便會當下知曉,追蹤而來。
逃亡途中,這多月裡收攏的其餘高手,也都各個死盡,到得大都一戰,更是連最初跟隨陰陽二魔的十餘隨從裡,東震——與諸葛清一同被收的最早元老級隨從——魔鑭溫四海,也被擒去。其餘新收人手以及過去的屬下,皆在當戰中死盡,僅剩下梅如冰、天不老、情難絕、諸葛清、雷震、雨雪二女、天狗、天蠍九人,以及不老情天天主陰陽二魔和少天主「海枯石爛心不變」柴木兒(武才揚)。
大都一路逃亡,幾番圍困,都被諸葛清、天狗天蠍運用丐幫、天龍莊的秘密力量,提前知曉,予以避過或是衝出重圍。至前數日裡於乾洲附近的這一戰,竟然又多了個冷冰冰。內傷未復的陰陽二魔,便登時陷入了最大的敗局,除了攜帶柴木兒遁走,梅如冰緊緊跟隨外,他們竟不得不與陰陽二魔各奔東西。
是戰之前,天蠍天狗便聯繫到天龍莊內門勢力,得知乾洲和整個大西北一帶近來的微妙局勢以及一些秘密。陰陽二魔決定讓他們離開,在攜著柴木兒突圍前,更是命令他們悄然隱居,除非有天能聽到他們又自不老情天帶著人手復出的消息,否則便須隱藏年餘,直到事態漸被遺忘,方可回不老情天各自抽調需求人手作為近一年來跟隨的感謝。若陰陽二魔死去,諸葛清與天蠍天狗可抽取一半不老情天的下屬,作為屬叢,另一半除非柴木兒復原,任何人不得動用。
那事實上已是遺言與後事安排。諸葛清與天不老、情難絕、天狗星等商議後,已有從此隱居的安排,只是尋找合適環境而已。這數日始終潛藏,今夜本待遠去,按計劃行事,忽然聽聞大隊人馬夜行,留心下便注意到修小羅與趙甲天在車內的談話。
諸葛清等的消息,多從丐幫、天龍莊的暗中力量那裡得知江湖動態,可謂許多的事情,比修小羅所知更要詳盡。化石老邪、噬骨蟻魔的功法重現江湖且改變天閹狀態一事,於他們而言不是什麼隱秘,諸葛清與眾人當下改變計劃,這才有了前述事件。
他們的神色交流,修小羅根本看不出來,自然也就不知在這短暫瞬間,未來局勢,又將有著新的變化。
諸葛清拱手為禮,示意修小羅稍做等待,接著招呼眾人飛身到達驛道之外的林間。一行停下,天不老隨即收了功法,不再以幻化神功,籠罩其他人員。那幻化神功,跡近於法術,除了初時耗用一些功力外,便可任其自然保持,但畢竟維繫起來,也耗心神,現下四野黑暗,剛好可收回,免得多做浪費。
此功法來自於宋末失傳的「幻派」。正如丐幫的人員武功繁雜、來歷不一一般,天山野馬坳百花谷不老情天中,除了泰半屬叢乃是陰陽二魔的親傳外,其餘人等,各自有其獨特功法。來歷也是繁雜萬分。諸葛清隨行這多月裡,已經探得了不少不老情天的隱秘。知曉天不老的功法,與丐幫夢幻子的幻術大有雷同處,其精深卻又遠超夢幻子。
隨行期間,他也知道雷震師承金光門,乃是金光門唯一正傳弟子,輩分甚至與金光老道難分高下;情難絕之媚術,也是世所罕見;而梅如冰的詭秘身法,至今也想不出來歷;雨雪二女,也各自隱藏甚深,從未完全露出真實實力。除了能隱隱猜到不老情天內或許有座武學寶庫外,已經別無其他任何解釋。是以將消息傳予丐幫後,對這些同伴,也不再多費心思。而連番遭遇的追殺,也使他難有空暇再對不老情天秘密多加瞭解。
此刻時間無多,不敢延誤。見三女首肯,天狗星打破沉寂,先行說道:「文案。看來的確是他們所為,只不知是哪個。那等來自於化石老邪、蝕骨蟻魔的獨特勁氣,除了他們,也實是想不出還有誰能擁有。」
諸葛清道:「這個柳一摟體內,頗有種奇異氣息,似是曾被大青山程萬斗的毒藥麻酥散傷過。」遲疑一下,心中頗有不解。他曾在大青山程萬斗摩下隱身一年多,若非武才揚幾個眼色,一句救命壞了大計,說不得至今仍隱藏於程萬斗身邊。對程萬斗的勢力,瞭解得已有十之一二。那麻酥散的可怕,更是心知肚明。中了麻酥散,若無獨門解藥,便是可用點穴之法控制住自己,也會無法承受那等萬蟲爬過的癢感,只須幾度癢麻,體內便會壞噬。絕不可能自行解去穴道或是用高超內力,壓制下去。
一貫以來,諸葛清做任何決斷前,大家對局勢的判斷或猜想,有何可能之處,都須毫無保留地說出,以免出了紕漏。不說話代表毫無發現。天不老、情難絕的無聲交流,便是表示肯定了是被化石老邪、蝕骨蟻魔聯功之氣所傷,非以那等犧牲不可救取。天狗星當下所言,便是猜測究竟是誰掌握了化石老邪、蝕骨蟻魔的功法,成為未來發展將凌駕於陰陽二魔聯手的超級高手。心中忽然一動,道:「天狗,你將那樁秘密,重新說上一說。」
天狗星道:「哦?好的……『……冷冰冰、心月狐聯手鬥蝕骨蟻魔的手法極其不光彩,有違俠義,是故他們從不以此事為榮,知曉此事者,也便不多。本莊偶然探知此一隱秘,大感期間另有內情。將其列入武林未來隱患對待,多方探查。後,得知心月狐、冷冰冰,將蝕骨蟻魔擒去,廢其武功,囚禁於一處隱秘所在,原是要查證一樁武林公案。所查證之事,多方調查,也無究竟。反測知在心月狐、冷冰冰囚禁蝕骨蟻魔不久,又以另一種頗為令人不齒的手法,將化石老邪也廢了武功囚禁起來。該事或許還牽涉到另一隱世高人,但所知不多。』……文案要說的,可是這個?」
諸葛清皺眉沉思,說道:「是。你繼續說。將這記載背完。」一邊摸出碳筆和一方白巾,飛快地記錄下來。自然順手將「本莊」改變為「本谷」。
那是天龍莊的頂級機密,出自於白癡般的武才揚口中。天狗星等雖是知曉有處絕密地方,收錄的儘是天龍莊多年來對武林動向的調查與相應安排,卻根本無權接觸到。
武才揚自驚魂谷內首度說過「活閻羅」秘密記載後,便多次在些奇異場景中,說上一些支離破碎的機密記載。由天狗星等四個天龍莊人判斷,竟都是出自於天龍莊的隱秘紀錄。此後眾人多方誘導,陰陽二魔也想出了一切能想出的方法,試圖恢復武才揚神智,可惜這多月裡,武才揚只從白癡境界當中,恢復少許,有了一丁點的孩童天真,距離完全恢復過來,怕是還須多年。
他對陰陽二魔的情感,已經真如孫兒對待祖爺爺、祖婆婆般有著一些血緣親情般的依賴,不過陰陽二魔想問他那些秘密時,反而從不說上一字。倒是與天狗相處甚歡,往往是無意當中能和天狗說上一些奇怪的記載。
那記載卻實是是在問旗亭一戰後,天狗星昏昏然簡直就會死去時,武才揚(除了諸葛清外,眾人還都以為武才揚的名字叫柴木兒。)半哭不哭地摟著天狗星時突然說出的記載。陰陽二魔一聽之下,為之凜然,這才有了明知路途艱險,仍要前去尋找「毒手無命」的途經大都之行。也才有了當今的各自逃散局面。否則按諸葛清的請求,早於問旗亭一戰後便暫停殺戮,回歸不老情天內蟄伏上一段日子。
天狗星回憶片刻,繼續背誦道:「……『取證多年,方才探知,在他們囚禁兩巨魔期間,忽一日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突然出現,個個黑巾蒙面、全身不露一絲肌膚,連眼睛也蒙了一層黑紗。他們武功各不相同,皆為一流高手,現身後不發一言,出手就傷人,很快將心月狐、冷冰冰的所有屬叢,盡數滅去,挾蝕骨蟻魔而走。那化石老邪,卻早成化石死去。後事調查,冷冰冰和心月狐雖曾殺了幾個黑衣人,卻查不出任何來歷。他們追蹤多日,每次都見那群黑衣人在折磨蝕骨蟻魔,半月之後,就此失去了那群黑衣人的下落。』……」停了下來,說道:「柴木兒當時背到這裡,就睡了。日後也再未背過關於此事的其他記載。」
諸葛清說道:「天狗。你速通知貴派,同時遣貴派中人,暗地裡與丐幫聯繫,那群黑衣人,我懷疑乃是大青山程萬斗一眾。他們之崛起,與黑風寨主一般神秘而迅速,顯然是得到了一些武林隱秘,從而實力大漲。那程萬鬥,竟能多次提前埋伏於我們必經之路上,予以襲擊,又可避開心月狐的召喚,其神秘可怖,甚至不亞於心月狐、冷冰冰這兩個邪惡高手。」
天狗星遲疑一下,道:「想來也是。這程萬斗的大青山,顯然與那群黑衣人有莫大關係。否則若是心月狐或冷冰冰受了化石老邪、蝕骨蟻魔的武功真傳,以這柳一摟的實力,早已化做肉泥。不過……我卻總覺得,這柳一摟當下的傷勢,奇怪之處甚多。」
諸葛清道:「你還有其他發現?」天狗星道:「是有發現。總覺柳一摟的體內,有種奇特的東西,似蠱而非蠱,說不上是什麼,當前仍是潛伏階段,卻一旦成長起來,萬分恐怖。」天不老搖頭道:「可成保命神蠱,無須擔憂。」諸葛清掐指一算,沉吟片刻,道:「卦吉。隱憂於『兄弟』,當是那局主橫刀,是以……」目光轉望情難絕。
天不老惻然低頭,搖頭幾下,又點頭幾下,終於道:「就如是決定吧。」目光複雜地望向情難絕,百感交集當中不禁微有淚光。情難絕卻長長吐出一口氣來,低聲道:「哥哥自己保重了。」
諸葛清苦笑一下,思恃這武才揚失去了神智,真不知是福是禍。心想若非失去了神智,又豈會一點點地背誦出一段段武林間的絕大隱秘?而若是未失神智,只須稍微流露過知曉武林隱秘的跡象,想來他腦海中所知,也早被搜盡。
事實上那些資料,多是幼小的武才揚,在天龍莊秘洞內,「溫玉大補丸」毒性發作,身體精神都達到無比痛苦時,引發了先天具備的「他心通」異能,才自姬丹荷頭腦中得知了許多天龍莊的隱秘記載。
正如一個對電腦一竅不通的人一般,儘管腦海中已經藏下了無數他人內心的秘密,實則也僅如一個有著收藏癖好的人,見了東西就揀,把自己的房間弄成了一個垃圾山,裡面究竟有些什麼,除非「看到拿到」,否則連他自己也絲毫不知。莫說是他還在白癡當中,即使是神智完全清楚,真要問些隱秘,他也是瞠目結舌,茫然不知所以。
能和天狗星多次說出些資料,無非天狗星乃是天龍莊內門勢力首領之一,修煉的有天龍莊正傳心法,無意中使武才揚感悟到一種和姬丹荷相類的氣息,能夠被這「氣息」與當時的環境、經歷所引動,導致一種「打開文擋、進行讀取……」的情形。便是如此,那些的奇怪言辭,也常常是前言不搭後語,宛如「讀取失敗——亂碼中……」的讓人摸不著頭腦分不清哪句和哪句有關的混亂。
至今為止,真個清晰說出,能讓大家明瞭全部內容的,也無非是在驚魂谷說出的有關「活閻羅」記載。但以上所談,卻是比活閻羅記載還要清晰的,眾人自武才揚口內聽取來的唯一機密內容。這卻是因其本就是姬丹荷先行談過,已在武才揚腦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又被再次以他心通術取進腦海中,能夠無須用他心通術「讀取」就能想出。這一關節,卻是無人能夠明瞭。
一眾商議已定,當下回歸。
他們商議之時,修小羅靜靜等候,既未入車查探柳一摟傷勢,也未解開一眾鏢局下屬的穴道。他不知隨後會面臨何等的際遇,卻已知曉,對方必然是要和談條件,而後救治柳一摟。倘若答應了對方的條件,讓柳一摟被對方所救,無疑表示,日後與對方為敵,怎也無法自道義上解脫出來,但只那斷去對方條件的意念方一閃現,諸葛清的質問:「——閣下這等大仁大義、大正大直,又何以親手誘殺自己的兄弟一次不夠,連自己兄弟唯一的生機,也要再度絕滅?」便會在腦海中響個無休。
這世上,的確是有著很多的東西,都只能歸於無奈。他靜靜站著,既想長嘯以發心中鬱悶,又想失笑事件竟荒謬到如此局面。是的。他無權決定任何人的生死,更無權讓任何人以命換命。可當他人自願用那「以命換命」的手段來和他談條件時,他又有什麼權利拒絕?尤其是,那條件必然同樣是另一種的以命換命方式。他又憑什麼,只為了一些江湖道義,只為了一些了無干係的江湖仇殺,而斷送兄弟的性命?
他甚至已經猜測到,對方會採取何等的救治手段,以及對方的相應條件。一絲隱隱的惻然,也浮現心中——那兩個孿生姐妹,究竟是哪個,為此付出?另一個呢?是否會成為柳一摟當然的正妻?卻是在避過禍患,事態平息一段時間後,便又會當下解除這莫名的婚約?他甚至已經更為頭疼,屆時又如何去與柳一摟解釋。
「橫刀局主。」耳邊傳來諸葛清的呼叫。修小羅當下自沉思中清醒,毅然說道:「在下已知柳一摟可得救治。說條件吧。」
諸葛清微微一愕,望向這怎麼看怎麼覺得彷彿見過的假凌橫刀,心中警惕頓生。但眼下既是到了此一地步,便非得按既定計劃行事方可。既然危機在「兄弟」,便須得對有關感情的糾紛,提早解決。
想及此處,目光再度迫緊修小羅,淡淡說道:「橫刀局主心意既堅,也已有下斷腕信念。區區倒不必多談。不過橫刀局主——是否至今仍以為,區區所說的你兄弟被你誘殺一事,仍是詭辯?!」
修小羅冷冷道:「在下承認。也無絲毫反駁之意。」
諸葛清哈哈而笑,笑聲嘎然而止,凜然問道:「敢問橫刀局主,想來你至今也在猜測,那兇手究竟是誰吧?區區請問——據說心月狐隱居之處,有種詭異的生物,可破內家真氣。不知是否屬實?!」修小羅道:「正是。」諸葛清再道:「區區再問,假若此事的確屬實,在那種生物中生存了多年之後,是否便會無形中擁有了對抗那種生物的獨特方式?甚或,自那種生物的形態習性中,了悟到一些武學方法?」
修小羅愕然怔住,失聲道:「兇手竟是心月狐?!」直覺心頭寒意大生,剎那想起自己在最後進入沼澤前,為何會有一種莫名的詭異與恐懼感覺——原來那時自己竟已隱隱意識到,一旦心月狐從那絕地中出來,便會當下成為超越了陰陽二魔的更大禍患!
諸葛清嘿然冷笑,說道:「橫刀局主,無論你是否相信,早於多年以前,心月狐、冷冰冰二人,便以極其惡劣卑鄙的手段,將化石老邪、蝕骨蟻魔予以制服,毀其武功後,囚禁起來。區區所說的你們自己種下之因,便是由此而來。」遞上方才錄下的天狗背誦之語。另一手燃亮火燭,為字跡照明。待修小羅看罷,內力震動,白巾化為灰粉。
修小羅再無法抑制內心的驚撼,轟然只覺腦海一片空白。
諸葛清微微一笑:「解鈴須由繫鈴者。閣下既是無尚正直,想來也不會坐視兩個卑鄙小人,竟能繼續被當世讚揚。是以區區與閣下所做的這個交易,想來閣下也不應拒絕。」抬手做勢:「請——」當先退向驛道之外。
修小羅茫然舉步,跟隨諸葛清向黑暗的驛道外行去。他自然是知曉,此刻這些不老情天人等,所進行的,便是趙甲天苦苦懇求的——以處子之軀,將命換命。也自然了悟,自己的確是不能在旁聆聽那等舉止的聲音。可不知怎麼,依然情不自禁地回頭望了一眼。
火把映照之下,心中猜想的那兩個孿生姐妹,卻守候在車外,情難絕正掀起簾子。像是心有靈犀般,回轉頭來,面紗無風垂落,向他露出淒然的笑容。再兩滴清淚,緩緩流出。
修小羅如遭電掣,望著那淒然的笑容,緩緩流出的淚水,巨震驚呆。眼睜睜地看著情難絕回過頭去,眼睜睜地看著情難絕進了篷車,竟是說不出一字,吐不出一聲。
無盡的苦楚,在心底裡大浪濤沙般層層疊疊地湧現。假若能夠,他相信自己一定會跑到個無人的地方,大聲悲嚎。即便是再度恢復為過往那了無神智的可怖時光,也會毫不在乎。可是當此時刻,心中越來越多生出的,卻是諸葛清的質問之詞:「——閣下這等大仁大義、大正大直,又何以親手誘殺自己的兄弟一次不夠,連自己兄弟唯一的生機,也要再度絕滅?……連自己兄弟唯一的生機,也要再度絕滅?……再度絕滅?」(畫外音樂:齊豫的《一面湖水》。沒聽過啊?——兄弟,別告訴我你不會用百度搜索或其他的搜索。)
兩行淚水,止不住地滑將出來。一時之間,只覺天地俱是一片漆黑。
人生之悲痛。
莫過於此。
天地之滄桑。
不外如是。